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被激怒的後果就是,梁博深似笑非笑地諷刺:“也不知道他姑姑是什麽人,這麽神通廣大,教出這麽個東西來,你也不嫌髒。” “是我要他,家教不嚴也該是我。” 這是宋應跑開後,最後聽見梁亦為跟父母理論的話。他是因為關於姑姑的這句,才決定離開的。照這個情形,今天不會有結果,而且還要連累姑姑被罵,他不能忍受。 他跑出門的時候,路都沒有看,一口氣闖進了某個廢棄的車庫。 本以為自己早已習慣別人的指指點點了,可宋應還是抱膝頹然挨牆坐下,委屈地把臉埋在雙膝裏。 不久後,梁亦為追來了,他蹲下身把宋應拉進自己懷裏,心疼地吻宋應,一直責怪自己沒有考慮好。 後來他對宋應說:“你等我一會兒,今天我就搬出來跟你住。” 梁亦為向來說一不二,他說要搬出來,就一定會搬,實際上,根本就是對家裏大失所望,準備決裂。他不容許任何人輕視宋應,更不能眼看著宋應被侮辱人格。 然而,等他回家後,就撲了個空。他打電話還想理論,可父母除了冷嘲熱諷,再沒其他。 梁亦為很憤怒,也很沮喪很自責,他覺得是自己太欠考慮,沒有想好對策,讓一切都脫離了自己的掌控。或者說,是自己太年輕太理想化,對父母那些超出自己把握的行為,還不夠能力去幫宋應遮擋,也沒有資本去抗衡。 這個收場,自己早該料到的。 作為學生的梁亦為,那時候也想不到還能為宋應做什麽,就找了個地方想冷靜一下,打算之後再回家拿東西搬去宋應公寓。 可意外就在那個情形下發生了,梁亦為的父母出了事故,陸振宏叫陸井杉給梁亦為打電話,讓他去機場。 人生總是存在太多巧合,梁亦為就是因為太著急,他邊在路邊擋車邊拿出手機,準備給宋應說一聲自己會晚點過去,結果,一輛疾馳的車撞了過來。 梁亦為甚至都沒反應過來自己是怎麽被撞的,總之,等他醒來後,就忘記了一切關於大學的記憶。 把宋應,也一並徹底遺忘。 梁亦為這會兒在回去的路上,收到了宋應發來的消息,是問他怎麽還沒回家。 “找井杉有件急事,馬上到。”這是梁亦為等紅燈時,騰出手回複的。他不會再讓宋應擔心了,他現在早就不是當初那個任人擺布的學生,他有能力給宋應一個安全的港灣,絕不再讓宋應擔驚受怕。 而且,他還有另一件事急於處理,那就是收拾陳崇這個敗類。 他大學時,不僅知道陳崇騷擾過宋應,而且,把陳崇無聲無息清出宋應視線裏的人,也是他。 不過,眼下當務之急是回家,他早上隻給宋應發消息說自己有點事出去,一個小時就回來。現在已經超出時間,不能讓宋應等著急了。 回家一進門,梁亦為就邊換鞋邊四處看,他後來發現廚房門開了道縫,宋應正在裏麵煮東西。 宋應大約是太專注了,都沒注意到家裏的動靜,他用勺子舀了一點剛熱好的粥放到嘴裏嚐了嚐,微微彎了彎唇,果然加了點調味後,會更好吃。 這是昨晚他們吃剩下的粥,今天當早點正合適。 也就在這時,有人從身後抱住他,親了親他的臉說:“這麽乖,在熱飯啊。” 宋應不用猜就知道是誰。梁亦為獨有的氣息,和抱他的感覺,他都不用刻意去辨認,身體早就先一步判斷出這種親昵方式了。 “你回來了。”他習慣性朝後靠了靠,好讓梁亦為抱得舒服一點。明亮的眼睛彎起來,十分恬淡,溫柔。 梁亦為又用力了些,把宋應的腰箍得很緊。他把臉埋在宋應頸窩,嘴唇觸碰著對方白皙的皮膚,聲音很低很輕的叫了聲“老婆”。 他沒打算現在告訴宋應自己恢複記憶的事,還沒到時候,怕牽扯到一些事,會影響宋應的情緒。 倒是宋應察覺了,梁亦為不像之前粘他那樣,會有點撒嬌……今天他總覺得梁亦為心裏有事,眼裏透著些沉重和複雜的東西。宋應轉過身摸摸梁亦為的眼尾,關心道:“怎麽了?是遠洋的事?” “沒有,想你了。”梁亦為吻他,是認真吻的,他想仔細回味他們接吻是什麽樣的感覺。 比起當年……宋應確實更會吻了,還知道怎麽勾他的舌頭,能更取悅他。 以前大學那會兒,宋應第一次被他吻,舌頭都僵著不動,完全是一副類似學習的心態,一邊認真體味,一邊在思考。也許是思考接吻的感官色彩,也許是在自問這種感覺和愛情的勾稽關係。 宋應毫無戀愛經驗,對於情侶之間的事,完全是出於好奇和本能。 所以,那天晚上他去宋應公寓,不管對宋應做什麽,宋應都是充滿新奇地配合著。到最後,被某些舒爽的感覺占據了上風,徹底淪陷。 他問過宋應,喜歡還是不喜歡,宋應告訴他,以後還可以這樣,很舒服,好像,有點上癮。 梁亦為越是吻,就越是覺得對宋應虧欠太多,九年了,不論結果是誰造成的,宋應受到的傷害已是既定事實。 他現在終於明白何箐提到過宋應為他哭過是什麽意思了,宋應一定為分手哭過很多次。他在想,如果換做自己,又該如何承受,而這種痛苦,宋應卻硬生生挨了這麽多年。所以宋應之前的那些戰戰兢兢,患得患失,他也全都明白了。 他的學長,是那樣一個敏感纖細的人,又愛得是那樣得毫無保留,突然把這一切徹底剝離,他的心,恐怕在當時就已經支離破碎了。 而這一切,是自己親手造成的,是自己把宋應推出去,讓宋應離開。如果……當時能多問兩句,是不是結果會有所不同? 也未必,論防備心,誰沒有呢?家裏當時屢遭債主上門,他又怎麽會輕易相信一個人,哪怕那是被自己遺忘的愛人。 在某種意義上,還真像是全世界都跟他們作對一樣,沒有人理解,沒有人包容,最後,連老天都放棄他們了。 宋應被梁亦為抱得太緊,胸口壓抑得有些難以呼吸。 他不知道梁亦為已經在極力克製自己的情緒,那是梁亦為丟下了九年的東西,確實是沉重的,複雜的,也是,無法用任何東西能稀釋能溶解的感情。它沉澱了太久太久,一夜之間又被突然翻新,現在終於歸於原位,讓所有都塵埃落定了。 宋應試圖調解梁亦為的情緒,他在梁亦為鬆開他的嘴時,輕呼著氣說:“先吃飯好不好?” 梁亦為還是抱著他不鬆手,於是,他摟緊梁亦為的脖子,小小聲,軟軟粘粘地說:“我也想你的。” 為了遠洋,最近兩人各自忙碌,梁亦為經常在外麵一忙就是一天,唯一能堅持的,就是晚上回來接宋應,或者是,回來帶上宋應一起去應酬。 這促使他們別說是更深層地親密了,能這樣每天一起醒來再一起抱著入睡,已是不易。 梁亦為不知把宋應抱了多久,後來等他意識過來的時候,熱好的粥,都已經快變涼了。 “老婆,我餓了。” 宋應點點頭,很乖地鬆開梁亦為去盛飯,兩人一人一碗。 梁亦為坐下後,一直將手肘撐在餐桌邊沿上,然後盯著宋應吃飯,似乎這樣,就能看到九年前宋應吃飯的樣子。 那時候,他總是在宋應吃飯的時候,會親他,或者從他嘴裏搶奪食物。 還有…… 宋應被看得太久,他抿了抿唇說:“你怎麽不吃?” 梁亦為傾身過去,若無其事地舔了舔宋應的嘴唇:“好吃。” 宋應大致明白了,他端著碗的手動了動指尖,在短暫的停頓後,用自己的勺子舀了一點送進梁亦為嘴裏:“你以前也這樣……”唇邊泛著淺淺甜甜的笑意,宋應很開心。 正如梁亦為所想起的,以前他尤其在家挨了打後,總能在宋應這裏得一點“優待”。 比如…… 梁亦為拍了拍自己筆直的腿:“過來喂,我夠不著。”第七十四章 證據 宋應當然知道梁亦為那所謂的“夠不著”是借口,但他還是樂意坐過去。因為大學時,梁亦為就是這樣,在家被父母打完,一逃回來就跟他討好處。 這大約算是他們當年苦中作樂的一種方式,痛,並幸福著。 粥有點涼,但梁亦為吃得很享受,兩人共用一個勺子,一人一口這麽吃,還是挺濃情蜜意的。 “梁……今天我們會遲到。”宋應還是挺在意這些的,他不喜歡被特殊對待。 梁亦為摟著他的腰,手朝上摸了摸:“遠洋也是你的公司,有什麽關係。” 宋應把碗放下,然後順勢摟了梁亦為脖子,將臉靠在了梁亦為肩膀上:“可是,這樣不好。” 雖說兩人股份各一半,但在公司的組織架構裏,宋應仍然是梁亦為的助理。他不想改,也習慣了這個職位,對於他來說,不管他和梁亦為的關係是怎麽樣的,他的工作內容都不需要改變。 就如,他還是讓大家喊他宋助理或者直接叫名字一樣。 所以,遲到,他自認為是顯眼的,不應該的。 “今天是經理遲到。”那麽,伴隨在左右的助理,跟著遲到也很正常。梁亦為側頭,捏了捏宋應的臉,手感很不錯,他忍不住又親了親:“老婆,等遠洋穩定了,我們去看個房子怎麽樣?” 宋應太喜歡待在梁亦為懷裏了,他在梁亦為懷裏蹭了蹭,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輕輕軟軟道:“你不喜歡我的公寓?那我們搬你那兒。” 梁亦為笑笑:“就當是選婚房。” 他想給宋應一個全新的生活,全新的家。一起看房買房,寫上兩個人的名字,再創造事關兩個人未來的記憶。 宋應怔了怔:“婚房……” “怎麽?當我老婆這麽久,想反悔?”梁亦為在宋應頸椎那塊凸起的軟骨位置吻了一下,又忽然很輕地歎聲道:“也很短……” 相比那些錯失的年份,這幾個月也不過是彈指一揮間。 宋應在梁亦為耳邊說:“我們還有以後,你別自責了……房子的事,就聽你的,我們買新的。”而且還能一起想想怎麽裝修,怎麽布置新家…… 他好像明白了梁亦為在考慮什麽,他們也可以像普通夫妻一樣,因為要組建新的家庭,需要經曆置辦新東西的過程,辛苦卻充滿期待,值得的。 早上兩人什麽都沒幹,就這樣抱著對方聊了聊對未來新房的想法,從裝修設計到房間的功能性安排,梁亦為覺得,他和宋應這樣的生活,就是自己曾經對未來的憧憬。 沒有束縛,隻有自由。 如今有愛人相伴,他們可以為了實現目標而共同努力,然後,相守到老。 上午十一點多的時候,何箐給梁亦為發了條消息,問他忙不忙,有事商量。梁亦為立刻就明白了,他跟何箐說現在不方便,如果沒有急事,他會晚些打電話過去。 梁亦為根本不用確認何箐到底幹嘛來的,早上自己剛找過陸井杉。現在,鮮少聯係自己的何箐又突然發消息,應該是知道了陸井杉當年的那些行為。 傷害已經造成,梁亦為都還沒來及整理思路,去考慮如何和陸井杉繼續相處,但目前,他是不會理的。他隻要一想到宋應為自己哭過,他就心疼地恨不得再去揍陸井杉一次,不,十次都不夠。 所以,他也無法給何箐提供有用的建議。 電話後來還是回過去了,不過出乎梁亦為意外的是,何箐更絕。 何箐跟陸井杉說,既然哥哥受了這麽多年的委屈,那陸井杉也要用九年來還。她要陸井杉等她九年,而這九年裏,他們還是可以繼續相處,但不得幹預對方的選擇。假如他們彼此都遇到了更適合自己的人,那他們這個約定就作廢,各自嫁娶,再無瓜葛。 陸井杉當即就答應了,因為他對何箐有感情,因為對宋應和梁亦為有愧疚。 他不是一個冷漠的人,相反的,他對梁亦為有多護短,曾經就對宋應有多厭惡。隻是,這一切在他看過宋應哭的時候,就開始發生了認識上的轉變。乃至於,後來他良心上愈發過意不去,才會因為宋應,跟自己從不敢頂撞的父親,終日吵得不歡而散。 可這些是遠遠不夠的,他從開始後悔的那一刻起,就很清楚。 他太在乎梁亦為這個朋友了,也正是因此,才太清楚梁亦為的個性。從某種友誼上的角度來說,他是卑微又懦弱的,於是,他選擇了隱瞞。隻要梁亦為想不起來,他就慢慢地幫宋應,一點點地去補償他們。 說不定,等他有勇氣說出來的那一天,梁亦為也不會太恨他呢? 可世間沒有那麽多的僥幸,梁亦為還是想起來了,陸井杉也不可能豁免那些“罪責”。 因此,他主動跟何箐說明了這件事,他必須麵對自己犯下的過錯,不能因為是學生時期犯的錯,就去找借口。 他終究是當了劊子手,親手扼殺了當年宋應和梁亦為的感情。 何箐要他等九年,他是心甘情願的,比起宋應因為誤會而傷心的九年,這對他來說,也不算什麽嚴苛的條件了。 他甚至和何箐都沒有去考慮,九年後,他三十九歲,何箐也該三十五六了。其實,從某種角度來說,何箐更吃虧一點,女孩子到了這個年齡還在單身,會被人指指點點的。這些就算何箐不在意,但如果他撞見了,一定會氣不過跟人理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