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除夕,歡喜熱鬧的氣氛彌漫大街小巷,家家戶戶慶祝團圓。


    每到這天,本來喻家三姐妹都會同聚,然而今年少了出嫁的喻宛蝶,隻剩喻泓冰和喻寶蒂,顯得格外冷清。


    幸好,今年有兩位新成員加入——孟迅邦的雙親已和大哥夫婦移民國外,他因為創作劇本的理想,所以一個人待在台灣,和家人間兩、三年才見一次麵;小康則是天煞孤星的帶塞家夥,父母早逝,孤家寡人一個。


    “走,我們先去大工作室把桌子並一並。”孟迅邦搭著小康的肩,一塊兒勞動去。


    “二姐,我把盤子拿下來了。”喻寶蒂揚聲嚷嚷。


    餐具不夠用,所以從自家二樓搬下來,相較於她們家,一樓這裏寬敞得多,所以大家決定在孟迅邦這兒吃年夜飯。


    “好,快拿來吧!”在廚房裏忙碌的喻泓冰揚聲回應。


    並好桌子,走進廚房想幫忙的孟迅邦突然怪叫。“啊,沒有準備酒!”


    “喝什麽酒呀!”喻泓冰笑啐。


    “過年小酌一下才有氣氛嘛!”孟迅邦心情太好,第一次和親親女友一起過年,她還張羅許多豐盛好料,他超興奮。“對不對,小康?”


    “對對對。”小康點頭如搗蒜地附和。


    “黃梅酒。”連喻寶蒂也來湊熱鬧。


    “嘖,那是女人喝的。”小康鄙棄酸酸甜甜、酒不像酒的梅酒。


    喻寶蒂撇嘴睞他。“那男人喝什麽?”


    “豪邁的啤酒、優雅的紅酒,不然就是很烈的紹興、高粱之類的。”小康扳指數著。


    孟迅邦懶得理他們,兀自圈住喻泓冰的腰,低聲在她耳邊問:“你說買什麽?”


    “那……清酒好了。”喻泓冰哂笑回答,故意選了個和他們不同的種類,表示中立。


    “ok,那就決定買清灑。”孟迅邦掏出千元大鈔,讓小康出門去買。“快去快回哦!”


    “遵命。”小康勤快地立刻出發。


    他們四個人分工合作張羅著,氣氛和諧熱絡,不過,由於隻有喻泓冰一個人熟悉廚藝,所以好不容易忙到快八點,才正式開動。


    桌子中間是冒著騰騰熱煙的帝王蟹火鍋,各項火鍋食材圍繞著電磁爐擺放,另外還應景地燙了盤長年菜象征長命百歲、煎了條魚代表年年有餘、白年糕意味年年高升、發糯就是發財富貴……


    “哇噻,我今年真有口福。”小康吃得好忙,還不忘讚美今天最辛苦的人。


    “泓冰這麽賢慧,老大你以後好命了。”


    “什麽以後,我現在就很好命了。”眼光愛戀地看了看喻泓冰,孟迅邦得意地對小康說道。


    泓冰是個體貼又細心的好女人,日常生活有她照料,他完全沒有後顧之憂,工作之餘,她會陪伴著他,兩人互相配合對方構休閑興趣,分享喜怒哀樂、交換意見觀念……


    日子雖然平淡,但幸福卻蔓延在每一個細節裏。


    這是他所向往的家庭生活,她讓他第一次產生想定下來的欲望,他想和她一起,過得更美滿甜蜜。


    “是啊,你已經有白白胖胖的跡象了。”喻寶蒂笑他,因為自己也在二姐的照顧下始終維持嬰兒肥的模樣。


    “有嗎?”孟迅邦連忙摸自己的臉,緊張地問向喻泓冰。


    “放心,還是帥得不得了。”喻泓冰噙著姣美笑容,輕輕拍了拍他的臉頰。


    聞言,孟迅邦心花怒放,隨即一臉驕傲地回視寶蒂。“你二姐不嫌棄就好。”


    “嘖嘖……好惡心,都快吐了哦!”他那甜滋滋的模樣,讓喻寶蒂和小康不由得雞皮疙瘩掉滿地。


    “想吐就別吃了,免得糟蹋糧食。”孟迅邦踉蹌地瞥了他們一眼,兀自大快朵頤。


    他們邊吃邊抬杠,電視螢幕裏播放著過年特別節目,整間屋子裏洋溢著歡樂溫馨的氣氛,時間流逝得很快,轉眼一個多小時過去,就在九點半左右,門鈴聲突然響起——


    “誰啊?”他們麵麵相覷,幾乎異口同聲。今天是除夕,大家應該在家圍爐守歲,誰會跑來?


    喻泓冰納悶地問。“這時間還有客人嗎?”


    “我去看看好了。”孟迅邦也覺得奇怪,擱下碗筷,起身走出屋外,越過庭園,打開大門。


    “孟先生你好。”門外,是一張曾見過的男性臉龐,帶著客氣又有點不好意思的微笑,頷首招呼。


    “你是……”看著對方,孟迅邦頓了一頓,隨後想起,不禁訝然揚聲。“泓冰爸爸?”


    見他認出自己,方亦洲稍微放心了些,彬彬有禮地先道歉。


    “不好意思,在這個時候打擾你。我想找泓冰和寶蒂她們,可是她們好像不在家,請問你知道她們去哪了嗎?”


    會來敲孟迅邦的家門,是因為他上次親切熱心的招待,他想,就算孟迅邦不知道她們去了哪,也可以向他留話,請他轉交他帶來的禮盒。


    “她們……在裏麵。”孟迅邦遲疑了一下下,不好意思也不忍心對長輩扯謊,隻好說出實話。


    “真的嗎?那太好了!”意外答案讓方亦洲整張臉都亮了起來。


    他原以為女兒們除夕這天都會在家,所以草草吃完家裏的年夜飯後就匆匆趕了過來,為此,還跟妻子餘秀君鬧得不愉快,可惜撲了個空,沒人應門,失望之餘求助一樓鄰居,沒想到女兒們都在他家!


    “可是……恐怕不太方便讓你進去。”孟迅邦為難地說,見他神色為之一黯,實在於心不忍。


    “今天是除夕,我隻是想看看她們,把這些東西擱下,給她們個紅包,不會逗留太久的。”他說明來意,態度謙遜,笑容很尷尬。


    看著這樣一個渴望親情的長輩,孟迅邦猶豫不決。


    是啊,隻是這樣而已,他不答應好像太不近人情了,可是上一次的經驗告訴他,要是放他進屋,難保場麵不會更難看,他擔心她們姐妹倆會抓狂!


    “不然,你先在這裏等一下,我進去問問好嗎?”孟迅邦心軟。決定替他說說話。


    “好好好,太謝謝你了。”方亦洲感謝得幾乎要給他一個擁抱。


    “不客氣。”他不好意思接受他的道謝,因為他沒有把握能說服泓冰,畢竟上一次她是那樣激動。


    就在他轉身要走回屋裏時,納悶他應門太久的喻泓冰正好走出來察看。


    “誰呀?怎麽那麽久?”清脆嗓音輕揚,她微笑問道。


    “那個,伯父……”俊臉微僵,他側身讓她看向門口。


    果不其然,喻泓冰柔和的微笑立即僵凝在嘴角,她眉心一蹙,氣勢整個改變,就要朝門口去驅趕。


    “泓冰!”他眼明手快地攫住她的臂彎,低聲製止。“別這樣!”她陡然抬眸,對上他擔憂的目光,剛升的怒氣隨即壓抑下來。


    “你看看他,他都上了年紀了,特別在團圓夜跑來見你們,帶著滿腔的熱情和歉疚,看起來那麽戰戰兢兢……你平時對人這麽溫和善良,怎麽忍心把這樣的他趕走?”孟迅邦動之以情i地低聲遊說。


    隨著他低柔的嗓音,喻泓冰眸光裏的銳利漸漸消褪,心中豎起的尖刺也軟化。


    她……的確不忍心,所以每次要那麽嚴苛對待那個人時,她總是費盡心力這自己強硬,事後卻都覺得好累!


    她不想在今天做這樣的事!


    “大過年的,以和為貴,就算是為了我們自己,不要破壞氣氛和心情,好嗎?”從她不再僵硬的手臂得知她已鬆動,他繼續誘哄。


    喻泓冰和他四目相對許久,她在他眼中看見想要勸慰她的千言萬語,不單隻是為那個人說話,蘊含更多的,是希望她解開心結的憐惜。


    方亦洲以為他們為了他而對峙,不禁緊張尷尬地開口:“泓冰,我隻是想拿這些給你們,馬上就走、馬上就走。”


    再見他那副擔憂畏縮的模樣,不禁長長地歎了口氣,可說也奇怪,心口的重量似乎也隨之消彌了許多。


    “進來吧。”語落,她故作冷漠地旋進屋。


    孟迅邦見方亦洲還沒聽清楚地愣著,他咧開笑容,比了個ok的手勢,替他高興。


    “她同意了,你請進吧。”孟迅邦上前替他提東西,親切地將他迎進門。


    “真的很謝謝你。”方亦洲欣喜不已,執起他的大掌緊緊地握了握。


    這樣的進展對他而言,真的是他們親子關係的好大一步,他心中著實充滿了感恩之情。


    他要打鐵趁熱、再接再厲,讓女兒們知道他認錯的誠心,以及對她們的愛與想念,好修複這失落了十幾年的親子感情。


    隻要能彌補自己年輕時對女兒們的虧欠,他放低身段不是問題,要他做什麽,他都願意!


    過完一個快樂的年,該上班的上班、該上學的上學,所有人的生活恢複正常。


    可對喻泓冰而言,若說恢複,又不是那麽正確,因為有些地方已經隱約有了變化。


    例如,她和孟迅邦的感情,在這幾天的連續假期中,變得更穩定濃密;例如,她已經比較能心平氣和地麵對那個人:例如,她現在才知道,原來寶蒂的內心深處,其實是渴望父愛的……


    這推翻她一直以來的認知,為此,她感到震撼。她一直以為她們三姐妹的想法相同,直到看見寶蒂看那個人時的眼神以及相處的態度,她才恍然大悟——妹妹的心情和兩位姐姐不相同。


    這不禁讓她自省,是否要繼續因為自己的怨恨,而自私地要求寶蒂壓抑自己,不許她享受父愛?


    看來,她需要找個時間和大姐討論討論才行,縱使接受那個人是很困難的事情,但她們更愛寶蒂!


    電話響起,她走出臥室接聽,傳來的就是寶蒂元氣十足的聲音。


    “二姐,我和朋友在夜市吃宵夜,要不要包個四神湯還是什麽給你?”即使身邊各自有伴,她們還是會掛念彼此。


    “不用了,你騎車要小心點哦!”她噙著笑容,柔聲叮嚀。


    “知道了。”寶蒂像乖寶寶般回應。


    掛上電話後,喻泓冰才想返回房間,門鈴聲又拉住她的腳步。


    快十點了,會是誰?難道是迅邦?


    “誰啊?”她走出陽台揚聲問,同時透過貓眼往外瞧。


    “臭女人!給我開門,快開門……”是個眼神瘋狂、氣急敗壞大聲叫囂的中年女人。


    喻泓冰嚇一跳,私叫罵聲害她心跳失速,連忙安撫說:“我不認識你,你是不是按錯門鈴了?”


    “你別想裝傻了!我知道他經常跑來找你,你這個不要臉的賤貨,快點給我開門!”女人還是口不擇言地咆哮,猛烈地拍打著門板。


    她來一會兒了,正懊惱不知該怎麽上樓,恰巧有其他住戶開了公寓門,於是她乘機尾隨,找到了目標的這一戶。


    “我不會開門的,而且我真的不認識你!你快走,不然我報警了!”喻泓冰捂著胸口,心慌意亂好害怕。


    “好啊,有膽你就報警試試!我要你吃不完兜著走!開門”


    女人這會兒不隻拍門,還踹門了。


    門裏的喻泓冰聽著鐵門乒乓作響,仿佛一聲聲擊打著她胸口,不由得膽顫心驚,不知所措。


    這女人為什麽那麽理直氣壯?連她說要報警也不怕?她來勢洶洶,仿佛要吃了她,要是門被她踹壞,她闖了進來,那後果……她不敢想像!


    對了,孟迅邦!她靈機一動,連忙回屋裏打電話求助。


    “迅邦,有個女人在我家門口踹門叫罵,我好怕!”


    “什麽?”孟迅邦警鈴大作,立刻跳起來。“你快把公寓的大門按開,我馬上上去。”


    匆匆忙忙掛上電話,他三步並作兩步往外衝,還在庭園就聽見二樓的叫罵咆哮,他連忙轉進一旁的公寓大門,直往二樓衝。


    “喂!你這是在幹什麽?”孟迅邦拉開那女人,製止她瘋狂的吵鬧。


    “你是誰?你跟裏麵那賤女人是什麽關係?”女人惡狠狠地瞪他,心想他八成也和裏頭的女人有一腿。


    “嘴巴放幹淨一點,我跟她什麽關係幹你屁事!”孟迅邦比她更凶惡地瞪回去,咬牙撂活。


    “迅邦!”屋裏的喻泓冰聽見他的聲音,這才開了裏頭的木門,透過鐵門縫隙喚他。


    “終於出來了喔?我看你要躲到什麽時候?”女人見她露麵,立刻如野獸般撲上前去,恨不得將她撕裂似的。


    “啊!瘋婆子!”孟迅邦怒斥,毫不客氣地將她拽開,沒想到她竟然抓狂,轉而攻擊孟迅邦,張牙舞爪、又踢又踹。


    “迅邦!”喻泓冰見狀,急切擔憂地連忙打開鐵門,要幫忙男灰抵禦對方,可情況卻變得更加混亂。


    就在他們糾纏得難分難舍之際,另一道嗓音在樓梯間揚起——


    “秀君!你在這裏做什麽?”方亦洲斥喝。之前在言談中,寶蒂透露了喜歡吃的東西,所以他今天心血來潮買了鹵味來給她,沒想到卻看見妻子在這幾和他們大打出手。


    餘秀君雙眼布滿血絲,心碎又憤怒地瞪看向他。“好啊,方亦洲,你果然又跑來這裏了!”


    “你怎麽知道這裏?”他皺著眉,推測妻子跟蹤了他,心裏湧上一股不被信任的忿怒。


    孟迅邦護著喻泓冰,兩人怔怔看著他們倆對話,隱約了解了狀況,又有點英名其妙。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餘秀君冷哼。


    “你到底在說什麽?”方亦洲要上前拉走她。


    “你不要碰我!”餘秀君極度排斥地甩開他的手,沉痛地指控。“這陣子,你就是都跑來這裏見這女人對吧?我都知道了!”


    她轉頭看著正值花樣年華、如花似玉的喻泓冰,更是恨得牙癢癢。


    “我是來見她,因為……”方亦洲話還沒講完,她就歇斯底裏地發怒,冷不防地又撲向喻泓冰。


    “我要抓花你的臉,看你怎麽勾引男人!”


    “你在發什麽瘋,快給我住手!”方亦洲震愕,連忙衝上前要拉開失去理智的妻子,保護女兒。


    這下子,窄小的樓梯間根本容納不了四個人的推擠,就在1喻泓冰承受不了餘秀君的攻勢,即將跌下樓梯之際,方亦洲用盡全力拉回她,而自己卻失去了平衡,從樓梯滾了下去……


    “爸——”在慌亂間,喻泓冰驚恐地捂唇,叫喊出許久不曾出口的稱呼。


    “爸?”餘秀君震撼得目瞪口呆。


    “伯父!”孟迅邦連忙快步下樓察看,發現方亦洲已經昏了過去,跌破了頭,他揚聲嚷。“快叫救護車!”


    爸?伯父?餘秀君因他們的稱呼已經完全呆若木雞了。


    看看身旁也已經嚇呆的年輕女子,再看著閉眼躺臥的丈夫,她的心,陡然跌入穀底。


    老天!她好像誤會了什麽?


    “還愣著做什麽?快打電話啊!”孟迅邦發現兩個女人全都像雕像似的杵在原地沒有動作,不禁提高分貝催促。


    “喔!我這就打電話,你別移動他!”喻泓冰一震,花容失色地連忙返屋打電話叫救護車。


    他……是為了救她而摔落的!


    在那危急的瞬間,他為什麽不顧自己的安全,隻想到救她?


    祈求上天,別讓他有事才好!否則她會自責一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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