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斯看著老劉那張老臉他甚至裝不出感動的樣子。 修斯說道:“是的,父親。” 老劉為自己的高風亮節所感動著。 隻有劉易斯一個人,陷入了混亂的漩渦之中。 他不是我的兄長,那為什麽我還是如此的深愛他呢? 劉易斯眼神中的混亂就好像黑夜裏的螢火蟲一樣那麽的顯而易見、無法忽視。不過,老劉卻像是一個睜眼瞎一樣根本沒有察覺到小兒子內心的失衡。他的心裏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既然話都說開了,老劉也敞亮地對修斯問道:“那麽,三叔的事情是你做的嗎?” 不像老劉,劉修斯無法對劉易斯此刻內心的困境視而不見。他幾乎沒有回應老劉,直接問劉易斯:“你的臉色看起來不對勁,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劉易斯抬起頭來,以一種看著陌生人的眼神打量著劉修斯,他知道自己這麽做非常的沒有禮貌,所以他很快的克製住自己。一如繼往的,盡管內心多麽的不開心,劉易斯還是保持著好看的笑容很溫和的語調:“沒什麽,隻是有點頭痛。” 老劉像是剛剛才察覺到劉易斯的存在一樣,還有點不是特別耐煩地說:“既然如此,你就去歇一歇吧。” 劉易斯如蒙大赦,像是逃難一樣的快速地離開了。 看著劉易斯倉皇逃離的背影,劉修斯默默的歎了一口氣。他察覺到,他們兄弟之間好不容易熱乎起來的關係可能又要冷卻了。 然而,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老劉不太擔心劉易斯內心的想法,對他而言,劉易斯總是脆弱敏感得不像一個男子漢,他也沒有這個精神去體會類似娘們兒的心情。 老劉再次詢問了剛剛的那句話:“三叔的事情是不是你幹的?” “不是。”修斯回答的幹脆利落。 “你說不是就不是?除了你,還能有誰?” “有很多人。”劉修斯的回答相當的理直氣壯,“三叔他得罪的人也實在是太多了。” 此話倒是不假。劉家的老三性格出了名的糟糕惡劣,得罪的人不計其數,不過誰也沒辦法輕易的傷害到他。再說,出事的地點是梅洲山莊,那兒何等的私秘跟封閉,誰都沒有辦法輕易的動手,除了劉修斯這個兔崽子。 “好吧,你說得對。”老劉還是說了這麽一句“息事寧人”的話。不然,有什麽辦法呢?他總不能逼迫劉修斯承認,他無憑無據的。重要的是,就算劉修斯承認了又怎麽樣?他總不能送劉修斯去坐牢吧!他也不想自己後繼無人。現在,老劉冷了下來一想,覺得三叔也未必是全然為了自己才摻和進來的。三叔可能打著別的主意。 要是劉修斯沒有辦法繼承家業,那麽三叔的兒子就很可能有機會上位。 老劉覺得,寧願自己的這個“養子”暫坐江山,也不肯讓親侄子碰王座。 雖然說劉修斯對自己不太孝順,但是,如果是三叔的兒子稱了王,那老劉才叫做真的沒有站著的地方了。並且,現在劉修斯還是集團的最大股東、董事會主席,誰也不適宜跟劉修斯鬧翻。真想動他,也得看時機。 就這樣,老劉和劉修斯以這麽奇異的方式達成了諒解。 劉修斯轉身離開,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之中。 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 現在天已經晚了,月亮緩緩地升了起來,顏色好像是柿子上的霜。 劉易斯就在花園裏麵抬頭看著月亮。就在今天白天,就在這個地方……他突然失去了最親愛的哥哥。 遊泳池的水漂浮著月色的寒芒,遊移不定、飄忽不已,如同劉易斯此時此刻的心。 坐在遊泳池旁邊的藤椅上,劉易斯享受著此刻寧靜的折磨,又忽然聽到草叢裏傳來窸窣的響動。 他並不感到害怕,因為他知道這並不是毒蛇或者是什麽會突然從草叢裏竄出來咬人的生物。他認得這腳步聲,就是修斯。他沒有回過頭,因為他不知道該怎麽麵對。 “小易,”劉修斯跟他說話的語氣和平時沒什麽區別,“你看你也不遊泳,大半夜的來遊泳池做什麽?” 劉易斯不知道該回答什麽,他確實不知道自己大半夜的為什麽要到遊泳池邊上來。 他隻可以找一個蹩腳的理由搪塞:“我想看看這裏還有沒有梔子花或者晚香玉。” 說完了之後,劉易斯立即就感受到一種深深的傷感,又像是自言自語地說:“已經沒了。” 劉修斯說:“這裏已經不是母親以前喜歡的花園。” “我知道。”劉易斯說。 “但是,”修斯又說,“我裝置在公司頂層的屋頂花園就跟以前一樣。” 這麽一說,劉易斯想起來,劉修斯說過在公司的頂層有一個屋頂花園、花園裏麵有遊泳池,劉修斯沒事就會在裏麵遊泳。“屋頂花園裏麵的遊泳池……都跟母親在的時候一樣嗎?”劉易斯問道。 修斯點頭了:“一樣。” 劉易斯頗為驚訝地又問:“你都記得?” “你呢?”劉修斯問,“你記得嗎?” “我……”劉易斯慎重地想了一下,“可能不太記得。” “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不過你去到那邊一看就會記得的了。”修斯的語氣很肯定,就像他講的話就是真理,“因為你的過去是你的一部分,無法被輕易剝奪。” 劉易斯似乎意識到修斯想要說點什麽,側著耳朵以傾聽的姿態等待著修斯接下來的話。 “人是由過去的經曆而塑造的,而不是別的。” 這是一句很簡單的話,卻讓劉易斯想明白了一個很困惑的問題。 他和劉修斯之間確實存在著深厚的感情,這樣的感情甚至和血緣沒有關係。不是因為同一個父親,也不是因為同一個母親,而是因為有共同擁有的回憶,劉易斯對劉修斯產生了那麽特別的情感。 劉易斯借著月光看劉修斯的臉。他們的確長得有幾分相似,但其實又沒有那麽的近似。旁人總是很容易地一眼將他們二人分開區別。大概是因為他倆的氣質截然不同,有時候要等到他們跟別人說“我們是兄弟”,對方才會驚訝地打量幾番,再說:“哦!確實挺像。” 劉修斯開口出聲,把劉易斯從胡思亂想中拉了回來:“好的。” 劉易斯驚訝地說:“什麽‘好的’?” “當然是說到屋頂花園來看一看的事情。”劉修斯好像覺得劉易斯的反應很有趣,還抿了抿嘴,像是在忍笑。 第36章 人是由過去的記憶所塑造的。 ——這是一個在書本上經常看到的句子。劉易斯卻沒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需要去花那麽多的時間跟心思去思考這麽一句話背後的深層含義。 共同擁有的記憶,共同擁有的血緣,可能來得更有意義。 劉易斯最近就好像魔怔了一樣,打開手機的時候,他本來想要搜索一下行業的新聞,眼光卻被一則社會新聞標題所吸引了,甚至都忘了自己本來打算做什麽。 新聞的標題是:《養了七年的孩子發現是抱錯,兩家決定都不換》。 明明發現對方是自己的親生孩子、在家裏養育了七年的兒子卻跟自己沒有血緣關係,雖然如此,作為父母的他們卻選擇繼續保留原有的狀態。而且,這一雙孩子現在已經長到30多歲了,他們也知曉了自己的身世,都覺得非常意外。然而,他們卻說很感激這樣的決定,盡管七歲那年就被發現不是親生兒子,但是他們卻享受到了跟親生孩子一樣的愛。 劉易斯認真地想著,如果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他是不是那個會選擇不換的父母? 他這麽一想,又覺得自己很可笑。他又不是劉修斯的爸爸。但是,他轉念一想,如果此時此刻,一個人突然走了出來,告訴他自己才是杜蘭特當年在醫院裏麵誕下的孩子,他並沒有死亡,而是順利的活了下來。那這個人可能取代劉修斯在他心裏的地位嗎? 不,不可能的。 劉易斯幾乎是立即就否定了這個假設。 不可能有人可以取代劉修斯在他心裏麵的地位,就算是親生的也不行。 想通了這個問題之後,劉易斯通體舒暢,心中暢快不已,就好像在炎熱的跑道上奔跑了2000米最後喝了一罐冰可樂一樣的痛快、舒爽。 這個時候,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 “請進。”劉易斯揚聲說道。 門很快就被推開,是他的助理走了進來。 “楊橄欖來找您了。”助理是這麽說的。 劉易斯聽見了橄欖的名字,嘴角微微上揚。橄欖總是一個使別人很愉快的人。現在劉易斯確實也需要這樣的朋友。 “好的,”劉易斯微微點頭,“我是約了他。” 於是,劉易斯就離開了辦公室,很快他就在走廊轉角的地方看到了楊橄欖。楊橄欖正對著一缸金魚發呆。 “怎麽啦?”劉易斯微微一笑,“看金魚看得那麽入神?” “你這個金魚我還是第1次看到。”楊橄欖說,“好像果凍,圓頭圓腦的,顏色不像一般看到的金魚飽和度那麽高,還挺可愛的。” “這是一個特別的品種,叫做‘櫻錦’,又叫‘櫻花蘭壽’。”劉易斯回答。 楊橄欖聽到這個名字,便說道:“那應該是特別培育的品種吧?我對這個可沒有研究,真是孤陋寡聞,叫人見笑了。” “那可沒有。我也不認識,是別人送我的時候我才知道的。”劉易斯微笑回答,“而且,金魚本來就是一種觀賞魚,基本上都是特別培育的品種,也沒什麽了不起的。” 二人微微一笑,便一路往外走去,討論著要吃點什麽東西。 但說來說去也不過是那麽兩三家的選擇。 畢竟這是工作日的午餐。劉易斯雖然是老板,但也不好意思把午餐吃成晚餐,所以盡量選擇在公司附近的餐廳。 如果是這樣的選擇,那劉易斯總是會去自己最熟悉最常去的那一家。 那是一家叫做“希臘海”的西餐廳。這家餐廳吃的也不是什麽希臘菜,而是一些中西混雜的創意菜。主廚和劉易斯已經比較熟悉,劉易斯到了那裏就直接去了雅座包廂。那個包廂是專門空給劉易斯的,幾乎隻要劉易斯一來都能徑自走入那裏。 包廂倒是不大,但是相當雅致、潔淨,房間的地板是深褐色的,上麵的圖案是一些希臘文字,沒有人看得懂是什麽,主廚也說是隨便輸入的,根本不知道是什麽意思,但是卻足夠好看,這就已經夠了。房間裏擺設著木質的餐桌,旁邊有深褐色的椅子,也有供人放鬆的沙發。沙發的形狀特別,是唇形。它的顏色也比較跳脫,是鮮亮的紅色,像是瑪麗蓮夢露的嘴唇。 楊橄欖放鬆的癱坐在紅唇沙發上,隻說道:“我沒來過這家餐廳,不過看你的是熟客,你來點菜吧。我就負責吃好了。” “其實我來這裏從來都不點菜。”劉易斯說,“我會告訴他,大概想吃多少分量的飯菜,或者是今天特別想吃什麽、又特別不想吃什麽,然後他就會自己把菜式給我搭配好。這特別方便,也是我常來的原因。因為想著中午吃什麽,真的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 “哈哈哈!”楊橄欖笑著點頭,“是的,這的確很麻煩。如果有這麽一家餐廳能夠做出完全符合我口味的菜,還知道給我換花樣,那我也會很愛。” 劉易斯便笑著說道:“那你可以試一下,說不定這家餐廳的菜也合你的口味。你以後也可以來多嚐試。” “不了,”楊橄欖說,“這麽尊貴的服務,價格一定不低。我還是吃盒飯算了。” 劉易斯笑著搖搖頭。 很快,主廚就親自奉上食物。橄欖對食物是讚不絕口,劉易斯也都相當滿意。二人的用餐愉快地進行著,楊橄欖也說起最近聽說的新鮮事:“我最近聽在八卦行業工作的朋友說起了一單猛料。也許你也會覺得是有趣的傳聞。” 劉易斯麵帶微笑:“是什麽有趣傳聞呢?” “聽起來也相當無稽。”橄欖說著,一邊用差餐刀來切割餐盤上的牛扒,“好像是說本地一個百億身家的豪門抱錯了兒子。這種事情怎麽可能發生呢?” 劉易斯一聽,真是一顆心忽然提到了嗓子眼:“你聽誰說的?這確實相當無稽。” “是的,”楊橄欖點頭,“我覺得可能是一些狗仔,在編故事。但我確實聽說有記者在跟這單新聞,不定過幾天就會見到八卦雜誌爆料。” 劉易斯越聽越覺得心中忐忑,但表麵上還是雲淡風輕,有意將話題轉移:“說這個也沒什麽意思。不知道最近邵丹桂的工作室怎麽了?你幫她代理的生意進行得如何?” “挺好的。”楊橄欖笑著回答,“沒什麽意外的話,合約應該是可以簽下來的。” 劉易斯說:“我之前約了她談做品牌的事,她的意向好像不大。” “哎,是這樣的,藝術家嘛,不喜歡講錢的。” “那這麽說,就是無法打動她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