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咖啡金的發色光芒耀眼,那花跟他俊秀的臉實在很襯。於覓皺了皺眉,看他邁開長腿走了過來,很老套地把那束花朝她麵前一遞。「給你。」


    她挑眉,看著那束花。香水百合?他怎會選這個?「你……你不要過來……」


    「啊?」


    單行爾來不及反應,就見於覓打了個好大的噴嚏。「哈、哈啾!」


    這下他緊張了。「你感冒了?」


    「不、不是……哈啾!離我遠一點!」她使勁吼出來。天下任何一個男人聽見心儀的女人朝他吐出這句話,肯定打擊巨大,單行爾也不例外,他胸口像是被人打了一拳。本以為他們好歹也算是朋友了,可她居然……這麽討厭他?


    「ok,好,我回去。」他把那束花擱下,內心疼痛得不能自已。他以為被拒絕的那晚就已夠痛了,可現在才發現,真動了心,受到的傷害肯定是一次次的,刨心一般的淩遲。「我不會再過來了。」


    他這一句話,沉沉的,讓本來處於慌亂的於覓回了神,她掩著口鼻。「不是你!是花!」


    她喊得很大聲,連她自己都很意外自己的心慌。「我對花粉過敏!」盡管花店已經把百合的花蕊擰掉了,可殘餘的花粉還是讓她的鼻子很不舒服。


    「什麽?!」這下單行爾大驚,連忙衝回來撈起那束精心挑選的香水百合,然後奔至店外,找了個路過的高中女生。「妹妹,這個給你!」


    「啊?」沒頭沒腦被人塞了束花,高中妹妹愣住,見是個大帥哥,眼睛瞪得更大,連臉都紅了。


    「拜托你了,收下它,嗯?」他朝女孩迷人一笑,隨即跑回於覓店裏,手腳並用地驅散空氣裏飄散的花粉。「shit!冉擷羽那女人說你喜歡香水百合!」


    然後他就上網查,香水百合的花語是「偉大的愛」,好符合他的心境,花朵給人的感覺高雅大方且自信,還想這個好、太好了!結果確實好極了,她對花粉過敏!


    「哈、哈啾!」於覓眼睛鼻子紅通通的。「擷羽告訴你我喜歡香水百合?」


    她睜圓了眸,那泛紅的眼角跟紅潤的鼻頭使她看起來一下子沒了防備,可愛得緊,單行爾實在不知該掐死冉擷羽那女人還是感謝她——


    「她列出了好幾個你喜歡的東西,像是巧克力、泰迪熊,還有什麽casanca……」casanca不就是香水百合的英文名?


    「咳,我確實喜歡casanca。」於覓看他脫下夾克在空中亂揮,畫麵實在有點蠢,不過她看著,那種鼻頭發癢的感覺逐漸遠去,被他這般狼狽拚命的樣子逗惹得不知如何是好。「不過不是香水百合,是一部叫『casanca』的電影,還有它的主題曲。」


    「啊?」


    她彎下身,在自己的ipod按弄了一會兒,bertie higgins低沉惑人的歌聲便自喇叭流泄而出。「中文片名好像叫什麽……『北非諜影』?」她不喜歡中文片商過度的翻譯,對於喜歡的電影或曲子總以原名稱之。


    媽的,誤會大了!


    〈casanca〉略顯憂傷的曲調此刻像在嘲諷他,單行爾窘到爆炸。搞半天,她喜歡的是電影,不是花?害他還以為……


    「我以為你討厭我了。」他像是一下子失卻力量,抱著頭蹲坐下來,曆經剛才的慌亂,他來前特意打理過的儀容全亂了。他一身虛汗,本來紮進牛仔褲內的合身襯衫跑了一截出來,他領口敞開,喉結上下顫動,甚至連聲音都發抖。「你剛叫我離你遠點,我很受傷……」


    於覓哭笑不得,見他蹲坐在地,可憐兮兮,深棕色的眼珠透著一股憂鬱,那令她想起老泰迪熊,那是育幼院院長送給她的禮物。這明明是個拒他於千裏之外的大好機會,她卻發現自己一點也不想那麽做。


    她灰眸不由自主地放柔了。「我不討厭你。」


    「隻有不討厭?」


    見他棕眸燃起希冀的光,於覓翻了個白眼。「單行爾,不要得寸進尺。」當她看不出他是真可憐還是假可憐?


    「好吧。」被人看穿,這戲實在很難演下去,他做公關的,向來熟諳何時該硬何時該軟,何況那天冉擷羽劈哩啪啦跟他講了一堆,有件事倒是說對了——於覓外硬心軟。


    對於被她劃分為「非我族類」的對象,她的態度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犯到了絕不客氣——一如他們當初杠上;可一旦被她當作自己人,她便不再防備,轉而柔軟,教人舒心。


    單行爾站起來,他高大身軀在她窄小的店內製造了不少壓迫感,剛開始不喜歡他,他是圓是扁和她無關,可現在感覺變了,她看著他,覺得他在自己眼底益發英挺,那首〈casanca〉依舊持續播放——


    看「北非諜影」時,我以為你愛上了我,在燭光搖曳的瑞克咖啡館裏的吊扇下牽著手,我們躲在聚光燈照不到的陰影裏,你的眼裏映著摩洛哥的月光……


    這刻,於覓在他的眼裏,也看到光了。


    然後她感覺自己被他的光所影響,產生了變化。


    左胸口那裏,人們稱之為心髒的地方,開始以她控製不住的速度猛烈跳動,像失去煞車的車子,減不了速,隻能一路往前死命地開。她握緊方向盤,試圖掙紮,卻抓不準方向,她口幹舌燥、手心發汗。不,不行,快停止!前方是處山崖,她失速墜落,本該碎裂的心卻被他好好地捧在手心裏,正怦怦跳動著——


    「……覓?於覓?」


    他的聲音喚回了她的心神,感覺轟地一聲,她白皙的臉瞬間紅如番茄,這突來的反應讓單行爾一愣。「你怎麽了?」


    「不要問我!」天!她連耳朵都紅了,這是什麽情竇初開的反應?


    於覓很慌,好像直到這一刻才確切意識到所謂的喜歡是怎麽一回事。光是那個人站在她麵前,就讓她緊張得連話都講不好,她難以自持,本來使她過敏的香水百合味道被他身上的香氣給取代。她心神迷亂,很怕繼續失常下去,自己會做出什麽後悔莫及的事。「你……你來幹麽?」


    對喔!


    剛才情況太亂,以致單行爾全忘了正事,他吞了吞口水,開口。「我隻是想問……你跟你男友感情好嗎?」


    他事先問過冉擷羽,不過對方給他的回答是「不知道、不清楚」,這使他起疑,兩人是好友,倘若朋友跟男友感情很好,她該勸他不要介入,可冉擷羽話卻說得很生硬,似有苦衷。盡管這念頭有點卑劣,但於覓跟她男友如果不好,老實說,這無疑是激勵了他。


    「喔,你打算當第三者?」


    可惜於覓的反問如一盆加了鹽的冰,讓單行爾跳腳。「我是這麽卑鄙的人嗎?!」要也是他當正牌的別人當小妾,他才不屑這麽沒尊嚴!


    「不然咧?」


    「我的意思是,如果、真的、假設、不幸你們分手了,煩請第一個通知我。」


    於覓睜了睜眼,好似還在消化他這句話。「如果我一輩子都沒分呢?」總不可能等她一輩子吧?


    靠!單行爾心裏罵了句髒話。「你考不考慮直接選我?」


    於覓瞠目,隨即噗哧笑出。「選你?你哪裏好?」


    她問得好故意,灰眸眨啊眨,這男人也太自信了,居然叫她直接選他?不過她喜歡他沒不切實際地承諾她一輩子,他很誠實,對自己坦率……糟糕,她又發現他一項優點了。


    倒是單行爾被這麽一問,陷入怔忡。靠,他哪裏好?記得過去交往的女人說他長得好看、身材好、品味佳,加上收入穩定,不賭不嫖,除了嗜甜之外沒有其他怪異嗜好,問題是她偏偏看過他最邋遢的一麵,把這些條件拿出來說,他隻覺得好庸俗。「至少,我長得不算差吧……」


    看他想了大半天結果隻冒出這麽一句,於覓笑翻了。她還以為他會把自己的豐功偉業拿出來大肆宣揚一番,結果不是。「如果我就是不選你呢?」


    她靜靜說出這句話,灰眸直瞅著他,不像玩笑,單行爾心一緊,不否認受到些許打擊。他深呼吸。她說她就是不選他,代表她一點都不喜歡他,他還能怎麽辦?!


    「好,你行!」


    他單行爾有尊嚴,鐵錚錚的男子漢,拿得起放得下,人家話已說到這個地步,他再癡纏下去未免太不識相,他走了,走得很瀟灑。「我認了,我要回頭,我就是小狗。」


    說走就走,不過一步走得像要費時半個月,於覓在這時喚他。「等一下。」


    「怎樣?!」終於想開了?哇哈哈哈——


    他回過頭來,棕眸晶亮,於覓好氣又好笑。「喏,你的外套。」


    shit!「謝謝。」單行爾接過,咬牙切齒,再度轉身。這次於覓沒再出聲。可惡!真這麽絕?!好樣的!


    於是,單行爾走了。


    他真的走了。直到過了十多分鍾,於覓才真正領悟這一點。


    不知道為什麽,她直覺他會回頭,可他沒有,她為自己過分自以為是的想法苦笑。期間有一、兩個閑晃的客人進來,她招呼著,胸口卻好似卡著什麽,不上不下,悶得難受。他……就這麽回去了?


    空氣中,香水百合的粉豔香氣早由他身上的escape取代,她心裏鬱悶,拿起手機,卻不知道撥給他之後要幹麽。她真的不是故意要傷他,剛才他誤以為被她拒絕,那瞬間灰暗的目光使她產生一種強烈的心疼。


    不,她並不想這麽做,她並不想奪走他眼底的光。


    她黯然吐口氣,決定提早打烊,走到門口,赫然看見單行爾站在那裏。


    她愣著,呼吸停滯,夜燈下,他的眸子還是那般燦亮,瞬間刺穿了她原本做好的所有防備。他走回來,毫不猶豫地迎著她不可置信的眼,撇了撇嘴。「你得給我機會。」


    於覓睜大了眼。


    她錯愕的反應惹得單行爾很尷尬。可惡,他也想走啊!無奈人已走出門口,腳底卻似生了根,完全不受控製,偏偏又發下豪語,無法就這麽摸著鼻子回頭,隻得在這兒像個傻子般呆站一小時。


    他一手叉腰,哼一聲,另一手比出「三」這個數字。「我剛剛被三個女人搭訕!」


    於覓回神,控製不住地笑了出來。「那你怎麽還在這?」


    他氣虛了。「我隻是在想……當小狗好像也不是很糟。」尤其是為了她。


    然後,於覓大笑。


    她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上回這般大笑也是因為他,他不知道,他其實多能牽引她的喜怒哀樂?她笑出淚水,但並非因為嘲笑,而是感動。


    單行爾見狀,額際青筋跳動,偏偏她開懷暢笑的模樣十足勾惹他的心,他氣不起來,隻得認命,為心愛的女人當小狗。「汪汪!」他自暴自棄,還吠了兩聲。


    於覓笑得快不行,她喉嚨發乾,胸腔猛烈收縮,強烈悸動,從沒想過這麽一個心高氣傲的男人居然能為她放下尊嚴至此。他小心眼,幼稚又愛逞強,甚至還很愛計較,可他喜歡她的心意卻一點都不假。


    這使她心動,忽然很想被他擁抱,或是擁抱他。


    他的棕眸溫暖如她床頭的老泰迪熊,她笑彎了眸,看著他咖啡金的腦袋,又想起了奶油糖的味道。那是她在育幼院時唯一嚐過的糖,這一切幾乎要融化了她僅剩的抵抗,她再難自禁,忍不住上前捧起他的臉,給他一個吻。


    單行爾傻了。


    這吻,很淡也很輕,相較於他在夢中對她所做的根本不值一談,可甜美馨軟的程度卻遠超過夢境能給的。他眼眶熱了,被她的吻徹底收服,現在就算真要他當小妾,他可能都會很孬地點頭。


    她為自己突來的舉動一怔,想退開,可他不許。單行爾的手攬在她纖軟腰間,額頭抵著她的。「嘿,我是真的喜歡你……」


    「我知道。」於覓的臉熱了,心怦怦跳,被他這簡單的言語給收買,她揚唇,笑中帶著一抹憂傷,憂鬱如台北連雨不晴的天空。「但我已經習慣一個人了。」


    單行爾瞪大眼,一時消化不了她的話。「等一下,你不是說你有男朋友?!」


    於覓挑眉。「我沒說喔,是你自己誤會的。」


    單行爾跳腳。的確,當天她是說:「你認為我沒有?」而不是直接講有……


    「你那樣說,我當然以為你——」他沒力了,結果這三天輾轉反側的痛苦掙紮都變成一場鬧劇,但最可悲的,還是知道她單身以後,心底深處浮現狂喜的自己——


    他曾懷疑過自己對她抱持的究竟是何種感情,但現在他確定了,如果不是愛,他不可能讓自己的底線一次次地後退。愛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果然連到了這種該痛罵她的時候,他都隻能說:「跟我在一起。」


    簡單五個字,甚至還帶著點命令成分,可於覓聽著,胸口卻猛烈震蕩了一下。「你是好人,我們不適合。」


    媽的!活到這把歲數第一次被發卡,而且藉口還爛得他無法接受。「所以你是壞人就對了?」


    於覓一顫,隨即苦笑。「是啊,我是,你現在不就氣得想砍了我?」


    確實,單行爾牙癢癢,是怎樣,一定要他跪下來求她?假若她對他一點感覺都沒有,那他認了,可分明不是,她吻了他,用那種溫柔得近乎要滴出水來的目光看他、並且吻了他,不是嗎?


    「給我一點別的理由,這個我沒辦法接受。」


    其實這要求不難,一句「我不喜歡你」就解決了,他在賭於覓說不說得出口,倘若她真做得到無動於衷地違背心意,那麽,他就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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