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又說:“關於楊橄欖代表的那家染料廠,我們也去查過了,確實是比較符合我們品牌的環保理念的。但是……原料價格方麵也會比較高昂。”  “我明白了。”劉易斯說,“隻要符合生產要求,價格的問題是可以談的。”  但無論怎麽談,都會比“蠟冬”的貨價隻高不低。  劉易斯想起自己當初聯係國外絲綢廠家的時候。他好不容易得到了百年織造廠的認可,能夠得到全球最頂級的絲綢的供貨。助理卻一臉猶豫地說:“可是,這些織造廠的貨物比我們之前合作的廠家還貴五倍。這樣不是等於大大提升了成本嗎?”  劉易斯對此也有片刻的遲疑。  當時,他對絲綢的要求很高,一直不滿意原本的供應商,所以跑去意大利的科莫尋求那邊頂級絲綢廠的合作。軟磨硬泡,每季度帶著圖冊去找廠家講理念,好不容易才打動了對方。沒想到,還有一個成本的問題……  那個時候還是創業初期,錢燒了許多,但收益卻是杯水車薪。  劉易斯在家裏獨坐著,思考著自己做這個生意的意義。  修斯從外頭回來,見劉易斯在客廳呆坐,便笑問:“怎麽了?”  劉易斯定了定,說:“我……好像要花更多的錢了。”  “哈哈!”修斯哈哈大笑,“真感動,我弟弟終於知道自己花很多錢了。”  劉易斯感到羞恥,他覺得自己遭到了兄長的嗤笑。  修斯卻拍了拍劉易斯的肩膀,說:“你是劉家的少爺仔,不要怕,花,盡管花!”  劉易斯卻說:“要是說帶著行樂的目的去花錢就罷了。這是做生意,賠錢也無關係?”  “現在哪有人創業不虧錢的?”修斯說,“不賠夠一個億不用告訴我!”  結果,年底結算,賠了兩個億。  修斯也有些吃驚呢:“真賠了上億啊?”  修斯的助理點點頭:“是啊,你真的打算讓少爺仔一直做這個嗎?”  “不然呢?”修斯說,“你看,其實能賠那麽多也不容易的。”  修斯的助理點點頭,又說:“對了,mike yu的項目虧損了三千萬。”  “垃圾。”修斯冷笑,“叫他寫辭職信吧。”  修斯的助理點頭:“嗯,總裁說得對。”  到了第二年,修斯的助理跟修斯匯報:“對了,少爺仔的公司今年虧損1.5億。”  “啊,那不是虧少了嗎?”修斯說,“有進步,給我開一支香檳吧。”  修斯的助理咽了咽,說:“至於alexandra的項目,也比上一個季度虧少了一個億呢。”  修斯說:“那我少罵她一句吧。”  第5章   艾瑪寺集團,是一個舉世聞名的奢侈品集團,但體量卻不算很大。旗下的子公司、子品牌也很少,“上苑春”是一個。  新上任的集團總裁飛到了中國區來見子公司的總裁,也探討一下業績的問題。  劉易斯也不記得自己進行過多少次這樣的“探討”了。  第一二年的時候,劉易斯每次來總部都有一種“掛科學生麵見班主任”的忐忑感。  天知道,這對於一向優秀的劉易斯來說是一種陌生的體驗。  對於劉易斯來說,讀書真的是人生中最輕鬆的事情了。努力一定有回報,不努力也不會太難看。可不像做生意,努力也沒什麽用。但是呢,不努力肯定會賠,越努力又越虧錢。  但是,如同一個學生,第一次掛科會很忐忑,第二次掛科會很沮喪,第三次掛科會很絕望……但掛科了五年之後,你要麽已經跳樓自殺,要麽已經處變不驚了。  劉易斯自然不是會自殺的那一種。  不過呢,今年艾瑪寺換了新ceo,那劉易斯也是有少許緊張感的。  不知道新任ceo對劉易斯這個年年虧損上億的子公司有什麽看法。  助理為他開門,他便走進了老總辦公室。  老總抬起頭,朝劉易斯微微一笑。他是一個三十五歲上下的男人,在這個位置來看是很年輕的,長相看起來則像二十五歲左右,穿著薄襯衫,能隱約看到長期鍛煉的痕跡。  “安茹先生。”劉易斯用法文與他打招呼。  “說中文吧。”安茹先生笑著說,“我會說中文。”  “好的,”劉易斯說,“如果您覺得這樣比較方便的話,安茹先生。”  “這樣確實比較方便,我的中文顯然比你的法文要流利。”說著,安茹先生又擺擺手,笑道,“開玩笑的。我隻是想要練練口語。而你的法語非常棒,不需要鍛煉。”  劉易斯感覺到安茹的平易近人,便也笑笑:“不會吧,我也很久沒有開口說法語了。”  安茹讓劉易斯坐下,寒暄幾句之後,才轉入正題,便也不免提起了“上苑春”連年虧損的問題。  安茹說這個“虧損”的時候,都是臉帶微笑的,看起來好像沒有任何不滿。但要是真的沒有任何不滿,他就不會特意提起這件事了。  劉易斯淡淡回答:“嗯,是的。但其實這個品牌還是在穩步成長的。我們可以看到,開店越來越多了,業績也是一個健康的狀態。作為一個年輕的品牌已經不錯了。因為,一個奢侈品牌需要差不多五到十年的積累,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確實,奢侈品牌一定要時間沉澱。比如我們艾瑪寺,是百年品牌。”安茹笑著說,“隻是,你有沒考慮將‘上苑春’和‘艾瑪寺’的‘血緣關係’作為一個突破點?因為我注意到這五年以來,‘上苑春’不怎麽宣傳自己是‘艾瑪寺’子品牌的事情。如果有我們這個百年品牌做靠山,相信這個高級的形象很快能得到確立。”  “是的,我也是這麽想的。隻是我們‘上苑春’的定位是‘純中國元素’的品牌,用的全是中國的工人、中國的工藝、中國的設計師……所以我覺得,如果強調了和‘艾瑪寺’的血緣關係和品牌定位不符。”  安茹點點頭,說:“關於宣傳的問題,你們的品牌好像從來不開時尚秀、也不打廣告?”  “從某種意義上,是的。”劉易斯解釋道,“但不打廣告不等於不宣傳。我們會不定期地進行一些向潛在客戶以及vip客戶的茶會、展覽。當然,麵向公眾的也有。比如之前我們就在市中心擺展,以瓷器為主題進行了文化宣傳。”  安茹點點頭,說:“我明白了。所以你的意思是接下來的季度,‘上苑春’的路線是不會有什麽太大的變化的,對嗎?”  “是的。”劉易斯帶笑點頭,“安茹先生可能不是很了解我這個品牌的理念。如果有什麽疑問的話,我絕對會詳細解釋的。也希望您能理解。”  “當然、當然。我是新上任的,關於公司的子品牌,我要多加了解。今天叫你來,也隻是循例問一問而已,你不需要有任何壓力。”安茹微笑著說,“我很看好你們的品牌。怎麽說呢,我覺得你是對的,你這個是文化項目的投資,不能那麽急功近利的。”  劉易斯和安茹稍微互相了解了一下,便結束了談話。  在劉易斯離開安茹的辦公室的時候,也看到了範言結準備進去。  範言結和劉易斯一樣,是在艾瑪寺集團旗下開公司的。劉易斯記得範言結的品牌叫“knot”,是做高端運動服裝的,定價比lululemon還貴一點。  範言結進入了總裁辦公室,也和劉易斯一樣和安茹這位集團新任總裁寒暄一番。  安茹依舊是寒暄了兩句,便提起了範言結的品牌knot業績不佳的事情。  “你算過一共負債多少麽?”安茹問道。  範言結回答:“大概是兩千萬美元。”  “我不想聽大概。”安茹說,“兩千三百祂媽六十四美元。小數點後老子已經幫你抹零了。”  祂媽顯然不是一個數字,但安茹先生學中文的時候也學了很多不良的語言習慣。  “這隻是暫時的,而且做生意負債是很正常的……”  “是兩千萬美元的負債!——當然,對公司而言,也不是還不起。”安茹說,“可是,老子祂媽不想幫你還債。”  “安茹先生……”範言結的額頭急出了汗,“我這個品牌才上線兩年呀,目前的勢頭是很強勁的!”  “我沒看出來。高端運動品牌這個市場太他媽小,你祂媽幹不過lululemon。這一點,不用兩年,一年就祂媽能看得出來。”安茹將匯報書丟到範言結麵上,“我建議你祂媽倒閉,或者找個別人給你們祂媽還債。總之,艾瑪寺不祂媽做這個冤大頭。”  範言結的舌頭都打結了,忽然想起剛剛與他擦肩而過的劉易斯,不由得口不擇言起來:“我這兩千萬美元,還不夠劉易斯虧一年的呢!”  “你祂媽姓劉嗎?”安茹冷笑,“get 祂媽out!”  範言結惶惶然地離開了艾瑪寺的總部,走到街上的時候,被料峭的冷風一吹,渾身打了個寒顫,便醒了過來。心中的疼痛變得分明了,他的眼中幾乎滴下淚來。  多少個夜晚的不眠不休……他才做起了這個品牌……  “這是阿結,是麽?”  範言結抬起頭,便看到了一個身量高挑的男人——楊橄欖。  楊橄欖穿著一套純棉的藍色休閑夾克、手裏戴著一串玫瑰金鑲嵌祖母綠的手鏈,帶笑說:“怎麽失魂落魄的?”  範言結和楊橄欖有過接觸,也算是老熟人了,現在遇到這個困境,也無人訴說。他便和楊橄欖去喝了一杯,酒落了腸子,範言結便忍不住大吐苦水:“你看,我才那麽兩年,業績就算不是亮眼,也算‘可圈可點’吧?”  “是這麽說,可是新官上任,現在全球經濟又不景氣,總是要裁掉一兩個虧錢的部門的。”楊橄欖笑著吃橄欖,“不裁你的,難道裁劉易斯的?”  “為什麽不?他那個虧錢大戶!”原本範言結也不討厭劉易斯的,但現在可真是厭惡至極了,“他不過是家裏有錢而已!但是他家裏有錢又關安茹先生什麽屁事?我都看過了,艾瑪寺是做時尚的,和劉家一點業務往來也沒有!他為什麽非要添錢賣麵子給劉家?”  “你是不是傻的啊?”楊橄欖笑著擺擺手,“劉家是做地產的,哪個行業能和他們一點業務往來也沒有?”  範言結怔忡:“我不懂……”  “艾瑪寺最近在sh不是開了個新門店嗎?sh的開發商就是劉家的‘傲鷹地產’。”楊橄欖咬了咬杯裏的青橄欖核,“你別傻了。劉易斯的那個品牌,別說一年虧一兩億,就算一個季度虧一兩億,都不會裁撤的!”  這一點,是從來沒有擺在明麵上說過的。  在麵對大家調侃“你家裏這麽有錢,虧多少都沒關係”的時候,劉易斯總會略帶從容地回答:“我的品牌主要是艾瑪寺集團投資的,可不是自家生意。我還是要和投資人負責的。”  事實上,劉易斯和投資人解釋公司財務狀況的時候,還是有些緊張的。  而他本人並不知道這樣的“緊張”根本不必要。  如同楊橄欖說的,別說一年虧一兩億,就算虧十個億,安茹先生都會對劉易斯笑臉相迎。  今天見過安茹先生之後,劉易斯也算放心,因為他得到了安茹先生的承諾——那就是“上苑春”的品牌定位和策略不需要發生任何變化。  劉易斯回到了家中,在茶廳裏剛剛坐下,就看到露台裏走出來一個人。  “哥,”劉易斯一怔,“你怎麽在?”  “這個問題未免太有趣,”修斯麵帶微笑,“這兒可是我的家。”  “嗯,是的。”劉易斯感到自己問得失禮,便又笑道,“我是說,以為你在還出差。”  “工作順利,所以提早回來了。”修斯笑問,“怎麽樣,今天和大股東聊天感覺還好麽?”  “挺好的。”劉易斯回答,“感覺安茹先生是一個很友善、有禮的人。”  修斯“噗”的笑出來。  “怎麽了?”劉易斯一怔。  修斯說:“沒什麽。我隻是覺得,你可能和安茹可能還不算很熟。”說著,修斯拍了拍劉易斯的肩膀,說:“我出差回來幫你買了盒玫瑰花茶,你看看喜不喜歡。”  修斯用鑷子從花茶的盒子裏夾出了一枚不露花心的半開玫瑰花苞,並取來了一個玻璃茶杯。玻璃是透明的,因此可以看到玫瑰花苞落入熱水中後,緩緩綻放,在氤氳的水汽中開放成一朵怒放的玫瑰。  劉易斯接過了茶杯,看到了杯中的玫瑰如同迎春一樣忽然開放,還沁出絲絲縷縷的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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