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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老太太在整個慘案發生的過程中都被關在一層客廳的暗室裏, 整整半個小時內什麽都沒有看到, 隻在武警和雇傭兵團對抗時聽到一些淩亂的槍聲。


    歹徒扛著唐熠從三層北窗垂繩而遁,她在客廳裏沒看見兒子被綁架,被武警從暗室裏解救出來的時候還在拉著他們焦急地詢問:我兒子呢?你們找到他沒有?他膽子小沒嚇著吧?


    武警沒有貿然告訴她唐熠被抓的消息,隻將她扶上了警方的急救車。唐老太太量血壓的時候看到救護人員抬著個渾身是血的人從樓上下來,撲過去看時才發現是桑菡,頓時嚇得魂飛魄散,拉著他的手大哭起來:我的老天爺,小桑你怎麽傷成這樣,這些天殺的壞人


    桑菡已經處於半昏迷狀態,昏昏沉沉地感覺臉上一涼,微微睜開眼才發現是唐老太太,心中又痛又愧,氣若遊絲地道:對、對不起我、我答應過您要要話沒說完便徹底昏迷過去。


    小桑!小桑你醒醒,你不能有事啊!你也是我的孩子啊唐母情緒激動,沒往深裏想,痛哭著哀求醫生:你們要救救他呀!要不惜一切代價我們家有錢,我傾家蕩產也要他活著呀!


    護士見她搖搖欲墜, 連忙扶住她:阿姨您冷靜點,我們這就送他去醫院。


    我怎麽跟他的爹媽交代啊!好好的孩子傷成這樣唐老太太目送急救車離去, 哭得肝腸寸斷,我怎麽跟小熠說啊,他看見小桑這樣怎麽受得了, 他那麽喜歡他


    然而直到被送去醫院,她才知道自己的小兒子已經被綁架了,而綁架的原因,是犯罪集團想要脅迫她的大兒子。


    更令她無法接受的是,她的大兒子涉嫌多項謀殺,已經被警方逮捕。


    三年來苦心維護的一個家瞬間分崩離析,唐老太太當場心髒病發,還好負責告知的警員早有準備,立刻將她送進了急救室。


    宗銘進去的時候唐老太太剛剛醒來,一名女警正柔聲勸慰。


    宗銘讓女警出去,拉了把椅子坐到病床前,沒提案子的事,隻溫語道:這是咱們第二次見麵了,唐夫人。先跟您道個歉,上次我打擾了您和李維斯的麵談,還跟您開了那麽大個玩笑,實在是對不起。


    唐老太太眼睛都哭腫了,半天才認出他就是當初在咖啡館帶走軒轅飄飄的那個保鏢,看到他胸口的證件,疑惑地道:你是警察?


    是。宗銘微笑道,我姓宗,是李維斯的愛人,當時我在樓下等他,聽到您和他的談話一時間哦,有點心態失衡,所以才鬧了那麽個笑話,請您大人有大量,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唐老太太恍然大悟,想起那天宗銘的言談舉止,再想想自己演的那一出拉郎配,縱然心中悲戚,還是忍不住笑了:原來是嗐!我真是老眼昏花,太唐突了,該我向你們道歉才是。


    不不,是我的錯。宗銘誠懇地道,我當時該跟您好好說清楚的,也是一時腦子抽了才那麽做。後來李維斯也批評我了,他和唐熠是多年的好朋友,我不該那樣對您惡作劇。


    提到唐熠,唐老太太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但經過宗銘這一番道歉,情緒到底放鬆了一些。宗銘也斂了笑容,道:唐熠的事,我和李維斯都非常痛心,您放心,我們一定想盡一切辦法把他營救回來。


    唐老天太的眼淚又下來了,宗銘給她遞了一張紙巾,安慰道:您不要太難過,唐熠短期內是安全的,犯罪分子的目的是挾持,不是殺人,他們不會為難唐熠的,反而會盡心照顧他。


    唐老太太被他一說稍稍心安了一點,連連點頭:謝謝你啊宗警官。


    我們目前已經開始策劃營救方案,各個方向的高鐵、機場、高速公路都在嚴查犯罪分子去向。宗銘說,繼而話鋒一轉,但是有些事情我必須得告訴您,劫持唐熠的不是普通蟊賊,而是訓練有素的雇傭兵。這些人身經百戰,不亞於最一流的特種兵,在沒有任何內部情報的情況下我們的工作展開起來非常困難。


    唐老太太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氣息微微一窒。宗銘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她的表情,接著道:犯罪分子早有預謀,恐怕出手之前已經計劃好了退路。西堰市麵積廣闊,道路四通八達,他們一旦逃脫出去可以向任何方向逃竄,鑒於他們受境外勢力指使,更有可能偷渡出境遠走高飛。這些都會給我們的追捕工作造成巨大障礙,所以我們非常需要您和您家人的幫助。


    唐老太太怔怔落淚,良久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宗銘歎了口氣,換了更加溫柔的,近乎拉家常的語氣道:伯母,我知道這個抉擇對您來說非常殘酷,但李維斯和小熠是好朋友,於公於私我都得勸您不要對綁架者抱有什麽幻想。雖然現在他們不會傷害小熠,可一旦局麵發生任何不利的變化,他們就會把小熠,甚至是唐輝當做棄子清理掉。我當了這麽多年的警察,還從沒見過一個罪犯良心發現。


    唐老太太不語,少頃忽然淒然笑了一下,道:是啊,棄子父親也是,兒子也是


    宗銘料想她是記起了三年前暴斃的丈夫,心下不由惻然,頓了一下才低聲道:您唯一可以信賴的隻有警方,伯母,我說這句話不是因為我是警察,而是因為大量事實證明確實如此。鄭家的慘案就是現成的例子。


    唐老太太沉默了很久,從床上坐起身來,顫抖的雙手捋了捋頭發,忽道:宗警官,我想見見小桑的父母,我知道他們肯定已經來了,麻煩你替我去問一下。


    這宗銘沒想到她會提出這麽一個要求,一時間有些猶豫,畢竟桑國庭的身份比較特殊,何芷舒又剛剛知道桑菡和唐熠在戀愛。


    唐老太太見他沉吟,道:你就幫我問問吧,他們要是不想見,我也理解。


    好吧。宗銘說,無論如何唐輝是目前最關鍵的證人,而唐母是最有可能說服他的人,以桑菡和唐熠的關係為突破口是最優選擇。


    更加重要的是,同樣麵對幾乎痛失愛子的慘劇,兩個痛苦的家庭也許能夠在危難之中互相達成諒解,等兩個孩子將來重逢,不必再麵對家長們尷尬的心結。


    他們倆實在是太不容易了。


    宗銘將唐母的要求給桑國庭夫婦說了,桑國庭說:這件案子我本來也要親自跟進的,既然她主動提出見麵,那正好,我們爭取盡早說服她規勸唐輝。


    何芷舒不語,不管多麽通情達理,作為母親也很難真正在感情上做到對唐家母子毫無芥蒂。但終究她還是點了點頭:見吧,隻要能早日抓住傷害阿菡的人,我什麽都願意做。


    宗銘本來想帶他們去病房見唐母,唐母卻執意來見他們,她說:我想去手術室門前等著,我得親眼看見小桑從裏麵出來才能安心。


    雙方於是在手術室門前碰麵,唐老太太看看桑國庭,最終將視線停留在何芷舒的臉上,看著那張和桑菡酷似的,清秀的麵孔,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掉了下來。


    何芷舒原本隻是為了兒子才同意見她,但看到她憔悴的麵容,悲痛而內疚的眼神,忽然間意識到她隻不過和自己一樣的,孤苦無助的母親,原本心底裏那點怨恨,那點抵觸,刹那間便被一種母親之間共通的體諒化解了。


    對不起唐母哭著拉住何芷舒的手,都是為了小熠,小桑才對不起!


    何芷舒泣不成聲,唐母也再說不出話來,兩個人就這樣互相撐扶著痛哭不止。何芷舒一開始隻是壓抑地流淚,漸漸和唐老太太一樣放聲嚎啕,把心底裏憋著的那些傷心苦痛盡數哭喊了出來。


    桑國庭鐵一樣的人也禁不住流下淚來,沒有阻止妻子,隻扶著她的肩膀像個平凡的父親一樣哽咽著。


    良久良久,雙方似乎將所有的話都在這一哭裏說盡了。桑國庭擦了擦眼角,對唐母道:您不要感到自責,保護唐熠是桑菡的工作,是他的責任,就算因此犧牲了也是責無旁貸的,我們作父母的也會為他感到驕傲。


    頓了一下,他低沉地說:這也是他自己的選擇,為了一份感情而付出自己的生命,對他來說無怨無悔,對我們來說也是可以理解的。畢竟,擁有一份不容置疑的愛,是一個男人一生中最大的幸福。


    何芷舒驚呆了,難以置信地看著丈夫。桑國庭握了握她的肩膀,強忍著眼淚說:唐夫人,桑菡從小是個非常執拗的孩子,他對唐熠隱瞞自己的警察身份,完全是出於職業道德,他從來沒有在感情上欺騙過唐熠,請你一定要相信他。


    唐老太太如遭雷擊,定定看著桑國庭,喃喃道:小桑是警察?


    是,他奉命跟進唐輝涉嫌的係列謀殺案。桑國庭說,我也是警察,我是刑事偵查局副局長,桑菡是我的兒子,也是我的下屬。


    唐老太太震驚地看著他,無法相信作為刑事偵查局副局長他竟然將親生兒子送到了最危險的地方,竟然讓他去保護一個謀殺犯的弟弟!


    他竟然對自己的兒子愛上一個罪犯的家人毫不反對,甚至為了兒子隱瞞身份而對自己這個殺人犯的母親解釋、道歉!


    唐老太太隻覺得一顆心像是被什麽東西緊緊攥住,又愧疚、又感動,又為自己遠在天邊生死未卜的兒子擁有這樣一份堅貞的感情而感到欣慰。


    滴一聲輕響,手術中的燈忽然滅了,厚厚的金屬門向兩旁滑開,一名醫生走了出來,給桑國庭一個疲憊的微笑:桑局,手術一切順利,放心吧,阿菡會好起來的。


    仿佛雨過天晴,金燦燦的陽光瞬間照亮了愁雲慘霧的走廊,桑國庭、何芷舒、唐老太太,包括一旁的宗銘和李維斯都同時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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