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單位都是業內實力派的設計院,作品的侵略感都非常強烈,不知道各位是什麽感覺,就我個人而言,看過之後腦子裏全是它各個角度的輪廓,而且非常難以擺脫。”


    他的表情和眼神都很自然,可能是因為這是借著李工,在說他自己。


    “展示區確實我們的短板,所以上次回標裏扣了分,各位都應該知道,我們和維克先生的團隊來自同一家公司,對外對內都是競爭互礪的關係,所以他們上次展示出來的方案2,對我們的衝擊力遠比各位要大,原設計暫時沒有靈感,所以我們換了人,並且選擇從新開始。”


    黃總翻著圖冊上的近景圖,笑道:“你們換的這個設計,突破的就很不錯嘛。”


    錢心一道了謝的時候有些靦腆,台下的邁爾斯把提起的心放回肚子裏,忍不住又歎了口氣,這傻子一點都不會推銷自己。


    他的名字好記,評委3叫著他提了好幾個問題,關於小蝴蝶的杆件和曲麵玻璃的可實施程度,這種場合其實並不適合談論技術問題,因為比較占用時間,而且商務人員根本聽不懂。


    錢心一麵上露出遲疑,黃總卻興致勃勃的讓他簡單的說說看,錢心一猜測他應該搞建設出身的高管,對技術十分癡迷,就像翟岩那種。


    他於是盡量簡潔的概括了最小的弧度和曲率,又提了一下目前市場上的生產水平,其他人或許不懂,但是施工巨頭遠洋卻一清二楚,隻要有錢,這個展示區基本能照原圖放出實體來,它美得很現實。


    因此輪到他們一上講台,ppt還沒開,他就先誇了錢心一的團隊,說他們牛逼,他們時常唾罵狗比設計師並不是因為沒法偷工減料,實在是有時造型複雜到隻有蠻幹才能實現。


    錢心一不會邀功,邁爾斯起身來寒暄,心裏卻浮起一種奇怪感覺,被對手嫉妒是實力的證明,但是被施工隊佩服,卻是破天荒頭一回。


    設計和施工之間的關係,中間隔著甲方的利益,通常都不會太和氣。


    錢心一規矩的坐在旁邊,邁爾斯看向他,一瞬間覺得他非常爭氣。


    遠洋的圖紙原封不動,演講也沒什麽亮點,不上心到簡直猜不透他們大老遠的跑這一趟是不是因為錢和時間多到燒手。


    老規矩當場出商務標,接近九點左右評委對完計分欄,將加權分遞給黃總過目,他看了幾眼就讓鄧明光進來複印了6份,逐個派發了下去。


    這次商務標桂冠被k組摘下,因為兩個方案他們加了一分,徐科緊緊的咬在後頭,然後是並列的f組和華東院,gad和遠洋倒數,每檔排名都隻有一分之差。


    黃總站起來宣布大家辛苦了,明天10點繼續,公開評技術標。他說要請大家吃飯,不過沒人當真,各自回了落腳處。


    梁琴約他去擼串,邁爾斯又要表揚他今天表現不錯,要帶他們兩個土包子去吃高級海鮮,錢心一不好推辭,於是跟梁琴說明天再約。


    吃完飯回酒店就十點了,商務跟他一間房,於是他在大廳的沙發上逗留,撥通了陳西安的電話。


    兩人進行完日常問話,陳西安表示他跟婆婆的關係還是熱臉貼冷屁股係列,錢心一莫名其妙被戳中了笑點,笑了半天,讓他不要氣餒再接再厲,然後窩在沙發裏跟他分享這次高/潮迭起的競標。


    他說徐科來得悄無聲息、立麵高端大氣,王巍機智無比,自己也是大將風範帥到天際,陳西安毫無原則,就在對麵附和。


    “我說過,懂施工是你獨一無二的優勢,”陳西安戲謔的笑道:“遠洋集團以後看見你的項目估計就要撲過來抱大腿了。”


    “別扯淡了,”錢心一根本不飄飄然:“別人集團上百億的資產,鬼來抱我的大腿。”


    陳西安說:“那我是鬼。”


    “你該吃藥了!”錢心一笑著罵他,兩條腿疊在一起伸出老長,腳在地上晃來晃去,猶豫了幾秒,還是沒忍住想跟他保個底,盡管他知道這種問題毫無意義。


    “你覺得哪家會中標?”


    陳西安拒絕回答:“不猜,等結果,不過徐科確實挺反常的。”


    錢心一秒懂,上次內定的是賽勁,標都沒開完徐科就得到了風聲,這種讓人望塵莫及的消息網足以說明他們的關係戶十分的非比尋常。


    至於有沒有強硬到能左右這次競標的結果,在答案揭曉之前,誰也說不準。


    次天十點,技術標的評比準時開始,黃總一改以往評委翻看圖紙提問的評比模式,讓眾設計院按照昨天抽簽的順序挨個上去講圖紙,時間2個小時。


    這個要求是如此的蠻不講理和猝不及防,雖說業主就是爹,但大夥一時都忍不住槽點滿滿,成百上千張的圖紙,2個小時怎麽講?還要講的清楚明白,否則第一次接觸圖紙的人跟不上進度。


    猛然跳出這麽一個環節,遊戲的規則霎時顛倒,越靠後反倒越安全,準備的時間相對充足,並且可以不斷積累前麵的經驗。


    徐科的負責人不苟言笑,他冷靜的向黃總和評委提出了需要準備30分鍾的要求,一時會議室裏充滿了密集的鼠標點擊聲,因為標書昨天已經交給了甲方,所有單位都隻能依靠電子版。


    陳毅為似乎認清了現實,決定破罐子破摔,他看起來很輕鬆。


    王巍淡定如常,他的速記能力很強,連陳西安都不是他的對手。


    華東院務實的作風一覽無餘,他們的設計在紙上奮筆疾書,看樣子是準備帶著演講稿上台。


    錢心一大概是所有演講人裏最輕鬆的一個,他自己就畫了兩個區,經手的東西又習慣細查一遍,加上組員擠兌他,他獨自完成了小蝴蝶切入之後85%的調整,臨走前天還過了一遭,對此可算是得心應手。


    因此他還有心情化身錢爾摩斯,時不時的偷偷觀察徐科的負責人。


    遠洋似乎打定主意要當安靜的美男子,他們的技術最閑,電腦打開了翻都沒翻過。


    十點四十的時候徐科上了台,他本來就嚴肅,所以更沒本事把圖紙講成段子,過程枯燥全憑創意撐著,前一個小時關注度還比較集中,後來大家聽得昏昏欲睡,內容單一是一方麵,另一方麵是工作黨聽課,本來就是個笑話。


    評委席前半截的回應還比較熱烈,提了不少施工難度和成本的問題,後半段疲倦下來,被傳染了似的打嗬欠。


    徐科的優勢向來是作圖精細,此刻卻成了負擔,為了在規定的時間內完成,許多頁都是直接翻過,給人一種走馬觀花的感覺。


    排在後麵的人趕緊改變了策略,摒棄了一張張翻圖紙的做法。


    午飯是人手一份內容比較豐富的盒飯,坐在原位上吃,吃過了之後休息一小時,下午接著評標。


    吃完飯後桌上趴倒一大片,王巍帶著筆記本電腦失蹤了,邁爾斯和維克分頭去找星巴克,梁琴扔掉一次性飯盒回來找人,就發現她的前任所長也不見了。


    錢心一以前來金茂開過許多次會,對這棟大廈比較熟悉,知道門廳最靠裏的隔牆後麵有個逼格很高的休息區,沙發都是皮具,就摸到那裏去給陳西安打電話,給他科普甲方招標的新y。


    陳西安這個時間接到電話,還以為他已經折返了:“回來了?”


    “早呢,”錢心一坐在沙發上,苦哈哈的說:“多了個環節,講整套技術標。”


    陳西安投標的次數還不如他多,聞言也覺得有些胡鬧:“講技術標?怎麽講?講多久?”


    “用嘴講,2小時,”錢心一腰疼的歪到靠背上,說:“我還專門看了一下,徐科當時也懵了。”


    那就說明徐科事先並不知道有這麽一個環節,不知道也不要緊,問題是這個突加的程序對他們來說最為不利,假設徐科是這次內定好的單位,那麽這一堆彎路就繞得太費時費力了。


    兩人隔著電話,不約而同的細思恐極起來,不是他們也不是徐科,那會是哪家?


    gad?華東院?還是遠洋?又或者,這回一開場,就是一場公平競爭?


    下午的時間隻夠gad和k組解說他們的技術標。


    看得出陳毅為對圖紙不太熟悉,不過他顏值高,往那一站像個模特,人又能說會道,氣氛竟然比上午還輕鬆。


    評委針對性的問了水滴的可實施性和造價,陳毅為大概心算出一個價格,事實是估低了挺多。


    遠洋的負責人抽了抽嘴角,露出一個無法苟同的微笑,不過在場沒人注意。


    王巍是最緊巴巴的,同樣的時間裏他要講兩套圖,因此一上台就開了個玩笑:“各位領導,我覺得我需要4個小時。”


    黃總不知道哪來的信心:“我相信你。”


    但王巍的目的不是講完,而是講好,他不愧是整理家務的一把好手,分門別類的技能爐火純青,按照圖紙來講他鐵定超時,所以他單獨挑出了展示區,將剩下部分的共同點和區別放在一起。


    戒指的難度還不如王巍裙房上那些縱橫交錯的空中走廊大,因此沒有評委質疑它,倒是陳西安那個雜亂無章的雞窩讓人比較頭疼。


    評委3問出了所有人的疑問:“你們要怎麽解決錐形展區穿孔板上的圖案根本就沒有規律的問題,這個放樣,是會放死人的。”


    其實這些問題都有些吹毛求疵了,投標做的本來就是麵子工程,效果無條件優先,其他一切容後再議。不過出資方有任性的權利,作為建築行業先驅的設計師,按理也該以現實為筆。


    職業的慣性使然,王巍看圖的時候隻會思考陳西安是怎麽放出這麽複雜而自然的線條,而不會考慮它要怎麽開出模具,那是施工的事情,隻有在真的無法實現之後才會返提給設計。


    陡然被問起,王巍於是有了演講裏的第一次停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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