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我甚麽時候可以成為一代女俠?」


    「等你下山。」


    「師父,我甚麽時候可以下山?」


    「等你學成。」


    「師父,那我甚麽時候可以學成?」


    「等你不會問『甚麽時候』的時候。」


    過了很久,小徒弟忍不住再問:


    「師父……」


    「嗯?」


    「我甚麽時候可以嫁給你?」


    過了很久很久,仍舊一臉平靜的師父終於開口:


    「你可以下山了。」


    說完這句話,隻見其披散在身後的雪白頭發乍現烏絲,但霍竟雲並未發現;而那個蹦蹦跳跳、準備去收拾細軟的小姑娘,看見那飛揚在風中的一小撮黑發,卻露出得逞的笑容,隻是笑容中有著一絲難以察覺的苦澀。


    因為她最期待聽到的答案,並不是這一句;甚至,她根本不想下山。


    ※


    一年後,同樣的地方,隻剩一條修長身影在大石上打坐,身後的白發仍舊在風中搖曳,一撮黑發若隱若現。偶爾,風會吹來一隻蝴蝶,在他光滑的頰麵上略作休息;但閉著眼睛的霍竟雲,其濃密睫毛仍舊動都沒有動一下,表情平靜得……要死,不,是平靜得彷若要成仙。


    突然,一陣喘息聲打亂了緩緩流動的空氣。遠遠的,就見一個男子正費力地越過迷霧嶺頂上奇特的陡峭岩石,總算來到最大的那塊岩石之前。


    上氣不接下氣的男子是個五十來歲的壯漢,頭發沒霍竟雲來得白,臉上的皺紋卻是多了好幾倍。


    隻見他一臉怒氣的瞪著眼前氣質儒雅的白發青年,咬牙切齒問:「你為何將那小妖女放下山?!」


    霍竟雲雙眼仍舊閉著,動也不動的回說:「伏風不是妖女。」


    「不是?!那她為何一下山就挑了好幾個幫派,攪得大家雞犬不寧?」


    長長的睫毛略略動了一下,但雙眸仍未睜開。「那是別人沒本事,怪不得她。」


    過了許久都沒聽見回話,霍竟雲終於張開眼睛,卻不由得一愣。


    「鐵掌門,你……」這位千裏迢迢跑來迷霧嶺的鐵掌門,眉毛似乎被燒掉了一半,沒剩幾根,鼻梁上還有一塊明顯的燒痕,臉上更是青一塊紫一塊。


    「伏風也去了鐵槍派?」


    「是啊,都怪老夫沒本事。」鐵掌門的臉色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伏風不是你的對手。」


    「你教的好徒弟,居然來陰的。」若不是那刁鑽小妖女使計,在他飲食中下瀉藥,他怎會著她的道。可惡!竟還趁他在茅廁時放火!


    霍竟雲一臉訝然。伏風雖然調皮,但應不至於做這種不光明的事。


    「你肯定那人是柳伏風?」


    「哼!雖然老夫隻見過她小時候的模樣幾次,但那雙賊兮兮的眼睛,一看就知道除了她不會有別人。」


    霍竟雲聽了,竟有些失笑。伏風那雙靈活眼眸,當年鐵掌門可是讚不絕口,老說這孩子光看眼睛就知道有多聰慧、靈敏,沒想到現在倒變成賊兮兮了。


    「霍竟雲,我們不是已經說好,除非確定這孩子的心性沒問題,否則就讓她一輩子待在迷霧嶺。」鐵掌門此刻的臉色正符合他的名字——鐵青。


    「她和柳霄不同,是個本性善良的好孩子。」這些年來,他清楚知道伏風是個甚麽樣的人,知道她絕不會變成另一個柳霄,一個以虐殺為樂的大魔頭。


    「但事實證明柳伏風就和她那魔頭老爹一樣,令人發指!」想到連他蓄留多年的長須在一夜之間化為灰燼,他就恨不得扒了她的皮。


    說了這麽多,霍竟雲卻還是一派悠閑,看得鐵青又急又氣!當年真不應該答應他留那妖女一命。即使當年她隻有六歲。


    「竟雲,我之所以拚著老命翻山越嶺來到這裏,就是還顧念我們當年的約定;再這樣下去,就別怪我們無情了。」


    「唉,那你究竟要我怎麽做?」霍竟雲無奈的問。


    「殺了她。」鐵青咬牙說。


    「我不可能因她燒了你的眉毛和胡須就殺了她。」突然有種想笑的衝動,但霍竟雲悄悄壓下了。他在心裏暗自提醒自己,要保持心靜,萬萬不可為俗事擾亂修行。


    「她還挑了司馬駿的腳筋,偷了天刀門的『一刀流』、橫山派的蟬翼劍,毀了百花婆婆的那壇百花酒;至於我的胡子,算是裏麵損失最輕的了。」


    聽到這裏,霍竟雲的臉色總算略變。


    鐵青撇了撇嘴角,繼續說:「三大門兩大派,她一個都沒放過。」


    他說的沒錯,八卦、天刀、百花三門加上橫山、鐵槍兩派,還真的是人人有獎。


    八卦門擅長拳腿功夫,司馬駿是八卦門門主司馬長義的獨子,伏風甚麽不去挑,偏偏挑掉人家獨子的腳筋,可以想見司馬長義會有多氣多恨了。


    而天刀門溫達的一刀流,對許多刀客來說更是夢寐以求的刀譜,偷了它,不要說會被天刀門追殺,甚至全江湖的刀客都可能會盯上她;還有,橫山派的蟬翼劍在江湖中也是成名已久的寶劍,掌門人無塵道長雖久不涉江湖,卻並不代表他的蟬翼劍可以任人取用。


    最麻煩的是那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百花門;她們雖不是甚麽旁門左道,但畢竟是用毒的門派,一旦得罪,實在麻煩,根本不知何時會著她們的道。伏風竟然毀了門主百花婆婆的百花酒,雖不知其功效到底有多厲害,但那畢竟是老妖婆親手釀的……唉!霍竟雲長歎一口氣,看來頭發又要變黑不少。


    「今天我代表大家上來,倒也不是真要逼你殺柳伏風,隻是想向你討個交代。」看見霍竟雲的臉色愈來愈凝重,鐵青知道他不會再坐視柳伏風大鬧江湖了。


    「鐵掌門,我會下山查明真相的。」長歎一口氣後,霍竟雲決定親自下山問伏風,這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幸好到目前為止她還沒傷及人命,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但既然偷了刀譜,幹嘛還拿蟬翼劍?又不能一塊使!真是奇怪的孩子。他少見的蹙緊眉頭。


    「你知道嗎?現在司馬長義巴不得立刻宰了那丫頭;溫達那胖子為了這件事情也消瘦不少,無塵道長是沒有表態,不過這些年來他門下弟子都在覬覦那把劍,看來是不會放過那丫頭;至於那個老妖婆,我想不用去問也知道她的反應。」鐵青不自覺地伸手往下巴探去,不過才伸到一半就想起自己的胡子已經被毀,原本和緩的神情再現惱意。


    「所以這件事情不能再拖。竟雲,我們隻能給你一個月的時間。」見霍竟雲不發一語,隻是若有所思的看著遠方,鐵青的心又軟化了。


    「我知道要退隱多年的你再踏入江湖,很是為難;但你也得體諒我們這些人身在江湖,很多事真的身不由己。這樣好了,我負責去說服大家給你三個月時間。」他知道霍竟雲有多不願再涉入俗事,但他們這些人都是年過半百的老江湖,要是被人說他們敵不過一個奶娃,要他們以後如何帶領五大門派?


    「十二年前收留伏風時,我就有預感有一天得為她再入江湖。」看見鐵掌門一臉「那你又何必多此一舉」的神情,他立刻補上一句:「並不是我不信任她的天性,隻是,她身世特別,我擔心會被有心人士利用。」


    「若你擔心的是這個,倒是多慮了。不管多轟動的事件,若沒有進一步的發展,通常隻要三年,大家就會忘得差不多。所以這幾年來幾乎已無人再提及柳霄和他留下來的遺孤。」除了他們這幾個老家夥還惦記著外。


    霍竟雲點點頭,神情有些複雜。原來隻要三年,他們就會徹底消失在大家的記憶中啊。


    轉身看向這待了好些年的迷霧嶺,心想,希望這次不會離開太久。


    微風拂起他雪白的長發,那撮特別醒目的黑發映入鐵青眼中,他張大眼睛,不敢置信,並衝動的伸手抓住那撮黑發,為的是確認自己沒看錯。


    霍竟雲轉頭看他,鐵青察覺到自己的失態,不好意思地放開手,然後疑惑的問:「你不是已練成神功?怎還會有黑發?」


    「……是一個意外。」霍竟雲無奈的說。鐵青聞言,卻是神色一斂,露出一絲憂慮。


    「你放心,我不會讓那人再現江湖。」他嘴角輕揚,給了鐵青一抹如沐春風的笑容。


    但不知為何,這一向無害的笑容裏似乎多了一點甚麽,讓鐵青莫名的打了個冷顫,於是故作欣賞風景的將視線移開。


    「嗯,希望你記得自己的承諾。」


    迷霧嶺終年迷霧不散,加上地勢崎嶇陡峭,所以當年霍竟雲說要帶柳伏風到迷霧嶺退隱,眾人才勉為其難的點頭答應,因為迷霧嶺是個上去難下去也難的地方。


    過了許久,鐵青才又開口問:「你要和我一起下山嗎?」聽不到任何回答,他疑惑轉頭,發現霍竟雲已飄飄然越過幾塊大石往綠林深處而去。


    「我還需要交代一些事情,你先下去吧。」聲音隨風傳來,卻清晰如當麵。鐵青吞了口口水,心想,霍竟雲的武功究竟高到何種境界啊?讓他練如來心究竟是好還是不好?


    不過,撇開其它的,霍竟雲十幾年來除了頭發變白,容貌幾乎沒啥大改變,看得他實在羨慕啊。


    轉頭再看眼前的大石陣,忍不住又歎了口氣。光是看就覺得少了半條命,但誰叫他是五個人裏頭年紀最輕的,隻好由他拚老命上山了。唉聲歎氣過後,鐵青提飽內元,下山去也。


    ※


    草屋前花木扶疏,一個貨真價實的白發老頭彎著腰正在澆水,其細心程度,跟照顧一個孩子沒兩樣。


    「霍老。」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老人家差點去見閻王。


    「我已經七十幾歲了,下次開口之前,先發出點聲音吧。」頭也不抬的繼續整理花圃。


    對於老人家的無禮,霍竟雲隻是微笑。


    「嗯,下次會記得。霍老,我要下山了。」


    老人家總算願意抬起頭看了。「是出了什麽事?」竟雲已經很久沒下山了,難道是為了伏風?想到這,老人家臉色略變。「是為了伏風嗎?她沒事吧?」


    「的確是為了她。至於她現在有沒有事,得等我下山後才知道。」希望她沒有再鬧出更大的事情才好。


    霍竟雲淡然的口吻,說好聽是鎮定,但聽在老人家耳裏卻有些不舒服;即使早習慣、也懂他為何總是處事泰然,還是忍不住抱怨兩句:「伏風是我們從小看到大的,你是不是可以表現得稍微激動點,眉頭小小皺一下也好?」


    霍竟雲仍是一臉平靜,兩道好看的眉毛中間一點動靜也沒有。


    霍老輕輕歎口氣。「唉,我去幫你收拾一下簡單衣物。」


    當他拎著一個小包袱走出草屋小門時,霍竟雲已經離開。


    「唉唷,急什麽……」停頓了下,盯著不遠處的圍籬,小木門是開著的。他慢慢走過去,有些驚訝。「連門都沒帶上,還真急。」嘴角微微上揚。十年來,這是第一次他出門沒好好帶上這搖搖欲墜的小木門,原來沒表麵上看來的冷靜啊。


    呿,害他老人家白白難過一場。轉身回草屋,不一會,一陣風從屋內竄出,吹向那敞開的小木門,咿呀一聲把門帶上了。


    ※


    半個月後。


    醉鳳樓,崇德城裏最大的飯館酒樓,此刻樓上樓下全坐滿了,隻見跑堂夥計來來去去穿梭其間,忙得不可開交。


    可是當他從鬧烘烘的二樓來到一樓時,卻被眼前的景像嚇了一跳!明明剛剛還滿室吵雜,此刻卻安靜到不可思議,就見每個人都看向門口,有些人張著的嘴裏還含著蔥爆肉,實在很不雅觀。


    皺眉搖頭的跑堂夥計好奇的看向門口,瞬間也張大嘴巴,露出一口黃牙,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掌櫃,您是啞了嗎?」清脆好聽的嗓音讓人聞之極是舒服,加上那窈窕修長的身段,光是背影就吸引不少目光。當她不經意往內一看,所有人又是一震。這張臉長得實在罪惡啊,豔而不俗,嬌美中還帶著出塵的氣質,細白的肌膚上隱隱透出些許紅嫩,靈秀的雙眸彷佛會說話,還有那微翹的小巧朱唇,看得所有人不約而同的吞了口口水。


    「……姑娘,抱歉啊,咱們現在滿座沒空位了。」掌櫃很是懊惱,恨不得能立刻生出一張空桌,讓這天仙般的美姑娘入座;但他還是刻意將聲音放大,想看有沒有哪位客官願意讓座的。


    果不其然,這話一出,就有個衣著華麗的年輕公子站起身說:「姑娘若不嫌棄,咱們可以一起坐。」滿室敵意的目光立即集中在年輕公子身上,但他不以為意,兩眼仍盯著門口的白衣少女。


    「那就謝謝公子了。」說完,隨即穿越那些失魂落魄的食客們身邊,走向那年輕公子。


    見白衣少女優雅入座後,年輕公子這才像是突然回了神似的,趕緊坐下,略顯慌亂。


    「在下王子晏,不知姑娘芳名?」


    白衣少女看了王子晏一眼。嗯,五官白淨端正,倒也不礙眼。


    「柳伏風。」收回視線,柳伏風嘴角微微上揚。


    「柳姑娘。」坐在如此美女身旁,王子晏整個人如坐雲端,眼中幾乎看不見他人。不過,若他此刻向左看,就會發現有三個帶刀男子在聽了姑娘的閨名後,立即收回呆滯神情,警戒了起來,不時還偷瞄她手邊的小包袱。


    「不知姑娘來崇德是辦事呢,還是來遊玩的?」他在崇德城住了二十多年,從未見過柳伏風,猜想她應該是外地來的。


    「一半一半。不知這崇德城有什麽好玩的地方……」含笑的靈動黑眸瞅著王子晏,看得他心花怒放,於是開始天花亂墜的說起崇德城的著名景點、小吃。


    「柳姑娘,這崇德城說小不小,若不熟門路,很容易吃虧。不如這樣,讓我作個東,請姑娘到我家暫住幾日,順便帶姑娘到處逛逛如何?」不知是柳伏風的眼神鼓勵了他,還是他一時色膽包天,才認識沒多久,就開口請人家到家裏作客。


    柳伏風沉吟半晌,不一會,就帶著感激的笑容說:「那就麻煩王公子了。」


    王子晏聞言,喜上眉梢。


    匆匆吃完午飯,王子晏開開心心的帶著柳伏風走出醉鳳樓。


    在距離醉鳳樓不到三裏路的一個轉彎,是條人煙較少的暗巷,也是通往王子晏家的捷徑,平常王子晏都是打這往來,現在帶著柳伏風,也就自然而然的走進暗巷中。隻是,今天才一踏入,王子晏立刻愣住,眼前赫然出現三名凶神惡煞正擋住他們的去路。


    「不好意思,請各位大哥讓讓。」王子晏很有禮貌的說。


    「王子晏,隻要留下你身後的姑娘,咱們三兄弟就不為難你。」帶頭大哥叫秦大龍,他知道王子晏是當地威津鏢局的大少爺,因此才客氣三分,因為他爹王威津在武林中小有名氣,倒不是說武功有多高強,而是由於開鏢局的關係,人麵極廣,待人也和氣,在黑白兩道都挺吃得開。


    「既然閣下知道我是誰,就不該出此言。要人,得先過我這關。」在柳伏風麵前可不能失了男子氣概,王子晏瀟灑的拔出配劍。


    「哼,你以為咱們三兄弟會怕威津的名頭!」說完,三人同時抽刀。比起名聞天下的一刀流刀譜,威津鏢局的名號根本不算什麽。


    「柳姑娘,刀劍無眼,你還是後退些。」


    看到王子晏在劍拔弩張之際還不忘回頭叮嚀,柳伏風感激的露出笑容。


    王子晏乍見美人笑顏,頓時勇氣倍增,轉回頭瞪著秦大龍等三人說:「沒想到你們三人如此厚顏無恥,光天化日下也敢強搶民女,我王子晏絕不輕饒。」


    「民女?哈哈哈哈……王子晏,如果你知道柳伏風是……」話未完,秦大龍突然間啞了,臉色一下刷白。


    「大哥、大哥!你怎麽了?!」旁邊兩個兄弟見大哥一下沒了聲音,臉色大變。


    秦大龍有口難言,因為不知從哪飛來的東西一下衝進他喉嚨裏,讓他又痛又癢,恨不得拿刀割了自己的喉頭。


    他看向王子晏身後的柳伏風,隻見她似笑非笑的倚著土牆,一副看好戲的模樣。肯定是她動的手腳!


    不行,再這樣下去,他真的會拿刀砍自己。秦大龍向其他兩人使個眼色,於是三人一同持刀劈向柳伏風。


    王子晏見狀大驚,立刻衝到柳伏風麵前為她擋刀,突然手臂上傳來一陣疼痛,王子晏沒想到這三個魯莽漢子的武功竟不差,於是心神一凜,專心對招。


    但畢竟是一人對三人,加上秦大龍的武功實在不容小覷,王子晏漸露敗象,一滴一滴汗水從他額頭滴下。完了!這下糗大了,不知道柳姑娘還願不願意去他家……


    正當危急之際,柳伏風小手輕輕一動,秦大龍兩眼隨即翻白倒地,其他兩人也跟著軟倒,睜大雙眼,恐懼的看著柳伏風。


    「伏風,不可。」一句不帶情緒的話輕得幾乎聽不見,卻在柳伏風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沒有回頭,因為她知道自己會看見一身灰色長袍和那一頭漂亮的雪白長發。


    「師父。」好輕好輕的一聲呼喚從她口裏逸出。


    「伏風,你不可以殺他們。」一轉眼,霍竟雲已經來到她身後。


    王子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術法嗎?怎會這麽快?!


    柳伏風深深吸了一口氣,微笑轉身。「誰說我要殺他們?隻是給他們一點教訓罷了。」眼前的男子,玉麵依舊,深邃的瞳眸黑不見底,一頭雪白長發隻是隨意的束在腦後,他,好像瘦了點。可惡!真想上前抱住他的腰,看是不是真的瘦了。


    「跟我走,我有話要問你。」這半個月來,霍竟雲踏遍中土,尋找她的蹤跡。


    所幸伏風實在醒目,要找到並不難。但不知是湊巧還是故意,每次都是她剛走,他才到。


    「可是,」她無辜的回頭看著王子晏說:「我已經答應王公子要到他家作客了。」


    再笨的人,此刻也該看得出這大美人背後並不單純,無奈王子晏已經為柳伏風深深著迷,此時根本看不清任何事情。


    「是啊。」王子晏疑惑的看著眼前麵容清俊的白發男子,明明頂著一頭白發,怎麽看起來竟如此年輕?聽柳姑娘叫他師父,可怎麽看他也不像個師父啊。雖心中納悶,但對方終究是心上人的師父,倒也怠慢不得。


    「這樣好了,可否請柳姑娘的師父一起到舍下作客?」王子晏誠懇說道。


    「會不會太叨擾貴府了?」霍竟雲臉上仍舊冷淡疏離,實在看不出有任何擔心打擾人家的意思。


    「絕對不會。家父一定會很歡迎你們來的。」柳姑娘的師父雖不像是什麽武林高手,但剛剛的瞬間移位實在太驚人,也許他有機會從白發師父這學點什麽。


    霍竟雲見伏風似乎打定主意要去住這王公子家,為了不讓她有機會溜走,隻好點頭答應。


    「可以請教您的大名是?」王子晏問。


    「霍竟雲。」


    「霍……」王子晏停頓了一會,一時不知該如何稱呼好,叫霍師父也怪;霍叔?不行,又不是隔壁賣菜的。


    「你就跟著伏風叫我師父吧。」反正到人家家裏作客,沒啥好禮可送,到時就教這王公子一些功夫吧。


    王子晏聞言大喜,立刻必恭必敬的喊著:「師父!」這樣他和柳姑娘就又更親近了不是!


    柳伏風眼中閃過一絲複雜情緒,但隨即消失。


    一路上,王子晏熱情的向這對師徒介紹崇德城的名勝,柳伏風一臉興味的聽著,但霍竟雲似乎心不在焉,臉上也沒有表情。


    「師父是不是覺得無聊?」王子晏轉身問霍竟雲。


    「王公子,你別理我師父,他就是這德性,總是人在心不在。」柳伏風對著王子晏嬌嗔說著。


    霍竟雲看了她一眼,也不反駁。


    王子晏有些尷尬,心中疑惑更甚。柳姑娘和師父之間是不是有什麽?兩人的互動實在不像師徒,倒像是一對正在吵架的情侶。


    被柳伏風拉著往前走的王子晏,忍不住回頭再看霍竟雲,突然發現這白發青年有著一對很特別的眼睛,深黑的瞳孔在陽光下竟閃著紫紅色光芒,讓原本隻是清俊儒雅的臉頓時亮了起來。王子晏嚇了一跳,眼睛盯著霍竟雲的臉,就再也移不開了。


    霍竟雲發現王子晏的目光不對勁後,立刻心神一斂,雙眼略略垂下,恢複原有的儒雅神色。王子晏的眼睛眨了眨,懷疑自己剛剛是不是看到了什麽。


    「王公子你怎麽了?剛剛的故事還沒說完哪。」柳伏風抱怨的看著他。


    「喔,對不住……講到那花神賽。其實花神賽的特別之處,並不在於選出崇德城最美的花神。」回過神後,王子晏繼續說著崇德城的一項特別風俗。


    「那還可以做什麽?」選美,其實很多地方都有類似的活動,通常,也都是一些願意拋頭露麵的青樓女子才會來報名參加,崇德城也不例外。


    「選出花神後,那位花神會在城內遊行,同時沿路灑下最新鮮的花朵。」


    「就這樣?」


    「傳說接到最多花的女孩,就能和心愛的男子永遠在一起。」


    柳伏風一愣。「這隻是傳說吧?能信嗎?」


    王子晏笑笑說:「我本來對這也嗤之以鼻,但崇德城的確有不少女子都因接了花才嫁了如意郎君,包括我家小妹;所以就算不信,我也不再嘲笑她們了。而且崇德城的花神賽據說已頗具知名度,因此每年都有很多少女千裏迢迢跑來這裏觀看花神遊行,更讓崇德城名聲大噪。」


    柳伏風不知道在想什麽,過了好一會才問:「那今年花神賽辦過了嗎?」


    「還有五天呢。你沒看見崇德城最近人變多了嗎?」王子晏看著伏風出神的臉蛋,突然覺得如果她去參加花神賽,肯定奪魁,隻是他也不希望她拋頭露臉,所以想想就好了,但她還是可以去接花啊,說不定……


    「柳姑娘……」


    「王公子,你叫我伏風就好。」清脆的聲音打在王子晏心上,敲得他幾乎想唱歌了。


    「伏風,你也叫我子晏好了,這樣親近些。」兩人相視一笑。


    「這花神賽傳說聽聽就好,不過,到時候整個崇德城會比現在更熱鬧,尤其是花神遊行時,整條街滿是鮮花,相當難得,伏風可不能錯過啊。」王子晏的眼神透露出深切的渴望,柳伏風當然知道他在想甚麽,當下微笑不語。


    「王公子……」


    「師父您別客氣,叫我子晏就好。」


    「子晏,我和伏風可能無法停留那麽久。」霍竟雲希望能盡快查明真相,好給五大門派一個交代。


    「可是才五天耶,我好想看花神遊行喔……」伏風故意看著霍竟雲說:「而且師父你忘了嗎?是你答應我可以下山的。」


    那天的情景現在想來仍覺得有些哭笑不得,他居然會因伏風的玩笑話而動了心神。唉,若不是這樣,他怎麽可能會貿然放她下山。


    「師父、伏風,我家到了。」


    柳伏風抬頭一看,果真是南方第一大鏢局,在黑白兩道都有生意往來的威津鏢局。


    「好氣派啊,子晏你家真大。」跟著王子晏走進威津大門,柳伏風驚呼連連。


    霍竟雲略感驚訝的看了她一眼,伏風假裝沒看到,繼續左顧右盼。而王子晏聽見美人如此捧場,更是喜孜孜的將人迎進大廳裏。


    「子晏,是你嗎?」一道響若洪鍾的聲音從裏麵傳出來。不一會,虎背熊腰的半百男子走進大廳。


    好威猛啊,加上一雙非常銳利的鷹眼,柳伏風在心裏打個突,心想,這老爹恐怕比兒子難對付多了。


    「爹,我帶兩個朋友來家裏。」


    王威津的視線迅速掃過伏風和霍竟雲,心頭略驚。好一對特別的男女,女的美如天仙;男的明明隻有二十多歲吧,怎生得一頭白發?看氣色也不像是生病。


    「我是王威津,歡迎歡迎。」不管麵對誰,身為鏢局主人,王威津一向熱情以對。


    王子晏熱絡的向王威津介紹伏風和霍竟雲。


    「她是柳伏風,孩兒今天在醉鳳樓認識的朋友;而這位是伏風的師父,霍竟雲。」


    聽見眼前的年輕男子竟是女孩的師父,王威津有些意外。


    「霍公子年紀輕輕就當人師父,可見一定有獨到之處。」


    霍竟雲隻是笑笑,並不答話。


    「爹,我想請伏風和師父在家裏小住幾天。」父親一向好客,經常有些江湖俠士路過威津鏢局,都受到熱情的招待,因此他才會如此大方的邀請伏風和霍竟雲來家中作客。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爹其實不如表麵上看來的海派;王威津小心謹慎,也很會看人,除非沒問題,否則他是不會讓人住進家裏的。


    就像現在,他猶豫了。直覺告訴自己,這兩人並不單純,可是他看出兒子似乎很喜歡那柳姑娘,若拒絕,子晏恐怕會不高興。


    略作沉吟後,隨即大笑說:「那有什麽問題!兩位就在鏢局放心住下,讓子晏好好招待你們。」


    「謝謝王總鏢頭,竟雲師徒倆就厚顏借住幾日了。」也好,霍竟雲心想,手上盤纏幾乎用盡,若隻有自己,住破廟也沒有問題,但伏風是女孩家,好像不太方便。


    站在霍竟雲身後的伏風,視線不經意的移往他那若隱若現的黑絲,嘴角微微上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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