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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毅剛四十來歲年紀,看上去比靚靚媽老成得多,大約是事業上壓力比較大,整個人顯得嚴肅而滄桑。


    你回來了。靚靚媽起身去迎接丈夫,接過他手裏的公文包,回頭對李維斯介紹道:這是我老公,趙毅剛。


    趙毅剛看見客廳裏的李維斯,疑惑道:這是


    這是小李。靚靚媽對他說,就是我昨天跟你說過的,救了韓小豆的年輕人。


    哦,你好。趙毅剛向李維斯點點頭,表情淡淡的,完全不像普通人那樣讚賞或者驚奇,又對妻子道:晚飯好了嗎?實驗還開著,我一會兒要進去加班。


    我這就去做。靚靚媽抱歉地道,下午陪孩子們玩了一會兒,又來了客人


    簡單點兒吧。趙毅剛倒沒什麽不高興,直接打斷她的解釋,說,我趕時間,早點吃完早點回實驗室。


    靚靚媽應了,對李維斯道:你們聊一會兒,我去做飯,留下來吃晚飯吧。


    李維斯感覺自從趙毅剛進來以後這個家的氣氛便沉重了幾分,讓人哪裏都不自在,便推辭道:不用麻煩了,我就是來看看小豆,這就該走了。


    才剛來呢。靚靚媽挽留道,小豆念叨了你一天,你現在走他肯定要傷心了。沒事就是家常便飯,又不是什麽山珍海味的,不用客氣的。


    韓小豆聽說他要走,立刻跑過來拉住了他的手,大約是因為寄人籬下,對趙毅剛有點害怕,所以不敢說什麽挽留的話,隻眼巴巴地看著他。


    李維斯心一軟,再說也答應宗銘要來探探趙毅剛的,便硬著頭皮答應了:那就麻煩你了。


    不麻煩的,一會兒就好。靚靚媽仿佛鬆了口氣,進廚房忙乎去了。


    趙毅剛換了外套和拖鞋,過來坐到沙發上。趙靚靚跑去給他倒了一杯水,脆生生說:爸爸喝水。


    靚靚乖。趙毅剛看著女兒的時候表情變得十分溫柔,問了她兩句學習和遊戲,答應周末帶她去看電影,之後讓她和韓小豆玩去了。


    麵對李維斯,他又恢複了冷臉,不過語氣還算平和:聽說你昨天爬了四層樓那麽高一棵樹,太驚險了,你是幹什麽工作的?搞體育的嗎?


    我是幼教,隻是小時候淘氣,經常爬樹而已。李維斯說,盡量把話題往他身上引,您呢,聽您太太說您是搞科研的,研究哪方麵的呢?


    唔,光電顯示材料方麵的。趙毅剛倒沒什麽忌諱,很坦然地給他講解了一下,我研究一種超低溫柔性顯示材料,是航天方麵用的。


    柔性顯示?李維斯想了想,問,是不是宇航服上那種像布料一樣可以任意彎曲的顯示屏?可以和航天飛機啊,探針啊之類的聯網的那種?我參觀宇航博物館的時候好像見過。


    趙毅剛見他能聽懂自己的研究課題,臉色稍微溫和了一點兒:對,就是那種,我的研究室在攻克一些超低溫環境下的顯示難點。


    這麽高端啊,您真是太厲害了。李維斯這恭維倒是發自內心,我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見真的科學家呢,太榮幸了。


    趙毅剛難得笑了一下,顯然對他這種菜鳥級的讚譽十分受用,道:哪裏算什麽科學家,就是普通的科研人員,離‘家’太遠了。


    那您和韓小豆爸爸他們研究的東西一樣嗎?李維斯再次將話題引向自己想要的方向,同時小心翼翼觀察著趙毅剛的表情。


    趙毅剛的臉色微微沉了一下,道:不太一樣,他的項目是企業委托的,研究一種寬溫閾超薄顯示的空穴材料。見李維斯一臉茫然,解釋道,可能在你們外行人看來我們都是搞顯示材料的,好像差不多,但其實這一行分類非常細,我們的研究方向完全不同。


    哦哦。李維斯懵懂點頭,以八卦的口吻道,那您知道小豆爸爸是什麽人綁架的麽?


    趙毅剛皺眉道:我怎麽知道?


    李維斯道:我也是聽您太太說的,她說關傑和小豆爸爸他們的項目好像特別重要,委托他們的那家企業有很多特別厲害的競爭對手,搞不好就是因為這個他們才失蹤的。


    她懂什麽。趙毅剛不以為然地說,他們那個項目隻是說經濟前景比較好,實際上本身並不算什麽尖端科研項目,在我們內行人來看沒有什麽科研價值。


    哦,這樣啊,我也不太懂了,隻是覺得兩個人先後失蹤怪詭異的。李維斯說。


    誰知道。趙毅剛對兩名失蹤的同事貌似並不怎麽關心,甚至連路人級別的同情都欠奉,喝了口茶,道,警察遲早能查出來的吧,那麽大兩個大活人,好端端的能去哪兒,又不是什麽有錢人,還有人專門綁架。


    李維斯覺得他這種態度十分可疑,想知道他是不是自己那天遇上的超級腦,又感覺不到震顫,隨意聊道:那也不好說,電視上不是經常演麽,科學家可容易被綁架了,您剛才不也說他們的項目經濟前景比較好麽?現在這社會,為了錢有些人什麽事都幹得出。


    趙毅剛哂笑了一下,道:西堰市那麽多家研究所,那麽多重大科研項目,那麽多院士科學家,要綁架哪兒輪得到他們啊,區區一個企業委托定製,還能搞出個失蹤案來,鬧得天翻地覆的也是見了鬼了。


    你少說兩句吧!靚靚媽從廚房出來,正好聽他說這句話,嗔道,人都失蹤了,你這麽說也太沒有同情心了,就算你和他們工作對接不愉快,也不用說這種風涼話吧?


    我怎麽說風涼話了?我實事求是說幾句也不行了?趙毅剛眉毛一豎,旋即意識到還有客人,壓抑住了,道,唉,就是可憐了孩子,小豆才四歲呢,上頭兩個老人,出這麽大的事兒非得急瘋了不可。


    他從進來到現在,也就最後這句話說得還有點人情味兒。


    靚靚媽布置了餐桌,招呼大家吃飯,李維斯對趙毅剛這種毫無同理心的人實在厭煩,但為了套取情報還不得不和他坐到一張桌子上。


    靚靚媽為了趕時間,飯菜做得比較簡單,但葷素搭配得當,味道也不錯。她給李維斯盛了湯,抱歉地道:不好意思,太簡慢了。


    哪裏,是我給你添麻煩了。李維斯連忙道謝,將湯讓給趙毅剛:您先吃吧,著急加班呢。


    趙毅剛也不客氣,直接上手就接了。靚靚媽特別無奈地瞪了他一眼,然而他低頭喝湯,根本就沒注意。她隻得又給李維斯盛了一碗,歉然道:你別介意,他這個人就是情商太低了,要不然不會混了這麽多年還這個樣子。


    我怎麽樣了?趙毅剛將碗重重放在桌上,道,我一個搞科研的要那麽高情商幹什麽?


    靚靚媽無奈道:好了我說錯了,行了吧,吃飯吧。


    兩個小孩眼巴巴看著大人,都有些被他們嚴厲的語氣嚇住了。趙毅剛意識到自己有點失態,勉強對女兒笑了一下,道:吃飯吧,吃完早點做作業,我爭取加完班回來給你講故事。


    氣氛稍微緩和了一點兒,李維斯怕給兩個孩子造成心理陰影,沒敢再提和案子有關的事,隻和靚靚媽聊了幾個無關痛癢的育兒話題。飯後天已經暗下來了,趙毅剛要出去加班,李維斯也跟著告別,和他一起下了樓。


    我送您吧。李維斯主動說,這兒離您單位還有兩站路,走過去怪費時間的。


    趙毅剛猶豫了一下,上了他的車,說了聲謝謝。


    這個點兒正是晚高峰,路上有點堵,李維斯故意開得慢些,創造和他聊天的機會:您說要不是競爭企業幹的,還有什麽人會對科研人員下手呢?


    趙毅剛不以為然地道:為什麽非要往科研人員上套呢?說不定他們生活中惹了人呢?全所這麽多科研人員,怎麽沒人來綁架我?


    那您知道他們生活中有什麽仇人嗎?李維斯八卦地問,不是說你們這種單位人際關係比較簡單,生活相對平穩麽?


    現在的年輕人誰知道?趙毅剛道,小關長那模樣,一年光女朋友就換了三四個,韓嘿,也是個風流人物。


    李維斯不知道是兩名失蹤者真的生活不檢點,還是趙毅剛有意把別人的視線往香豔事件上扯,對他的懷疑越發嚴重了。想問問他競爭青年科學家的事,又怕貿然提起引起他的懷疑,一時間十分猶豫。


    走到光電研究所門口,李維斯停了車,趙毅剛下車後向他道謝:麻煩你了,今天招待不周,改天有機會再一起吃飯。


    李維斯和他客套了幾句,目送他走進大門,遠遠看見大門右側的公告欄上仿佛貼著什麽布告,趙毅剛走過的時候看了一眼,表情有點不自在,離開的時候連後腦勺都透著僵硬感。


    李維斯好奇起來,下車往門口走了幾步。保安過來攔他,他指著布告問:那是什麽通知啊?我有點看不清,麻煩你能告訴我麽?


    也許是他天生長了一張好人臉,保安猶豫了一下便說:青年科學家評選,參選人名單公告。


    李維斯了然,怪不得趙毅剛表情不自然,換誰和兩個失蹤者待在一張布告上,心情都不會太好。


    但僅僅是因為這個嗎?


    李維斯懷著滿腔疑問趕回醫院,堪堪趕上最後半小時探視時間,匆匆推開病房門:我回後半截話卡在了嗓子裏,桑、桑局。


    桑國庭站在窗前,手裏捏著兩張薄薄的打印紙,一臉背晦的表情。宗銘坐在沙發上,臉色是前所未見的正直剛毅。病房裏彌漫著一種詭異的,仿佛央視正劇般凝重莊嚴的氣氛。


    李維斯看著畫風清奇的上司,以及畫風更加清奇的上司的上司,一時間有種穿越般的懵逼感。


    小李回來啦。桑國庭看見他,臉色稍微緩和了些。李維斯注意到他手裏拿的是桑菡的實習申請,於是有點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吃飯了嗎?宗銘像個真正的未婚夫一樣給他投去充滿關愛的目光,然而在桑國庭看不見的角度,又給他做了一個手勢,示意他不要亂說話。


    李維斯了然,不敢破壞作妖boss營造的完美的正劇氣氛,點了點頭,一聲不吭地坐到了他旁邊。


    宗銘對他的表現十分滿意,悄悄給他豎了個大拇指,視線轉回桑國庭那邊時,立刻又恢複了海瑞or包青天一般的正直無私:桑局,我知道我這個要求讓你為難了,但是我真的很需要小菡這樣的高手過來幫我。十一處被撤銷了,雖然也是我本人的意願,但您知道我心裏憋著火,不把這件案子查個水落石出,我這輩子都不安心!


    李維斯第一次見識宗銘的感染力,那種從措辭到語氣到表情到動作都無懈可擊的張力,仿佛實體化一樣控製了全場的氛圍。


    我們花那麽大精力組建十一處,創立超自然案件偵破框架,現在就因為這一件案子,整個係統分崩離析,一夜回到解放前,我真的是不甘心。宗銘一字一句地說,感謝您給我機會創立編外一處,我一定要盡我最大的努力,把十一處這些年來積累的經驗傳承和發展下去。但您也看見了,我現在就一個人,外加一個助理,局裏連信息員都沒給我配!我現上哪兒去找一個合適的人呢?合格的信息員都是編製內的,我不能讓人家放棄公職和我一起發瘋,如果外聘,短期內又怎麽可能找到一個知根知底的人?


    桑國庭不語,低頭看自己手裏的申請。宗銘繼續道:小菡還沒畢業,正是大四實習階段,現在過來幫我,不會影響他將來考研或者就業。我信任他,也信任他的技術,他是我現在能想到的最合適的人選了。


    桑國庭無聲地歎了口氣,眼神明顯軟了下來。宗銘加了把火,道:最多半年,或者三個月,我一找到合適的人就放他走。這段期間他不用跟我進現場,做遠程信息支持就行,我絕對不讓他涉險,保證把他囫圇給您還回去,行嗎?


    沉默,宗銘不再說話,隻用他堅毅得近乎孤勇的目光看著敬愛的局座。桑國庭也不說話,一動不動看著手裏的申請。


    良久,桑國庭出了口氣,掏出簽字筆在申請後麵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宗銘眼睛眯了眯,嘴角勾起一個幾不可查的弧度。


    李維斯發現他隻有對著自己的這麵嘴角勾了,對著桑國庭的那麵還是緊緊抿著的,不禁後背一陣陣冒冷汗——宗銘的演技太好了,如果哪天他想把自己賣了,搞不好還能說服自己幫他數錢。


    以後還是好好侍奉宗處長吧,不想死的話就不要和他作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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