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隻能讓別人給他做可樂雞翅。


    錢心一走之前就知道回來要加班,家裏沒保姆,臨時請也來不及,托兒所根本不在他的概念裏,就把劉易陽送到他師父家去了,免得餓到這小綿羊。


    他說他下班早就來接他,但這顯然是張空頭支票。楊新民退休了沒事幹,見到個孩子當孫子一樣,高興得不得了,劉易陽一個人在家害怕,就開始了每天和老大爺打太極下棋的退休生活。


    節後上班第一天,一所就開始整合別墅的圖紙,為小別墅的最後一次匯報做準備。


    好在有小蠻腰比在麵前,陳毅為看不上別墅這種螃蟹腿似的工程,半天剔出丁點肉,還費事得不得了,就一門心思撲在了小蠻腰的前期上,提著公文包跟著高遠不知道跑哪裏去開會,省去了很多自找麻煩,前期也沒有結構,所以陳西安也很自由。


    查漏補缺,強迫性地檢查看了幾百遍的圖紙,辦公室外的幾個一天到晚被叫進來趕出去,雞飛狗跳到周二晚上,核的人見了圖就想吐,改的人摸到鼠標就更年期,煎熬到把圖紙打包壓縮,錢心一揉著眉心把筆一扔,宣布關機吃飯。


    如果次天匯報不用大修,那接下來他們就可以喘口氣了,建管局的流程就是設計院苟延殘喘的盼頭。


    這次匯報聲勢浩大,他們全所人除了陳毅為都去了,確保陳瑞河這邊無論提出什麽問題都能立刻答複出來,一是顯得專業,二是趙東文他們今天也沒事,跟著來見識一下也不錯。


    趙東文人高馬大的,但可能是因為心態年輕運動的原因,穿得太正式總少點味道,他自己也別扭,局促得讓別人一看就知道是個新手。


    會議室一共十七八號人,甲方的技術、結構,總包加管理公司,當然,赫劍雲也在。


    張航不知道吃錯了什麽藥,進門的時候就惡劣地撞了錢心一一個趔趄,眼神裏滿是敵意。錢心一莫名其妙,覺得這廝簡直是中二期再臨。


    因為前兩次該說的都說得差不多了,這次沒什麽內容,主要就是答疑,問到誰的樓就歸誰回答,進展還算順利,隻有趙東文因為緊張,時常發出“額……”這樣遲疑的聲音,瞥見那個麵沉如水的大老板眉頭皺一皺,嚇得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了。


    張航瞄準他負責的5#樓,一直不停地問他問題,趙東文磕磕巴巴,又尷尬又慚愧,覺得自己極大地拉低了公司的水平,丟了他師父的臉。


    師父倒是無所謂,因為他也是靠丟師父的臉混出來的。錢心一沒替他解圍,讓他自己結巴著答完了,第二次他就不會這樣了。


    差不多之後陳瑞河拋出了他之前就關注的一個問題:怎麽回填?


    錢心一和陳西安已經達成了一致意見,他看向陳瑞河,說:“盡量空填,我們這邊的建議是局部從負一層頂板甩出一截鋼筋,到時候把砌塊磚鑽上孔,插在上麵固定,鋪壓型鋼板,澆一層薄混凝土充當地麵,驗收完之後拆掉,可能費點小錢,但是能省下很多功夫。”


    對麵的幾個領導針對省錢和費事的矛盾議論了一會兒,最後因為銅門都有了,不差這點鋼板,采納了設計院的建議。


    赫劍雲從始至終隻朝設計院說了一句話,針對誰草履蟲都看得出來,他說:“項目的安全你們全權負責是嗎?”


    他一說話就像空調加了氟,瞬間就冷場了,而張航陰鬱地盯著錢心一,嘴角浮起一個冷眼旁觀的諷笑。


    赫劍雲看的是陳西安,但他是不能說話的,也幸好負責人不是他。


    錢心一並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老子牛逼到不知道什麽是道理”的逼問,既不打包票也不往坑裏跳,笑著說:“圖紙方麵的問題我們當然全程配合,但具體實施的過程歸咱們總包和管理還有之後的中標單位負責,畢竟設計院是脫離施工環節的,陳總,是這個道理吧?”


    大老板雖然有錢,但是說的話沒什麽工程常識,責任判定是跟著款項比例來的,設計院才拿幾個錢,就讓他們全權負責!


    而且就別墅這種矮樓來說,隻要他的混凝土裏不是沒配鋼筋,基本都塌不了。以前沒有鋼筋的時候,純磚混的房子照樣住十幾年,設計也不是蠢貨,給自己挖坑還把自己埋起來。


    陳瑞河怕他接著丟人,背地裏被人取笑,連忙跳出來打圓場:“是是是,錢所多靠譜的人哪,金榮和城科這麽大甲方的指定設計師,你辦事我們放心。這個,錢所啊,後期遇到現場問題了,要勞煩你們多跑跑工地。”


    錢心一沒戴高帽子,許諾了會盡力配合,匯報就算結束了,之後的合同由商務負責。甲方要請他們吃飯,稍作休息解決下生理需求之後就走。


    因為男廁所的容積率嚴重不夠,錢心一和陳西安就先晃到院子裏去了,他坐久了腰疼,正反著手捶腰,猝不及防被人從背後推了一把。


    事發突然,陳西安也沒來得及拉住他,拽住手的時候人已經跪到小花壇的岩口上請了個安。


    膝蓋碰石頭自然是膝蓋疼,壓上成年男人的體重,衝力和慣性讓帶著鋒利毛邊的蘑菇石岩口瞬間切破了真皮層。


    錢心一突兀地叫了一聲,被膝蓋骨位置轟然爆發的痛意刺激得眼冒金星,撐在花壇邊上倒吸涼氣。


    陳西安率先反應過來,一回頭看見憤怒之中又有點怔忪的張航,心裏十分窩火,一步上去就推了他一把,冷下臉聲音一抬:“想幹什麽?”


    他的力氣實在不小,張航沒料到錢心一會摔到石材口上,一時沒回過神,被他推得倒退了好幾步,慌忙中拉劈了一根梨樹枝條都沒能站穩,一屁股墩在了地上。


    你他媽誰啊……他怒從心起,爬起來拍拍屁股灰,瞪著陳西安橫聲道:“沒你事兒,滾開!”


    陳西安發了個悶火,稍微冷靜下來,想起該先看錢心一的情況,冷冰冰地說:“不滾,看不慣自己滾吧。”


    “你……”張航一提罵腔,準備問候他媽了。


    陳西安轉過身,看也沒看就朝大門方向叫了聲“聶總”,張航緊張地回過頭,見他的光頭領導從屋裏走出來問道:“陳工,有事……額,怎麽了這是?”


    錢心一左腿不僅使不上力,還因為刺激抽起了筋,抖得受損的髕骨在石頭上磨,疼得立刻就起了一層冷汗。


    他都沒太聽清後邊人在說什麽,隻是抬著手盲目地召喚隊友:“陳西安,你……嘶……先把我弄起來。”


    陳西安從背後半抱著把他從岩口上挪開,又指揮他轉過身體扶住自己的肩膀,翻了半麵坐在花壇邊上,讓他曲著腿,蹲在旁邊卷他的褲子。


    傷口一露出來,錢心一生理性地覺得更疼了,皮肉全砸進去了,凹出一道棱,正因為皮還沒破,所以血全淤在裏頭,紫得有些觸目驚心。外傷倒也還好,主要是膝蓋頭上沒肉,一撞就是骨頭。


    聶總靠過來,一見他的膝蓋就“誒喲”了一聲,說:“磕得有點狠,估計傷了骨頭,送醫院去。”


    這光頭老奸巨猾,看得出情況不對,故意跳過怎麽就摔了的問題,一句話就想把張航故意傷人的事情圓過去。


    屋裏的人察覺到庭院裏情況不對,陸陸續續也出來了。


    趙東文是親徒弟,一見錢心一的膝蓋就大驚小怪起來,他本身就是個咋呼性子,嚷起來特別純天然:“師父你腿咋啦?好端端的怎麽就摔了……走走走去醫院,師父來,我背你。”


    老吳把莽撞的他揮到一邊去,蹲下來按了按錢心一的膝蓋骨頭。他兒子是校籃球隊的,扭傷骨折次數多了,因此也有了點常識。


    錢心一疼得渾身一顫,飛快地把他的手指拍掉了。如果是純外傷這會兒應該疼麻了,但看這反應速度,至少是骨裂了。


    錢心一疼得恨不得狂嗑止疼片,左手無意識地扣著陳西安的手腕,把人掐得手背青筋暴起。但是他也不能就這麽一聲不吭地被送走,醫藥費自己出,工傷談不上,更不能忍的是張航這個傻逼他推自己幹嘛!


    因為淤血不通,被砸出凹痕的位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腫了起來,不用拍片子都知道夠工傷級別了。


    正好陳瑞河上完廁所出來吆喝吃飯,見一群人圍觀,走近來看後,也是嚇一跳:“怎麽摔成這樣了?”


    錢心一抹了把冷汗,抬頭看著張航笑說:“我也奇怪呢,捶個腰就飛出去了,張工,你說呢?”


    自己西褲上還有灰塵,垂花門下麵也有個攝像頭,抵賴都沒用,張航心裏恨不得抽他一頓,卻礙於領導都在場,隻能違心地認錯,他把眼睛一垂,念經似的說:“對不住,急著出去開車,不小心撞到錢所了。”


    他的光頭領導警告地看了他一眼,開始訓斥他:“讓你平時別這麽毛躁,還不快把錢所送到醫院去。這樣吧,醫藥費小張自己掏。”


    當誰稀罕他那點醫藥費,連一句誠心誠意的對不起都沒有,不過錢心一給陳瑞河麵子,也沒讓他們下不來台,被送到醫院拍了個片,果然,髕骨骨裂了。


    飯沒吃成,陳瑞河折回去叫人收拾會議資料,在大門口遇到大老板,顯然是旁觀了全程,若有所思地問了他一句:“那個總包的年輕人叫什麽來著?”


    陳瑞河答了,還怕他怪罪張航誤事,還替他說了幾句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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