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天氣的回暖,宋居寒也一點點地回歸了公眾的視野,但一開始並不是工作,而是和vanessa四處去做慈善,博取好感度,間或穿插他和那個叫章小禮的女演員感情升溫的新聞,附贈“偷拍”照片。


    宋居寒這輩子隻公開過一次戀情,那是十來歲還在美國學音樂的時候,和流行樂教父的女兒約會,倆人年紀相當、相貌出眾,又都出身名門望族,一時傳為佳話,但那樣的感情注定不可能成熟且持久,如今那千金已經離婚再結婚了,宋居寒還一直“單身”,盡管他緋聞沒有斷過。


    媒體紛紛在猜測,宋居寒這次會不會公開和章小禮的感情,來回擊同性戀傳聞,畢竟章小禮除了非凡的美貌,還有顯赫的家世,配宋居寒也算合適。


    每次宋居寒看著報道,都嗤之以鼻:“這些照片全都是花錢找人跟拍的,拍完她還嫌角度不好,自己個子矮還怪相機。”


    何故什麽都沒說。


    宋居寒就抱著他使勁蹭:“都是假的,她是我們公司的簽約藝人,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


    宋居寒用力親了他一口,撒嬌道:“但我更想看你吃醋。”


    “……你不會想的。”


    休息了太久,何故反而感到有些不自在了,但就像他自己說的,他短時間內不可能在京城找到工作,他考慮過創業,但又覺得自己交際能力有問題,恐怕更難。於是他打算去找顧青裴聊聊,尋求一些建議。


    沒想到,顧青裴這時候卻出事了。


    從南創離職後,何故和陳珊一直還有聯係,這天陳珊神神秘秘地給他打電話,說顧青裴出事了,何故心裏咯噔一下,有些害怕地問:“怎、怎麽了?”


    “我今天才知道,原來顧總也是gay,不是,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了。”


    “……什麽意思?”


    “顧總跟一個男人的豔照被發到了他新公司的企業郵箱,認識顧總的人太多了,現在業界全都知道了……你要看嗎?我這兒也有。”


    何故渾身一震,他深吸一口氣,依舊感到身體在瑟瑟發抖,他顫聲道:“我不看。”那種被當眾扒光了審判的羞恥與難堪,他再了解不過。


    “其實也不露骨,隻截了胸部往上,但是顧總臉是露出來的,另外一個人被遮住了。”


    何故用膝蓋想,也能猜出事情的大概,被遮住的必然是原煬,那麽發散照片的人,很可能是蓄意報複的原立江。原立江是紅色背景,保守得很,怎麽能忍受自己的兒子出這種醜聞。


    陳珊歎息道:“顧總好可憐啊,他那麽好的人,又那麽要麵子,現在可怎麽辦呀。”


    “陳珊,你把郵件刪了,也敦促公司其他人刪了,我會給孫董打電話,讓他阻止這些東西在南創流傳,如果你知道公司內誰繼續流傳這些東西,告訴我。顧總為南創的發展立下過汗馬功勞,如果任憑流言詆毀他的私生活,南創的企業尊嚴在哪裏。”


    陳珊嚴肅道:“何總,您說得對,我這就讓他們都刪了。”


    掛了電話,何故的手還在顫抖,他無法想象顧青裴此刻的心情,那個總是意氣風發、自信滿滿的男人,那個任何時候出現在公眾場合都精致優雅的男人,遭遇這樣的羞辱……


    他換了幾大口氣,才平複下情緒,給南創的董事長打了電話。孫董對他一直賞識有加,對他的離職感到非常無奈和可惜,此時聽到來電的內容,也義憤填膺,保證一定不讓那些照片在南創內部流傳,還順便問了一下他的近況。


    何故輕描淡寫,說自己還在休息。


    孫董沉默了一下,道:“我知道你現在不好找工作,南創在世界範圍內有很多分支,國內的公司我沒法讓你進了,國外的你可以隨便挑一個。不過咱們的主營業務是能源,未必都有和你對口的職位,但隻要你想去,給你安排個位置不成問題。”


    何故感激地說:“謝謝孫董,我會好好想想的。”他雖然並不打算去國外,但很感動於老領導還關心著他。


    掛了電話,何故給顧青裴打了過去,果然,已經關機了。


    他抓上鑰匙和外套,開車去了顧青裴家,可按了半天門鈴,都沒人應,他隻好又頹喪地回了家。


    回家之後,他突然想起了什麽,打了電話給南創的人事總監,向她調取顧青裴的緊急聯係人,終於得到了顧青裴父親的電話。


    電話很快接通了,何故小心翼翼地說:“喂,伯父您好,我是顧青裴的朋友。”


    “哦,青裴的朋友啊,你好你好,你怎麽有我電話?”


    “他手機關機了,我有急事找他,就找公司要了您的電話。”


    “什麽急事啊,沒出事吧?”


    “沒什麽,工作上的事。”何故心裏稍安,顯然顧青裴的父親還什麽都不知道,“您能聯係到他嗎?”


    “他昨天剛回家。”老人歎了口氣,“肯定是工作上出問題了吧,他回家之後就沒精神,我都沒見過他這樣,他是做錯事了嗎?會被開除嗎?”


    何故感到一陣心酸:“沒有,他沒有做錯任何事,我能和他說兩句嗎?”


    “好,你等等。”


    電話那頭傳來了敲門聲,老人輕聲說,“青裴,你的朋友打電話來,你接一下吧。”


    半晌,老人問:“你叫什麽名字?”


    “何故。”


    又過了一會兒,電話那頭一陣悉悉索索,顧青裴疲倦的聲音出現在了電話裏,“何故。”


    何故聽著他的聲音,心裏很是不好受:“顧總,你現在還好嗎?”


    顧青裴苦笑一聲:“顯然不太好。”


    “我能幫你什麽嗎?”


    “幫我給孫董打個電話,讓他……”


    “我已經打過了。”


    顧青裴籲出一口氣:“何故,你總是這麽可靠。”


    “這是應該的,我還能幫你什麽?”


    “也沒什麽了,這事兒也沒人能替我,我現在就希望我爸媽別知道。”


    何故沉默了一下:“顧總,今年年初的時候,我跟你遭遇了差不多的事,當時你安慰我的話,我都還記得,我不太會安慰人,也沒有你那樣的口才,但我可以一句一句地重複給你,隻要你能振作一些。”


    顧青裴笑了:“我第一次聽到這麽安慰人的,但是很有效,謝謝你。其實道理我都明白,我隻是需要時間調整一下,這段時間我……我狀態太差了,但你放心,這些挫折打不倒我。”


    “那就好,你比我厲害多了,我相信你。”


    “不,你比我堅強。”顧青裴輕聲說,“我不過喜歡一個人一年,就已經撐不下去了,你那七年,我不敢想象是怎麽過的。”


    何故怔了怔,突然鼻頭一酸。


    他也不知道怎麽了,經曆了那麽多,也隻有在知道宋居寒和馮崢的過往時,才忍不住哭了出來,其他任何時候,再難也都忍了下去,卻因為顧青裴的一句話而痛徹心扉。


    “我真是太失敗了。”顧青裴自嘲道,“我沒在什麽都不怕失去、什麽都能痊愈的年紀經曆感情挫折,卻在這個年紀一敗塗地,真是……命啊。”


    何故倒吸了一口氣,啞聲道:“是命啊。”


    掛了電話,何故的心情極差,他滿腔憤怒,卻不知道憤怒的對象是誰。他在顧青裴身上看到了幾個月前的自己,那個時候他有多少憤懣、無助、失意、痛苦,他甚至不願意去回想。


    幸好,顧青裴和他一樣,能扛,扛過去也就過去了。


    隻是心口的那道疤,一輩子都不可能愈合。


    何故呆坐了很久,直到門鈴突然響了起來,他嚇得一激靈,回過神來。他以為是宋居寒來了,過去開門,可門外站著的人卻讓他愣住了。


    那是一個女人,她戴著一副碩大的墨鏡,幾乎遮住了半張臉,即便是這樣,也能窺見她精巧的五官。


    何故隱約覺得她有點眼熟:“你好,請問你找誰。”


    她摘下了墨鏡,露出一張清純柔美的絕色臉蛋,那雙眸盈盈如秋水,烏黑的秀發襯著白嫩的皮膚,我見猶憐。


    何故認出來了,是正在和宋居寒傳緋聞的女主角——章小禮。


    章小禮輕輕一笑:“你好,你是何故吧?”


    何故心髒有些發緊,他麵無表情地說:“是。”


    章小禮將發絲挽到耳後,看上去乖巧而風情,“我可以進去和你聊聊嗎?”


    “一個女孩子進出陌生男人的家,不妥吧。”何故本能地抗拒這個人,他知道她將給他帶來痛苦。


    章小禮愣了愣,幹笑道:“沒關係的,我知道你……你不會對我有興趣的。”


    何故看了她片刻,讓開了身。


    章小禮微微一笑,對著冷麵的何故也不打怯,窈窕地走了進去。


    何故用力握了一下門把手,輕輕關上了門。


    章小禮坐在沙發上,打量了一番四周,最後目光落在了何故身上:“房子是新裝修的吧?還有點味道沒散,這樣對身體不好吧。”


    “待個一時片刻不礙事。”


    章小禮尷尬地說:“我不是說我,是擔心你。”


    何故沒接話,直白地說,“請問你有什麽事嗎?”


    章小禮抿了抿嘴:“嗯,你應該知道我和居寒的事吧,我也知道你,所以你不用緊張。”


    何故淡道:“章小姐,你看上去比較緊張。”


    章小禮皺了皺眉,沉默了一下,道:“其實,我之前考慮了很久,要不要來見你一麵……”


    “誰給你我的地址。”


    章小禮支吾道:“呃……”


    “誰給你的?”何故直勾勾地盯著她,目光深沉。


    章小禮的肩膀縮了縮:“宋總給我的。”


    “你們宋總真是神通廣大。”何故諷刺道。


    章小禮掩飾地挽著已經很整齊的秀發:“我知道我這樣很唐突,你可能也不太高興,但我沒法約你在外麵見,會被粉絲認出來,所以就直接來你家了。嗯……我覺得,我還是應該見一見你,畢竟,如果我和居寒結婚的話,我想知道自己能不能接受你。”


    何故如遭雷擊!


    結……婚?!


    章小禮看著何故的表情,意外道:“難道你還不知道?”


    當胸一劍,肝腸寸斷。


    結婚……


    何故握緊了拳頭,咬牙道:“你繼續說。”


    宋居寒,你總能給我意外“驚喜”,每當我覺得你已經踩我的底線的時候,你還能再往下挖幾米。


    心早已經被你挖空,連一絲血肉都不剩下了。


    章小禮轉了轉眼珠子,依舊優雅甜美地笑著:“居寒說會告訴你的,我們計劃年底訂婚,還有大半年呢,所以他可能還沒來得及說吧。”


    何故聽著自己發出空洞的聲音:“那你來找我做什麽?”


    “我們的婚姻比較特殊,有很多附帶的條件,但我是真的喜歡他的。”章小禮笑了笑,“我知道你們感情挺好的,你應該是個很不錯的人,不然居寒也不會和你在一起那麽多年,我覺得……我可以接受你。”


    何故閉了閉眼睛,愈發覺得空氣粘稠,無法呼吸。


    這個小姑娘,簡直是在他臉上扇了一個又一個響亮的耳光,讓他羞恥到恨不能就此消失。


    原來小鬆說他是“正室”,還不是最令他難堪的,最令他難堪的是,他馬上連“正室”都不算了。


    這個小姑娘把他當成了什麽,就代表著宋居寒把他當成了什麽。


    宋居寒把他當一個“情婦”。


    若不是時候不對,何故真想大笑。


    太可笑了,怎麽會如此可笑。他整個人,整件事,都他媽又惡心又好笑。


    他還以為這回他謹慎小心,把自己收起來一半,總該在這段難以定義的關係裏稍微占了次上風,可宋居寒還是狠狠捅了他一刀。


    七年來,最深、最重、最痛的一刀。


    章小禮觀察著何故,眼裏閃過一絲笑意,她繼續說道:“我這人挺好相處的,我想我們能合得來,你放心,我也不會要求居寒總是陪著我的。”


    何故木然看著她,眼神卻仿佛已經穿透她,看向了不知名的地方。


    “嗯……你現在是不是不太好找工作呀?如果你不嫌棄的話,我可以幫忙的,你來當我的助理怎麽樣?報酬隨你開,這樣你也能經常見到居寒,他也不會因為你而在工作上分心……”


    何故的目光回到了她身上,突然僵硬地笑了一下:“好啊,年薪六十稅後,十四個月工資加年終獎,周工作時長四十小時,加班按三倍工資結算,法定節假日加十天帶薪假期。”


    章小禮越聽臉色越難看,結巴道:“明星助理……沒有固定時間的。”


    何故淡道:“這樣的話,你可能雇不起我。”


    章小禮揪緊了裙子,慢慢站了起來:“總之,我就是想先跟你認識一下,希望日後能好好相處,那就不打擾了,我先回去了。”


    “慢走不送。”


    章小禮走後,何故虛脫地倒在了沙發上,用力捂住了胸口,拚命大口喘著氣,才勉強能抵禦那窒息般地疼痛。


    他顫抖著抓過手機,給宋居寒發了條信息:你今晚過來嗎。


    宋居寒很快回了一條:一會兒就到,寶貝等我。


    何故看著那刺眼的“寶貝”兩個字,終於控製不住地大笑起來,那夾雜著哽咽的笑聲回響在空蕩蕩的房間裏,顯得格外地淒冷。


    宋居寒到的時候,何故已經洗了個冷水澡,穿著整齊的居家服,看上去和平時無異。


    宋居寒把手裏拎著的東西往桌上一放:“朋友送的特別好的燕窩,給你補補,你最近怎麽幹吃不胖呢。”


    何故看著宋居寒,仔細地、不遺一寸地看著。


    宋居寒被他看得有些發毛:“怎麽了你?”


    何故開門見山地說:“今天章小禮來找我了。”


    宋居寒一怔,瞪直了眼睛:“誰?”


    “章小禮,你的緋聞女友,還是應該說,你的未婚妻?”


    宋居寒臉色驟變:“她怎麽會來這裏!她胡說八道了什麽!”


    何故的表情如冰封地岩石,沒有一絲破綻:“她說你們年底就要結婚了,她想提前認識一下我。”


    宋居寒簡直暴跳如雷,怒道:“真他媽臭傻--逼,她腦子是不是進水了!”


    “是你爸給她的地址。”


    宋居寒氣得掏出手機,想到什麽,又扔了手機,先走到何故麵前,煩躁地說:“事情跟你想的不一樣,你先別瞎想,聽我說。”


    何故平靜地說:“我聽你說。”


    宋居寒扒了扒頭發,陰沉著臉:“我現在名聲很差,我爸希望能把同性戀的傳聞給壓下去,所以找了她炒緋聞,下一步想弄個協議結婚,他希望我能生個孩子收收心……”


    “哦,你們還要生孩子。”何故已經感覺不到自己了,他機械般地和宋居寒對著話,靈魂卻好像遊離在身體之外,在冷冷地看著這一場鬧劇。


    “你接受不了,我們就做試管嬰兒,我不碰她。”宋居寒越說越心虛,何故那麻木的表情讓他感到陣陣心慌,“何故,我沒有碰過她,我也根本不喜歡她,我答應你的事一定會做到的。其實,我結不結婚真的沒什麽差別,不過是一個名頭罷了。”


    何故點點頭。


    “那……”宋居寒心裏有些緊張,“那你……介意嗎?”


    何故看著宋居寒,露出一個淡淡地笑容:“我不介意。”


    原來心死了,就感覺不到痛了。真好。


    宋居寒頓時鬆了口氣:“我就知道你不舍得我為難。我保證,無論結不結婚,我都隻有你。”


    “好。”


    宋居寒溫柔地親了他一口,然後緊緊抱住他:“和你在一起最安心了,你陪了我這麽多年,我都離不開你了。”


    何故聞著宋居寒發間淡淡地香味,有些恍惚。


    他仿佛體驗了一把死亡,那種流失了所有的力氣和希望,眼前隻剩下虛無的感覺,他想象中生命的盡頭,就是這樣的,他甚至連一句激烈的話也懶得說了。


    那晚上,他們瘋狂地做---愛,宋居寒對於何故的熱情,又驚訝又亢奮,壓著他折騰了整整一夜,倆人做到精疲力竭,才相擁著沉沉睡去。


    何故做了一個很美的夢,夢裏,他們回到了高中時代,他遠遠地看了一眼宋居寒,而宋居寒甚至不認識他,他為能看到自己的偶像而偷偷雀躍,那感覺真好。


    人生若隻如初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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