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淡淡掃了繆書一眼,便邁著慵懶的步子往倒數第二排的位子去了,繆書這才回過神來:“這位同學,你遲到了。”    那高挑的背影置若罔聞。    繆書蹙眉:    “你站住!”說完才發現自己語氣種了,恐怕這些處於青春期的孩子們是不會接受的。    然而讓繆書意外的是,那個男孩竟真的停下了,還饒有興致地回頭打量他。    繆書被他那藍眼睛看得渾身不自在:    “遲到也該給個理由……”    那男孩將視線轉回到繆書白淨的臉上,忽就綻開一抹笑:“一個月,總有幾天不舒服。”    全體:“噗——”    繆書也是直到男孩坐回到位子上才回過神來,一下子麵紅耳赤。心裏惱火,嘴上卻真不知該用什麽話來教育他。    點名的時候,繆書特意留意了一下,發現那男孩就是害得自己母親心髒病突發住院的罪魁禍首!舊仇加新恨,繆書心道絕不能這樣放縱他……    然而那男孩雖然上課隻撐著頭看窗外一副神遊的樣子,每次叫他起來回答問題卻總是一答一個準。繆書下課後叫了那個班長進來,問了他一些班級的情況之後,一筆帶過地問了問讓他頗為好奇的程錦銳。    小班長透過她厚厚的眼鏡望著繆書猶豫道:    “他是我們班上……成績最好的……”    繆書一愣,本以為像他這樣頑劣的學生成績肯定是墊後的。    “那他眼睛是怎麽回事?隱形眼鏡嗎?”繆書又問。    小班長搖搖頭:    “他是混血兒。”    繆書“哦”了聲,便讓小班長抱著成績冊出去了。    混血兒?怪不得長得那麽……特別……    繆書給他們班上的第二堂課,便是下午的生物課。    程錦銳照樣望著窗外心不在焉的樣子。繆書瞥了他一眼便專心上自己的課。    這節課講的是人體器官,繆書生長在書香門第,是個臉皮薄且保守的人,講到某些重點部位便一筆帶過了,卻聽一聲音道:“老師不夠君子啊……”    繆書抬起頭,就對上那雙碧藍的眸。心道該來的總是要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這位同學什麽意思?”    程錦銳也不站起來,往椅背一靠,悠閑道:    “君子坦蕩蕩,對於這些客觀存在的問題如果心無雜念的話,完全沒必要回避。”    繆書一愣,抿著唇半天想不到反駁的詞,程錦銳看繆書啞口無言便笑了,眼睛彎彎的,一派天真爛漫。    最後繆書隻能忽略他的挑釁,自顧自地教下去,但心思完全被打亂了,幸好有大綱在手才沒有出洋相。    後來的幾天,每逢繆書教課,程錦銳必會問些刁鑽問題讓繆書出醜。繆書隻有知識沒有經驗,自然應接不暇。    繆書私下裏想,程錦銳定是處心積慮準備好的問題,不然一個高中的孩子,哪來那麽淵博的知識與文言功底?然而繆書很快便發現自己錯了,因為到目前為止,他還沒問出過程錦銳答不上來的問題。且程錦銳不但知道然,還知道所以然,說起來頭頭是道。    然而繆書也發現,即使程錦銳成績那麽優異那麽博學,在班上甚至在學校裏,都沒有親近的朋友,他總是獨來獨往,一副酷勁十足的樣子。    繆書像一旁的英語老師打探,她也隻說:“那孩子啊……我不是很明白……”    那天,繆書的語文課因為換課成了當天的最後一節。    那堂是文化知識課,因為高考必然要考這些,所以填鴨式教育也是必不可少的。    繆書先介紹了一下《論語》,又介紹了孔子的生平,這時候程錦銳又毫不例外插嘴道:“繆老師知道‘子見南子’的典故嗎?”    繆書戒備地看他一眼,點了點頭。    程錦銳狡黠一笑:    “那您知道,為何子見南子,子路不悅嗎?”    繆書想了想道:    “因為南子貌美且名聲不好,子路認為孔子去見這樣的女子很不妥當……”    “學生倒不這麽認為。”程錦銳打斷道:    “子路不悅後一向溫文爾雅的孔子立即起誓道‘予所否者,天厭之!天厭之!’。這種急於澄清的態度說明什麽?”    繆書完全摸不著頭腦,呆呆等著程錦銳說下去。    “說明兩人的關係——不一般。所以子路一開始不悅是因為……”兩眼彎彎:“他,吃,醋。”    全體:“噗——”    於是任繆書涵養再好,也絕不能容忍程錦銳這樣的小毛孩子侮辱我們的孔聖人,於是立刻找了個思想交流的名義將程錦銳小朋友單獨留了下來。    窗外晚霞連天,程錦銳卻不急著回去,坐在桌子上好整以暇地盯著蹙眉抿唇的繆書。    “不知道老師想交流什麽?”    繆書其實真沒想好要“交流”什麽,他隻是覺得,程錦銳已經恃才傲物到令人發指的地步,再不管管,遲早要荒廢的。    剛看了看表,快到吃飯時間了,母親雖然已經出院,但經過這次身體總是大不如前的,自己必須快些回去……正想著如何開口,手裏的《詩經》卻被程錦銳一把奪過去。    程錦銳是上文化課從來不帶書的,據其他同學說,他全能背出來。    程錦銳在繆書難看的臉色裏隨意地翻了翻,發現許多詩旁都注有繆書的蠅頭小楷,便挑了幾處道“老師這裏理解錯了”,隨後侃侃而談。    繆書聽了他的解釋半信半疑,但終究想不出反駁的話,隻能漲紅了臉無言以對。    程錦銳卻似乎完全沒注意到他的窘態,繼續往下翻,隨後停在一頁,指著一處道:“老師這裏的‘且’怎麽解釋?”    繆書自然知道程錦銳不是真心問他,於是看了眼道:    “語氣助詞。”    程錦銳的表情就像看著獵物掉進圈套:    “‘且’是象形文字,在這裏——表示男子的生殖器……”    說完就發現繆書的臉燒得比晚霞還紅,半天才憋出一句:“荒唐!”    程錦銳卻不反駁,笑了笑,輕聲念道:    “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豈無他人。狂童之狂也,且。子惠思我,褰裳涉洧。子不我思,豈無他士。狂童之狂也,且。”(‘且’前麵逗號是我加的,“狂童之狂也,且!”意思是“小子你真狂什麽狂啊?你個傻x!)    程錦銳的發音很標準,平平仄仄,尾音婉轉,十分的動聽。繆書竟是有些沉迷,待回過神來,就見程錦銳低著頭喃喃自語道:“你如果不誠心,難道我就再無他人?”    這句繆書知道,就是“子不我思,豈無他人。”的解釋,隻是程錦銳這語氣……繆書抬起頭。    窗外的昏黃映在程錦銳的半邊臉上,那有些恍然的神情,讓眼前的的一切靜止成一張泛黃的老照片。歲月沉澱的酸澀,一層層泛上來,讓人未及體味,便已眼眶酸澀。    繆書忽然想起那個小班長說:“他沒有朋友……”    眼前這個少年張揚而叛逆的偽裝,似乎在這一刻卷起了一個角,隻要輕輕一撕,他本來的麵目便會呈現眼前……    思及此,繆書不自覺地傾了傾身,想看仔細那破綻,卻是還未反應過來,便被一股力帶過去,隨後唇上一涼。    書本“啪”地落在地上,腦中一空白的繆書才明白,那含住自己的,是兩瓣淡色的唇。唇帶著溫潤的冰涼,口腔卻是火熱。那靈巧的舌攪著繆書的反複挑逗。輾轉吸吮,呼吸交錯。    程錦銳不知吃了什麽,口中帶著薄荷的氣息,很好聞,卻也有些辛辣……這提神的氣味,卻並未讓繆書驀然清醒過來。    直到程錦銳意猶未盡地放開繆書,繆書依舊維持著僵硬的姿勢沒有動靜。    程錦銳笑著捏了捏繆書的臉,隨後拎起書包便走了。    第二天,繆書就接到校長的電話說他留學生補課,違反教育局規定,故而停職三天處理。    繆書自然知道,這是誰的傑作,程錦銳家裏的勢力,連老校長都要折腰,隻能說世態炎涼了。    於是繆書找了個借口瞞過母親,便在家裏享受了三天假期。    之後的日子,繆書並沒有如程錦銳所期望的那樣對他避之不及,隻是再也不搭理的程錦銳的任何挑釁,完全將他當成了小透明。    程錦銳能容忍別人厭惡他甚至攻擊他,卻不能容忍別人忽略他,於是變本加厲地挑戰著繆書的底線。    兩人就這樣心照不宣地對峙著,直到一天,程錦銳沒來上課。    繆書旁敲側擊地問了一些同學和老師,都說不知道他為什麽不來。似乎大家對程錦銳的存在與否都抱著無所謂的態度,這讓繆書心中產生了些怪異的感覺……    繆書等到放學,終於還是忍不住回到辦公室找到程錦銳的手機和家庭住址。    撥了個號過去,寂靜中隻有“嘟嘟”聲,仿佛擊打在心牆上的回音。    繆書忽然覺得自己這樣打過去很唐突,剛想掛了,卻聽“哢”的一聲,隨後便是摻雜著呼吸聲的沉默。    “是……程錦銳嗎?”    對方沒有回答。    “你這幾天沒來上課?是不是病了?”    對方依然沒有回答。    冗長而尷尬的沉默後,一個略微沙啞的聲音道:    “定西路679號5樓。”    隨後掛了。    繆書對著那忙音發呆良久,才拿起包衝了出去。    攔了車趕到那個地址,卻發現那是一家叫“asiablue”的酒吧。司機用古怪的眼神看了繆書一眼,讓繆書很不舒服。    繆書下了車,往裏麵張望了一眼,震耳欲聾的歌聲中五光十色的,人影宛如鬼魅。    一直接受傳統教育的繆書磨蹭了半天都沒下定決心往裏麵踏一步,拿起手機又剝了程錦銳的號想確定一下,卻聽到不遠處的拐角處響起一陣微弱的鈴音。    那鈴聲繆書聽過幾次,是程錦銳自己唱的,絕對不可能有重複……繆書疑惑地走過去,在還差幾步路的地方就聽到一陣雜亂的擊打聲和悶哼聲。    繆書一驚,疾步過去探出頭,就見了三個染發穿耳的小青年正在踢打地上蜷著身子的一人。那人身旁躺著那款繆書熟悉的手機,仍然孜孜不倦地響著。    繆書霎時睜大了眼,忙按掉自己的手機想報警。然而等到警察趕來,恐怕程錦銳早傷得體無完膚了。    繆書一急,學著電視劇裏裏的情節就衝出去喊:    “警察來了!!”    那幾個小混混不上道,一聽警察來了不辨真偽就跑了。    繆書忙蹲下身查看程錦銳的情況。繆書早已去世的父親是醫生,繆書稍微知道點皮毛,檢查了半天發現程錦銳除了幾處淤青外並無大礙,倒是酒喝多了,哼哼唧唧的幾乎沒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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