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礎淵沉吟片刻,擱下杯子後,他淡道︰“今天開始上班也好,等我一下,我先衝個澡,等等一起過去。”


    “一起過去?”她微抬麵容,秀淨的臉蛋帶看疑惑。


    他挑眉,嗤了聲。“當然一起過去,我爸還是院長,每天都準時進康生。你不跟我一起過去,他看我們一前一後走進,會怎麽想?”


    喔,原來是為了演戲,演一對新婚夫妻恩愛無比的戲。她抿唇笑了笑,想起什麽,淡淡開了口︰“我不想和你一起走進康生。”


    “嗯?”他側眸,眼底有著詢問。她這話對他來說有些震撼,他從沒被哪個女人拒絕過。


    “我坐你的車過去,這樣爸就不會懷疑,但我不想和你一起走進康生大門。你先進去,我在你之後進去。”她勾了勾發絲,塞到耳後。


    “為什麽?”他眯起炯亮的黑眸,那天生微揚的嘴唇抿著,露出一種要笑不笑的表情。


    “我不想讓康生的醫護同事知道我和你的關係。”她盯著他的麵龐。就是這樣的表情,她記得很清楚,小時候的自己就是被他這種有點凶,但又像在笑的表情給迷得暈頭轉向,她總覺得他好酷,酷得好帥,帥得讓她無力招架。


    他眼眸再眯,蹙起的濃眉讓他看上去更凶惡幾分,可她竟也不怕,沉穩地和他對看。


    “為什麽?”他嗓音略沉。這女人怎麽一副想和他撇清關係的模樣?讓大家知道她和他的關係,會讓她困擾嗎?還是她想隱瞞已婚的身分?


    “不為什麽。”她微低麵孔,開始收拾桌麵上的碗盤。“我隻是不想大家用特別的眼光看我,這樣才能和同事打成一片。”她這番話倒真是心裏真實的想法,假使大家知道她是黎院長的媳婦,黎醫師的太太,那誰不對她抱著客氣的態度?她不想要那種疏離感,她喜歡和人打成一片。


    和同事打成一片比較重要嗎?比讓大家知道她是他的新婚妻子還重要嗎?這女人當真很不把他放在心上,否則怎會有如此出乎他意料的要求?那些曾與他交往的女人,哪個不想成為黎醫師的太太?怎麽她卻像是不想與他沾染上關係似的?


    但,這樣也好,因為他沒打算讓曼麗知道她是他的結婚對象,那必然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既然她主動開口,不與他一道進醫院,他也不用再費心想理由去哄騙曼麗。


    再說……等等,他黑目瞠大,看著她正在收拾的那一小碟,竟是他很愛的豆腐乳。他瞪著她的側影,先是準備了他愛吃的,卻又無所謂他吃不吃,這個女人真的是……真是……真是怎麽樣,他竟也理不出個所以然。


    他心頭一陣莫名的不悅,微揚的嘴唇掀了掀。“隨便你。”他越過她,走出了餐廳。


    陳可航聽出了他語氣的不悅,她知道他在生氣,卻不知道他究竟在氣什麽。反正,他從以前就是那樣的脾性,誰不順他的意,他就會繃著五官,沉著冷臉,她也不是沒見識過。


    想起他等等衝完澡需要換上幹淨衣物,她動作迅速地收拾好餐桌,洗了碗後,走進房裏為他挑選襯衫和領帶。


    無論他在氣什麽,她還是得做好妻子這個角色。


    康生婦幼醫院屬地區醫院,專攻小兒科與婦產科,並附有坐月子中心,院長黎春柏是小兒科權威,婦產科則由次子黎礎淵帶領。


    整個醫院的地理環境以方便就診為主要構思,打著醫護人員服務專業、親切的形象,加上整個醫療團隊的學識與臨床經驗,還有先進的醫疔設備,為這家地區醫院建立了極佳的風評。


    陳可航在康生的小兒科待了一個月後,她轉到了婦產科,這是院長、也是公公的意思。黎春柏的想法是,將來黎礎淵接了院長一位,她就是院長夫人,兩個科別的工作都要能勝任,才能將醫院服務做得更好,也才能保持醫疔團隊的素質。


    今天是在婦產科的第三天,和前兩日一樣,工作還是跟診,隻不過今天跟的是黎礎淵的診。


    婦產科的醫療團隊除了黎礎淵之外,還有廖醫師和許醫師,她知道這三位醫師都很優秀,但她就是不想跟黎礎淵的診。她一點也不想和他關在同一個看診間,大眼瞪小眼。


    然而,她若刻意與他保持距離的話,又顯得太做作,反倒更容易引起別人的注意。幹脆就抱著順其自然的態度,反正隻要待在康生,她總是會在上班時間遇見他的。


    她看了眼那坐在計算機屏幕後,雙手不停敲看鍵盤,正在開藥單的男人。


    他總是這麽好看,恒常淡漠的麵孔、一貫高傲的姿態,都深深吸引看她。那濃而有型的眉、那有著邃亮曈仁的單眼皮大眼、那挺直的小鷹勾鼻,那天生就微揚、聽說那叫菱角嘴的唇……每一個地方都讓她著迷。


    她大概有病,明知道這男人脾氣不佳,既霸道又強勢,她還是很喜歡他。也許執著本身就是一種病,無藥可救的一種病。


    她輕歎了聲,看著手中的病曆,拉開了診間的門,朝外頭候診區喊了患者的名字。“十七號,麗花?朱麗花小姐?”


    她看見一名身形豐滿的女人站起身來,扭著腰朝她這方向走來,女人還未走到她麵前,一旁問診處的護士佩如便匆匆跑了過來,她還未出聲詢問,就聽見佩如貼在她耳邊說︰“可航可航,這個朱麗花要小心,她很愛黎醫師。”


    她愣了幾秒,尚不及做出反應,佩如又匆匆跑回位子上。她疑惑的轉過頭,那患者已站在她麵前。她綻出親切笑容,輕聲詢問︰“朱麗花小姐嗎?”


    “對呢。”女人聲音嬌嗲,讓陳可航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女人彩妝濃豔,五官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上了鮮紅色唇膏的嘴唇,還有一雙眨啊眨不停的眼楮。她係了條紅底小白圓點的發帶在頭頂,帶尾在左耳下打了個蝴蝶結,兩隻耳朵垂掛著大圓造型的耳環。


    女人穿了件貼身的低領棉t,豹紋的胸衣下,是白皙渾 圓的胸部,不知道為什麽,那白的渾 圓讓陳可航想到了山東大饅頭。


    垂眸看了看自己的不偉大,她決定直接將視線調回病曆。


    她翻看了下先前問診處做的紀錄,客氣地問︰“今天要做抹片是嗎?”


    “對呢。”女人的眼楮眨眨眨,眨個不停。


    那雙猛眨的眼讓陳可航有些難以承受,她垂下眼簾,指了指身後,笑道︰“那先這邊請。”她領著女人走到裏頭的內診間,推開門,女人跟在她身後走進。


    “要先把褲子脫了喔,你可以把東西放在那邊。”她把口罩拉起,覆住了下半張麵容,隻露出一雙明亮的眼晴,然後指著角落的衣帽架。


    女人很熟練,也不別扭,彎了身就一把拉下短裙內的紅色丁字褲,露出肌肉有些鬆垮且膚色深沉的裸臀。


    陳可航驚訝地看著女人,待女人回過身看她時,她才收起驚嚇的神情。


    “好了嗎?那請你過來這邊。對……先把裙子拉高,然後屁股坐下……”她鎮定地指示著。


    以前在醫學中心實習時,也不是沒見過患者裸露私密的部位,隻是那兩大片不知道該說是黃色還是褐色的臀肉,就那樣垮垮地垂顫著,讓她有些意外。她以為女人打扮得這麽時髦,應該也很重視身材保養才是……


    “好,雙腿打開。對,坐上去一點,再坐上去一點……好,這樣就可以了。”她推開簾子,阻隔了女人的視線,也急急垂下眼簾,不好意思再多作停留。“等一下喔,黎醫師馬上進來。”


    她腳步略急地走出內診間,腦間翻轉著方才不經意掃過的那一眼。


    黎礎淵他……他每天都要那樣看著女人的那個地方嗎?


    “好了?”鍵盤上的長指一按,窗口切換,他抬眸看著從內診間匆匆走出的妻子。


    “嗯。”陳可航點點頭,然後抬起臉容看他,兩腮還因方才內診室那匆匆一瞥而暈紅著。“你可以進去了。”


    他低應了聲,起身時,又看了眼屏幕,目光掠過病患姓名時,他猛地一怔,五官有些僵硬。


    察覺他的異樣,她喚了聲︰“黎醫師?”


    “裏麵的是——朱麗花?”黎礎淵眉頭緊鎖,語聲沉硬。


    “嗯。”她似乎看見他額角的青筋抽跳了下,疑惑地問︰“怎麽了?”


    “沒事。”他撇開臉,視線落在未知處。片刻,他以長指擰了擰眉心後,雙手滑入白袍兩側口袋,轉過麵龐,淡覷了她一眼,隨即邁開長腿。“走吧。”他往內診間的方向走去。


    陳可航跟在他身後,垂眸注視他修長的雙腿,還有交錯的步伐。他忽然一個止步,她急急停住,抬眼看著那不怒而威的俊臉。他又……怎麽了?


    她的丈夫很高,但以她一百七十公分的身高,卻恰能和他匹配。站在他麵前,她隻需微揚臉蛋就能對上他的視線。


    站在一般身高的男人旁邊,她仍顯高,但在麵對自己的丈夫時,就有了一種小鳥依人的錯覺,好像這世界,就隻有站在他麵前,她才能撒嬌。


    隻是很可惜,她的丈夫不愛她,他們身高搭得再怎麽好,她仍然沒有可以向他撒嬌的權利。


    “你做過抹片嗎?”他眉宇仍是輕蹙著,像有什麽問題困擾了他。


    “啊?”她怔了幾秒,頰腮緩緩爬上兩抹暈紅。“那個——那個不是有過性經驗的女人才需要做嗎?我、我我——我沒有……”她愈說愈小聲。


    他聞言,微微挑了挑眉。片刻,確定自己聽見了什麽後,他看著她的眼神很耐人尋味。“我想,我沒把話說清楚。我的意思不是問你有沒有做過檢,我想問的是你的臨床經驗裏,有沒有跟著醫師為患者做過抹片?”


    她看了他一眼,迅速垂下臉蛋。“沒、沒有。”


    瞧,她跟他說了什麽?好丟臉啊你,陳可航。


    麵前那張窘迫中帶著不好意思的臉蛋讓他微微一怔,心口突起異樣感,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淡聲道︰“等等進去,先把鴨嘴器用溫水泡一下。”


    她輕點了下頭,斜斜的大片瀏海在臉頰上滑過,一種不刻意張揚的青春氣息在她身上綻放。他視線多停留了幾秒,退了退身子,示意讓她先進去。


    她越過他,推開內診間的門,走進去後,她將前一天消毒殺菌過的鴨嘴器從布包取出,然後放入幹淨器皿,再扭開一旁水龍頭,注入溫水。待一些準備工作都做好了,她才對著躺在內診台上的患者輕聲說︰“麗花,黎醫師進來了喔。”


    退了幾步,她站在離內診台約兩步遠的地方,然後看見戴上口罩的黎礎淵推門走入。


    他走到她身後的洗手台洗淨雙手,用毛巾拭幹後戴上手套,再回到內診台前,在椅子上坐了下來。“麗花,今天要做抹片是嗎?”


    “嗯……”朱麗花把聲音拖得長長的,有氣無力的。


    那聽來有幾分刻意的做作嗲聲,讓陳可航略怔了下,她明眸淡覷了身側穿著白袍的男人一眼,男人卻隻是若無其事地拿起鴨嘴器,但她隱約可看見他眉心淡刻幾道凹痕,卻看不見他口罩下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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