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電筒的光刺眼地照過來的時候,我還沒來得及驚叫就被陸風一把抱緊把頭按進懷裏。


    “又是一對!”教導主任得意洋洋又咬牙切齒的聲音,“豈有此理,現在的中學生,不好好念書,全跑這裏來談情說愛!你們這樣,怎麽考得上大學!”


    我心髒噗通噗通地跳,手腳都冰冷了。


    “陸風,把你的手拿開,擋什麽擋,再擋也沒用,全部通報批評!”


    陸風還在努力遮擋我的臉:“不關他的事,是我強迫他的……再多記我一次過好了。”


    中文的“他”和“她”,多麽巧妙又含糊。


    教導主任顯然被激怒了:“你逞什麽英雄!這位女同學,把頭抬起來!說了多少次中學生不準談戀愛,抬頭!”


    陸風死死用胳膊護著我,他那樣垂死掙紮一般的保護讓我都替他難受了。


    我的臉終於還是暴露在數支手電筒明亮到刺眼的光柱下。


    四周一片死寂。


    如果我有足夠的心情來欣賞的話,教導主任的表情實在是相當可笑。


    關於我和陸風的處分決定沒有立即下來,因為實在是沒有發生過任何先例來提示他們男生之間的囧亂行為該受到什麽樣的懲罰。我那些古板老實的審判者們都遇到前所未有的困擾。


    再怎麽豁達怎麽無所謂,我們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了。通知家長無疑是必然程序,陸風的爸爸會把他怎麽樣還是個未知數,而我爸爸絕對是饒不了我。


    家長接到通知趕來之前學校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處置安置我們,留在男生宿舍勢必會引起混亂和恐慌,女生宿舍那是更不可能了。一片混亂中陸風帶著我毫不費力地離開學校。


    我們找了一個酒吧進去坐下休息,陸風一言不發地喝啤酒,一隻手始終和我的握在一起。我們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災難震得束手無策,但他終究還是比我堅強一些。


    “我不會讓你被退學。”他說這些話的時候表情那麽平靜那麽樂觀,“要問,就說是我強迫你的。大不了我轉一個學校。有機會我還是可以偷偷去見你。沒事的,再堅持一年半,上了大學也許又可以在一起。”


    我怎麽會不知道他是在安慰我,隻是這時候的謊言誰忍心去戳穿。


    “別哭了,隻要沒被我爸打死,我們總是有機會見麵的,是不是?”


    我擦了擦眼淚,努力做出相信還有轉機的笑容。


    “嘖,這不是陸風嘛。和男人手拉手的,你惡心不惡心?”


    陸風嫌惡地抬頭看了說話的人一眼,同時也看到他身後為數不少的小混混。


    這個人我也認識,以前k中的老大,叫楊偉的,名字可笑,人也差不多。


    “幹嘛,你那什麽眼神?不服氣?想打架啊,來啊,一個變態基佬,我會怕你?”


    我聽到陸風的手指骨節“啪”地一聲響。


    一對一的話他要敢這麽挑釁陸風,早就被打得滿地找牙了。今天仗著人多勢眾,就滿嘴不幹不淨。


    “陸風,我們走吧。”我想他理解我的意思,形勢已經很糟了,再多一個打架鬥毆的記錄,簡直雪上加霜。


    楊偉上下打量了我一遍,目光委瑣:“陸風,這就是你玩的那個小基佬了?瘦筋筋的有什麽好玩。你玩他哪裏?囧囧?”


    我沒能來得及拉住陸風,他已經一拳狠狠打了出去。楊偉臉部的肌肉極有戲劇xing地彈了兩下,濺開一朵血花。


    “好,好!你有種。”楊偉齜牙咧嘴地做手勢,“你們幾個一起上,把他給我往死裏打!”


    酒吧裏其他客人早已作鳥獸散,老板也不知躲哪去了。一夥人一擁而上把陸風圍在當中拳腳相加。我不會打架根本幫不了他,急得要發瘋,徒勞撕扯了一會兒,一眼瞥見吧台上的電話機,忙撲過去。


    “怎麽,叫警察啊,叫來也沒用。”一隻手壓住我的手腕,是楊偉,“你對他倒是挺有意思的嘛,是不是陸風把你玩得很爽,上癮了?”


    “聽你媽x的在放屁!”這恐怕是我第一次用這麽粗魯的字眼罵人,果然解恨。楊偉臉色變了變,一把抓住我:“把你剝光了,看你還嘴硬!”


    “你變態!”


    “我倒要看看你和男人有什麽兩樣,難道是人妖?陸風能玩,我就不能玩?”


    “滾你媽的!”衣服被拉開讓我驚慌失措,“走開,你放手……你這個畜生,放手!”


    他笑得快意又得意,伸手扯我的褲子。


    “陸風,陸風!!”我死命掙紮,“不要,陸風!!”


    我是嚇暈頭了,才會那麽淒厲地叫陸風來救我。如果可以重來,我一定選擇一聲不吭。楊偉他隻是報複,並不會真的對我做什麽。就算對我做了什麽,我也不該在那種時候刺激陸風。我意識不到自己的哭叫聲那時在他聽來,是有多麽可怕。


    “啪”地一聲啤酒瓶炸裂開來的聲音。身上一輕,本來壓著我的楊偉被抓著領子拉起來,頭上滿是啤酒泡沫和玻璃碎片。


    “你他媽的敢打我?!看我奸了那個小基佬……”


    陸風用發紅的眼睛看了衣裳不整的我一眼,露出一種困獸一樣的表情。


    我隻聽到“嗤”地輕微一聲響,血液已經汩汩地從楊偉腹部流出來。


    楊偉喉嚨裏含糊地咕嚕了一陣,直挺挺仰天摔倒在地上。


    尖叫聲響成一片。那些小混混嚇得麵色慘綠,隻會驚叫:“殺人了!出人命了!殺人了!”


    陸風還是握著手裏那個沾滿血的破啤酒瓶,臉色冷硬如鐵。他抬頭看著我,我也看著他。兩張臉上都是淒惶的絕望。


    那是1998年夏天要來不來的時候。我15歲,陸風19歲。


    需要承受的,遠遠超過我們所能承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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