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時節雨紛紛。
下了車,撐起傘,林家一行人抵達家族墓園,位於台北縣五股鄉觀音山上,每年四月初他們全家都會來掃墓祭祖,不過今年少了一個人——林家的二媳婦,因為林家老二昨天剛好離了婚。
林品軒知道自己搞砸了,昨天大哥和小弟都沒說什麽,隻用同情的眼光看著他,他老爸則是氣到血壓飆高,還請家庭醫生來了一趟,把他繼母嚇得都哭了。
今天來掃墓的氣氛當然沉重,幸好還有個萬人迷小女娃,她的笑臉足以讓天空放晴。大哥和大嫂再婚後生了個女兒,最近剛滿一歲,一家三口甜蜜得讓人想吐。
「小雪不會著涼吧?」林冠廷皺眉對媳婦問。
「爸你放心,小雪穿了五件衣服,我還怕她熱呢!」周筱雲抱著女兒笑道。
「今天是小雪第一次來拜祖公、祖嬤,你們看她精神多好。」林家老大林克翰伸手逗弄女兒的小臉,換來她格格的笑聲。
林冠廷鬆開了眉頭。「小雪乖喔!祖公、祖嬤會保佑妳平安長大。」
林品軒不禁苦笑,他老爸是個重男輕女的大男人,一開始不太滿意媳婦生的是女兒,尤其他們家不曾有過小女孩,忽然充滿粉紅又柔軟的氣息,大家都不習慣。
但沒多久他繼母就融化了,他老爸也撐不下去,兩個老人家整天繞著孫女直喊:「好可愛、好可愛!」之前的不滿和不慣都被拋到九霄雲外。
可惜這份喜悅被林品軒破壞了,他離婚的事帶來莫大衝擊,老爸原本很期待他的好消息,誰知小孩都還沒生,老婆就跑了!就連他自己也難以接受,那個口口聲聲說愛他的女人,怎能如此頭也不回的離去?隻能說女人心確實如海底針,而他就是太過自信才會全盤皆輸。
「來。」林克翰點好香分給每個人,當他轉向二弟時說了句:「別發呆。」
「拍謝。」林品軒在家中排行老二,正如同他母親一樣,不是大老婆也不是小老婆,隻是過渡時期的二老婆,都拜他風流的父親所賜,他們三兄弟居然出自於三個不同女人。
從小他就受母親教導,務必要在夾縫中求生存,因此練就他圓滑的個性和審慎的思慮,可惜百密必有一疏,他自以為成功的婚姻終究失敗了……
拈香祭拜後,他們三兄弟開始燒紙錢,老爸很堅持這是他們的責任,從不讓管家或傭人們代勞。
林品軒看大嫂抱小雪走到一旁,怕孩子被煙嗆到,大哥則是傻笑望著她們母女,自從大哥再婚後,往日的成熟穩重似乎都蒸發了,但他確定大哥是樂在其中。
看人家幸福美滿,他自己更添落寞,這時又聽到繼母胡文馨對小弟說:「阿旭,你找對象可要注意,千萬別鬧離婚啊!」
胡文馨是他老爸第三個老婆,也是林家目前的當家主母,坦白說他不太認同老爸的眼光,明明就是他母親紀亞雯比較美又有氣質,為何老爸會看上胡文馨這個俗氣的女人?但感情這事就是毫無道理,現在他已經沒啥自信,誰叫他是個大輸家?
「媽妳別念了,二哥心情不好。」林子旭壓低音量說。
胡文馨仍憂心忡忡。「唉,不知是風水還是什麽問題,老大這樣,老二也這樣,我實在替你煩惱。」
「夠了!」林子旭的口氣很嗆,胡文馨這才閉了嘴。
林品軒對小弟點個頭,表示他心領了,眼前這情況確實是夠了。
他十一歲那年才得知大哥和小弟的存在,衝擊和傷害至今仍在,也因此他不容易相信別人,唯一能慶幸的是,現在他確定他們不隻有血緣關係,更有兄弟情義。
燒完紙錢後,一家之主林冠廷搓著雙手說:「好像越來越冷了,小雪可不能著涼,這些供品就讓劉管家他們收拾吧。」
「我已經在餐廳訂了位,今天我們全家一起吃頓飯。」林克翰摟住周筱雲的肩膀,忍不住親一下老婆又親一下女兒,一副全世界最幸福男人的模樣。
「嗯,走吧!」林冠廷拍拍次子的肩膀,算是給彼此一個下台階。
林品軒很訝異老爸會這麽快原諒他,但他搖了搖頭說:「你們去就好,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他開了自己的車來,回去並不成問題,他不用多說,相信其它人都能明白,一個剛離婚的男人並不適合溫馨的家庭聚餐。忽然間,他注意到大嫂的表情有點不安,可能因為大嫂跟他前妻的感情很好,難怪會有這種尷尬反應。
林克翰身為過來人,語重心長道:「慢慢來,時間會有幫助的。」
老三林子旭也開了口:「想喝酒的話隨時找我。」
「謝了。」林品軒知道自己應該感恩,至少他有兄弟挺著,但在此刻他隻想獨自吹吹風。
等家人都離開後,林品軒漫步在山丘上、在細雨中,呼吸都成白霧,往事曆曆在目,彷佛一眨眼就能回到當初,回到他跟前妻初見的那一天……
*
還記得那天是在大哥大嫂的再婚喜宴,林品軒照樣擔任總招,幸好賓客隻有三十多人,比起大哥第一次結婚的大陣仗要輕鬆多了。
事先他已照會過親友們,因為他老爸愛麵子如命,大家千萬別說些不好笑的笑話,否則場麵會很難看。
婚宴規模雖小卻很溫馨,除了在主桌他老爸不斷要求抱孫,大哥卻堅持順其自然,父子倆有點快要翻桌的態勢,大嫂則是一臉恬適微笑。
林品軒對此隻是聳聳肩,他相信大哥不會搞砸自己的大喜之日,於是他端起酒杯到別桌招呼,雖然他不是今晚的新人(或該說是舊人?嗯,不好笑),仍有必要跟親友們交際一番。
敬過幾次酒後,林品軒看到一副痞樣的堂弟林偉弘,他們兩家算是關係密切,這小子總愛裝酷卻又沒有多酷,但幸好還沒惹出什麽大麻煩。隻見堂弟身旁坐著一個陌生女子,屬於豔麗型的美女,不是他特別欣賞的類型,但是當然也不會礙眼。
「阿弘,謝謝你來,這位小姐是?」堂弟每次都帶不同的女伴,他才懶得去記誰是誰,隻是基於禮貌詢問一下。
林偉弘攬住身旁女子肩膀,半開玩笑道:「二哥,這是我剛在路上搭訕的馬子,喬思淩小姐。」
喬思淩眼角透著笑意,似乎很習慣林偉弘的油嘴滑舌,林品軒聽了隻想翻白眼,這類打情罵俏顯然是女人的罩門,至少對他堂弟來說是所向披靡。
「妳好,喬小姐。」林品軒自我介紹道:「我是林品軒,阿弘的二堂哥。」
「林先生你好,很高興認識你。」喬思淩對他怯怯一笑。
美女一笑傾城,林品軒不得不承認,堂弟帶出來的女人都有一定水準,這大概是林家男人的通病,向來麵子擺第一,既然能選最好的,幹麽要委屈自己?
林品軒喝了口酒,舉杯向他們說:「你們慢慢用,多吃點。」
原本招呼兩句就夠了,誰知這時林偉弘拿出手機一看,神色慌張,拍拍堂哥的手臂說:「二哥,我得去打個電話,拜托你幫我看著她,千萬別讓她被拐走!」
不等堂哥回答,林偉弘已衝向宴會廳門口,像是火燒屁股一樣。
這小子搞什麽鬼?林品軒一點都不想當保鑣,但這場麵拒絕不了,誰叫他是個彬彬有禮的偽君子?
於是他咳嗽一聲,坐到喬思淩身旁,拿起桌上香檳問:「要再來一杯嗎?」
「謝謝。」她垂下視線,不知所措地道:「真不好意思……要讓你陪我。」
林品軒不由得一愣,心想這女人有點矛盾,不是說她言行不一或什麽的,他跟她沒那麽熟,而是她有一副美豔的外表,應該自信滿滿地指使男人,但她表現得像個羞怯的小女孩,如此落差讓他不太習慣。
像他母親是個美麗而自信的女人,同時也有靈活的交際手腕,那感覺比較裏外一致。無論如何,美女他看多了,這女人是堂弟帶來的,他保持紳士風範就夠了。
「妳是阿弘的朋友,當然要好好招待。」他替她倒了八分滿的香檳,同時看了一下手表開始計時,阿弘這小子最好不要拖太久。
喬思淩總算抬起頭,用不確定的語氣問:「我跟阿弘認識沒多久,不過他應該是個好人吧?」
她在問他的意見?阿弘向來是個情場浪子,但那不重要,林品軒對自己說,隻要那些女人是自願的,受傷也是活該。
「有些女人就愛壞男人,有些男人也隻愛壞女人,這種事沒什麽好壞之分。」
「我不太明白。」她皺起眉,麵露困惑。
「意思是隻要你們開心就好。」林品軒決定轉移話題,喜宴上不適合討論這種是非難分的議題。「對了,不知妳在哪裏高就?」
喬思淩似乎不懂裝神秘,很快他就問出她在牙醫診所上班,剛滿二十四歲,老家在彰化,自己一個人住蘆洲,這種單身女子難怪會落在阿弘手中,看來今晚有人要被吃掉了。
過了整整二十分鍾,林偉弘才又回到位子,臉上笑容像是才過了兩分鍾。「二哥,謝啦!」
林品軒差點想賞堂弟一巴掌,自己帶來的女人也不看著點,放她一個人在陌生環境算什麽?他不算多體貼的男人,但也不會這麽對待女伴,不管內心真正想法為何,至少表麵功夫要做好。
「你們慢用,我失陪了。」林品軒站起來讓位,林偉弘一坐下就摟住喬思淩的肩膀,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把她逗得格格笑。
笨女人!林品軒忍不住搖頭,等她發現自己變成飯後甜點,看她還笑不笑得出來!雖然有點惱怒,但不關他的事,反正傻瓜總有一天會長大,或許下次再見麵她會變得成熟些。
喜宴在晚上十點半結束,林品軒陪大哥大嫂在宴會廳門口送客,至於小弟林子旭早就不見人影,那家夥向來討厭交際應酬,今天是看在大哥的麵子才出席,能撐到最後一道菜已經很感人了。
時間不早,林品軒向大哥說:「老大,你跟大嫂先回去吧,剩下我來就好。」
林克翰又驚又喜問:「哎,這怎麽好意思?」
「少來這套!我知道你等不及了,春宵一刻值千金。」
「感恩,那我就先閃人了。」林克翰笑得像個傻瓜,握起妻子周筱雲的小手往外走,彷佛飄浮在雲端,走路都是用飛的。
林品軒含笑目送他們離開,大哥好不容易才把大嫂再追回來,這番血淚史帶給他莫大警訊,他絕對不能讓曆史重演,他可沒力氣結婚、離婚又再婚,最好是一次就成功,直到老死都不要變。
算算時間,他隻剩六個月就要滿二十九歲,是該找個女人來結婚生子了,雖然他能挑的對象很多,但必須是一個離不開他的女人,就算要離婚也隻有他能提。
怎樣的女人才會打死不離開他?像大嫂那樣的千金小姐並不能掛保證,因為淑女也可能變得瘋狂,所以他應該找個愛他入骨,而且相信他也深愛她的女人。
他曾交過幾任女友,但他沒愛過任何女人,那樣強烈的感情並不存在於他心中,所謂男歡女愛,男人隻是喜歡,女人才會愛上。喜歡一個人並不困難,隻要讓女方以為他愛著她,事情不就兩全其美了?
正當他為自己的計劃而得意,忽然從眼角看到一個熟悉身影,原來是堂弟林偉弘扶著他的女伴,看起來好像不太對勁?
林品軒迅速走上前,看喬思淩連站都站不穩,忍不住皺眉問:「她喝醉了?」
「就是要喝醉才好辦事啊。」林偉弘對堂哥眨個眼,意思很明顯。
「這樣不太好吧?」
林偉弘壓低音量,靠近堂哥說:「這種女人在網絡上多得是,隨便哄一哄就上鉤了,反正她看起來也很愛玩的樣子,我是日行一善、利人利己。」
林品軒感到一陣反胃,雖說他也不是什麽正人君子,但趁著一個女人喝醉占她便宜,未免太過下流而非風流。
就在這時,喬思淩伸手摀住嘴巴。「惡……我想吐!」
「廁所在那裏,動作快一點,可別吐在我身上!」
林偉弘把喬思淩打發離開後,對堂哥點了個頭,隨即走到一旁dashou機。「寶貝妳睡了沒?明天我去找妳……什麽?妳等不及了?不行,我現在正忙啊……」
很顯然的,堂弟還有別的女人可以暖床,看那小子走到走廊轉角處,林品軒立刻做出決定。
他不是聖人,但還有點良知,看不下這種混帳事,更何況再傻的女人也可能反擊,夜路走多總會遇到鬼,萬一鬧出家族醜聞就不妙了。
當他走進女用化妝室,喬思淩正站在洗手台前,雙手捧水潑在臉上,應該是已經抓完兔子了。
「跟我走。」
「呃?」她轉過身,臉上的妝已卸了一大半,居然還比剛才亮麗許多。
瞧她眼神渙散、腳步不穩,隨時都會跌倒的樣子,他幹脆把她攔腰抱起,二話不說走出洗手間。
視線一轉,他看到堂弟還在跟那個「寶貝」情話綿綿,時機正好,他立刻衝向電梯,直奔飯店住宿樓層,這是他們家族名下的產業,此時不用特權更待何時?
望著懷中意識不清的美人,他替她做了決定,她不會睡在他堂弟的床上,而是他林品軒的……當然,一次英雄救美並不會改變這冷酷的世界,但至少今晚他不會因良心不安而失眠。
*
喬思淩在強烈頭痛中醒來,就像有人把釘子打進太陽穴,痛得讓她抱頭呻吟。
她勉強睜開眼,看到一個高雅而陌生的房間,而她正躺在一張陌生的床上!她顧不得頭痛,立刻坐起身拉開被子,幸好衣著還算整齊,隻是鞋子不在腳上而已。
她轉頭一看,發現房裏還有另一張床,上麵躺著一個沈睡的男人,那張俊臉有點陌生又有點熟悉……
天啊,那不是她網友的堂哥嗎?昨天她跟網友阿弘第一次見麵,在喜宴上喝了兩杯香檳,後來印象就模糊了,但就算她酒後亂性應該也是跟阿弘,怎會是堂哥?
她隻記得這位堂哥也姓林(廢話),其它都忘光光了,瞧他蓋著被子,露出赤裸的肩膀和雙臂,他們該不會做了什麽蠢事吧?
她目瞪口呆了好一會兒,林堂哥終於醒了,揉揉眼跟她打招呼:「嗨。」
呃,現在這是很平常的狀況嗎?怎麽他一副自然而然的模樣?雖然她頭痛得要命,仍想先搞清楚狀況。「嗨……請問這裏是哪裏?」
他伸展一下雙臂,氣定神閑道:「飯店房間,我們從宴會廳搭電梯上來的。」
「為什麽我會在這裏?」她第一次住這麽高級的飯店,結果隻有頭痛的記憶,可惜啊!
「妳喝醉了,我堂弟想帶妳去開房間。」
「請問……開房間的意思是?」她不確定是不是她想的那樣。
「一夜情。」他停頓一下,像是突然想到什麽。「我也帶妳來開了房間,但我沒有那種意思。」
「喔,那當然。」她不知為何有種受傷的感覺。「可是……阿弘他怎麽會這麽想?我不可能跟第一次見麵的人發生關係。」
「那妳就不應該喝醉。」他的語氣帶著一絲責備,坐起身拉開被子,她立刻倒吸口氣,因為他沒穿上衣!但幸好他還穿著長褲,否則她當真不知要看哪裏好,可是他沒係皮帶,拉煉又沒拉好,隱隱約約露出……喔不,她不能再往下看了!
「我才喝兩杯香檳,我的酒量沒這麽差……還有我的頭好痛,好像被人打過……」對了,她差點忘記自己還在頭痛,都怪這個半裸的男人害她分心。
他低頭沈思片刻,終於歎口氣說:「可能妳被下藥了,很抱歉,我堂弟這種行為太惡劣了。」
「阿弘怎麽可能對我下藥?」難道這是有預謀的約會****?她隻在社會新聞上看過,萬萬沒想到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太離譜了!
林堂哥隻是聳聳肩,下了床邊穿衣服邊說:「妳在網絡上和他認識多久?」
他的裸胸讓她差點忘了怎麽開口,他長得很斯文,卻有一副好身材,再加上自信沈穩的態度,這樣的男人應該是人生勝利組吧,哪像她腦袋不好又一事無成……等等,現在不是自艾自憐的時候,先把眼前情況搞清楚才重要。
「呃……大概一個多月了,從交友網站認識的,我們每天都會用視訊聊天,這次是第一次見麵,我想說在飯店喝喜酒,應該很安全才對。」
他雙手交握在胸前,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知人知麵不知心,我隻能說阿弘布局很巧妙,妳應該知道他不隻妳一個女人吧?」
「你是說,我又被騙了?」
「妳是說,妳常常被騙?」
她點點頭,都到了這地步,有什麽好隱瞞的?「我遇到的男人都不是真心的,不是隻想跟我玩玩,就是要我當第三者,為什麽我這麽倒黴?」
林堂哥沒回答這問題,她也不期待他能回答,或許隻有老天知道為什麽吧。
沉默了一會兒,他咳嗽兩聲道:「現在是早上八點,妳想回家了嗎?還是要再休息一會兒?」
「不好意思這麽麻煩你,我現在就回去。」她立刻覺得萬分愧疚,他應該有很多重要的事要忙,不該把時間浪費在她這個笨蛋身上。
「我送妳回家。」
他的提議讓她非常驚訝,世上怎會有這麽好心的人?「不用了,我搭出租車就好,真的很謝謝你,幫了我一個大忙。」
他搖搖頭,堅定道:「不行,我要看到妳走進家門才能放心。」
原來他是怕她又出事,她很想說她不是三歲小孩,可以自己回家,但她似乎沒什麽立場,畢竟差點被網友性侵的人就是她……直到這時她才想到,如果沒有這位林堂哥搭救,她可能已經被大野狼吞下肚,一陣寒意湧上心頭,天啊她好想哭……
「對不起。」最後她隻能道歉。
「不用說對不起,我先去洗個臉。」他走向浴室,而她繼續沈浸沮喪中,天曉得要過多久她才能恢複平靜,這場騙局比起以前可說是五雷轟頂!
二十分鍾後,喬思淩坐上林堂哥的黑色轎車,她不太懂車,但不用問也知道,這是一台高級又高貴的車,由此可見他身價不凡,居然要勞駕他送她回家,感覺像灰姑娘碰到王子一樣,可惜現實世界沒有魔法,幸福的結局離她太遠了。
一路上兩人沒什麽對話,她怕自己一開口就哽咽,事情發展至此已經夠糗了,如果還在他麵前掉眼淚,隻會讓自己顯得更可悲而已。
車子開過淡水河上的台北橋,經過三重來到蘆洲長安街上,她告訴他在巷口停車。「謝謝,我家到了。」
「這裏離我家很近,我住三重。」
他看了看四周環境,似乎在記路?她不知該回答什麽好,隻能點點頭。「謝謝你送我回來。」
「我陪妳上樓。」他解開安全帶,若無其事道。
「啊?」送佛一定得送上西天?他的寶貴時間可以這樣浪費嗎?
他挑起雙眉,嘴角含笑。「不用怕,如果我想做什麽早就做了。」
「我、我不是這意思。」這位林堂哥的語氣平和,卻自有一股權威感,她不敢也不想冒犯他。
「走吧。」他先下了車,看來她是沒有選擇了。
打開公寓大門,兩人在沉默中爬到四樓,她覺得很不好意思,因為這棟公寓沒有電梯,隻得勞煩他爬這許多階梯。不過這房子是她自己買的,從小她沒別的專長,就是存錢和采購而已,盡管還有二十年的貸款要付,對她來說仍是一種驕傲,但在他眼中應該沒什麽吧。
林堂哥忽然開口說:「我也住四樓,雖然大樓有電梯,除非是拿很重的東西,不然我也都是爬樓梯。」
「是嗎?」聽他這麽一說,她覺得放鬆許多,他真是個大好人!打開屋門,她猶豫不決問:「呃……你要進來喝杯茶嗎?」
「不要隨便邀請男人,這樣很危險的。」他伸手摸摸她的頭,像在教導孩子。
「對不起……」在這男人麵前,她真是做什麽都不對,她到底是怎麽了?還有他為什麽要摸她的頭,當真把她看成三歲小孩嗎?
「不用說對不起,妳自己多保重了。」他替她把幾根頭發撥到耳後,引發她一陣輕顫,他隻是靜靜微笑,隨即轉身離去。
望著他的背影,她不知為何有一陣失落,但事情應該就這樣了吧,林堂哥看起來是個成功人士,像她這種老是被騙的笨女人,他當然不想招惹,省得自找麻煩。
無論如何,她欠他一份恩情,日後如果有機會再見,希望她能為他做點什麽。
關上屋門,她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梳洗,而是打開計算機上網,她關閉了交友網站的個人檔案,然後把msn、e-mail和skype上所有跟阿弘的連結都刪除了。
當初是同事秀秀鼓勵她上網交友,因為秀秀在網絡上找到對象,還穩定交往了大半年,但那是人家運氣好,至於她喬思淩……等下輩子吧!
*
林品軒很難相信世上有這麽蠢的女人,昨天晚上差點被他堂弟吃掉,今天還敢邀請他這個陌生人進門,隻能說她太容易相信別人,難怪以往都遇到壞男人。
當然,他在她麵前都是一派紳士,沒有破口大罵,想讓他失控並不容易,雙子座的他天生就是演員。
離開喬思淩的住處後,他開車回家,發現隻要十五分鍾就到了,如果她是他的女人,交通往返上還真方便。以前他的女友不是有背景就是有來頭,第一次碰到「平民」女性還挺新鮮的,當然她的外表有很大加分,再加上她好騙的個性,隻要是男人都會想欺負她。
在停車場停好了車,林品軒不急著回自己的住處,反而走進自家一樓大廳,不出所料,他老爸和繼母又在唱卡拉ok,這兩人每天不是唱歌、打牌就是環島進香,過著比他們三兄弟更快活的生活。
「阿軒,你現在才回來啊?」胡文馨一手拿麥克風,一手拿遙控器按暫停,眼中流露好奇。
「爸、阿姨,早安。」林品軒打個招呼,沒有回答繼母的問題。「大哥和大嫂出發了嗎?」
聽說這對不太新的新人要去日本度蜜月,而且是整整十天!以往的工作狂變成了大情聖,有時林品軒還真看不下去,愛情真能如此改變一個男人?
「嗯,司機已經送他們去機場了,你昨晚沒回來?」林冠廷也很好奇。
「有點事。」林品軒不認為有討論的必要,他自己住在這棟大樓的四樓,家人從來不過問他的行蹤,畢竟都快二十九歲的人了,有什麽好擔心的?
林冠廷摸摸嘴上胡須說:「阿弘一大早就打電話過來,說你把他的女人搶走了,現在是什麽情形?」
欠扁的家夥!林品軒真不敢相信,阿弘居然有膽子打小報告?他沒揭發那混蛋的惡行就不錯了!他深吸口氣,維持鎮定道:「喬小姐不是他的女人,他們才第一次見麵,而且喬小姐喝醉了。」
「喝醉了也不用你來照顧吧?兄弟之間怎麽可以搶女人?我說過多少次了,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隻要有錢有勢,什麽樣的女人得不到?」林冠廷再次宣揚他的大男人主義,因為結婚三次的他是最佳典範。
「阿弘根本沒資格跟我搶。」林品軒無意討論女人是否如衣服,看繼母臉色不對,他至少得尊重她一下。隻是一想到堂弟那小子,憤怒和不平的情緒就一起湧上,還有一股他很少感受到的占有欲,男人之間難免會有競爭意識,就算他原本對喬思淩沒多大感覺,這下也氣到有強烈感覺了。
「什麽意思?」林冠廷挑眉問。
「因為喬小姐很可能會變成我老婆。」林品軒不知是哪來的靈機一動,脫口而出就變成了這句話,隻見父親和繼母都一臉震驚,包括他自己也嚇著了。
「你是說真的?」
「我年紀也不小了,是該考慮結婚,喬小姐是我的理想對象。」仔細想想有何不可?他本來就不想娶千金小姐,女方背景太強也挺麻煩的,平民女子應該是個好選擇,再加上喬思淩的美貌和單純,他是傻瓜才會放過她。
林冠廷聳了聳肩,算是接受了兒子的理由,不忘交代說:「你大哥當初也是這麽說,你要娶誰都行,隻要顧好我的麵子,千萬別再給我搞砸。」
「爸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語畢,林品軒轉身走向自己的住處,隨著每個階梯,感覺越來越踏實,昨晚他怎麽沒想到這主意?或許阿弘的挑釁不是一件壞事,讓他發現原來除了英雄救美,還可以順便替自己找個老婆。
更重要的是,萬一阿弘說個幾句花言巧語,又把喬思淩哄得團團轉,結果還是被吃下肚,不就白費了他一番心力?
回到屋裏,林品軒打了通電話,盡管是周日上午,有些行業仍是全年無休。
自從父親將事業交給他們三兄弟,主攻財經的他就負責銀行和證券公司,其中有許多信用貸款需要審核,因此他認識了最頂級的征信業者,投資之前總要先做調查,希望喬思淩不會讓他失望。
掛上電話後,他開始策劃自己的婚姻大事,如果調查結果ok的話,接下來就是要讓喬思淩愛上他,既然她那麽好騙又常被騙,他不騙騙她怎麽對得起自己?
下了車,撐起傘,林家一行人抵達家族墓園,位於台北縣五股鄉觀音山上,每年四月初他們全家都會來掃墓祭祖,不過今年少了一個人——林家的二媳婦,因為林家老二昨天剛好離了婚。
林品軒知道自己搞砸了,昨天大哥和小弟都沒說什麽,隻用同情的眼光看著他,他老爸則是氣到血壓飆高,還請家庭醫生來了一趟,把他繼母嚇得都哭了。
今天來掃墓的氣氛當然沉重,幸好還有個萬人迷小女娃,她的笑臉足以讓天空放晴。大哥和大嫂再婚後生了個女兒,最近剛滿一歲,一家三口甜蜜得讓人想吐。
「小雪不會著涼吧?」林冠廷皺眉對媳婦問。
「爸你放心,小雪穿了五件衣服,我還怕她熱呢!」周筱雲抱著女兒笑道。
「今天是小雪第一次來拜祖公、祖嬤,你們看她精神多好。」林家老大林克翰伸手逗弄女兒的小臉,換來她格格的笑聲。
林冠廷鬆開了眉頭。「小雪乖喔!祖公、祖嬤會保佑妳平安長大。」
林品軒不禁苦笑,他老爸是個重男輕女的大男人,一開始不太滿意媳婦生的是女兒,尤其他們家不曾有過小女孩,忽然充滿粉紅又柔軟的氣息,大家都不習慣。
但沒多久他繼母就融化了,他老爸也撐不下去,兩個老人家整天繞著孫女直喊:「好可愛、好可愛!」之前的不滿和不慣都被拋到九霄雲外。
可惜這份喜悅被林品軒破壞了,他離婚的事帶來莫大衝擊,老爸原本很期待他的好消息,誰知小孩都還沒生,老婆就跑了!就連他自己也難以接受,那個口口聲聲說愛他的女人,怎能如此頭也不回的離去?隻能說女人心確實如海底針,而他就是太過自信才會全盤皆輸。
「來。」林克翰點好香分給每個人,當他轉向二弟時說了句:「別發呆。」
「拍謝。」林品軒在家中排行老二,正如同他母親一樣,不是大老婆也不是小老婆,隻是過渡時期的二老婆,都拜他風流的父親所賜,他們三兄弟居然出自於三個不同女人。
從小他就受母親教導,務必要在夾縫中求生存,因此練就他圓滑的個性和審慎的思慮,可惜百密必有一疏,他自以為成功的婚姻終究失敗了……
拈香祭拜後,他們三兄弟開始燒紙錢,老爸很堅持這是他們的責任,從不讓管家或傭人們代勞。
林品軒看大嫂抱小雪走到一旁,怕孩子被煙嗆到,大哥則是傻笑望著她們母女,自從大哥再婚後,往日的成熟穩重似乎都蒸發了,但他確定大哥是樂在其中。
看人家幸福美滿,他自己更添落寞,這時又聽到繼母胡文馨對小弟說:「阿旭,你找對象可要注意,千萬別鬧離婚啊!」
胡文馨是他老爸第三個老婆,也是林家目前的當家主母,坦白說他不太認同老爸的眼光,明明就是他母親紀亞雯比較美又有氣質,為何老爸會看上胡文馨這個俗氣的女人?但感情這事就是毫無道理,現在他已經沒啥自信,誰叫他是個大輸家?
「媽妳別念了,二哥心情不好。」林子旭壓低音量說。
胡文馨仍憂心忡忡。「唉,不知是風水還是什麽問題,老大這樣,老二也這樣,我實在替你煩惱。」
「夠了!」林子旭的口氣很嗆,胡文馨這才閉了嘴。
林品軒對小弟點個頭,表示他心領了,眼前這情況確實是夠了。
他十一歲那年才得知大哥和小弟的存在,衝擊和傷害至今仍在,也因此他不容易相信別人,唯一能慶幸的是,現在他確定他們不隻有血緣關係,更有兄弟情義。
燒完紙錢後,一家之主林冠廷搓著雙手說:「好像越來越冷了,小雪可不能著涼,這些供品就讓劉管家他們收拾吧。」
「我已經在餐廳訂了位,今天我們全家一起吃頓飯。」林克翰摟住周筱雲的肩膀,忍不住親一下老婆又親一下女兒,一副全世界最幸福男人的模樣。
「嗯,走吧!」林冠廷拍拍次子的肩膀,算是給彼此一個下台階。
林品軒很訝異老爸會這麽快原諒他,但他搖了搖頭說:「你們去就好,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他開了自己的車來,回去並不成問題,他不用多說,相信其它人都能明白,一個剛離婚的男人並不適合溫馨的家庭聚餐。忽然間,他注意到大嫂的表情有點不安,可能因為大嫂跟他前妻的感情很好,難怪會有這種尷尬反應。
林克翰身為過來人,語重心長道:「慢慢來,時間會有幫助的。」
老三林子旭也開了口:「想喝酒的話隨時找我。」
「謝了。」林品軒知道自己應該感恩,至少他有兄弟挺著,但在此刻他隻想獨自吹吹風。
等家人都離開後,林品軒漫步在山丘上、在細雨中,呼吸都成白霧,往事曆曆在目,彷佛一眨眼就能回到當初,回到他跟前妻初見的那一天……
*
還記得那天是在大哥大嫂的再婚喜宴,林品軒照樣擔任總招,幸好賓客隻有三十多人,比起大哥第一次結婚的大陣仗要輕鬆多了。
事先他已照會過親友們,因為他老爸愛麵子如命,大家千萬別說些不好笑的笑話,否則場麵會很難看。
婚宴規模雖小卻很溫馨,除了在主桌他老爸不斷要求抱孫,大哥卻堅持順其自然,父子倆有點快要翻桌的態勢,大嫂則是一臉恬適微笑。
林品軒對此隻是聳聳肩,他相信大哥不會搞砸自己的大喜之日,於是他端起酒杯到別桌招呼,雖然他不是今晚的新人(或該說是舊人?嗯,不好笑),仍有必要跟親友們交際一番。
敬過幾次酒後,林品軒看到一副痞樣的堂弟林偉弘,他們兩家算是關係密切,這小子總愛裝酷卻又沒有多酷,但幸好還沒惹出什麽大麻煩。隻見堂弟身旁坐著一個陌生女子,屬於豔麗型的美女,不是他特別欣賞的類型,但是當然也不會礙眼。
「阿弘,謝謝你來,這位小姐是?」堂弟每次都帶不同的女伴,他才懶得去記誰是誰,隻是基於禮貌詢問一下。
林偉弘攬住身旁女子肩膀,半開玩笑道:「二哥,這是我剛在路上搭訕的馬子,喬思淩小姐。」
喬思淩眼角透著笑意,似乎很習慣林偉弘的油嘴滑舌,林品軒聽了隻想翻白眼,這類打情罵俏顯然是女人的罩門,至少對他堂弟來說是所向披靡。
「妳好,喬小姐。」林品軒自我介紹道:「我是林品軒,阿弘的二堂哥。」
「林先生你好,很高興認識你。」喬思淩對他怯怯一笑。
美女一笑傾城,林品軒不得不承認,堂弟帶出來的女人都有一定水準,這大概是林家男人的通病,向來麵子擺第一,既然能選最好的,幹麽要委屈自己?
林品軒喝了口酒,舉杯向他們說:「你們慢慢用,多吃點。」
原本招呼兩句就夠了,誰知這時林偉弘拿出手機一看,神色慌張,拍拍堂哥的手臂說:「二哥,我得去打個電話,拜托你幫我看著她,千萬別讓她被拐走!」
不等堂哥回答,林偉弘已衝向宴會廳門口,像是火燒屁股一樣。
這小子搞什麽鬼?林品軒一點都不想當保鑣,但這場麵拒絕不了,誰叫他是個彬彬有禮的偽君子?
於是他咳嗽一聲,坐到喬思淩身旁,拿起桌上香檳問:「要再來一杯嗎?」
「謝謝。」她垂下視線,不知所措地道:「真不好意思……要讓你陪我。」
林品軒不由得一愣,心想這女人有點矛盾,不是說她言行不一或什麽的,他跟她沒那麽熟,而是她有一副美豔的外表,應該自信滿滿地指使男人,但她表現得像個羞怯的小女孩,如此落差讓他不太習慣。
像他母親是個美麗而自信的女人,同時也有靈活的交際手腕,那感覺比較裏外一致。無論如何,美女他看多了,這女人是堂弟帶來的,他保持紳士風範就夠了。
「妳是阿弘的朋友,當然要好好招待。」他替她倒了八分滿的香檳,同時看了一下手表開始計時,阿弘這小子最好不要拖太久。
喬思淩總算抬起頭,用不確定的語氣問:「我跟阿弘認識沒多久,不過他應該是個好人吧?」
她在問他的意見?阿弘向來是個情場浪子,但那不重要,林品軒對自己說,隻要那些女人是自願的,受傷也是活該。
「有些女人就愛壞男人,有些男人也隻愛壞女人,這種事沒什麽好壞之分。」
「我不太明白。」她皺起眉,麵露困惑。
「意思是隻要你們開心就好。」林品軒決定轉移話題,喜宴上不適合討論這種是非難分的議題。「對了,不知妳在哪裏高就?」
喬思淩似乎不懂裝神秘,很快他就問出她在牙醫診所上班,剛滿二十四歲,老家在彰化,自己一個人住蘆洲,這種單身女子難怪會落在阿弘手中,看來今晚有人要被吃掉了。
過了整整二十分鍾,林偉弘才又回到位子,臉上笑容像是才過了兩分鍾。「二哥,謝啦!」
林品軒差點想賞堂弟一巴掌,自己帶來的女人也不看著點,放她一個人在陌生環境算什麽?他不算多體貼的男人,但也不會這麽對待女伴,不管內心真正想法為何,至少表麵功夫要做好。
「你們慢用,我失陪了。」林品軒站起來讓位,林偉弘一坐下就摟住喬思淩的肩膀,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把她逗得格格笑。
笨女人!林品軒忍不住搖頭,等她發現自己變成飯後甜點,看她還笑不笑得出來!雖然有點惱怒,但不關他的事,反正傻瓜總有一天會長大,或許下次再見麵她會變得成熟些。
喜宴在晚上十點半結束,林品軒陪大哥大嫂在宴會廳門口送客,至於小弟林子旭早就不見人影,那家夥向來討厭交際應酬,今天是看在大哥的麵子才出席,能撐到最後一道菜已經很感人了。
時間不早,林品軒向大哥說:「老大,你跟大嫂先回去吧,剩下我來就好。」
林克翰又驚又喜問:「哎,這怎麽好意思?」
「少來這套!我知道你等不及了,春宵一刻值千金。」
「感恩,那我就先閃人了。」林克翰笑得像個傻瓜,握起妻子周筱雲的小手往外走,彷佛飄浮在雲端,走路都是用飛的。
林品軒含笑目送他們離開,大哥好不容易才把大嫂再追回來,這番血淚史帶給他莫大警訊,他絕對不能讓曆史重演,他可沒力氣結婚、離婚又再婚,最好是一次就成功,直到老死都不要變。
算算時間,他隻剩六個月就要滿二十九歲,是該找個女人來結婚生子了,雖然他能挑的對象很多,但必須是一個離不開他的女人,就算要離婚也隻有他能提。
怎樣的女人才會打死不離開他?像大嫂那樣的千金小姐並不能掛保證,因為淑女也可能變得瘋狂,所以他應該找個愛他入骨,而且相信他也深愛她的女人。
他曾交過幾任女友,但他沒愛過任何女人,那樣強烈的感情並不存在於他心中,所謂男歡女愛,男人隻是喜歡,女人才會愛上。喜歡一個人並不困難,隻要讓女方以為他愛著她,事情不就兩全其美了?
正當他為自己的計劃而得意,忽然從眼角看到一個熟悉身影,原來是堂弟林偉弘扶著他的女伴,看起來好像不太對勁?
林品軒迅速走上前,看喬思淩連站都站不穩,忍不住皺眉問:「她喝醉了?」
「就是要喝醉才好辦事啊。」林偉弘對堂哥眨個眼,意思很明顯。
「這樣不太好吧?」
林偉弘壓低音量,靠近堂哥說:「這種女人在網絡上多得是,隨便哄一哄就上鉤了,反正她看起來也很愛玩的樣子,我是日行一善、利人利己。」
林品軒感到一陣反胃,雖說他也不是什麽正人君子,但趁著一個女人喝醉占她便宜,未免太過下流而非風流。
就在這時,喬思淩伸手摀住嘴巴。「惡……我想吐!」
「廁所在那裏,動作快一點,可別吐在我身上!」
林偉弘把喬思淩打發離開後,對堂哥點了個頭,隨即走到一旁dashou機。「寶貝妳睡了沒?明天我去找妳……什麽?妳等不及了?不行,我現在正忙啊……」
很顯然的,堂弟還有別的女人可以暖床,看那小子走到走廊轉角處,林品軒立刻做出決定。
他不是聖人,但還有點良知,看不下這種混帳事,更何況再傻的女人也可能反擊,夜路走多總會遇到鬼,萬一鬧出家族醜聞就不妙了。
當他走進女用化妝室,喬思淩正站在洗手台前,雙手捧水潑在臉上,應該是已經抓完兔子了。
「跟我走。」
「呃?」她轉過身,臉上的妝已卸了一大半,居然還比剛才亮麗許多。
瞧她眼神渙散、腳步不穩,隨時都會跌倒的樣子,他幹脆把她攔腰抱起,二話不說走出洗手間。
視線一轉,他看到堂弟還在跟那個「寶貝」情話綿綿,時機正好,他立刻衝向電梯,直奔飯店住宿樓層,這是他們家族名下的產業,此時不用特權更待何時?
望著懷中意識不清的美人,他替她做了決定,她不會睡在他堂弟的床上,而是他林品軒的……當然,一次英雄救美並不會改變這冷酷的世界,但至少今晚他不會因良心不安而失眠。
*
喬思淩在強烈頭痛中醒來,就像有人把釘子打進太陽穴,痛得讓她抱頭呻吟。
她勉強睜開眼,看到一個高雅而陌生的房間,而她正躺在一張陌生的床上!她顧不得頭痛,立刻坐起身拉開被子,幸好衣著還算整齊,隻是鞋子不在腳上而已。
她轉頭一看,發現房裏還有另一張床,上麵躺著一個沈睡的男人,那張俊臉有點陌生又有點熟悉……
天啊,那不是她網友的堂哥嗎?昨天她跟網友阿弘第一次見麵,在喜宴上喝了兩杯香檳,後來印象就模糊了,但就算她酒後亂性應該也是跟阿弘,怎會是堂哥?
她隻記得這位堂哥也姓林(廢話),其它都忘光光了,瞧他蓋著被子,露出赤裸的肩膀和雙臂,他們該不會做了什麽蠢事吧?
她目瞪口呆了好一會兒,林堂哥終於醒了,揉揉眼跟她打招呼:「嗨。」
呃,現在這是很平常的狀況嗎?怎麽他一副自然而然的模樣?雖然她頭痛得要命,仍想先搞清楚狀況。「嗨……請問這裏是哪裏?」
他伸展一下雙臂,氣定神閑道:「飯店房間,我們從宴會廳搭電梯上來的。」
「為什麽我會在這裏?」她第一次住這麽高級的飯店,結果隻有頭痛的記憶,可惜啊!
「妳喝醉了,我堂弟想帶妳去開房間。」
「請問……開房間的意思是?」她不確定是不是她想的那樣。
「一夜情。」他停頓一下,像是突然想到什麽。「我也帶妳來開了房間,但我沒有那種意思。」
「喔,那當然。」她不知為何有種受傷的感覺。「可是……阿弘他怎麽會這麽想?我不可能跟第一次見麵的人發生關係。」
「那妳就不應該喝醉。」他的語氣帶著一絲責備,坐起身拉開被子,她立刻倒吸口氣,因為他沒穿上衣!但幸好他還穿著長褲,否則她當真不知要看哪裏好,可是他沒係皮帶,拉煉又沒拉好,隱隱約約露出……喔不,她不能再往下看了!
「我才喝兩杯香檳,我的酒量沒這麽差……還有我的頭好痛,好像被人打過……」對了,她差點忘記自己還在頭痛,都怪這個半裸的男人害她分心。
他低頭沈思片刻,終於歎口氣說:「可能妳被下藥了,很抱歉,我堂弟這種行為太惡劣了。」
「阿弘怎麽可能對我下藥?」難道這是有預謀的約會****?她隻在社會新聞上看過,萬萬沒想到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太離譜了!
林堂哥隻是聳聳肩,下了床邊穿衣服邊說:「妳在網絡上和他認識多久?」
他的裸胸讓她差點忘了怎麽開口,他長得很斯文,卻有一副好身材,再加上自信沈穩的態度,這樣的男人應該是人生勝利組吧,哪像她腦袋不好又一事無成……等等,現在不是自艾自憐的時候,先把眼前情況搞清楚才重要。
「呃……大概一個多月了,從交友網站認識的,我們每天都會用視訊聊天,這次是第一次見麵,我想說在飯店喝喜酒,應該很安全才對。」
他雙手交握在胸前,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知人知麵不知心,我隻能說阿弘布局很巧妙,妳應該知道他不隻妳一個女人吧?」
「你是說,我又被騙了?」
「妳是說,妳常常被騙?」
她點點頭,都到了這地步,有什麽好隱瞞的?「我遇到的男人都不是真心的,不是隻想跟我玩玩,就是要我當第三者,為什麽我這麽倒黴?」
林堂哥沒回答這問題,她也不期待他能回答,或許隻有老天知道為什麽吧。
沉默了一會兒,他咳嗽兩聲道:「現在是早上八點,妳想回家了嗎?還是要再休息一會兒?」
「不好意思這麽麻煩你,我現在就回去。」她立刻覺得萬分愧疚,他應該有很多重要的事要忙,不該把時間浪費在她這個笨蛋身上。
「我送妳回家。」
他的提議讓她非常驚訝,世上怎會有這麽好心的人?「不用了,我搭出租車就好,真的很謝謝你,幫了我一個大忙。」
他搖搖頭,堅定道:「不行,我要看到妳走進家門才能放心。」
原來他是怕她又出事,她很想說她不是三歲小孩,可以自己回家,但她似乎沒什麽立場,畢竟差點被網友性侵的人就是她……直到這時她才想到,如果沒有這位林堂哥搭救,她可能已經被大野狼吞下肚,一陣寒意湧上心頭,天啊她好想哭……
「對不起。」最後她隻能道歉。
「不用說對不起,我先去洗個臉。」他走向浴室,而她繼續沈浸沮喪中,天曉得要過多久她才能恢複平靜,這場騙局比起以前可說是五雷轟頂!
二十分鍾後,喬思淩坐上林堂哥的黑色轎車,她不太懂車,但不用問也知道,這是一台高級又高貴的車,由此可見他身價不凡,居然要勞駕他送她回家,感覺像灰姑娘碰到王子一樣,可惜現實世界沒有魔法,幸福的結局離她太遠了。
一路上兩人沒什麽對話,她怕自己一開口就哽咽,事情發展至此已經夠糗了,如果還在他麵前掉眼淚,隻會讓自己顯得更可悲而已。
車子開過淡水河上的台北橋,經過三重來到蘆洲長安街上,她告訴他在巷口停車。「謝謝,我家到了。」
「這裏離我家很近,我住三重。」
他看了看四周環境,似乎在記路?她不知該回答什麽好,隻能點點頭。「謝謝你送我回來。」
「我陪妳上樓。」他解開安全帶,若無其事道。
「啊?」送佛一定得送上西天?他的寶貴時間可以這樣浪費嗎?
他挑起雙眉,嘴角含笑。「不用怕,如果我想做什麽早就做了。」
「我、我不是這意思。」這位林堂哥的語氣平和,卻自有一股權威感,她不敢也不想冒犯他。
「走吧。」他先下了車,看來她是沒有選擇了。
打開公寓大門,兩人在沉默中爬到四樓,她覺得很不好意思,因為這棟公寓沒有電梯,隻得勞煩他爬這許多階梯。不過這房子是她自己買的,從小她沒別的專長,就是存錢和采購而已,盡管還有二十年的貸款要付,對她來說仍是一種驕傲,但在他眼中應該沒什麽吧。
林堂哥忽然開口說:「我也住四樓,雖然大樓有電梯,除非是拿很重的東西,不然我也都是爬樓梯。」
「是嗎?」聽他這麽一說,她覺得放鬆許多,他真是個大好人!打開屋門,她猶豫不決問:「呃……你要進來喝杯茶嗎?」
「不要隨便邀請男人,這樣很危險的。」他伸手摸摸她的頭,像在教導孩子。
「對不起……」在這男人麵前,她真是做什麽都不對,她到底是怎麽了?還有他為什麽要摸她的頭,當真把她看成三歲小孩嗎?
「不用說對不起,妳自己多保重了。」他替她把幾根頭發撥到耳後,引發她一陣輕顫,他隻是靜靜微笑,隨即轉身離去。
望著他的背影,她不知為何有一陣失落,但事情應該就這樣了吧,林堂哥看起來是個成功人士,像她這種老是被騙的笨女人,他當然不想招惹,省得自找麻煩。
無論如何,她欠他一份恩情,日後如果有機會再見,希望她能為他做點什麽。
關上屋門,她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梳洗,而是打開計算機上網,她關閉了交友網站的個人檔案,然後把msn、e-mail和skype上所有跟阿弘的連結都刪除了。
當初是同事秀秀鼓勵她上網交友,因為秀秀在網絡上找到對象,還穩定交往了大半年,但那是人家運氣好,至於她喬思淩……等下輩子吧!
*
林品軒很難相信世上有這麽蠢的女人,昨天晚上差點被他堂弟吃掉,今天還敢邀請他這個陌生人進門,隻能說她太容易相信別人,難怪以往都遇到壞男人。
當然,他在她麵前都是一派紳士,沒有破口大罵,想讓他失控並不容易,雙子座的他天生就是演員。
離開喬思淩的住處後,他開車回家,發現隻要十五分鍾就到了,如果她是他的女人,交通往返上還真方便。以前他的女友不是有背景就是有來頭,第一次碰到「平民」女性還挺新鮮的,當然她的外表有很大加分,再加上她好騙的個性,隻要是男人都會想欺負她。
在停車場停好了車,林品軒不急著回自己的住處,反而走進自家一樓大廳,不出所料,他老爸和繼母又在唱卡拉ok,這兩人每天不是唱歌、打牌就是環島進香,過著比他們三兄弟更快活的生活。
「阿軒,你現在才回來啊?」胡文馨一手拿麥克風,一手拿遙控器按暫停,眼中流露好奇。
「爸、阿姨,早安。」林品軒打個招呼,沒有回答繼母的問題。「大哥和大嫂出發了嗎?」
聽說這對不太新的新人要去日本度蜜月,而且是整整十天!以往的工作狂變成了大情聖,有時林品軒還真看不下去,愛情真能如此改變一個男人?
「嗯,司機已經送他們去機場了,你昨晚沒回來?」林冠廷也很好奇。
「有點事。」林品軒不認為有討論的必要,他自己住在這棟大樓的四樓,家人從來不過問他的行蹤,畢竟都快二十九歲的人了,有什麽好擔心的?
林冠廷摸摸嘴上胡須說:「阿弘一大早就打電話過來,說你把他的女人搶走了,現在是什麽情形?」
欠扁的家夥!林品軒真不敢相信,阿弘居然有膽子打小報告?他沒揭發那混蛋的惡行就不錯了!他深吸口氣,維持鎮定道:「喬小姐不是他的女人,他們才第一次見麵,而且喬小姐喝醉了。」
「喝醉了也不用你來照顧吧?兄弟之間怎麽可以搶女人?我說過多少次了,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隻要有錢有勢,什麽樣的女人得不到?」林冠廷再次宣揚他的大男人主義,因為結婚三次的他是最佳典範。
「阿弘根本沒資格跟我搶。」林品軒無意討論女人是否如衣服,看繼母臉色不對,他至少得尊重她一下。隻是一想到堂弟那小子,憤怒和不平的情緒就一起湧上,還有一股他很少感受到的占有欲,男人之間難免會有競爭意識,就算他原本對喬思淩沒多大感覺,這下也氣到有強烈感覺了。
「什麽意思?」林冠廷挑眉問。
「因為喬小姐很可能會變成我老婆。」林品軒不知是哪來的靈機一動,脫口而出就變成了這句話,隻見父親和繼母都一臉震驚,包括他自己也嚇著了。
「你是說真的?」
「我年紀也不小了,是該考慮結婚,喬小姐是我的理想對象。」仔細想想有何不可?他本來就不想娶千金小姐,女方背景太強也挺麻煩的,平民女子應該是個好選擇,再加上喬思淩的美貌和單純,他是傻瓜才會放過她。
林冠廷聳了聳肩,算是接受了兒子的理由,不忘交代說:「你大哥當初也是這麽說,你要娶誰都行,隻要顧好我的麵子,千萬別再給我搞砸。」
「爸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語畢,林品軒轉身走向自己的住處,隨著每個階梯,感覺越來越踏實,昨晚他怎麽沒想到這主意?或許阿弘的挑釁不是一件壞事,讓他發現原來除了英雄救美,還可以順便替自己找個老婆。
更重要的是,萬一阿弘說個幾句花言巧語,又把喬思淩哄得團團轉,結果還是被吃下肚,不就白費了他一番心力?
回到屋裏,林品軒打了通電話,盡管是周日上午,有些行業仍是全年無休。
自從父親將事業交給他們三兄弟,主攻財經的他就負責銀行和證券公司,其中有許多信用貸款需要審核,因此他認識了最頂級的征信業者,投資之前總要先做調查,希望喬思淩不會讓他失望。
掛上電話後,他開始策劃自己的婚姻大事,如果調查結果ok的話,接下來就是要讓喬思淩愛上他,既然她那麽好騙又常被騙,他不騙騙她怎麽對得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