他跨過人潮,朝他跑來。


    “這是怎麽了?”許唐成喘得厲害,一句話說完,使勁吸了吸鼻子,又呼出一口氣。


    一隻手覆上了他手臂上的那處破敗,也捂住了那些羽絨的出口。


    “怎麽了?嗯?”


    易轍幾乎想要不顧一切地抱住許唐成。


    一直垂著的手動了動,在空氣中朝上攀了一點,指節艱澀地朝掌心回攏。


    年輕的警察正以目光打量著他們兩個,易轍瞥見,本在慢慢抬起的手又怯弱地退了回去,在腿側成了拳。


    還是去做了筆錄,耽誤了一會兒的功夫,他們回到家時是下午三點半。


    “餓不餓?”


    許唐成給易轍耳朵上的傷擦了藥,便轉身進廚房搜尋有什麽能吃的。


    “易轍,給你煮個掛麵吃行不行?”許唐成蹲在冰箱前,找到了半包細掛麵,“有西紅柿,還有雞蛋,你想要幾個雞蛋?”


    問過後很久都沒有等到回聲,許唐成有些奇怪地走到廚房門口,探出身子,發現易轍還坐在剛剛的地方,望著一旁破了的羽絨服發呆。


    “易轍。”在走近他的過程中,許唐成又叫了一聲,但易轍依舊恍若未覺。


    許唐成不知道易轍到底為什麽突然從上海回來,此刻看到易轍坐著發怔的樣子,他也沒心思去追究,隻是單純地心疼。


    他走到沙發旁,彎腰拿起了那件羽絨服,易轍的目光便也隨著衣服,落到他身上。


    “我沒用過針線……”許唐成用手指展平那處裂開的布,試著將被裂成兩半的地方拚到一起,“待會吃了飯咱們試試吧,看能不能縫上。”


    易轍本來一直盯著他,可等他看過去,易轍卻又將目光閃開,低頭看著地板。


    “嗯。”


    許唐成放下衣服,挪了一步。他將一隻手插進易轍長得有些長了的頭發裏,帶著笑,語調拐著彎:“這是怎麽了呀?”


    他平時說話從不會用“呀”這個字,若是將它擱在末尾了,必是在哄人。語調拐著彎,所有的溫柔便都能拐進這麽一個語氣詞中,哄人利器,百試不爽。


    話是這麽說,許唐成其實也就這麽哄過兩個人,一個是許唐蹊,一個是易轍。


    被一下下撫著,易轍沒有立刻說話,而是抬起手臂,攥住許唐成的手,慢慢拉下來:“別摸,不怎麽幹淨。”


    本來昨天該洗澡的。


    易轍用另一隻手抹了把臉,忽然站起身:“我先去洗個澡。”


    “不行。”許唐成反手拽住他,“耳朵上有傷,今天先別洗了。”


    “沒事,洗吧,昨晚……”易轍動了動肩膀,還是如實說,“昨晚在候車廳待了一晚上,難受。”


    “你在候車廳待了一晚上?”許唐成聞言,立即皺眉。


    “嗯。”怕他再問,易轍應了一聲就要走。


    見他這樣,許唐成平平地說:“你甩開我試試看。”


    果然,易轍手上立刻就鬆了勁。


    兩個人這個假期過得都不痛快,許唐成昨天以一個“被驅逐者”的身份回了北京,一晚上也沒怎麽睡。本來以為要自己待兩天,沒想到今天就見到了同樣提前結束了行程的易轍。


    都說小別勝新婚,可這次的提前的重聚,卻有說不出是喜是悲。


    許唐成靜靜地看了易轍一會兒,獨自轉身,把沙發上那件羽絨服疊好。


    沒過幾秒,就被人從身後抱住,他被迫站直了身子,貼近後方的人。


    “你生氣了嗎?”易轍在他耳邊小聲問。


    “沒有。”


    “昨天,我不知道你已經回來了,怕你擔心,又不想騙你,所以晚上沒回複你。”


    方才在車站一直克製著,不敢抱,回家後又覺得身上有奇怪的味道,使得這個擁抱拖了太久。易轍把人牢牢地捂在懷裏,那種一顆心被什麽東西贅著,怎麽使勁都跳不動的感覺才終於緩解了很多。


    許唐成頓了頓,歎了口氣。他偏過腦袋,正好能看見易轍的肩膀。


    “知道。”


    他也是怕易轍擔心,所以昨天沒告訴告訴他自己回北京了。隻是陰差陽錯,竟然讓易轍自己在車站待了一晚上,許唐成心裏不是滋味。


    “好了,先什麽都不說了。”許唐成回過身,摸了摸易轍下巴上長出的胡茬,“先吃飯,吃完飯你願意洗澡我再幫你洗。”


    一鍋西紅柿雞蛋的掛麵,煮出來挺好看的。兩個人冒著汗吃了一大碗,許唐成還給易轍臥了兩個荷包蛋。


    洗澡的時候,許唐成不知從哪找了個一次性的浴帽給易轍帶上,他讓易轍自己洗了身上,又指揮著他躬身在洗臉池那裏,小心地幫他洗了頭。


    洗完澡,兩個人把屋裏的燈都關了,躲在留了一盞台燈的臥室。易轍坐在床邊,許唐成跪在他身後,幫他慢慢地吹幹頭發。


    “頭發該剪了。”許唐成說。


    和他的不同,易轍的頭發偏黑偏硬,特別是脖子根剃短了的那裏,像一排排小士兵,孤傲地仰著脖子立著。許唐成摩挲了好一會兒,才說:“明天一起去剪頭發吧,元旦過去……也算新的一年了。”


    上了床,時間也還早。易轍沒關燈,而是靜靜地側躺著,看著許唐成。許唐成被他看得想笑,問他:“幹嘛?”


    若是尋常時候,以許唐成對易轍的了解,他一定會說:“不幹嘛,就是想看你。”可今天,易轍卻在沉默後告訴他:“突然發現,於桉說的也不完全是錯的。”


    許唐成微微擰起眉:“突然提他做什麽?”


    易轍眨了眨眼,說:“就是覺得,我很蠢。”


    “他說你蠢?”許唐成的音量拔高了一些,“你不蠢,他才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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