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亦為沒想過什麽是退路，這種莊嚴肅穆的地方，他才更想讓宋應堂堂正正地站在自己身邊，然後告訴父母，他有老婆了，誰不同意都沒用。 不過，他們還沒走到父母墓地前，在第一排路口竟意外碰上了個人。 “三叔？”第六十七章 巧合 梁亦為很少和親戚走動，這並不代表他沒有親戚。 他父親那一輩，有三個兒子，梁博深是老大，老二先天夭折，七歲就去世了，老三，就是他這個三叔，梁博霖。 “亦為！這麽巧？”梁博霖激動地拍了一下梁亦為的肩膀。 他至少十年沒見過梁亦為了，早年因為喜歡音樂，和家裏鬧不和，最後直接去了意大利，也是近兩年才回國的，而且因為工作繁忙，仍舊跟家裏不聯係。 今天來祭拜，是他偶然聽說梁博深夫婦早已去世，才著急過來了一趟，遇到梁亦為，算是意外之喜。 隻是……梁亦為旁邊的人引起了他的注意，難不成梁博深還有個兒子？ 梁亦為很快就打破了他的疑惑，向他鄭重介紹：“三叔，這是我老婆，宋應。” 梁博霖有些吃驚，宋應是個男的吧，怎麽叫老婆？該不會是關係好開玩笑吧。如此想著，他禮貌地伸出了手：“你好。” “叔叔好。”宋應跟他輕輕握了一下，聲音小小的。 梁博霖感覺宋應有點不太好意思，不過令他更好奇的是：“亦為啊，怎麽想起帶朋友過來了？”畢竟來墓地這種，一般情況，沒人會讓外人一起。 “不是普通朋友，就是老婆，我們住一起。”梁亦為摟了摟宋應的腰，表情很認真。 梁博霖這下震驚了，他腦子裏一時有點懵。 原來剛真不是隨便亂叫的，梁亦為竟然喜歡男人，這實在有點難以想象，況且以前也沒這跡象啊。重點是，大哥大嫂都知道嗎？不會同意的吧。 像是看穿了梁博霖的想法，梁亦為把手挪到宋應肩上，摟緊了，對梁博霖笑笑說：“他們是不同意，但我覺得很好，三叔覺得呢？” 梁博霖本來就是個跳脫性子，又喜歡到處遊曆，算是梁亦為親戚裏最有眼界的。他倒是沒覺得取向有什麽問題，也就是太吃驚，沒想到那個從小梁家用心栽培的獨苗，最後變得和大哥大嫂的期望偏差如此之大。 “自己高興就好。拐了個大帥哥，你小子還挺會找的。”梁博霖已然轉換了心態。他在意大利玩兒音樂的時候，也和某些取向特殊的人有過交流，原本會有點別扭的他，現在早沒心理障礙了。 反而是宋應有點拘謹，跟在梁亦為身邊，一言不發。 “三叔誇你呢。”梁亦為衝宋應揚了揚下巴，心裏挺驕傲的。 宋應抿唇，微微笑了一下：“嗯。” 梁博霖覺得侄媳婦有點意思，從初步印象來看，人還挺乖的：“行，你也有人了，是好事，平時別欺負人家啊。” 這回倒是宋應小聲解釋了一句：“他，不欺負我的。” 梁博霖一愣，侄媳婦還挺護短…… “挺好，挺好。”梁博霖非常滿意，深深覺得，不愧是梁亦為，從小就比同齡的孩子出眾，果不其然，找對象眼光也很不錯。 三人來這裏，說到底是來祭拜故去的人，又隨便聊了幾句，就去了共同的目的地，梁博深夫婦的墓地。 墓碑上的照片是梁博深和妻子的照片，都是笑著的，看上去沒什麽煩惱。梁亦為站在墓前，望著前方有點出神，父母多久沒這麽笑過了，從要求他背負遠洋開始，好像整日就是唉聲歎氣的，或者更對他嚴加管教，脾氣也越來越差，讓他倍感壓抑。 他擦了擦照片，接著就把宋應拉過來，確切的說，是把宋應半抱著：“爸，媽，我帶他來看你們了。別不高興，不然，你們還會再不高興幾十年。對了，遠洋股份我打算分他一半，知道你們不會滿意，但我已經完成你們的心願了，就各退一步吧。我就這麽個老婆，我的，就是他的，沒必要藏私。” 股份的事，梁亦為從沒跟宋應提過，所以這麽忽然一聽說，宋應都傻了。他並沒有開心或者不開心，隻是，梁亦為的父母如果在世，是絕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梁亦為這麽做，真的好嗎？ 宋應的微表情當然不會被梁亦為遺漏，梁亦為繼續道：“你們看，他不會因為這麽點股份有多高興，狹隘的從來都是你們。宋應有的是能力，不比任何人遜色，你們也該滿意了。所以，我會照顧他一輩子，不會放手的，你們死心吧。” 梁亦為本來不是要用這樣的口氣說話的，但他不自覺地，語氣就變差了。他從小被逼著放棄這個那個的，完全沒有自由，就跟機器一樣執行著父母給安排好的事，毫無拒絕的權利，更不能說不喜歡，他早就厭倦了。 前兩天陸井杉打電話，直接被他逮住質問了一遍，果不其然，父母當年以各種方式逼他和宋應分手，所以，他今天終究是沒能冷靜下來。 這時，宋應握住了梁亦為的手，柔聲道：“別這樣，已經來了，隻要說清楚就好。” 宋應也說不上原諒還是不原諒當初那些事，他隻是覺得，人都故去了，也沒什麽好爭辯的。雖然當初，他去梁家被羞辱得無地自容，但……他現在已經有梁亦為了，也就沒想再計較。 梁亦為沒再多說什麽，後來克製住情緒，說了幾句兒子該說的，就拉著宋應走遠了。 梁博霖歎了口氣，也沒勸什麽。 他怎麽會不懂梁亦為是在心疼宋應。想當年自己鬧著搞音樂那會兒，全家人訓斥他的話沒一句能入耳的，父親連窩囊廢都罵出來了。可當時梁博深呢，不僅站在一旁不幫忙，還一起幫腔訓他不懂事，玩物喪誌，自毀前程，讓梁博霖寒了心。 他猜想，梁博深和妻子恐怕說宋應的話更是不堪入耳，否則，侄子不會是這個反應。 梁博霖在墓前邊擺好他們帶來的東西，邊輕聲說了幾句寬慰的話，最後，他還是感歎道：“大哥大嫂，亦為長大了，有他的思想，總想控製他，會起反作用的。孩子的事，就由著他去吧。” 當年梁博霖不在場，他真心希望這些話，梁博深和妻子當年就該明白，放過孩子，也放過自己。然而，故人已去，說什麽都晚了。 三人祭拜完，就一起找了家餐廳吃飯，好多年不見，梁博霖跟梁亦為還是挺願意聊的。 梁博霖其實在國外娶過兩位妻子，都是因為感情不和而離婚。回國後，他偶然在國內認識了個懂音樂的女人，還挺算得上是知音，於是，他和那個女人閃婚，日子反倒過得不錯。梁亦為挺為梁博霖高興的，也就聊了聊自己的近況。 在吃飯的時間裏，梁博霖愈發覺得，梁亦為和以前自己印象裏的樣子很不同。也許小時候被父母管得太嚴了，而且也不願意跟人分享自己的事，所以，家裏的人，可能都沒能了解真正的梁亦為，也沒想去了解。 這是病態的家庭，也是大多數家庭的悲哀。孩子根本就是完成自己目標的工具，他們認為必須完全掌控，才會覺得舒服。也能因此把自己人生的展示櫥窗，擺得更漂亮更完美一些，至於，孩子本身的想法，那都是耍性子的幼稚行為罷了，哪兒有自己這麽多年人生閱曆沉澱下來的經驗豐富呢。 所以，孩子的需求，無須理會。 所以，梁亦為和父母一直以來，就存在著死結，互相都沒想過去解開，因為，他們本身就是不對等的。 “三叔？”梁亦為看梁博霖有些心不在焉，還是關心了一句：“沒胃口？” 梁博霖連忙回神：“沒有，就是覺得你變了。” “是麽……” 小時候的梁亦為和同齡的孩子比，深沉太多。梁博霖還記得陪著大哥一起去接梁亦為放學的時候，有小女生說想到梁亦為家玩兒，梁亦為當時表情就停滯了一秒，然後一臉莫名道：“我不想浪費時間玩兒。” 女孩子當時就失望了，她說梁亦為平時不這樣的，讓幫忙講題什麽的都會認真講，可怎麽放學了，反而不願意一起玩兒了。 梁博霖當即就明白了，梁亦為從小就喜歡和人保持距離，不會孤僻，但也不能讓對方越界。 就連陸井杉也不能讓梁亦為打破自己的原則。 但今天…… 梁亦為此刻正用叉子按住宋應餐盤裏的胡蘿卜，讓宋應沒辦法吃：“不愛吃就給我。”聲音十分溫和，和梁博霖印象裏，那個對別人言行要麽點到為止要麽冷眼旁觀的梁亦為完全不同。 雖說梁亦為和宋應是情侶，但…… 梁博霖從沒見過梁亦為這麽關心過誰或者……幹預誰，就連對梁博深夫妻，也不例外。 而且，他沒有從宋應臉上看出任何異樣表情，梁亦為怎麽就能判斷出宋應不喜歡自己餐盤裏的東西？ 宋應望了望梁亦為，梁亦為像是很快會意，輕輕笑了：“給你。”梁亦為把自己的餐盤推了過去，然後自己去吃宋應餐盤裏的東西。 ？ 梁博霖愈發覺得不可思議，宋應更喜歡吃梁亦為的飯？ 什麽時候表現出來的？ 所以這兩個人，平時都不用交流就能心領神會了？ 不會吧。第六十八章 聚餐 梁博霖顯然想多了…… 宋應並不是隻用微表情表達情緒，他吃喜好不同的東西，動作會有細微區別，梁亦為看多了，自然就摸清楚了。 不過，他想吃梁亦為盤裏的東西，那確實是因為梁亦為從宋應看自己那一眼，就能判斷出來，這個是情侶間的默契，沒什麽好說的，外人看不出很正常。 “陸振宏把遠洋給你，真的這麽幹脆？” 聊了這麽會兒，梁亦為的情況梁博霖多少也清楚了些，對於遠洋，當然還是比較關心的，畢竟是他大哥大嫂畢生的心血。 梁亦為想了想說：“嗯，不過井杉說，他對宋應很不滿，所以，會撤資。” “全部抽走？”梁博霖覺得這有點離譜，好說梁家救過陸振宏，陸振宏又那麽看重梁亦為，遠洋都願意給了，也不必這麽趕盡殺絕吧。 “會留一部分。”還能勉力支撐。 其實這也是他和宋應最近在商討的事情，陸振宏要讓新都和遠洋互惠互利，但不代表資金會無條件留著，他們現在需要貸款，否則公司之後想正常運營下去，可能會有問題。 之前宋應還主動要求用自己的錢投進去，但梁亦為堅決反對，他認為遠洋還沒到那麽緊迫的時候，更何況自己也有錢可以應急，沒必要動宋應的資產。 他們梁家，已經虧欠宋應太多了。 這頓飯，三人吃得還是比較舒心的，梁亦為說他付賬，就當是謝謝三叔對他們的理解，梁博霖原本就是個隨性的人，也就沒擋著。 隻是他發現了個有意思的事，本來看前台付款的人很多，梁亦為又沒排到位置，他就叫宋應和他一起出去，結果宋應剛走開一步，梁亦為就眼疾手快地把人給拽了回去：“過來。” 梁博霖腦中瞬時就蹦出四個字——家教嚴格。 結了賬，梁亦為看梁博霖盯著自己抓緊宋應的手，頓時反應過來了，他解釋道：“他之前胳膊被人劃了一刀，我不放心。” “被搶劫？”梁博霖心裏暗暗一驚。 梁亦為道：“不是，蓄意傷害，說來話長。” 梁博霖看宋應低下頭蹙著眉，怕是內情很複雜，於是再沒多問，不過他有個猜想，宋應大約是個很有故事的人。 三人剛出門，梁博霖電話就響了，是他老婆打來的。 “喂，姝方啊，我就快回家了。” “好，一會兒去接你。” 電話內容不長，但梁亦為和宋應相視一眼，表情都有點詫異，竟然這麽巧，也叫姝方？和陳崇前妻的名字發音相同…… “三叔，三嬸的名字該不會是範姝方吧。”梁亦為自己都覺得不可能。 哪知梁博霖“嗯？”了一聲：“你認識她？” 三人把自己知道的信息交流過後，答案已經明朗。 世界就是如此之小，兜兜轉轉居然繞回來了。 梁亦為在宋應的同意下，簡單把宋應的事跟梁博霖說了，他們需要援助，需要線索，否則，陳崇會繼續害人不說，宋應未來的日子也不會過得舒坦。 梁博霖強壓著內心雜亂的思緒，答應了梁亦為會回去跟妻子談談，主要是他隻知道妻子和陳崇離婚是因為沒有感情，並不知道這其中有這麽些事。確切的說，是他不在意妻子和前夫有什麽，他是個活在當下的人，不想過多追究曾經。可現在，他沒辦法忽視那些了，他很擔心妻子的這些事情，需要趕緊回家。 最終，梁博霖匆匆告別，沒再多逗留，三人就此，也就暫時斷了聯係。 財務部這幾天忙於遠洋的各種變更手續，因為要法人變更，會導致公司證照以及各個銀行預留印鑒還有稅局工商等等一係列東西跟著更改，需要辦理的手續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