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蝴蝶的圖紙錢心一沒往u盤裏拷,邁爾斯等著它重新做成本預算,就又準了他半天假,讓他回了趟家。


    她的狀態有點亢奮,錢心一怕她過後失望越大,就連忙用雞窩的前車之鑒向她潑冷水,邁爾斯不愛聽這話,擺了擺手讓他趕緊走。


    用半天回家拷份文件時間搓搓有餘,他不放心陳西安,便又直接去了醫院,走之前還有點閑心,從床頭和飄窗上撿了幾本書,都是陳西安之前在看的。


    剛過11點,王巍竟然也在,醫用餐桌成了工作台,陳西安靠牆坐著,正用沒打點滴的左手在滑鼠標。


    工作強度大的畫圖員基本都有腱鞘炎,所以很多人都練出了左右手,陳西安左手的速度也很快,他大概是看圖看深了,總是下意識的抬著右手,想去鍵盤上戳兩下,最後又不得不放回去,大概是別到了靜脈裏的針管。


    他的鼻梁上還架著眼鏡,目不斜視的盯著電腦,那種專注的模樣讓錢心一想都沒好意思發火。他們過去的生活太忙碌了,陡然被迫停下來,他一定很無聊。


    錢心一就杵在門口,看他跟王巍偶爾低聲交談,小幅度的搖著頭,無框鏡在某個角度裏反著粼芒似的光,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是多麽日理萬機的一個ceo。


    宋阿姨在床尾的板凳上織毛線,他們的話題她都聽不懂,在她的觀念裏,需要用電腦談公事的人都是大寫的人才。


    王巍關了電腦,一抬頭瞥見了他:“嚇誰呢你?”


    錢心一把勒紅手指的書袋子換到左邊提著,假裝自己剛來:“誰也不嚇,你怎麽這個點來了?”


    陳西安把眼鏡摘下來,笑著當複讀機:“你怎麽也這個點來了?”


    王巍揚了揚手裏的電腦:“來談公事。”


    錢心一把書往病床上一放,曠工曠得底氣十足:“來辦私事。”


    王巍笑了笑,說:“家屬來了我該走了,你好好休息,有事電話聯係。”


    錢心一勾肩搭背的把他送出病房,說了聲謝謝,陳西安驟然撂了挑子,攤下來的活肯定都是同事分了,王巍的額外照顧他都記在心裏。


    王巍笑了笑,根本沒把這些當事。


    錢心一回到病房,陳西安已經在翻書了,他從頁麵裏抬起頭來:“不是上班去了嗎?怎麽還從家裏來了。”


    錢心一歪七扭八的將下巴撐在床上,把小蝴蝶“轉正”的過程跟他交代完,還覺得有點煩,他說:“怪我咯?”


    陳西安伸長胳膊從櫃台上揪下一根香蕉遞給他:“當然怪你了,誰叫你這麽有才。”


    錢心一被他誇得不知道怎麽好了,愕然了片刻一把奪下香蕉,笑著罵他:“我跟你說辛酸往事,你拍什麽馬屁。”


    陳西安還在一本正經:“沒拍馬屁,我發自內心呢。”


    錢心一慢吞吞的撕香蕉皮:“你趕緊閉嘴吧,想雷死我。”


    陳西安湊過來咬了一口,近在咫尺的麵孔終於沒了玩笑的意思,他似乎措了會兒辭,才說:“心一,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一切的偶然都是必然,我發現它存在的時候就有這種感覺,你的小蝴蝶既然生在了金融城的標段裏,也該從這裏飛出去。”


    錢心一一瞬間竟然有種勝利在握的錯覺,然而錯覺就是錯覺,不過他清醒過來,發現自己釋然了一點點。


    宋阿姨要準備病號飯,十一點離開了醫院,離開前錢心一給了她一張紙和一個保溫飯盒,上麵是他百度到的食譜,又經那小護士認可過。


    一個小時之後,宋阿姨帶著保溫盒回到病房,端出來的粥和湯錢心一是滿意的,他以自己的廚藝作為基準軸,色香都沒什麽要求,隻對味道有執念,嚐不到鹽味就是巔峰之作。


    他體內的水電解質平衡紊亂,初期飲食必須特別注意,錢心一不能陪護他,突然犯了強迫症,讓陳西安吃什麽之前都百度一遍,免得中毒。


    他自己大概也發現自己有點叨逼,搖頭晃腦的自我嫌棄:“我上起心來果然自己都害怕。”


    陳西安登時就笑了,心裏又十分感動,錢心一過日子隨便,他嫌棄過他不上心,那位自己吹了這個牛逼,沒想到竟然是動真格的。


    他點滴打多了嘴裏發苦,沒什麽胃口,吃得很少,錢心一是個重口味,哪怕想跟他同甘共苦都吃不下這些缺鹽少醬的湯水,自己去食堂點了份外賣,因為拿不準阿姨吃飯沒,便給她也帶了一份。


    宋阿姨有點受寵若驚的意思,但也沒拒絕他的好意,她把盒飯放在櫃子角上說一會兒吃,錢心一沒管她,他賴到十二點半,趕一點的上班時間回公司了。


    他的檢查報告下來了,因為找不到人,被小護士直接送到了陳西安的床頭,血常規正常,出血熱在人與人之間的傳染性並不高,心電圖也正常。


    ——


    標書是牽一發動全身,從匯報材料到成本都必須重改一遍展示區相關,錢心一在空缺了兩天半之後,開始一頭紮入繁雜的說明改動裏。


    小蝴蝶的獨特性在於變化,材料基本都不是常規杆件,每一道弧線和曲麵都不同,同事要讀透隻能一截一截的量,時間根本不允許,而大家多少又帶著一種嫉妒摻雜“早不拿出來”情緒,加上邁爾斯買定離手似的把碼壓在他身上,對他的重視無與倫比,大家索性中庸起來,省得被扣上搶功勞的帽子。


    錢心一熬了好幾宿,又高度集中的改了一下午的說明和插圖,眼睛漲的厲害,一離開電腦就發暈,他甩了甩頭,關機又往醫院跑。


    床頭的水果好像沒剩多少,錢心一買買買得還挺開心,陳西安是該多吃點水果。陳西安見他又提回兩袋,不動聲色的皺了下眉,拿過一個梨削給他吃了。


    陳西安需要住院觀察兩星期,錢心一這樣又折騰了兩天,就算有宋阿姨管飯,他都有點吃不消了,困得東倒西歪,平衡感全日了狗,白天上班也難以集中精神,坐著都睡著了不止一次。


    陳西安看著比之前好多了,自己還網購了一個多功能的小電燉鍋,在病房裏過他的小資生活,錢心一不知道他在哪兒弄了一堆雜糧豆子,煮的香飄四溢,食都分到對麵的病房裏去了。


    錢心一這才退了一步,晚上出去住賓館。


    第一天鬧鍾都沒能吵醒他,錢心一一覺睡到接近九點,胡茬都沒刮幹淨,風馳電掣的去病房露了個麵,然後腳打後腦勺的去上班。


    護士建議陳西安做一個全身體檢,錢心一一直在等周末,然而在周末來臨之前,他的丈母娘先來了。


    習涓比他們這些搞基建的男人還瀟灑,渾身除了手機,就帶了一個錢包,還是揣在大衣兜裏都發現不了的折疊款。陳海樓頂了她的班,把她替了出來。


    她裹著基地上的軍大衣,下了飛機就打的,直奔醫院病房,一眼就看見她兒子穿著病號服在櫃子上的鍋裏攪和,整個人瘦的脫了形,錢心一不在,阿姨沒影兒,那場麵刺得她眼淚瞬間就下來了。


    陳西安三歲開始一個人睡,初中以後就再也不跟他倆撒嬌,他一直都表現得“我很好”,習涓對他也很放心,這種孤零零的住院生活是她無法想象的,她覺得兒子可憐,哭著進的病房。


    陳西安的配置齊全,鍋碗瓢盆早就一應俱全,就像錢心一說他小資,他在哪裏都不會委屈自己,他蓋上鍋蓋,在食物芬芳散掉的霧氣裏,看見了一雙老氣的女式皮鞋,他順著軀幹往上,就看見了他那眼淚汪汪的媽。


    陳西安愣完就笑了:“媽,我爸放心讓你一個人來?”


    習涓嗚咽著過來把他的頭抱進懷裏:“不放心,可是他也不放心你,小錢呢,他怎麽把你一個人丟在醫院裏啊。”


    陳西安單手摟住她拍了拍,開玩笑哄她:“他要上班,賺錢給我治病。”


    習涓哭得不能自己:“我跟你爸有錢,都給你,你別一個人住院哪,連飯都沒人管,我難過死了。”


    “來,坐下,”陳西安好笑道:“我都好了你有什麽好難過的,有人管飯,去弄了,我就是無聊,找點事做,心一照顧我累得夠嗆,一會兒見著他不要抱怨,聽見沒?”


    “真的?”習涓習慣性的信他了。


    陳西安指了指門口,習涓順勢望去,就見一個大姐擰著保溫盒走了進來,正好也在看她。女人的第六感告訴習涓,這大姐不像看起來這麽好相處。


    宋阿姨用眼神詢問陳西安,習涓挺腰直背的坐在床弦上自我介紹:“你好,我是他母親習涓。”


    宋阿姨露出詫異的表情,習涓看著不像是有這麽大兒子的女人,她誇習涓年輕,接著把保溫盒放在了陳西安的鍋旁邊,開始往外取,一邊禮貌性的問習涓有沒有吃飯。


    習涓示意她讓自己來:“沒呢,長途跋涉的過來還沒顧得上,大姐你給我吧,我來。”


    宋阿姨的動作僵了一瞬,有些慌亂的往陳西安那裏瞟了一眼,陳西安不想讓她難堪,就說:“媽,讓阿姨弄吧,你也不會伺候人。”


    習涓惱羞成怒的打了他一下,小聲的警告:“我會!”


    宋阿姨把分層的食盒擺上醫用餐桌,然後就立在一邊,陳西安讓她去吃飯,習涓探頭一看,不高興的說:“菜怎麽都炒得稀裏糊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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