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昭暮看著宋遠旬,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片刻後,方昭暮很輕地問宋遠旬:“我說好了嗎?”


    “你說了。”宋遠旬一口咬定。


    方昭暮隻好說:“那你去買吧。”


    宋遠旬下了車,冒著雪走進店裏,方昭暮隔著車窗和店麵的玻璃看他。


    他在櫃台前選購蛋糕的樣子好像在校驗超微量天平,嚴肅穩重、專心致誌,方昭暮看得想笑,又很想哭。


    方昭暮沒帶手機,看不了時間,但他覺得宋遠旬挑選蛋糕的時間比他校天平還久。


    最後宋遠旬總算買了單走出來,提著一個包裝漂亮的盒子,繞過車頭,打開車門。


    一股寒氣隨著他衝進來,又融進熱烘烘的空氣裏。


    “這家店,”宋遠旬把盒子遞給方昭暮,方昭暮接了過去,“口味太多了。”


    “我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麽,”宋遠旬又說,“銷售說這個是招牌還限量,就買了這個。”


    方昭暮拆開看了看,是個很好看的蛋糕,頂上堆了一大圈莓果,紅紅紫紫,看上去喜氣洋洋的。他又把盒子裝好了,放在腿上,說謝謝。


    宋遠旬沒再去別的地方,安安分分把方昭暮送到他家樓下。方昭暮想自己提東西,宋遠旬沒讓,他說方昭暮拿個蛋糕開門就行,兩人就一起進去了,上了樓,宋遠旬把東西給方昭暮房門口,就要走了,也沒說要進門。


    方昭暮看著宋遠旬咳著走了幾步,忍不住叫他:“宋遠旬。”


    聲音很輕,但宋遠旬聽見了,就停了腳步,轉回身看著方昭暮,問怎麽了。


    “你不吃蛋糕嗎。”方昭暮問宋遠旬。


    宋遠旬說:“你吃吧,我不進來了。”


    宋遠旬不是跟方昭暮客氣,他真的下樓了。方昭暮就在房裏把蛋糕拆了擺上桌,然後去窗口細開一條縫,想看看樓下的宋遠旬什麽時候走。


    他等了十分鍾,宋遠旬的車都沒動。外頭雪不要命地下,車頂一層薄白。他不明白,宋遠旬既然不進門,那在樓下幹嘛呢。


    方昭暮覺得自己像一台即將被淘汰的老式計算機,在處理一項十分複雜的數據。


    在特定的時間裏應該怎麽正確對待宋遠旬這件事情上,他處理了很長的時間,思考過程百轉千回,迂回曲折,但結果應當不至於錯的得太離譜。


    方昭暮把窗關上了,輕手輕腳走下樓,走到底樓,他聞到一股煙味,又往前幾步,就見到宋遠旬背對著他,在抽煙,邊抽還邊咳了幾下。


    外麵天暗了,樓道裏沒什麽光,就算是宋遠旬,這麽躲樓梯間抽煙也挺不體麵的。


    “宋遠旬。”方昭暮叫他。


    宋遠旬聽見方昭暮的聲音,立刻把煙丟地上踩滅了,回頭看他。


    方昭暮本來想問他是不是豬啊,最後依然耐著性子說:“你幹什麽呢。”


    “還不想走。”宋遠旬還很理直氣壯地說。


    方昭暮覺得自己沒辦法留宋遠旬在樓下了,就說:“生病還要抽煙,你還不如來吃蛋糕。”


    宋遠旬跟方昭暮上樓了,又一次走進方昭暮家門。宋遠旬可能和方昭暮的房子犯衝,或幹脆跟方昭暮本人犯衝,他剛背手把門關上,方昭暮家的燈啪一下滅了。


    第28章


    房裏突然黑了,宋遠旬動了一下,手機的閃光燈亮起來,房裏才好歹有了點兒光線。


    “家裏有電筒嗎?”宋遠旬問方昭暮。


    “沒有,”方昭暮說著,也走到床邊的矮櫃旁,拉開抽屜翻找,“我手機呢……”


    他兩天沒開手機了,依稀記得扔在矮櫃裏。第一個抽屜裏沒有,方昭暮又拉開下麵一個抽屜。


    “暮暮,”宋遠旬問他,“你現在不用手機了?”


    方昭暮在一條圍巾下麵摸到了手機硬殼子,他拿出來開了機,回頭對宋遠旬平淡地說:“不常用了。”


    因為他拿著手機,心情就變差。


    在等待開機時,方昭暮走到窗邊去,把窗打開看外麵,一整條街都黑了,雪形成視覺屏障,方昭暮幾乎看不清街對麵的窗戶。他從沒見過下得這麽大還這麽久的雪。


    方昭暮往下看了一眼,宋遠旬的車幾乎完全被雪覆蓋住了。


    樓下有人走到外麵,大喊:“是不是停電了!”


    “暮暮。”宋遠旬叫方昭暮一聲,方昭暮就關了窗,回頭看宋遠旬。


    說是看,方昭暮也看不到什麽,隻看得見宋遠旬的身形,宋遠旬站在他剛才擺出來的小矮桌邊上,站得很直。宋遠旬對方昭暮說:“你先回我家吧,這兒也不知道什麽情況。”


    方昭暮想了想,問宋遠旬:“你家不停電麽?”


    “我家不一定停電,而且地下室有備用的發電機,能撐幾天,”宋遠旬說,“總比你這兒好。”


    宋遠旬說得有道理,但方昭暮依然猶豫。


    他看了看手機電量,就剩百分之三十了,不知道電要停多久,如果一直停下去,想一想也挺可怕的。


    方昭暮正考慮著,聽見一陣悉索聲,轉頭看過去,宋遠旬把手機開著電筒放在小桌板上,正在艱難地要把蛋糕盒重新包起來。


    蛋糕盒上有個不常見的巧扣,宋遠旬很明顯不擅長這個,姿勢像在和怪獸搏鬥。


    方昭暮覺得有點好笑,就問宋遠旬:“宋遠旬,你在幹嘛啊。”


    “把蛋糕也帶走吧。”宋遠旬頭也不抬地說。


    宋遠旬語氣很認真,手一用力,紙盒被他撕裂了。


    方昭暮被他逗得直笑,邊笑邊走過去把宋遠旬拉開了,說:“你別動,我答應你了去嗎,你就自顧自收拾起來了。”


    宋遠旬顧左右而言其他說:“抓緊收拾吧,我手機快沒電了。”


    方昭暮看了宋遠旬幾秒,說:“那你幫我照著,我看看盒子還能用嗎。”


    宋遠旬後讓了一步,方昭暮湊過去看。盒子雖然破了,但還能合起來,方昭暮就把蛋糕重新包好了。


    其實雪天停電,也不是沒別的辦法,如果繼續拒絕很多次,宋遠旬或許也會放棄,不會再作嚐試。


    但接受了一次善意後,再推拒下一次善意,方昭暮總覺得不是這麽個道理,不過更重要的可能還是因為,方昭暮不想看到宋遠旬一個人待在他家樓下抽煙了。


    方昭暮把自己的手機手電筒開了,遞給宋遠旬,說:“我拿點東西。”


    宋遠旬接過手機的時候,方昭暮總覺得他比看上去還高興。


    方昭暮收拾起東西不緊不慢,房裏還有點兒熱度,他就沒穿外套,這裏找點兒東西,那裏找點兒東西。方昭暮走到哪裏,宋遠旬手裏的光就跟到哪裏。


    把要帶的東西堆在床上,也不多,方昭暮疊了一下,發現宋遠旬老照著他的臉,讓他眼睛晃得要命,隻好伸手遮住眼睛,對宋遠旬說:“你別照我的臉呀。”


    宋遠旬立刻改正了錯誤,把光往下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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