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快艇繼續在一望無垠的大海中按船主人的既定路線不緊不慢地前行著。


    賀海樓嘴裏歡快的調子就沒有停過,一邊開著船,他還不時朝身後轉轉頭,看著背後滑倒到地上的顧沉舟:麵朝地下的人似乎已經完全失去了知覺,灰色的地毯上,玻璃杯碎成數片,一半散落在顧沉舟的手臂邊,另一半大概被倒下的身軀遮住了,隻留一些指甲殼大小的碎片,在夕陽的光線下閃爍著細碎的光芒。


    每一分每一秒在這個時候,都被扭曲拖長了,賀海樓站在船首,足足又開了十五分鍾的船,才在風平浪靜的海麵中,將船隻設定為沿目標航道自動航行。他一轉身靠在操作台前,抖著手從口袋裏掏出煙點燃,咬到嘴裏深深吸了一口又長長吐出。


    緊張、期待、恐慌、狂喜,總總情緒匯聚在一起碰撞發酵,連賀海樓這個醞釀情緒的本體,在此時此刻,也分辨不出自己到底擁有著什麽樣的心情。任何一個單一的情緒形容詞,都是對他的侮辱。


    他好像等這一天等了很久了。


    多麽遙不可及地目標啊。多麽輕而易舉地成功啊。


    他漫不經心地擺弄著手上的打火機,食指抬得高了點,淡藍色的火焰從手指的內側擦過,有輕微的灼疼感。賀海樓隨意將手機丟到一旁的小托盤中,輕輕吮了一下被火苗燎到的地方。


    他的視線始終沒有離開躺在地上的顧沉舟。


    他覺得自己得到了一件寶貝。


    將它小心捧起來細細愛撫好好親吻,和關到隻有自己知道的地方或者猛一下摔碎,讓別人再也不能看見碰到的心情是完全一模一樣的。


    越想做前者,就越期待後者;越想做後者,就越流連前者。


    就算本身沒有酒意,想到這裏的賀海樓也有了微醺的感覺。他覺得剛剛燒灼著手指的火苗似乎一下躥到體內,隨著血液的流動在體內四下遊走,每到一處,都帶來一陣密集的戰栗。


    “別著急,嗯,別著急,馬上就好。”賀海樓自言自語地說道,卻在同時從靠著的操作台上直起身,一步一步朝地上的人走過去。


    厚重的地毯吸收了足音,賀海樓悄無聲息地來到顧沉舟身旁,居高臨下地看了地上的人一會,才緩緩蹲□子。


    柔軟地發縷從指尖滑過,蒼白的臉頰與閉合的眼瞼在光影下,除了靜謐之外,更顯示出了平常沒有的脆弱。


    他的手指貪戀著顧沉舟的麵孔,從對方高挺的鼻梁到柔軟的嘴唇,又順著咽喉直滑到鎖骨肩膀的位置。他漸漸的從撫摸變成了搓揉,五指越來越用力,動作也越來越粗暴——賀海樓不是沒有這樣接觸過顧沉舟,事實上,在他們做+愛的時候,他幾乎摸遍了顧沉舟全身的每一寸皮膚。


    或者換個說法:對方身上的每一寸地方,他都用手指和嘴唇、乃至舌頭丈量過。


    他十分滿足,又有更多的不滿足。


    賀海樓跪坐在地毯上,他的手指已經滑到顧沉舟的衣服裏了。薄薄的衣服掩蓋不住任何東西,手指與肌膚的每一次接觸,都有電流躥過的酥麻。他捧正對方的腦袋,癡迷地俯下+身,將自己的嘴唇按在對方的嘴唇上。


    真想要,真想要。


    想要對方張開嘴含住他的雞+巴,想要對方吞下他的精+液。想要對方打開身體咽下他的東西,想要用精+液灌飽對方,想要看這張冷靜地、從容的麵孔上出現張皇羞憤,出現無能為力無可奈何——


    他咬住了對方的嘴唇,輕輕一撕,冰涼的腥鹹的液體就沾上他的嘴唇和舌尖,手指下搓揉的乳+頭,也開始發硬發熱。


    他模糊地笑了一聲。


    ——差不多了吧?


    手裏捧著的人似乎動了,又似乎沒有動。


    賀海樓唇角一彎,索性斂下眼,專心致誌地吮吸顧沉舟嘴唇上的裂口。


    並不太出意料啊。他無趣地想到。冰箱裏的幾瓶紅酒裏,下的藥分量都很重,但對方隻喝了一口,摔倒下去之前還摔碎了一個杯子,又正好倒在杯子的碎玻璃旁邊,看起來理所當然,是不是?那麽倒下去的時候順勢再抓一個碎片在掌心內切割刺激神經,聽上去也是一件很理所當然的事情嘛——


    他的又一下親+吻力道似乎重了點,連帶著被親+吻的人都偏移了一下,不止如此,仿佛因為吮吸血液的關係,他眼角的餘光也隨之瞥見了一抹暗紅。


    還真將玻璃握在掌心?賀海樓揶揄地想著,就這點玻璃,可不知道能不能劃破衣服呢!


    一個念頭還沒有從腦海裏真正掠過,劇痛就突然從手臂上傳來,賀海樓猛地吃了一驚,偏頭一看,隻見一枚長長的鋼刺刺進了他的手臂,尾部的斷口還並不規整,像是從魚叉上直接用手給掰下來的。


    這東西對方是什麽時候抓到手裏的?賀海樓不急著把東西從手臂上□,卻忍不住將目光轉回到顧沉舟身上,正好看見對方剛剛扶著桌子站起來,踉踉蹌蹌地往操作台跑去!


    顧沉舟的腦海一片混亂。


    那一杯紅酒喝進嘴裏的時候還沒有什麽,但在喝下去身體隨之有了異樣變化的時候,他就覺得不對勁了。


    他幾乎在一瞬間斷定自己喝的酒是加了料的。


    不可能是別人,隻有賀海樓。


    但是,賀海樓為什麽要對他下藥?


    顧沉舟已經沒有精神去思考這個問題,他隻能順勢摔了杯子,又在倒下去的時候將一片碎片捏在掌心裏。


    一開始,疼痛還能帶來幾分清醒,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清醒在一波又一波衝擊著神經的困倦下岌岌可危。顧沉舟覺得自己無數次閉上眼,又無數次在眼皮粘合的一瞬間驚起。


    他完全沒有一分一毫的精力再思考別的事情,隻能在沉睡與驚醒之間疲於奔命,這樣的循環一秒鍾就跟一年那樣漫長,永無休止得讓人絕望。


    他最後幾乎睡過去了。


    夢中什麽都沒有,除了無窮無盡的黑色。


    然後,賀海樓的舉動讓他又驚醒過來,隻是哪怕睜開了眼,也是另一場黑色的夢。


    一環套一環,又幽默又諷刺。


    他將剛剛從魚叉上掰下來的鋼刺插到賀海樓手臂上。這僅僅是一個很奇妙的巧合:賀海樓剛剛開船的時候,他走到甲板上逛了一圈,恰恰好看見一根魚叉上的一根鋼條鬆掉了,恰恰好隨手掰下來又帶進駕駛艙中。


    倒下時候握著玻璃,他能想到賀海樓也不會想不到,但這根鋼刺,背對著他的賀海樓從頭到尾都沒有看見,當然也不可能想到。


    再一次從地上站起來的時候,顧沉舟覺得自己雙腳踩在地麵跟踩在棉花上一樣。他的視線一陣陣地發黑,僅有的能見區域裏,全是顛倒搖晃的物體。


    快艇的操作台距離他倒下的位置僅有五步的距離。他撲到操作台前,碰到舵輪,舵輪被他帶著轉了一大圈。船頭也隨之慢慢轉向。他沒有理會——並且能確信在自己身後的賀海樓也沒有理會——隻是去開一旁的櫃子,櫃子上了鎖,鑰匙卻插在鎖孔上。


    顧沉舟的手被鑰匙連劃出兩條血痕,才弄開壁櫃。他用力睜大眼睛,伸手一抓,抓住了擱在裏頭的一把手槍。


    從頭到尾都並不著急的賀海樓看到這一幕,幾乎要鼓掌了。


    他有時候也不知道是自己過於了解顧沉舟,還是顧沉舟過於了解自己:剛剛的鋼條先不提,就眼前的這把手槍——這條船是他租來的,東西是他放進去的,顧沉舟還是他接上來的,從對方上船到現在,他都沒有離開過駕駛室,顧沉舟同樣也沒有機會觀察駕駛室的櫃子裏到底放了什麽東西。可是對方卻有勇氣在被下了藥的情況下,找到機會不趕緊往外跑,而是回頭尋找很可能根本就不存在的高危險武器……


    這一次,顧沉舟隻能靠猜。


    他猜對了。


    所以賀海樓在黑洞洞的,四下搖晃的槍口下,舉起了雙手。


    耳朵旁邊傳來鳴笛的聲音,很明顯是幻覺,顧沉舟沒有理會。他將所有的精神和注意力都放在自己對麵的賀海樓身上。在模糊的視線裏,他看見對方的嘴巴一張一合地在說些什麽。


    在說什麽呢?顧沉舟沒有精神去辨認,也不想和對方多說其他什麽。他盡可能地將槍指在對方的身體上,慢慢向前走的同時,示意對方慢慢退後。


    槍支的威懾下,很少有什麽動作是不能被理解的。


    賀海樓隻思考了一瞬就按照顧沉舟示意地那樣做:雙手繼續高舉,沿著艙門的方向緩緩後退,來到艙門前台階的時候,他隻稍微停了一會,就看見顧沉舟搭在槍上的手指顫抖地滑了幾下,接著保險栓打開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賀海樓深吸一口氣,不再刺激對方,又一次開始慢慢後退,兩人一前一後地離開船艙,在顧沉舟剛剛踏出艙門的時候,他腳下突地被絆了一下,整個人驟然失去平衡,朝台階下滾去,到了甲板上,又隨著快艇突然的傾斜而一路滑到欄杆旁!


    一截橫在艙門前的麻繩被拉扯出一段長度,賀海樓唇角輕輕一挑,放下自己的雙手,上前幾步,腳踩在顧沉舟手上用力一撚,踩鬆了對方抓著槍的手,再朝旁一踢,就把那支手槍踢到角落。


    天邊的光線逐漸收斂,海上的風浪變得大了。


    賀海樓低頭凝視著甲板上的人。


    這一次,對方似乎真的用盡了最後一點力氣,他垂下去的手臂抬了好幾次,才攀住船邊的最後一節欄杆,他用力地想要抬起頭睜開眼,開始眼皮卻一直往下掉,腦袋始終隻能做輕微的轉動。


    他的神情已經變得茫然。如果這樣的茫然之中,再多一點迷醉——


    賀海樓的神情裏似乎都有了一點迷醉,他彎下腰想要把人從地上扶起來,一陣海浪卻突地湧起,推得整艘快艇都跟著重重起伏了一陣!


    賀海樓反射性地伸手抓住欄杆站穩腳步,卻被隨之濺起來的浪花遮住了視線。他皺著眉頭抬手擋了一下,卻突地看見一道身影朝欄杆外滑了出去,一眨眼就被海浪吞沒。


    賀海樓臉上的表情在自得與茫然之間切換了一下,瞬間定格在恐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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