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現之時,藺辰從木榻上醒來,龍延香的味道讓他想起了在藺家當二少爺的日子,可眼前的雕欄玉砌的窗沿和懸掛的三清畫像,榻前的一盞三杯茶器,又將他拉回到這間漫溢道氣的內室。


    “林師弟請梳洗。”


    木門咯吱一下被從外推開,刺有“天丹”字樣的灰袍道童手捧木盤步入內室,這道童約莫著十五六歲的年紀,藺辰先是一愣,隨即醒悟過來,在這個世上“藺辰”已然“死”了,現在的他是林辰。


    “感謝師兄!敢問師兄,這間內室是哪位師叔的落榻所在?看起來實在不像是我這種外門弟子的居所。”


    藺辰邊說邊環顧四周,文房四寶古玩字畫一應俱全,至少是師叔級的輩分居住的所在。


    “回林師弟,此間是掌門所住的藏鬆間。”


    “掌門?!”


    藺辰驚得從塌上一躍而起,他想到了此間主人輩份之高,可沒想到特麽這麽高!


    那道童仿佛早已料到,隻是將手中木盤又向藺辰送了送,頭一低又請了一手,仿佛在催促藺辰趕緊梳洗。


    藺辰腦中隨即想到了自己隱姓埋名藏身的大智村裏,那個陪伴他三個月的亦師亦友的采藥農戶,沈大叔,沈金。也是天丹門一直在外的真正掌門。


    “沈大叔,我誤打誤撞成了你的弟子,你人現在在哪兒呢……”


    同一時間,天丹門山門外,一農戶打扮嘴裏叼著狗尾巴草的中年男人,身背一捆采得的靈草站在牌坊下,幾名下山的弟子從他身旁經過時,都忍不住捂住口鼻。


    “這是給門裏送靈草的采藥農戶?至少半年沒洗過澡體味兒才能這麽衝!”


    路過的一腰牌上鑲有「內門弟子李澤開」字樣的弟子,一臉鄙夷轉頭瞪了中年男人一眼,後者卻是吹著口哨逍遙自得。


    “李師兄,這農戶不簡單。”


    幾人之中,有個頭發淩亂道袍髒得一塌糊塗的弟子雙眼一眯,看了一眼農戶打扮的中年人,隨即扭過頭跟那李澤開說道。


    “就一農戶!有什麽厲害的!小師弟!你就會疑神疑鬼!我們修道的可不能老是提心吊膽的,要坦蕩!”


    那髒兮兮的弟子嗯了一聲,兩人隨即去追前麵幾人,看樣子是下山執行什麽任務,待他們走遠,風聲鶴唳一聲長嘯,半空中一人踏空而至,不偏不倚落在那掉著狗尾巴草的中年農戶身前。


    “你來送靈草?”


    一聲質問,赫然是執法堂堂主,現任的代理掌門匡天逆!


    “是,小的按月來送,到點了。”


    那農戶見了匡天逆,臉上逍遙自樂的外放勁兒卻是絲毫不收斂,雙手一背竟不看匡天逆一眼。


    “跟我來吧。”


    匡天逆見這農戶如此無禮,報以一笑,轉身領著人往門內走去,那人便跟著穿過了一片竹林,匡天逆目不斜視大步向前,而那農戶卻在竹林間一陣莫名風起後,輕輕一吐,口中叼著的狗尾巴草落地,那竹林內的風也驟停。


    過了天丹門「迎客竹」後,便是火灶房,都是不願離開山門覺得自己未來有望入門的候選者,成了天丹門的炊事,這些人腦子裏也隻想著一件事:入門!


    在一眾炊事前,匡天逆停下腳步轉身看向農戶,農戶隨即將身上背著的一大捆靈草取下放在腳邊,兩個炊事眼睛尖,麻繩一解開始清點。


    “回匡師叔,這批三品以上!”


    “嗯,你跟我來領月錢。”


    那農戶也不客氣,共拱手便大搖大擺的跟在匡天逆身後走去,幾個炊事趕緊恭送匡天逆,其中一名年長的中年炊事,餘光眼角瞥了一眼這每月送靈草的農戶,不想卻對上了農戶的目光。


    “你,當炊事多久了?”


    農戶眼中精芒一閃,那年長的炊事一聽趕緊雙膝跪地,久久不吭聲,匡天逆在前頭也發現了這個小插曲,停下腳步仍為轉頭。


    “回…..三…三年有餘……”


    “嗯,見過我多少次了?”


    農戶話語中不帶一絲感情,但奇怪的是那炊事自打問話開始便是雙膝跪地,連回話都抖個不停,完全不像門內弟子對一個采藥人的態度。


    “回….二十麵….總有了…..”


    農戶聽完,轉頭看向匡天逆,後者餘光中捕捉到了農戶眼中的意圖,隨即袖袍一展。


    “陳二狗,本座念你在火灶房盡職盡責任勞任怨,現特提拔你為地字輩入門弟子,你可願意?”


    “謝!謝過匡堂主!謝!謝!謝過……”


    那炊事欣喜若狂之下,趕緊給匡天逆先胡亂磕了幾個響頭,然後拜向農戶時,卻雙唇發抖始終說不出來“那個稱謂”!


    農戶見狀淡淡一笑,又很輕的向這新入門的陳二狗微微搖頭,仿佛讓後者不要說出那個詞,那破爛的麻服在風中一動,口中風輕雲淡地說了一聲。


    “去吧!到「繁雜間」領身道袍,換個腰牌。”


    農戶說完,隨即一轉頭一背手緩緩向前走去,竟走到了匡天逆前麵!


    匡天逆見狀非但不怒,那張嚴肅的臉竟現出了一陣從容跟在農戶身後,兩人就這樣不緊不慢、一前一後的登上前往執法堂的上山路,若是讓門內弟子看到一個農戶走在匡天逆前麵,下巴估計都能驚掉!


    “你覺得那人如何?”


    行路間,農戶突然一問,匡天逆想都沒想便給出了答案。


    “若按品級,未來五年內從五品,十年內可與現在的莊如斯比肩。”


    匡天逆雙腳一步步跟在農戶身後,明明看起來隻差一步之遙便能搶在前頭,卻偏偏不緊不慢的跟著。


    “嗯,藺辰呢?”


    農戶追問一聲,腳下的山路台階也走到了盡頭,前麵即是懸崖,隻見他雙手背後麻鞋的鞋尖微微點地,麵色如常,縱身輕輕一躍便跳下了懸崖。


    匡天逆跟在身後,卻是雙腳腳尖點地,激起了陣陣微塵也從懸崖躍下。


    “在你房間梳洗,完事了我先帶他去藏丹閣跟那個老怪打聲招呼。”


    兩人於懸崖峭壁之間,身體急速向山下一泉清池水墜落,眼看那農戶就如魚躍大海濺起池內水花,在雙腳腳尖觸到水麵的瞬間,卻是停在了水麵之上,泛起池內陣陣漣漪。


    身後的匡天逆則重一些,雙腳腳掌踏在水麵之上,水麵本來一圈圈的漣漪似有些沸騰。


    “這天丹門,就等著他來攪和的天翻地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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