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列開往春天的火車。連目的地都如此應景:長春。  冬至抽了抽嘴角:“那真是太謝謝你了!”


    何遇哈哈一笑:“好說好說,我在這裏有間宿舍,平時我都睡辦公室,也很少回去過,你要不就睡我那裏吧,也省下房租錢了。對了,你家庭情況怎麽樣,家裏有幾個兄弟姐妹?”


    冬至道:“我是獨生,爺爺奶奶和爸媽都去世了,外公外婆跟舅舅一起住,逢年過節我會寄點零花錢過去,不過聯係比較少。”


    何遇高興道:“太好了,你這樣的背景在麵試會加分的!”


    冬至表情古怪:“……父母雙亡是加分項?”


    何遇挑眉:“當然!你想,我們這份工作,平時沒少遇到危險,要是家裏牽掛太多,萬一關鍵時刻有顧慮怎麽辦,獨生子女犧牲了,家裏老人肯定也會傷心,所以領導最喜歡你這樣的家庭背景了!”


    冬至:……好像很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


    何遇拍拍他的肩膀,鼓勵道:“放心吧,隻要學好本事,倒黴的就不是你,而是敵人!再說我們工作性質特殊,除了五險一金之外,工資獎金比一般崗位還要高,說不定你努力努力,過幾年就能在北京買房了!”


    正說著話,辦公室電話響起,何遇一看來電號碼,哎呀一聲。


    “差點兒忘了,老大喊我呢,我得過去一趟,這電話你幫我接,就當提前考驗你的臨場應變能力了!”


    “這誰打來的?我該怎麽說!”冬至拉住急急忙忙想要閃人的何遇。


    “東北那邊打來的,說長白山上那個天坑的事情,投訴我們沒有提前知會他們,害他們現在要幫我們收拾殘局,我這幾天接了不下十個電話了,各個部門的都有,反正你幫我應付他們一下就行,隨便想說什麽就說什麽!”


    何遇如炮連珠說完,打死不肯接電話,一溜煙跑得不見人影。


    冬至無奈,隻得接起電話。


    那頭是旅遊局打來的,果然投訴他們在長白山上留下那麽大一個天坑,給後續旅遊開帶來無數麻煩,又抱怨經費不足,希望統一口徑,給個官方說法雲雲。


    冬至硬著頭皮跟那邊天馬行空胡扯的時候,何遇正站在領導麵前挨訓。


    龍深頭也不抬,筆走龍蛇。


    “為什麽把他帶進來?”


    何遇嬉皮笑臉:“老大,你不覺得他挺有靈性和天賦的嗎?真不考慮收了他?你從來沒收過徒弟,潮生他們都在私底下打賭呢!”


    龍深:“你押了多少?”


    何遇笑容一僵。


    龍深抬頭看他一眼。


    何遇心虛地伸出一根手指:“就一百。”


    龍深冷笑。


    何遇:“……好、好吧,其實是五百。”


    龍深道:“休假取消。”


    何遇哀嚎:“別別!我坦白,是五千,我私房錢全押上去了,真的就這個數!潮生他們非說你今年也不會收徒弟,求求你了老大,你就收一個吧,不是冬至也行!別讓我那五千塊打了水漂啊,大不了到時候我給你分紅,我們三七、不不,四六!”


    龍深:“七三。”


    何遇:“……給我留條活路好嗎?”


    龍深:“八二。”


    何遇很想哭,他咬咬牙:“好吧,七三就七三!”


    不用抬頭也能想象何遇現在痛心疾的表情,龍深有點想笑,嘴角微微揚起,隨即又隱沒,麵容依舊是刀削般的冷硬。


    “日本那邊有消息了。”


    何遇立馬斂了嬉笑,正經起來。


    龍深道:“根據那邊傳回來的線報,藤川葵和北池繪師徒回國後就一直待在伊勢神宮,這期間去神宮參拜的達官貴人不少,但隻有一個叫音羽鳩彥的人,同時也與麻生善人有過接觸。就在麻生善人回到日本的第三天,他去拜會了音羽財團的總裁音羽鳩彥。”


    “音羽財團我知道,主營重工業,曆史可以追溯到二戰後,但這個企業的負責人好像一直都很低調,難道是他給麻生提供龍屍的消息?這麽做又有什麽目的?”何遇百思不得其解。


    龍深道:“也許他們的目的不在於骨龍,藤川葵師徒被他們推出前台,吸引我們的注意力,收服骨龍為式神隻是一個幌子。”


    何遇一凜:“石碑?!”


    龍深點點頭。


    何遇道:“那塊碑的來曆有結果了嗎?”


    龍深搖頭:“上麵的符文,無人能解。不過宗老說,從符文篆刻的手法來看,起碼可以追溯到明清以前。”


    他口中的宗老叫宗玲,是特管局幾位顧問之一,地位然,資曆比局內任何一個人都要深。


    何遇皺眉道:“過幾日正好是我師叔的壽辰,要不我回師門問問,也許有長輩認識石碑上麵的符籙?”


    龍深頷:“也好,閤皂派曆史悠久,名家輩出,說不定真有高人認得。”


    何遇笑道:“我師門那些長輩要是聽見你這麽誇他們,肯定樂開花了,那我去讓潮生拓一份碑文給我!”


    臨走前他還不忘給龍深一個飛吻:“老大,記得收徒啊,我能不能賺點老婆本,就全靠你了!”


    冬至。


    被何遇這麽一提醒,被石碑事件占滿腦子的龍深終於抽出那麽一丁點時間,分給別的人和事。


    那個冬至,的確表現得還不錯,之前毫無基礎,關鍵時刻也不怯場。


    但也僅僅是不錯而已。


    比他強的大有人在。


    龍深在心裏搖搖頭,將這個名字剔除出去。


    何遇回到辦公室,冬至正好掛上電話,見他進來,不由黑線道:“我快把口水都說幹了,你怎麽跟算好時間似的,躲在門外偷聽嗎?”


    何遇嘿嘿笑:“我要回師門一趟,給我師父賀壽,順便查點事情,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就當遊山玩水了!”


    冬至有點心動,又猶豫道:“但我要複習……”


    何遇大手一揮:“路上也能複習啊,以你的聰明才智,我看好你,就這麽說定了!今天你剛到,過兩天再出也不遲,行程我都安排好了,現在先去網吧,打幾局dota,晚上吃完飯回來繼續打《大荒》,你帶我升級!怎麽樣,充實吧?”


    冬至嘴角抽搐:“貧瘠的宅男生活。”


    何遇攬上他的肩膀:“不要這樣嘛,宅男何苦為難宅男?別說兄弟不照顧你,明天帶你去個地方,對你麵試和以後培訓考試都有大好處!走走走,潮生那家夥手太爛了,跟他組隊都不過癮,咱們悄悄走,別讓他看見了……”


    冬至不是頭一回來京城了,上次還是高中畢業旅行,跟一班同學過來吃吃喝喝,雖然幾年時間過去,但他居然還認得一些路。


    反觀宅男何遇,自從來到這裏,居然沒出過幾回門,說去吃個烤鴨,連路都差點找錯,兩人瞎晃半天,最後還是冬至找對地方,進去的時候人家都快打烊了,大廳裏寥寥幾桌,他們倒是趕上個夜宵場。


    兩人早已饑腸轆轆,隨便點了些招牌菜,就都趴在桌上,有氣無力地等上菜。


    冬至假裝沒話找話:“剛才你去找龍老大,他沒提起我吧?”


    何遇:“那倒沒有,不過我說你有天賦,讓他收你為徒。”


    冬至有點緊張,饑餓感瞬間不翼而飛:“那他怎麽說?”


    “什麽也沒說,你雖然上次表現不錯,不過老大這麽多年從來沒收過徒弟,想要他為你破例也有點困難。”何遇聳肩,見他豎起耳朵聆聽,奇道,“怎麽?難道你很想當他的徒弟?”


    冬至眨眨眼:“龍老大很強啊,能當他的弟子不是很好嗎?”


    “但他也很嚴厲。”何遇拍拍他的肩膀,“相信我,等培訓的時候你就知道了,你會被他虐得死去活來,飄飄欲仙,然後直接打消這個念頭的。”


    不會。


    冬至心裏有個小小的聲音如是說道。


    隻有他自己能聽見。


    何遇忽然想起什麽:“對了,還有個好消息。上回你在長白山上表現英勇,關鍵時刻幫了不少忙,我給你申請了兩萬塊獎金,不過你想考進來的話,獎金也可以兌換加分,你想選哪個?”


    冬至精神一振,美滋滋問:“兩萬塊能兌換多少分?二十分嗎?”


    何遇:“兩分。”


    冬至:……


    吃完飯,冬至就被何遇拽去網吧。


    用何遇的話來講,他在山上修行二十多年,幾乎與人類文明隔絕,剛下山的時候連手機都不知道怎麽用,憋得久了就分外饑渴,乍一接觸網絡遊戲立馬就迷上了,成為萬千單身狗宅男中的一份子,可惜平時工作時間太長,休假太少,同事又都是戰五渣,好不容易遇上冬至,那必須過足癮再說。


    冬至陪著他打了整整一夜的遊戲,直到天快亮,兩人才精疲力盡勾肩搭背回到特管局。


    龍深約莫是知道何遇傷勢還沒好,想趁機偷懶,也沒讓他出外勤,何遇樂得輕鬆,把沙讓給冬至,自己隨手扯了張毯子往地上一卷,抱個皮卡丘抱枕就呼呼大睡。


    冬至雖然也很累,但何遇的打鼾聲實在太驚人了,他翻來覆去沒能睡著,隻好又爬起來。


    何遇給他住的宿舍也還沒收拾,裏頭亂糟糟一團,冬至打算去外頭隨便開個酒店房間先睡一覺。


    剛打開門,就看見龍深從外頭走過。


    冬至:……


    王靜觀被他看得心都快化了:“明天給你燉個老母雞湯吧,你要是願意,以後王姐就認你當幹弟弟,回頭傷好了就把你領家裏去,想住多久住多久。”


    老鄭在一旁幽幽道:“大了十幾二十歲,還好意思當人家幹姐姐!”


    王靜觀沒好氣:“老娘未婚又不顯老,當姐姐怎麽了,總比你一張老橘皮臉,別人喊你哥哥都得先吐一吐!”


    冬至想笑又不敢笑,看老鄭被懟得灰頭土臉,落荒而逃。


    王靜觀離開之後,老鄭才又重新晃蕩進來,嘴裏嘟嘟囔囔抱怨:“這老娘們煩死了,下次有她在,我就不進來了!”


    冬至似笑非笑:“老鄭,青春尾巴不等人,趕緊抓住啊!”


    老鄭瞪他一眼,半晌之後反倒自己泄氣下來:“你不知道,當年她給我表白過,被我拒絕了,後來她就看我不順眼,處處挑刺,我哪裏還敢說什麽,說了不是要被她笑死?”


    冬至無語:“這你就不懂女人心了吧,人家要是不在意你,又怎麽會處處針對你?分明是看你不主動,才不痛快的啊!”


    老鄭懷疑道:“你說得頭頭是道,怎麽自己還沒女朋友?”


    冬至:……紮心了,老鐵。


    他轉而問起自己更關心的問題:“何遇他們呢?”


    老鄭:“早就走了,昨天清晨你昏迷過去,龍局把你背到半山,我們坐車下山的,當天下午他們就離開了。”


    聽見自己被背下山,冬至眨眨眼。


    沒顧得上體會這其中的含義,他驚訝道:“何遇不是還受了挺重的傷嗎?”


    老鄭抹了把臉,臉色有點沉重:“沒辦法,這次事情有點嚴重,他們得趕回去處理匯報。”


    冬至小心翼翼問:“我能知道嗎?”


    老鄭道:“其實也沒什麽不能說的,長白山上埋了條龍,但龍已經死了許多年,前陣子傳聞山上有些異常,我們也沒跟龍屍的事情聯係在一塊兒,這次龍屍突然複活,雖然最後被鎮壓,但也算是一次四級事故了。更麻煩的是,誰都沒想到,龍屍下麵竟然還有一塊石碑。”


    冬至:“做什麽的?”


    老鄭:“不知道,碑上有一些古老符文,現在已經失傳了,得等調查結果,碑他們也帶走了,初步推測,這塊石碑應該有特殊作用,而龍屍很有可能是被用來鎮碑的。”


    冬至靈光一閃:“也就是說,潛行夜叉的幕後指使者,很有可能本來就為了毀掉石碑?”


    老鄭點頭:“不錯,在石碑破碎後,那些潛行夜叉就跟人間蒸一樣,憑空消失了,再也沒有出現過。至於那幫日本人為什麽會得到龍屍的消息,現在我們也在追查,之前留他們一條性命也好,現在才能循跡查出更多來。不過這些你就不要管了,知道多了,平添煩惱,先好好養傷。”


    不知怎的,冬至忽然想起自己在山上迷路時看見徐宛的情景,他至今無法確認那到底是自己的幻覺,還是見到了真人。


    徐宛身上沒有半點可疑之處,甚至每回與她在一起,總有種看見姐姐或媽媽的可親感,也許正因為這樣,冬至才會屢屢不自覺降低警惕性,但幾次下來,他遇到古怪的事情,卻總有對方在場,這不能不讓人多想。


    他將這段小插曲跟老鄭說了,老鄭點頭道:“回頭我會讓人去查一下的,不過我有件事想問你。之前在山上,你為什麽說想要加入我們?”


    冬至語塞。


    老鄭失笑:“一時衝動?被迷花了眼?年輕人熱血上頭很正常,不過這事兒不是鬧著玩的。你是個普通人,隻會何遇教你那一手,是成不了事的。”


    冬至想起自己在龍深麵前說的那番話,有點不好意思。


    “一開始其實我挺害怕的,特別是在火車上的時候,覺得自己挺倒黴,怎麽就被纏上了。但又不是完全害怕,還有點好奇心,所以下了火車之後,就按照何遇說的法子,去練習畫符。沒想到後來在酒店和山上還真能派上用場。”


    老鄭露出了然與理解的神情。


    “以前父母在的時候,我總要顧及他們,連過山車都不敢坐,就怕出了意外,留他們孤老,後來他們出事,我反倒想開了,人生短短幾十年,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迎來意外,既然如此,不如從心所欲,活得灑脫勇敢一點。再說了,跟你們並肩作戰,的確也很驚險刺激。”


    他不習慣在別人麵前剖析自己的心路,現在仔細回想,老鄭說得沒錯,他的確是熱血上湧一時衝動,普通人碰見這種事,躲都躲不及,不過冬至現在並不覺得後悔。


    “何遇說我的體質有些特殊,如果可以加入你們,我也能多學些本事吧,以後再碰見這種事,就不用眼巴巴等別人來救了,還可以幫助普通人……呃,當然龍老大那麽厲害,也是原因之一,但凡男人,誰不想和他一樣斬妖除魔,威風八麵!”


    老鄭了然:“說了這麽多,你不就是被老大的美色所惑?”


    冬至冷不防被口水嗆到,劇烈咳嗽起來。


    老鄭哈哈大笑:“放心放心,我不取笑你!其實跟你一樣的人挺多,之前有個小夥子,祖上是鸞生,到他這一代又有些天賦異稟,家裏本來想讓他安安生生工作結婚,誰知他有一回看見老大伏魔之後,也死活要求加入特管局!”


    冬至好奇道:“後來呢?”


    老鄭:“當然是進來了,表現還挺優異,現在在總局,叫鍾餘一,所以我說老大就是塊活招牌,現在特管局擴充規模,人手不足,照我說,就應該讓老大多出去打打廣告,他拿著劍往鏡頭前一擺,第二天求職的人絕對擠破大門!”


    冬至想想龍深冷著臉看一堆花癡臉求職者的奇葩場景,也禁不住跟著哈哈笑起來。


    老鄭:“何遇走之前跟我說,如果確認你不是一時衝動,就讓我把一樣東西給你。你要不要再考慮兩天?”


    冬至認真道:“不用,我考慮好了,我的確想要加入你們。”


    老鄭點點頭,嚴肅的樣子像是即將要傳授什麽絕世武功秘笈,他將一本書從桌上袋子裏抽出,遞過來。


    冬至一看,《2o17年公務員考試輔導書目精選》赫然入目。


    ???


    他一臉懵逼。


    老鄭笑道:“你不是想加入我們嗎?公務員考的那兩門行測和申論我們一樣要考,雖然是獨立招考,難度會低一點,但你還是抓緊時間看看書,還有四個月就考試了,喏,後麵有地址,你去了北京就照這個地址去找何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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