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黃的燈光對著他的眼睛接連閃爍,顧沉舟反射性眯了一下眼,本來前衝的腳步一下停住,左手一撐,人已經從後車蓋上滾過去。


    由車燈的正麵轉向側麵,耀眼的燈光一下暗了許多,顧沉舟輕微晃一下腦袋,試圖揮去因強光照射而出現在視線裏的陰影——這並不太有效,不過顧沉舟還是很快就看清楚了開過來的車子:白色的車身熟悉的款式,還有一模一樣的牌照,賀海樓真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他的座駕。


    但是賀海樓這麽巧合的出現在這裏……


    顧沉舟心裏的疑問很快有了答案,白色的保時捷開到眼前,根本沒有減速,直直就朝那群人的方向碾過去!


    “我操!”這不是顧沉舟的聲音,那群拿著棍子砍刀就像啞巴一樣的人到現在,終於忍不住紛紛出聲,快速四下散開。


    白色的保時捷開到跟顧沉舟車子一樣的位置,突然發生嚴重打滑,隔著一輛車子,顧沉舟也能看見對方車子的輪胎下出現了一縷火花。


    是鐵釘。顧沉舟的目光順勢朝地上掃了一眼。這些長長的鐵釘在這一小片道路上灑了足有數百枚,密密麻麻的都是尖頭朝上,別說再來一輛,就是再來幾輛車子,也要被它們紮破。


    這樣突如其來的震動肯定影響到駕駛座內的賀海樓。但坐在駕駛座裏的賀海樓根本不在意,完全沒有踩刹車的意思,甚至還順著車子傾斜地方向打了打方向盤,就為了去追一個在他車子前麵幾步路的人撞。


    顧沉舟從車子後快速朝賀海樓的方向跑去,在他做出這個行動的時候,剛剛四散開來的人群也從周圍再次朝中間聚攏。


    開車的賀海樓朝車窗外瞥了一眼,終於沒有再加油門,任由車子按著慣性向前,自己則從車子駕駛座上飛快爬到副駕駛座,從副駕座底下掏出個東西,就一腳踹開車門!


    這時顧沉舟剛剛好衝上來,賀海樓雙手抱頭,直接向外一躍,在地上滾了沒幾滾就被顧沉舟彎腰用力拉起來:“走。”


    顧沉舟言簡意賅,同時看了一眼賀海樓手上拿著的東西——是一根棒球棍,比他手中的刀子還不如,顯然哪怕是賀海樓,也不會隨身帶著一把槍。


    “朝哪裏?”賀海樓還有閑心問上一句,隻是話的尾音還沒出來,就被突然響起的巨大碰撞聲掩蓋:那輛白色的保時捷重重撞在路邊的土牆上,剛才賀海樓追著的那個人似乎也被掛到,倒在車子旁不遠,一時沒有站起來。


    剩下的幾個人中有一個人朝那位倒在地上的人跑去,其他則有默契地一起追顧沉舟和賀海樓。顧沉舟拉著賀海樓朝路邊沒有土牆的地方跑去——這裏已經差不多到了天香山,上山的路雖然修好了,但山腳還有大片草木沒有清理,加上夜晚的關係,朝裏頭走總比沿著這條沒什麽人的大路跑更安全。


    真正的山腳比公路低大概兩米的高度,兩人幾步跑到路邊,顧沉舟鬆開手單手撐著路麵往下一跳,跳下去的極短暫過程中,他不止聽見了耳邊的風聲,還聽見了頭頂的風聲,似乎有人照著他剛剛所在的位置用力揮了一下什麽東西。


    就差一點點。顧沉舟微微鬆了一口氣,落地的時候順勢往前一滾,撲倒草叢中掩起身子,同時去看站在他旁邊,跟他一起跳下來的賀海樓。


    賀海樓的動作跟顧沉舟差不多,不過落地的時候他微微踉蹌了一下,導致前滾的動作看起來更像是站不穩而前撲了一下。


    顧沉舟眼明手快地拉住人,來不及說話,就用力握了一下。


    昏暗的草叢中響起輕噝聲,但沒有人說話,兩人矮著身子,快速在草叢中穿行著,但沒走幾步,就聽見身後有人叫道:“這裏!”


    黑暗裏,顧沉舟朝身旁看了一眼,正好和賀海樓的目光對上。


    黑白分明的眼睛在滿是雜草的陰暗地方裏,比模糊的輪廓清楚多了。兩人的目光一觸即收,同時轉身,朝後方撲去!


    “唔——”剛剛發生的人被撲倒在地,似乎揮動了什麽,顧沉舟沒有注意到,他的心髒咚咚地跳得飛快,胸口甚至升起了一種氣悶地感覺,精神卻越發專注集中,比任何時刻都更明白自己要做什麽——


    他沒有做任何多餘的動作。將手中的刀子對準對方的胸口紮下去!


    “啊!”短促的慘叫在在草叢中響起,現在已經沒有隱藏的必要,顧沉舟拉一把還蹲在地上的賀海樓,飛快往幾十步外的樹林跑去。


    一百米的距離。


    八十米。


    六十米。


    四十米三十米二十米十米——


    顧沉舟聽見身後的人的追趕聲,聽見風從耳旁掠過的呼嘯聲,聽見自己胸腔發出的劇烈緊張的像拉風箱一樣的抽氣聲——


    一百米的距離,他什麽都沒有想,隻記得牢牢抓住雙手裏的東西,用盡所有能用出來的力氣,撲向籠罩在黑暗中,樹木錯落密布的小樹林!


    幾乎隻是一個晃眼的功夫,草叢遠離,樹木漸密,黑暗裏,不知道是誰的腳拐了一下,牢牢握住彼此手掌的兩個人像葫蘆一樣摔倒在地,又因為麵前的斜坡而骨碌碌一直往下滾到坡底。


    緊追在身後的腳步一下子變得遙遠了。


    這是坡底下的一處灌木叢,兩人躺在灌木叢底,保持著上下交疊的姿勢,身上被石頭和樹木砸中的地方跟被砸斷一樣疼痛,一時間都覺得全身跟散了架一樣,根本爬不起來。


    顧沉舟在滾下來的時候腦袋似乎磕到了一個小石頭,一直到現在都躺下來,腦海裏還有嗡嗡的聲響。他閉一閉眼睛,試圖動一下手——沒有問題;他又在腦海裏問了自己一個簡單的問題然後回答——還是沒有問題。


    並不嚴重。他微微鬆了一口氣,正要嚐試著起來,卻發現左手背上突然有些麻癢,似乎有什麽東西在上麵移動……


    是什麽?蛇,蜘蛛,蚯蚓,或者其他一些小動物?


    顧沉舟一邊想著,一邊朝自己的手背飛速抹了一下——什麽都不是。他的動作停下來,麵無表情地躺回去,緊繃起來的肩背在不知不覺中,又放鬆下去。


    是賀海樓的一隻手。


    “你在幹什麽?”灌木叢裏,顧沉舟用耳語的聲音問。


    “找你。”對方同樣的耳語聲音回答。


    他們靠在一起,肩抵著肩,腿並著腿,身體壓著身體,賀海樓的嘴唇就湊在顧沉舟耳旁,他細細地說著,溫熱的氣息輕輕噴在顧沉舟耳朵上。


    “我就在你下麵。”顧沉舟淡淡說。


    賀海樓的笑聲很小,但胸膛的震動很明顯。兩個人緊挨著,賀海樓胸膛的震動傳遞到顧沉舟身上,仿佛就是他的胸膛在輕震。


    “我這不是沒看見你麽。”賀海樓回答了這一句。


    然後兩人都倏地收聲——並不太遠的距離,鞋子踩在樹葉上的聲音,還有地麵輕輕的顫動,都一一傳來。


    不太清楚的交談聲從外頭傳到灌木叢裏。


    “這裏……找過……?”


    “灌木太多……打燈……”


    幾句話後,微弱的光線倏地掃過來。


    顧沉舟輕輕眯了眼,慢慢屏住呼吸,對著外邊的左手悄悄握住冰涼的刀柄。壓在他身上的賀海樓也沒有再說話,同樣放輕了呼吸,隻是一隻手依舊安分不下來,不時碰碰手掌,胳膊,或者腰肢。


    顧沉舟沒有太過注意這點,他借著外頭不時晃過的光線,打量著自己暫時棲身的地方:這是一個葉片非常豐茂,但叫不出名字的植物,枝葉向四周生長,幾乎成球狀覆蓋根莖,其下快到泥土的部位,又堆滿了枯枝和根係,哪怕在白天,隻要不注意,恐怕都會錯過藏在這裏的人。


    外頭的腳步近了,光線越來越明顯,賀海樓的手已經摸上他的臉頰。


    顧沉舟快速抬手揮開對方摸上來的那隻手。他頓了頓,又伸出手去握住對方的手掌。


    躺在他身上的賀海樓似乎動了一動,但很細微。接著他的腦袋垂下來,就抵在顧沉舟的脖頸旁,安安靜靜地不再鬧騰了。


    一陣窸窣聲忽的從不遠處傳來,朝顧沉舟這裏照射的燈光一下子遠去,大概幾息過後,兩三道輕微的腳步聲跟著快速離開。


    顧沉舟又在心底默數了三分鍾,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打開一個軟件,看見上麵的數個綠點。


    “我的人來了。”顧沉舟對賀海樓低聲說。


    “嗯。”賀海樓模糊地應了一聲,沒有動彈。


    顧沉舟準備掙開自己空閑的右手,但對方立刻用力反握住,他隻好放掉左手的軍刀,抱著身上的人的脖頸,換了個方向,一邊用肩背擋著身後的灌木,一邊抬手護住賀海樓的腦袋,拖著人從灌木叢中掙脫出來。


    喧鬧和燈光都在遠處,周圍幾十米內已經沒有了人跡。顧沉舟從灌木中找出軍刀,也不管不知什麽時候爬到自己外套上的蜘蛛,直接抖落在地上就去問賀海樓:


    “站不站得起來?”


    賀海樓很認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後慢吞吞撐起身子:“我試試……”他突地一歪腦袋,嘴唇就印到顧沉舟的嘴唇上,同時露出牙齒輕輕一咬——


    顧沉舟突地抽出手,放在賀海樓腋下將人拖起來,讓賀海樓伸出的牙齒直接咬到自己的嘴唇。這一下咬出了血,賀海樓又疼又遺憾,非常清晰地長歎一口氣。


    顧沉舟根本沒有管對方,他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找輛救護車來,十五分鍾不到你就不用幹了。”


    說完他直接掛了,這才瞟一眼還靠在自己身上的賀海樓:“如果不是你腦袋上已經開了一個洞,我現在就給你再開一個。”


    說完這句話,顧沉舟將賀海樓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扶著人向外走去。


    這回賀海樓乖乖地不生事了。


    兩人向外走了一段距離,還沒完全上了那條滾下來的陡坡,遠處已經出現影影綽綽的人影了。


    賀海樓眯了好一會眼睛,才說:“人來了?”


    “嗯,”顧沉舟應了一聲,“你的視力怎麽樣?一點都看不見?”


    “有黑塊。”賀海樓不太在意,轉頭抓緊時間問顧沉舟,“你真的不考慮我的提議?”


    “什麽?”顧沉舟絕對是說順口了——順口之後他就後悔了!


    而賀海樓總有本事讓人更後悔:“和.奸.強..m,我真的覺得哪一個都挺有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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