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過後兩日,閻晨帶領展劍峰出發前往南城,於日落時分來到聞香客棧,楚天鳳雙手奉上西邊莊園的地契,雙方交易愉快。


    末了,楚天鳳對著閻晨請托。


    “煩請二爺轉達鳳小姐,清明將至,我會代替鳳小姐為她掃墓祭祖,還請鳳小姐不必掛心。”


    閻晨明白楚天鳳話中有話。“我一定替楚總管轉達。”


    他來去匆匆,並沒有去會張詩詩,更別說有機會讓張詩詩來找他。


    在當日彩霞滿天時,閻晨回到他的屋子。


    “這麽快?我還以為你得在南城待上幾日。”


    她善盡一個妻子的本分,替他脫下大氅,擰了濕布巾,替他擦拭那一臉塵土。


    他說不出他想念她的話。昨夜沒有她在身旁,他徹夜輾轉難眠,隻是礙於夜裏行路難,否則他真想一路奔回麗穀。


    這才知道,在不知不覺之中,她在他心裏不僅生了根,還萌了芽,這輩子他斷然不會放開她。


    “我怕沒有我,你會睡不著。”他笑說。


    她羞怯的嬌笑。“的確睡不著。有你在,比較不冷。”


    小別勝新婚,他突如其來的將她攔腰抱起,惹來她的驚呼。“晨哥哥,要用晚膳了!”


    “我隻想跟你……”將她抱回內室,讓她躺平在床上。


    她當然知道他的意圖,嬌羞得仍像是初次。


    無論怎麽抱她、吻她,為何他的心還是感到這麽空虛?像是抓不住她的人、感受不到她的心,好像她隨時會消失似的?


    那是濃濃的不安,沒想到他堂堂麗穀的二爺,在江湖上也算是一等一的好手,卻為了個女子坐立難安到如此地步。


    果真是她對他下了盅,被她迷去了心智。他隻想跟她溫存,將她緊緊摟在懷裏,這樣才能感覺到她的存在。


    “楚天鳳要我轉達,清明將至,她會代你掃墓祭祖。”閻晨凝看著她那由紅轉白的臉色。“為何楚總管要特別提起清明之事?清明距離現在尚有一段時日。”


    再如何鎮定,也掩藏不了楚環貞的心慌;她推離他,從床上坐了起來。


    “怎麽了?”他看盡她眼裏的不安,果真這背後一定有著他不知道的內情。


    “她大概是知道我偷偷去我娘墳前,所以特地交代你,要我不用擔心清明祭祖之事。”她心裏明白,楚天鳳是在下最後通牒。


    “是這樣嗎?”他懷疑,尤其她的臉色驀地變得慘白。


    “也或許她是希望我親自回莊去祭祖,畢竟我娘的墳還在楚家莊。”


    她勉強扯出笑意,絕對不能讓他發現任何破綻。


    “過兩日我還要去南城,我可以再去跟楚天鳳問個清楚。”或許他可以從楚天鳳那裏旁敲側擊,畢竟楚天鳳尚不知道他已經知道真假身份之事。


    她急道:“我跟你去?我想去探望秋美!”


    “我不想你離開麗穀,不想你再和楚家莊有任何接觸。”他實話實說,這是他的私心。


    “秋美是個好孩子,不知道她娘親的病怎麽了?我想去看看她,才能放心。”在他麵前說謊,讓她很心虛;她無法正眼看他,隻好假裝看著窗外,那是飄雪多日以來,終於放晴下所綻放的美麗雲霞。


    閻晨仍猶豫。“可是……”


    “晨哥哥,我求你。”


    “好吧。”閻晨根本無法拒絕她的請求,隻能勉為其難的答應。


    三日後,馬商古爺將三十匹幼馬交付閻晨,閻晨讓人將馬匹運送至楚家莊貢獻出來的那處莊園。


    閻晨正是為些事而來。


    既然楚天鳳已經將這處莊園轉贈給麗穀,麗穀若不收下,反而會讓楚天鳳心生疑竇;因此,眾兄弟商議過後,決定一方麵另覓適合地點,一方麵將少數馬匹遷移至此處,派少數下屬進注。若楚天鳳不生是非,那是再好不過;若楚天鳳另有陰謀,也可以有所防範。


    閻晨依然帶著楚環貞在聞香客棧落腳。


    楚環貞心急如焚的想回楚家莊,就怕母親的墳有絲毫損傷。


    “晨哥哥,聽說秋美已經回楚家莊了,所以我想上楚家莊一趟。”


    “別急,我陪你回去。”閻晨牽著她的手,走出聞香客棧。


    “不,我自己回去。”她笑道:“我不想把事情弄得更複雜。”


    “那我讓陳大陪你。”


    “嗯。”她點頭。


    “我隻給你一個時辰,不要耽擱太久。”


    “嗯。”她啟唇欲言。心中藏著千言萬語,卻不知道要從何說起,隻好把滿肚子的話吞下。


    “陳大,保護好二夫人。”


    “是的二爺。”


    直到陳大駕馬車離去,閻晨立刻讓另一批下屬監看楚家莊的動靜。


    看著她離去,他心頭有股難解的愁緒,似乎有什麽事將要發生。


    他為了愛她,變得盲目,她最好不要背叛他,不要傷及其他麗穀之人,否則他死都不足以謝罪。


    楚環貞帶著戰戰兢兢的心情回到楚家莊,正好楚天鳳和裘嘯天離莊,因此她有了跟秋美短暫相處的時間。


    她在後院找到正在洗衣的秋美,秋美一見到她,開心的嚷嚷。


    “鳳小姐,你怎麽回來了?”


    她將秋美拉至一旁,避開其他下人,低聲道:“回來看看你,你過得好不好?”


    “還是跟以前一樣,隻是少了小姐,我要是被楚總管罵,就沒有人為我說話了。”秋美調皮的吐舌。


    “那你有沒有跟楚總管說什麽?”


    “我就跟楚總管說,小姐你讓我回來過年,不用再回麗穀了。當然,我沒跟楚總管說是小姐騙了二爺,我才可以回來的。”


    “那楚總管有沒有問你什麽?”


    “沒有,楚總管什麽都沒問,她還是跟以前一樣,雖然嚴厲,但對我們下人還不錯。”


    “是這樣嗎?”她的眼皮直跳,似乎有不祥的事將要發生。“楚總管都沒有打聽我在麗穀的事嗎?”


    秋美笑道:“就隻問了一些很平常瑣碎的事。”


    就算是平常瑣碎的小事,以秋美的單純,鳳小姐恐怕已經探得她想知道的事了。


    鳳小姐太狡猾,她和秋美都不是鳳小姐的對手,她不想讓單純的秋美卷入這場紛爭,她不敢揣測,如果她死了,鳳小姐會不會對秋美嚴刑逼供,畢竟秋美在麗穀住上不算短的日子。


    “秋美,你聽我說,其實我不是……”


    來不及了,這時楚天鳳遠遠走來,明明相貌平凡,卻有股渾然天成的氣勢。


    “鳳小姐,你回來了,怎麽沒有事先通知我?”楚天鳳邊走邊說。


    秋美笑道:“楚總管,鳳小姐才剛到而已。”


    “哦?是嗎?”楚天鳳尾音提得老高。


    “楚總管,我有事跟你說,我們去你房裏說吧。”楚環貞很鎮定,邁步往前先行。


    楚天鳳邊走邊道:“貞兒,我以為你一向聽話,沒想到你的心卻向著外人。”


    天際藍得不像是陰寒的冬日,楚環貞腳底竄起陣陣涼意。


    直到楚天鳳踏進自己房裏,關上房門時,楚環貞才開口道:“鳳小姐,你想說什麽?”


    楚天鳳攏緊眉心問道:“你什麽時候要對閻晨動手?”


    “我不想欺瞞鳳小姐,我不會害死閻二爺的!”楚環貞說得坦然又義正詞嚴。


    “你想反我?”


    “沒有。我也不會讓閻二爺迫害楚家莊的。”


    “你打的是什麽主意?為何讓秋美回來南城?”


    “我隻希望不要傷及無辜,無論結局是什麽,秋美年紀還小,都不該卷入這場紛爭之中。”


    楚天鳳冷笑。“讓秋美回來也好,省得我還得平空猜測,秋美可是告訴我不少事。”


    “……”楚環貞不若楚天鳳的精明,一心隻想要秋美平安離開麗穀,其餘的,她就無法多設想了。


    楚天鳳全身揚起一股冷冽的殺意。“貞兒,其實我隻是故意試探你,故意拿你娘的墳來威脅你。”


    “……”楚環貞麗容上全是怔忪不安。


    “若你下得了手,死的就隻有閻晨一人,可惜呀……”楚天鳳的陰狠盡現。


    楚環貞急問:“可惜什麽?”


    “可惜你下不了手。”


    “我……”楚天鳳的眼神著實令她駭然。


    “就算閻晨心機如何深沉,以他風流的個性絕對會被你所迷;我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他還沒愛上你,以你清淡的個性倒先愛上了他。”


    “……”楚環貞的臉色青白交錯,說不出話來。


    楚天鳳挑眉冷哼。“自從我上次看見你維護閻晨的樣子,加上秋美所說的一切,我就知道你不可能害死閻晨。你說,我怎能賠了夫人又折兵?”


    “……”楚環貞瞠大眼,看著楚天鳳那張揚著陰冷笑意的臉。


    “如果你殺了閻晨,我就不用賠上那處莊園了。”


    楚環貞急問:“什麽意思?”


    “我本意是要殺了閻河,畢竟擒龍得擒首。既然殺不了閻河,那殺閻晨也是一樣的。”


    “鳳小姐……”楚環貞渾身發顫,不祥的預感彌漫胸口。


    “你知道嗎?我在那處莊園埋了許多火藥。”楚天鳳陰森的笑臉下,卻有著滿滿的淒苦。“閻晨作夢也想不到我居然會為了殺他而把整座莊園給炸掉。”


    “不!不要!”楚環貞叫著,情緒激動,不敢置信地倒退了幾步。


    楚天鳳迭問:“閻河和閻晨以為我會雙手奉上楚家莊的產業嗎?以為我會始終落在挨打的境地嗎?”


    楚環貞的雙腿差點虛軟,她剛剛和閻晨分手時,閻晨就表明要去那裏,去處理馬匹的事。


    “鳳小姐,我求你!如果一定要有人死,就讓我死,不要殘害其他的人!”


    “我幹什麽要你死?我也是個明是非、重情義的人,你當我的替身這麽多年,替我做了這麽多事,又幫我引誘閻晨現身,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可是很感激你的。”


    “不要這樣!”楚環貞猛搖首,一臉惶恐。


    “有誰會想念楚家莊會炸掉自己的產業?外人隻會相信是麗穀不安好心,既收了楚家莊的莊園,卻又把莊園炸毀。”


    楚環貞轉身就想跑出去,卻被楚天鳳一把扣住手腕。


    “我算準了你會來,這次你就不用再回麗穀了。”


    “放開我!”情急之下,楚環貞用盡力氣甩開楚天鳳的箝製。奮力推開房門跑了出去。


    “跑呀,你跑得有火藥快嗎?”楚天鳳冷笑。“想去見閻晨最後一麵,我就不攔你了。”


    楚環貞用盡力氣的跑,隻要跑到莊外,陳大就等在那,她可以讓陳大快馬去通知閻晨。


    楚環貞提著一口氣,氣喘籲籲地跑到莊外,看見等候的陳大。


    “快!快去通知二爺!那裏有火藥……”


    楚環貞話還沒說完,一聲轟然巨響,如同打雷般響徹整個天際。


    “不!”楚環貞大叫,聲音淒厲,跪跌在地。


    連續的巨大聲響響徹天際,接著一道火光竄上天際,形成詭譎的紅色光彩。


    楚環貞強迫自己穩住心緒,連忙爬起來,顛簸著身體坐上馬車。


    “陳大!快!快點!”


    嚇傻的陳大還呆愣住,直到聽到楚環貞催促,他才駕著馬車,急急往莊園的方向前進。


    南城的人都被那巨響驚動了,就像是十一年前的那一場大火,黑煙遮蔽整個南城天際,連呼吸都可以感受到那嗆鼻的燒焦味。


    楚天鳳看看天際那一團黑霧,聽著可傳十裏遠的聲響,那些火藥可是裘嘯天重金禮聘高手埋設的。


    楚天鳳唇角在笑,眼淚卻不受控製的掉落。


    她不敢大意,快步來到馬廄,揮鞭策馬,她要親眼看見閻晨被炸成碎片,她不惜背上殺人的罪名,也要慰借楚家莊所有的亡者。她總算報了這埋藏在心頭的血海深仇!


    這處莊園位於南城西方,占地寬廣,地處偏僻,前後是大片荒地;莊園內隻有少數房舍,慶幸的是火勢並沒有蔓延,隻是火藥威力猛,烈焰衝天、濃煙密布,讓人無法接近半分。


    當楚環貞趕到時,整座莊園正陷入火海之中,甚至連那刺鼻和硝煙味都足以令人昏厥。


    “閻晨!”楚環貞聲嘶力竭的大喊。


    “二爺!”陳大也高聲喊著,一臉驚恐,滿心恨意。“一定是你這個女人設下的圈套,是你故意要害死二爺的!”


    “不,不!”楚環貞哭喊著,倉惶中她腳步踉蹌,根本看不清前方景象,隻知道這樣的大火燒得她的心都碎了。


    這時有馬兒亂竄而來,幸好陳大眼明手快,即時把楚環貞抓起來,轉了好幾圈,避開了被馬踐踏的危機。


    陳大不想救她,但動作卻快過腦袋,還是出手了!


    這時,一條人影從濃煙中跑了出來,陳大一看是穀裏人,立即喊住他:“王五!”


    王五一臉的黑,全身沾滿灰土,拚命咳嗽,一身狼狽。


    “二爺呢?他在哪?”楚環貞急問,忍住頭昏眼花,淚水已掛滿雙頰。


    “不知道,煙太大了,應該還在裏頭。”王五仍是喘著氣,拚命想吸氣,又像是吸不到氣。


    “閻晨!”她呼喊著,雙眼因為濃煙,幾乎無法睜開。“你不能死!要死也是我死呀!”


    陳大急問:“王五,其他的兄弟呢?”


    王五搖首,臉上淨是恐慌。“隻來了五位兄弟,事情發生前,二爺有叫我們快走,可是才走到一半就出事了。”


    楚環貞哭喊道:“我早該死了!早該把那一包毒藥服下,今日就不會發生這種事!”她就是舍不得他的柔情,眷戀著在他身邊的美好,日子一天拖過一天,才會造成今天這個局麵。


    “你少在這邊貓哭耗子假慈悲,都是你這個楚家人害的!”陳大斥喝。


    四周有幾匹馬跑來竄去,楚環貞不顧危險,一步一步往前走,嘴裏哭喊著,一張玉容已被濃煙熏黑。


    “閻晨,你在哪?你究竟在哪?我要去找你,我一定要找到你!不管你上天還是下地,我都不要離開你!”


    陳大為了閃避衝撞的馬兒,沒有注意到楚環貞的舉動,等他一回神,已看著她走進了濃煙之中。“你、你幹什麽?快回來!”


    事情完全出乎楚環貞的意料之外。


    她太天真了,一開始她深信楚天鳳有心求和,所以她願意犧牲自己,嫁到惡名昭彰的麗穀。


    沒想到從頭到尾楚天鳳都隻是報複,假借求和之名,以她當棋子,若沒了她,是不是就不會有這場大火?


    就算要死,她也要跟他死在一塊,她萬死也不足以謝罪,她若死了,一切仇恨就會煙消霧散。


    日正當中,原本清澄的天際全被黑色煙霧遮蔽,沒有任何打火的用具,隻能看著大火無止境地燃燒。


    陳大和王五都很驚訝,沒想到她會自己去送死,可是他們完全不想阻止她,誰知道這會不會又是她的陰謀詭計?


    幾個兄弟陸續從火場之中逃出來,幸好大夥的內力不錯,沒有少腿缺胳臂,都隻是些皮肉傷,看來並沒有致命的危險。


    大夥躲到外圍呼吸新鮮的空氣,大口喝著陳大馬車裏的水。這才議論紛紛。


    有人慶幸道:“幸好二爺喊逃。”


    有人附和道:“是呀,千鈞一發,幸好大夥都沒事。”


    陳大數著人頭,總共有五個人。“真的太好了!”陳大情緒激動,雖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他卻已掉下男兒淚。


    有人察看左右,驚道:“可是二爺和古爺呢?”


    大夥全都站了起來,焦急萬分的準備要往火裏衝時,有人叫道:“那不是二爺嗎?”


    閻晨頑長的身軀從莊園另一側走了過來。


    閻晨原本偏白的膚色如今像塗了炭,額上甚至還被倒下的梁柱打中而流出汩汩鮮血,那一身的陰森更張揚著他的怒火,在看到眾兄弟都平安無事之後,他才稍稍露出笑臉。


    “陳大,你怎麽也在這?”閻晨問著該聯著楚環貞的下屬。


    陳大挫敗地解釋:“我帶二夫人來的,二夫人知道有火藥,要我趕快帶她趕過來,可是一切已來不及了。”


    閻晨提著心,眼觀四方,哪還有她的蹤影,他急問:“那二夫人呢?”


    “她……”陳大支支吾吾。


    閻晨怒吼:“陳大!快說!”


    “她說她要去找你,她說要死也該是她死才對。”


    “啊!”閻晨大叫一聲,神色遽變,隨即飛身衝入火場之中。“貞兒!”


    兄弟們一看到二爺的舉動,顱不得身上的傷,大夥也隻能跟著衝進去。“二爺!不要!危險!”


    閻晨不顧兄弟們的阻擋,急紅了眼。這個傻瓜,就算他還身在火窟之中,她進去有什麽用?她難道不擔心自己的安危嗎?


    大火狂燒,煙霧遮蔽閻晨的視線,他隻能以內力屏住氣息,嘴裏狂亂的叫著:“貞兒!你在哪?貞兒!”那是痛不欲生、幾乎不成音的。


    如果心已破裂,那是否就像此時此刻這樣絕望的痛感?他全身血液都在倒流,為何他會恐慌到分不清東西南北?


    終於,在搜尋片刻之後,那一抹粉紫衣裙像在黑暗中給了他光明,他顧不得有可能被大火吞噬,快步上前,發現了倒在大門邊的她。


    “貞兒!”他心急如焚,連忙上前,一探她的鼻息之後,暫鬆胸口緊繃之氣,連忙將她打橫抱起。


    幸好她連火場都還沒靠近就因為吸入太多濃煙而嗆昏,她沒有可以保護自身的內力,隻要再慢一步,恐怕神仙也難救。


    “二爺,快走!這裏太危險了!”陳大喊著。


    閻晨抱起楚環貞迅速奔出濃煙之外,來到安全之處。


    “貞兒!”他急切喊她,她卻是緊閉雙眸,沒有醒轉跡象。“貞兒!你醒醒!你看看我,我求求你!”


    這時,楚天鳳策馬疾馳而來,直直衝到閻晨麵前,馬兒嘶鳴叫著,要不是閻晨抱著楚環貞閃得快,這下恐怕已成了蹄下亡魂。


    楚天鳳一頭散發,表情極為猙獰,她怒吼道:“閻晨!你為什麽沒被炸死?”


    閻晨雙眼雖紅腫,卻仍銳利如劍,他咬牙怒問:“楚天鳳,這一切都是你幹的?”


    “這個賤人果真把一切都告訴你了?”楚天鳳揚聲質問,一臉恨意。


    她又失策了,為什麽會如此?除了楚天雲,又一個背叛她的人。


    濃煙隨著風向轉向閻晨這一方,須臾間,煙霧庶蔽視線,雙眸被熏到無法睜開,氣味嗆鼻又難以呼吸。


    馬兒不安,四蹄躁動,楚天鳳努力拉緊韁繩,卻幾乎要控製不住馬,未幾,馬兒長嘶一聲,楚天鳳就這麽被馬兒狠狠甩飛出去,跌落在地上,發出淒厲叫聲。


    閻晨應該趁機一掌斃了楚天鳳。但他並沒有去查看楚天鳳的生死,更無法顧及其它事,他隻擔心懷裏的人兒。


    他隻能快馬加鞭帶著兄弟回到麗穀,麗穀裏有能讓人起死回生的杜濤,他相信隻有杜濤才能將楚環貞從鬼門關前救回來。


    一日一夜後,一行人終於回到麗穀。


    杜濤在了解來龍去脈後,立即替楚環貞把脈紮針,並交代:“打開窗戶,讓二夫人多吸取新鮮空氣,至少得休養大半個月才能複原。”


    閻晨感激道:“杜濤,謝謝你。”


    “謝謝什麽,倒是你額上的傷。”


    “隻是小傷。”


    “小傷也要記得按時擦藥,我還得去看看其他受傷的弟兄。”杜濤起身告別。閻晨送走了杜濤,呆愣地坐在床邊看顧著她。


    從南城回麗穀的路上,這期間,她時睡時醒,他不眠不休的照料她,他這才明白自己對她的感情有多深多濃,萬一要是失去她,這樣的仇恨還有什麽意義?


    看著她憔悴的麵容、眼下的青影,那虛弱的模樣,讓他有著深深的悔不當初。


    他一直都知道楚天鳳不可能真心求和。


    表麵上他接受楚天鳳的好意,但暗地裏大哥其實都有派人在監看楚家莊的動靜。


    隻是萬萬沒想到楚天鳳會拿火藥炸掉自己的莊園,可見她的複仇之心是多麽強烈。


    前幾日他就發覺有不明江湖人士在莊園附近出現,隻是那些高手行動敏捷俐落,幾次跟蹤都沒有下文。因此未察覺到任何蛛絲馬跡。


    今日他進入莊園和古爺交涉完馬的數量之後,才接到下屬線報,原來房舍四周已被埋了大量火藥。


    他和古爺分頭通知自己的人離開,場麵很是驚險危急,在火藥爆炸的威力之下,大夥四處逃竄,就怕會被炸成肉末,所幸進入莊園的弟兄不多,無人死亡。


    看著她蒼白的玉容,所有對她的疑慮及不安一掃而空;她三番兩次可以為他而死,那他為何還能懷疑她呢?


    他緊張地看著她幽幽轉醒,立即倒來一杯溫開水,小心輕柔地將她扶起,讓她枕靠在他手臂,緩緩將溫水服下。


    “晨哥哥……”她那清靈的秀眸隱藏著痛楚,她在路途中曾經清醒過幾次,知道他沒事,她才能安心沉睡。


    “你有沒有哪裏覺得不舒服?”他蹙眉急問。


    她搖首。“我很好。”她的話說得極慢,頭暈目眩下,仍是力不從心。


    “都這個樣子了,你幹什麽還逞強?你身體不舒服,難道不能對我說嗎?”他圈抱著她,讓她可以舒服的躺在他懷裏。


    “對不住,你別生氣。”她抬手,撫上他唇邊那新長的胡渣。該是溫文俊秀的他,如今竟像是一夜蒼老了十歲。


    “我不是氣你,我是在氣我自己,氣我沒有好好保護你。”他握住她的柔荑,讓那柔軟的掌心熨燙他的頰骨。


    “要不是我來和親,你就不會接受這座莊園,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萬一有人……我……”她就算死了也無法彌補這罪過。


    “別說了。杜大夫要你多休息,你的喉嚨禁不起多說話的。”他阻止她再說話,眼神難掩激動,幸好她安然無恙。


    她沒有勉強自己,她的確得讓自己趕快好起來,她不能拖累閻晨。於是她閉上雙眼,再度陷入昏睡之中。


    經過陳大的轉述,閻晨已經沒收她懷裏的那包毒藥。千想萬想就是沒有料到她會一心尋死。


    一想到她帶著這樣的心意跟他過日子,他的心情就越發沉重,恨不得替她承受所有的苦難。


    不消幾日,麗穀的好山好水,加上杜濤的妙手回春、用藥如神,以及閻晨衣不解帶的照料,讓她複原得很快,漸漸地胸口不再沉悶,咽喉不再泛疼,說話時也不再氣喘如牛。


    如今所有的誤會都已解開,讓楚環貞得以敞開心胸細說楚天鳳要她對閻晨所做之事。


    “我隻是舍不得離開你,要是我早點死去,就不會發生接下來的事,不會讓鳳小姐有機會害你,鳳小姐也不需要把那處莊園炸毀。”她瞅看著他,說得很是心酸。


    “傻丫頭,你都隻為別人想,你有沒有為自己想過!”他既心疼又氣惱她。“就算不為自己想,你有沒有為我想過?”


    “我……”她一臉悵然。


    他沙啞道:“在我對你付出感情之後,你居然一心隻想到死,你把我置於何地?你若真的死了,我該怎麽辦?”


    “我沒有選擇餘地,我愧對鳳小姐,又殺不了你,我隻能這樣做。”


    “你為什麽不告訴我?難道你還不信任我?”


    “不是的!我怕你會找鳳小姐麻煩。”她伸出手撫上他那因為照顧她而消瘦的臉頰。“晨哥哥,你一定要原諒鳳小姐。”她衰求。


    閻晨手背上青筋暴凸,極力忍住怒氣。“楚天鳳把你逼到這個地步,你還要我原諒她?”


    “沒有!她沒有逼我,這一切都是我自願的。”她淚意盈眸,一副可憐樣。


    “說到底,在你心中,楚天鳳的位置占得可真大。”他撇撇嘴,咬牙諷刺。


    “不是的!在我心中,你才是唯一。”她明白她的相公正在吃醋,於是微抬下頷,怯怯地吻上他的唇角。


    這一吻,像是蜻蜓點水,但已足夠消去他的火氣。


    “唉!”他為難的擰緊眉心,低低歎了口氣。“我可以答應你不跟楚天鳳計較,隻求你不要傷心難過。”


    他不僅敗給她的眼淚,也被她柔情似水的吻降服了。他何時變成心軟之人?隻要是關於她的一切,他恐怕再也無法硬下心腸。


    “晨哥哥,你待我真好。”她軟言軟語地撒嬌。


    她也終於明白,這個看似陰森冷酷的男人,其實很好收服,隻要眼淚這麽一掉,再主動吻吻他,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我總算知道為什麽我大哥不讓楚天雲見楚天鳳,甚至不讓她回楚家莊了,當初我還曾譏笑大哥膽小。”原來現世報來得這麽快。為了心愛的她,他也變得如此懦弱膽怯,再也不是陰狠、果決的閻二爺了。


    “鳳小姐太聰明,我和雲小姐都不是她的對手。”她們一個天真。一個正義感十足,都比不上狡點、聰明的楚天鳳。


    “那麽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事?”


    “以後不準再見楚天鳳,不準回楚家莊,不管有任何事,都不準瞞我。”他霸道地在她唇上要求著。


    這哪是一件事,根本是所有的事了,但她仍是忙不迭地頷首。


    “我答應你,我不會再見鳳小姐,不會再回楚家莊。”她鬥不過楚天鳳的,隻要不見楚天鳳,她就不會拖累到閻晨,她早該想通這件事。


    “你這種性子,就算吃了虧也不會吭半聲,我得把你看緊些,免得你再出任何差池。”他不想自找麻煩,看來隻好將她拴在身邊了。


    “嗯,你得把我看緊些,永永遠遠都不要讓我離開你身邊。”她笑了,雙眼燦燦發亮。


    “我會擇個良辰吉日把你母親的墳遷移到麗穀來,你就永遠待在這裏,不要再離開麗穀了。”


    “你真的願意把我娘的墓移到麗穀來?”她著實激動,喉頭哽咽,說好不哭的,淚水偏又盈眶。


    “你這傻瓜,你娘也是我娘。”他以食指拭去她頰畔的眼淚,這樣的舉動,他似乎是越做越孰練;也萬萬想到看似淡漠沉靜的她,其實極為愛哭。


    “太好了!我想跟娘說話時,隨時都可以去找她了。”這樣她就再也不會受到鳳小姐的威脅,也可以隨時祭拜娘親。


    “那你可不能跟你娘說我的壞話。”他撫摸她那秀麗的長發,笑看她眸裏的感動。


    她撒嬌道:“才不會呢。而且你也沒有壞話可以讓我說。”


    “幾年前,當我們有能力之後,我和大哥及峰弟就把我們爹娘的墳都移葬到這裏。我們不能讓他們的骨骸流落在外。年年的忌日及清明,我們都可以為自己父母上一炷清香,那是為人子女的孝心。”


    “以後我們的墳也要在這,世世代代都要在這裏。晨哥哥,你說好不好?”


    “當然好。”閻晨不敢太躁進,收起滿腔的情意,隻能以溫柔的淺吻在她唇上遊移,就怕她的身子承受不住。


    此時,陳大敲著房門,咚咚作響。


    好事被打斷,閻晨無奈之下,隻能暫停這個情深意重的吻。


    閻晨不悅道:“什麽事?”


    陳大道:“二爺,楚家莊秋美和大妞在穀外求見,大爺說要請二爺裁示。”閻晨看著懷裏的她,他該拒絕秋美和大妞的求見,隻是她那盈盈眼波流轉著懇求。


    閻晨無奈道:“讓她們進穀吧。”陳大領命離去。


    閻晨寵愛地笑道:“怎麽這麽愛哭?”


    開心也哭、難過也哭,他實在拿她沒法,隻好吻去她的淚珠。


    看來這招有效,嬌羞的她已停止盈盈淚水,愣愣地任他吻到心滿意足。


    議事廳裏,閻河、閻晨、展劍峰閑適以待,雖然來的隻是兩個小丫鬟,但還是得看看楚天鳳又在耍什麽花招。


    曾經被囚禁在麗穀地牢裏長達數月的大妞顯得很害怕,雙手絞成麻花,顫抖著唇角,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而秋美已經沒有初到麗穀時的恐慌,她微微福身,道:“大爺、二爺、三爺,秋美給你們請安。”


    閻晨故意問道:“秋美,你不是要照料你娘,怎麽來麗穀了?”


    “我娘病好了。二爺,我想見我家小姐一麵。”秋美說得必恭必敬,在閻二爺麵前,她絲毫不敢造次。


    閻晨婉轉拒絕。“你家小姐要多休養,無法出來見你。”


    秋美不死心,再問:“二爺,那我可不可以去見她?”


    “不行!”閻晨一口拒絕。他是絕對不會再讓她見任何楚家莊的人。


    一向愛湊熱鬧的楚天雲挺著一個圓圓肚子,忍不住幫秋美說話。“閻晨,你別這麽不通人情嘛,秋美好歹也是她的丫鬟。”


    閻晨睞楚天雲一眼,怪她多管閑事。“秋美,你家小姐睡了,請不要打擾她。”


    難得二爺這麽客氣,秋美卻是心裏直發毛。她忍住寒顫,誠懇地道:“我知道,隻要有杜大夫在,我家小姐一定會沒事的,所以二爺,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


    閻晨雙眸微眯,沒有回答。看在秋美是楚環貞奴婢的份上,他對秋美的態度多了幾分客氣。


    秋美隻好硬著頭皮繼續說:“可不可以請杜大夫到楚家莊一趟?救救楚總管。”


    閻晨揚眉冷問:“楚總管?她怎麽了?”他故意裝傻,他親眼見楚天鳳摔下馬,就算有十條命,也已去了九條。


    “楚總管去救火,結果不小心摔下馬,好幾天了,都沒有清醒過來,南城的大夫束手無策,我才想來求杜大夫,他一定有辦法救楚總管的。”


    可憐的秋美尚不知實情,誰讓她隻是一個沒什麽地位的婢女。


    “楚總管會去救火?”閻河開口了,低沉的嗓音中滿是嘲諷。


    秋美謹慎地道:“聽裘爺說,給麗穀的那處莊園發生了大火,楚總管心一急,趕著去救火,才會發生意外。”


    在一旁的大妞終於開口道:“根本是麗穀的人放的火,鳳小姐都已經把那處莊園奉獻給你們了,為什麽你們還要放火燒莊?”


    楚天雲挺著大肚站到大妞麵前。“大妞,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明明是楚總管自己埋的火藥,想要炸死麗穀的人,居然還把責任推給麗穀!”


    大妞鼓起勇氣反問:“雲小姐,那個莊園是老爺的最愛,楚總管怎麽可能會自己放火燒莊?”


    “大妞,先不要管這些啦,先救楚總管要緊。大爺、二爺、三爺、雲小姐,秋美給你們跪下了,求求你們讓杜大夫去救楚總管。”秋美咚的一聲雙膝直直跪下。


    楚環貞拖著病體來到議事廳,看見秋美這麽一跪地,本來不打算現身的她,趕緊走了出來。“秋美,你別這樣,快起來。”


    秋美一看到她,雙眼都亮了。“鳳小姐,求求你,救救楚總管!”


    “秋美,你先起來,有話好說。”楚環貞扶起了秋美。


    “你出來幹什麽?不是讓你在房內躺好嗎?”閻晨一把拉過楚環貞的手,將她安頓在自己身旁的座位。


    “我……對不住,我想來看看秋美。”楚環貞軟聲軟語道歉。


    “別說話,你先喝口茶。”閻晨將一杯熱茶遞到楚環貞手裏。


    閻河問道:“秋美,是誰讓你來麗穀找杜大夫的?”


    “是我自己。”秋美急急解釋:“楚總管快死了,大夫都說她沒救了。楚總管待我很好,要是沒有楚總管,我一家人早就活不下去了。我想到杜大夫高明的醫術,他一定可以救回楚總管的。”


    楚環貞在閻晨耳邊喃喃喊著:“晨哥哥……”不用言語,光是她那懇求的眼神就已經說明了一切。


    閻晨握緊楚環貞的柔荑,以眼神示意,要她稍安勿躁。


    “我去。”這時傳來溫潤的嗓音,那是穿著一身灰白長袍,雖有著異常俊美的容貌,卻始終氣定神閑的杜濤。


    閻河、閻晨和展劍峰互看了一眼,怕又是楚天鳳有心在耍詐。


    杜濤走向前,溫和道:“醫者父母心,不論老弱婦孺、好人壞人,在我杜濤眼裏,都隻是病人。”


    杜濤剛好經過議事廳,正巧把秋美求肋的話聽了進去。


    閻河和閻晨都知道他們沒有權利阻止杜濤去救人,因為杜濤隻是居住在麗穀的大夫,有來去的自由。


    “杜大夫,小心有詐。”閻晨提醒。


    “我隻是個大夫,誰會對我使詐?各位請放心吧。”杜濤笑容溫煦,氣度軒昂。


    “謝謝杜大夫!謝謝杜大夫!”秋美迭聲道謝。


    楚天雲露出笑爽朗笑容,楚環貞也露出感激笑顏。


    梅花謝、桃花開;一年複始、萬象更新。


    麗穀和楚家莊之間的恩怨該如何了結?


    杜大夫能醫病,是否也能醫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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