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紮實地給了她一個大白眼,然後從衣角撕下一條布條,替她綁緊右膝,按壓止血。


    蝕心的痛楚迅速蔓延,方才抽離的魂魄立即歸位,但她仍舊緊盯著他專注的英挺臉龐,然後發抖的手覆上他正忙碌的手背,怎知卻驟然被他甩開。


    「威廉?」她試探性輕喚。


    他仍舊抿緊嘴沉默不語,雙眉卻越皺越緊。


    「威……」


    「叫叫叫,叫魂啊!吵死了!」不耐煩地吼完,他捧起她蒼白的小臉,俊容微側三十度角,精準地覆上芙顏,焦躁的薄唇蠻橫地吮吻驚詫微張的芳唇半晌,蘊含怒意的俊眸瞪視著她愣然的水眸,讓她看清楚、摸清楚,確切地感覺他真實的存在。


    伊芙含淚微笑,欣然接受這個很不禮貌的索吻。喔,威廉的吻技越來越好了,好得快令她上癮。


    晦暗的俊眸掠過她受傷的膝蓋,惱怒的情緒刹那漲滿胸口。要是換成小舅,肯定不會讓她受傷……


    暫且打住心中的自責,放開伊芙微喘的唇,威廉展臂將她打橫抱起。他抱得有些吃力,畢竟他在方才的混戰中幾乎筋疲力盡。


    「狄威廉,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這是怎麽一回事?」有人搶先一步替滿心困惑的伊芙道出疑問,而且來勢洶洶。


    威廉暗叫一聲不妙,趕緊換上一臉討好諂媚的笑,轉身麵對凶惡的質問。


    「小、小舅,真是勞你大駕,想不到最後還是讓你出麵……」


    「狄、威、廉!」


    「好啦。」迫於無奈,加上雙手發軟,他隻得先把懷中虛弱的嬌軀再度放回花叢中。


    然後,威廉撕開身上破爛的窄版西裝。一件輕薄的防彈背心正套在西裝與襯衫之間,難怪,方才無論溫度怎麽升高,濕透的襯衫如何令人難受,就是不見他將西裝脫下。


    當下,狄海涅抄起笑得一臉無辜的他,「信手拈來」就是一陣痛扁猛踹,彷佛痛毆這小子一頓是家常便飯外加娛樂消遣。沒多久,拳腳酷刑還加入某個噙著冰冷微笑的藍眸俊男,兩人聯手狠狠修理猛求饒的某人一頓。


    「臭小子,居然敢擅自穿防彈衣,丟光羅蘭人的臉!」


    「喂、喂,我很怕死的,不想把美好的生命就此斷送在這種鬼地方嘛……」


    「羅蘭人從不穿這種玩意兒,你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別打臉!那是我全身上下最值錢的部位啊!」


    一旁痛得幾乎昏厥的伊芙躺在花叢上,枕著壓碎的罌粟花瓣,嗅著來自某人身上熟悉的獨特香味,聽著身旁某位美少年被痛扁的慘叫聲,忍不住笑彎了眉眼。


    自由的味道,原來是罌粟外加迷迭香……


    輕飄飄的,是令人上癮的迷幻感覺。


    白色的罌粟,花語是遺忘,所以她要開始把從前的不愉快全部遺忘。


    失去意識前,伊芙依稀嗅見那道熟悉的氣味很快的接近,腳傷雖痛,但她被吻腫的唇卻愉悅的輕揚。將臉蹭埋入彎身抱起她的那副胸膛中,眷戀且心安地貼靠著,嗅著熟悉的香氣,徐緩入夢。


    【第八章】


    法國巴黎,傳說中的羅蘭總部裏。


    古典的建築,據說已有一世紀的悠久曆史,層疊相連的樓房是哥德式混合巴洛克風格,古典中帶有個性,猶如中古世紀貴族所居住的豪奢城堡,深赭色的磚瓦與紫黑色尖塔堆砌屹立,有著希臘眾女神浮雕的梁柱,象征此家族的支柱與權力傾向。


    一曲蕭邦的「送葬進行曲」在懸吊的水晶琉璃燈下流泄著,德國名琴貝茲斯坦八十八個黑白琴鍵,在修長的十指下譜出憂傷的曲調。嗯,琴聲音樂性豐富且流暢,包準有演奏碩士的資格。


    一名頹廢的美少年直盯著窗外的白楊樹,眉宇間陰鬱躁悶,薄唇輕抿不語,裹在騷包黑色緊身褲下的長腿蹺在另一頭的鋼琴蓋上,單手支肘頂住秀氣的下顎,彷佛抹了粉底的白皙肌膚潤澤光滑,但深邃的眼窩下方有片紫黑色的淡影,透露出他近日無法好眠的訊息。


    音符靜止後好半晌,直到演奏者不客氣地假意清清喉嚨好幾聲後,美少年才慵懶的收回心不在焉的目光,瞥向坐在鋼琴前的女人。


    「抱歉,我還沒死,你彈『送葬進行曲』是想先預習還是想詛咒我?」威廉橫了豔麗女人一眼,一點也不欣賞方才的美妙琴聲。


    她身形修長,起碼有一七二公分高,荷葉領與薰衣草紫的絲質蝴蝶結,白色公主蓬袖雪紡紗材質襯以黑色絲質貼身窄裙,完美的臀部線條顯露無遺,毫無贅肉的小腿細嫩雪白,腳上是鮮紅如血的細跟高跟鞋,性感得讓人想入非非。


    撇開穿著不論,她有著蘇菲瑪索的古典美,再揉合一些莫妮卡貝魯琪的神秘之美,出色的臉蛋足以教男人為之傾心。她此刻微挑起精心描繪過的褐色彎眉,紅唇不悅的噘起,腳下的紅色高跟鞋跟不耐煩地敲著瓷磚地板。


    「死沒良心的臭小子,連點掌聲都吝於給我,本小姐可是難得露一手好琴藝,真沒品。」


    「小姐?」威廉諷笑著冷哼。「從我出現在世界上的那一刻起,你就從小姐被打入歐巴桑地獄了,認命吧,『阿桑』。」最後一句稱呼有一語雙關之意。


    頃刻,一隻紅色高跟鞋神準地朝威廉扔去。


    嗯,是marcjacobs的新款,肯定是歐巴桑「欲/望城市」影集看多了。威廉輕移上身,俊臉斜側二十度,準確地躲開凶器。正確一點的說法應該是狄喬桑,也就是生養他的老母。


    「別把有腳臭的高跟鞋亂丟,髒死了。」他順手拾起滾落於地的高跟鞋,沒再多看一眼便將價值一萬美元的鞋丟出身後的窗外。


    狄喬桑回瞪著他,「你還有臉這樣對自己的老媽說話?當年一聲不吭就偷偷溜回台灣躲著,放著家族企業不聞不問……」


    「羅蘭沒有我還是照樣運作,人照殺,錢照賺,一點影響也沒有。」


    「當然,不然這麽大夥人要等著喝西北風啊?」狄喬桑低嗤。


    「家族那麽多人,幹嘛隻要我接手?老爸也還沒掛,小舅和小叔隨便一個也強過我,根本沒必要執著於我嘛。」威廉撇嘴回嗆。


    「什麽話!」狄喬桑雙手叉腰,倏然起身,僅著一腳高跟鞋的步伐一拐一扭地快步踱向威廉。「你可是羅蘭家最受矚目的繼任者,由你爺爺跟外公一致欽點,再加上血統純正,不是你,還能有誰?」


    「我又不是要配種的動物,還什麽血統純正咧。」威廉煩躁的爬梳著及肩的發,仰瞪著站在他麵前還硬要擺出名模pose的老媽。


    狄喬桑搽著朱紅蔻丹的纖指輕點在紅唇上,似是憶起什麽,然後換上調侃的目光,端詳起多年未見益發俊美的寶貝兒子。


    威廉被盯得心底發毛,正欲開口時,狄喬桑率先嬌笑出聲,戲謔地道:「說到配種嘛,你也差不多該找個伴侶了。」


    「好啊,我去找個帥哥回來。」威廉打算裝死應付這個爛話題。


    狄喬桑笑得曖昧,「幹脆我幫你找一個比較快。嗯,我想想……最好是又瘦又白,氣質青澀,頭發短薄,乍看之下像個漂亮秀氣的小男生……」


    驀地,威廉長腿抖動了下,極不爽的踹了下平台鋼琴,砰一聲,琴蓋驟合,然後他徐緩地起身,將近一八五公分的身高硬是將他老媽的名模身段比下去。


    「怎麽,說中你的罩門了?瞧你臉臭得像什麽。」狄喬桑仰睨著他,口吻極盡挑釁之能事。


    他俊美白皙的臉僵凝著,「你到底想怎麽樣?不讓我回台灣,一天到晚纏著我,你都不怕老爸跟別人跑了嗎?」


    狄喬桑尖聲冷笑,「我要是怕,就不會嫁他了,你少給我轉移話題。你最不屑的就是碰毒品的下三濫,結果竟然為了個製毒天才甘心受訓,還不怕死的單槍匹馬闖進大毒窟……要是你三、兩句話就想給我瞎掰說沒什麽,我一定直接把她丟去百慕達三角洲,看你到時候怎麽救。」


    聞言,威廉忽然滿臉狐疑地瞅著她,「喂,歐巴桑,你口氣這麽酸,該不會是吃醋了吧?」


    下一秒,一個看似柔軟無力的拳頭毆向威廉,外加一句爆吼。


    「很湊巧的,沒有錯,你老媽我就是吃醋!」


    一個從小到大徹底奉行羅蘭家族自私其利、不管他人死活這個原則的寶貝兒子,為了推卸繼承之責躲到台灣去,自己去過逍遙自在的生活,連祖傳的殺手本業也丟著不幹,竟然會為了一個女人主動願意接受特訓,又不顧一切跑到東歐某個鬼地方冒險救人,隻要是做母親的都會吃醋吧,何況是她這個從沒被他如此重視、對待過的親生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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