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夏難熬,幸好文物局樓牆一片茂盛楓藤。


    丁漢白金貴,天一熱隻想吹空調,偏偏那缺德主任叫他四處奔波。他忍氣吞聲,轉性似的,隻因為遞上的出差申請還沒批。


    福建,海洋出水文物,他心向往之。


    臨下班,丁漢白耐不住了,直奔主任辦公室。“張主任,我有事兒找您。”他態度良好,“周一遞交的出差申請,快出發了,請問什麽時候批……呢?”


    “呢”是後加的,省得對方冤枉他語氣不善。張寅說:“批不了,這回出差我帶老石去。”


    低聲下氣能折壽,低三下四能要命,一聽到拒絕,丁漢白登時嚷道:“石組長都快退休了,你讓他顛簸那麽老遠?!”


    張寅回:“已經定了,都報上去了。”


    丁漢白極不忿:“我看你就是成心的,行,故意晾我,我就看看你們能淘換回什麽好東西。”說完仍覺不夠,從文件下抽回自己的申請,“出差申請不批,請假申請批不批?”


    張寅罵道:“少跟我叫板,不知天高地厚。”


    他回罵:“但知道你幾斤幾兩,雞毛都沒你輕!”


    丁漢白一通火發到下班,直接拎包走人,二八大杠自行車,他騎得飛快。繞到迎春大道,追鳳樓打包牛油雞翅,化怒氣為食欲。扭臉望一眼對麵的玉銷記,還是那半死不活的德行。


    歸家,前院客廳熱鬧,一大家子人等著開飯。他洗手落座,誰也不搭理,在哪兒都要擺大少爺的架子。那頭號狗腿薑廷恩今日反常,沒湊來,巴結一家之主去了。


    薑廷恩守著丁延壽姑父長,姑父短,滿口溢美之詞。丁延壽煩道:“還沒放暑假吧?你想跟我去,你爸**準請假嗎?”


    丁漢白插嘴:“去幹嗎?”


    薑廷恩說:“下江南!姑父要去揚州玩兒!”


    揚州,丁延壽的知己好友紀芳許就在揚州。丁漢白問:“看紀師父去?我請假了,帶我去吧。”他橫插一杠,叫薑廷恩敢怒卻不敢言。


    丁延壽其實還沒定好行程,自然沒答。丁漢白卻誤以為對方默認,晚上巴巴地收拾行裝,衣物、錢財,還挺美,想著去不了福建,那去揚州散散心也好。


    誰料翌日一早,他興衝衝殺進前院臥房,要拉丁延壽去世貿買見麵禮。丁延壽正和薑漱柳逗野貓,說:“不去了。”


    丁漢白不依:“為什麽?!你說不去就不去?!”


    丁延壽瞪他:“前兩年都是我過去,昨晚芳許來電,想這次他來。”


    出遊泡湯,丁漢白真恨這朝令夕改,不在家出活兒,不去玉銷記看店,開車就奔了世貿百貨。買見麵禮的錢省了,那他給自己買幾件新衣服,購物還隻是小頭,拐到古玩市場花了筆大的,糟錢換快樂。


    因著客人要來,丁家上下忙活,內外打掃,光時令蔬菜備滿一冰箱。兩天後,機場降落一客機,乘客魚貫而出,再出接機口,紀芳許霎時看見等候的老友。


    兩隻雕石刻玉的妙手緊緊相握,丁延壽一偏頭,看見紀芳許身後的少年,驚喜道:“又長高了!”


    忽地,丁漢白眼皮一跳,眨巴眨巴,繼續鏤字。另外三個師弟圍著,等他教,他卻沒興趣,惦記福建的出水文物。


    丁可愈問:“大哥,你說大伯和紀師父誰厲害?”


    丁漢白答:“都比你爸厲害。”


    損透了,卻沒得反駁,薑廷恩幸災樂禍,樂完去端西瓜。師兄弟四個轉移到廊下,比誰吃得快,再比誰把籽兒吐得遠,輸的那個要打掃。


    丁漢白解渴降溫,瞅著薑廷恩跑進跑出,活像條大狗。這一趟跑得急,薑廷恩滿頭大汗:“姑父回來了!紀師父到了,還帶著一個小的!”


    他們幾個立即前去見客,丁漢白打頭,穿堂過院,沒到客廳就聽見笑聲。長腿一跨,沒瞧見笑成花的丁延壽,沒瞧見風流儒雅的紀芳許,好似靶子入心,一眼瞧見個男孩子。


    那男孩子也看到他,好奇、禮貌,瞳仁兒透光。


    丁漢白心神一怔,江南的水米可真好啊,將養出這麽俊秀白淨的臉蛋兒。他一向不知收斂,就那麽盯著,不怪自己失態,怪這小南蠻子紮眼。


    丁延壽叫他:“你們幾個來,漢白,漢白?”關鍵時刻掉鏈子,幹嗎呢這是,“丁漢白!”


    丁漢白回神,卻見那男孩兒忍俊不禁,笑話他呢。他收心斂意,恢複慣有的高傲姿態,問好道:“紀師父,我是漢白,這次來多住幾天,我全包了。”


    輪番介紹完,紀芳許大讚後生可畏,說:“你們一下子來四個高徒,我們人數上輸了。”


    這時,那男孩子上前一步,規矩說道:“我叫紀慎語,謹言慎語的慎語。”他是紀芳許的徒弟,往年見過丁延壽,這回是第一次出遠門。


    一句話說完,丁漢白靠近對方,客套的,場麵的,他都沒應,問人家:“今年多大了?”


    紀慎語答:“虛歲十七,該念高三了。”


    丁漢白又問:“聽過我嗎?”他是個得意精,感覺丁延壽總該提過自己,就問了。紀慎語似乎一愣,沒想到這人問這種問題,搖搖頭,“隻聽丁伯伯說過五雲師哥。”


    哄堂大笑,丁延壽說:“慎語,就是他,那是他原名。”


    紀慎語的眼睛明顯一亮,像懷揣著的心願達成,丁漢白看在眼中,莫名弄了個臉紅。紀慎語好笑地問:“師哥,為什麽改成漢白了?”


    丁漢白說:“按料子起的,漢白玉。你覺得有趣兒麽?”見紀慎語點頭,正中下懷,“那我給你也起一個吧,紀珍珠怎麽樣?”


    男孩子,叫什麽珍珠。


    他想,這小南蠻子會不高興嗎?


    他又想,生氣的話,一包八寶糖能解決嗎?


    紀慎語聞言一頓,心說什麽奇怪名字,可當著滿屋子人,他絕不能掃興。“我覺得挺好的。”咬著牙回答,還要戲謔一句,“那珍珠和漢白玉哪個更好啊?”


    恰好開飯,丁漢白沒答,兀自把椅子加在旁邊。


    食不言向來是長輩約束晚輩的,兩方熱聊,這些小輩專心吃飯。紀慎語隻夾麵前的兩道菜,有點辣,他吃兩口便停下緩緩。本以為自己無人注意,不料餘光一瞥,正撞上丁漢白的餘光。


    丁漢白瞧得清楚,卻不言關懷,狀似無意地挪來一盤糖漬山楂。紀慎語夾一顆解辣,胃口也開了,但夠不著別處的菜。他用手肘碰丁漢白,小聲暗示:“師哥,那道魚是清蒸的嗎?”


    明顯是紅燒的,丁漢白裝不懂:“誰知道呢,又不是我做的。”


    安靜一會兒,紀慎語又來拽他袖子,問:“師哥,能幫我夾一塊嗎?”


    丁漢白長臂一伸,夾一條鰈魚尾,微微側身,離得近了。紀慎語端碗接住,吃起來,叼著那魚骨頭,貓兒似的。


    丁漢白沒注意吃了什麽,滿心思小九九。他是老大,有三個兄弟,平時嫌多嫌煩,此刻竟覺得不夠。要是再加一個就好了,乖,聰明,扒著他要東要西,他絕對毫不含糊地一擲千金。


    紀慎語小聲問:“師哥,家裏晚上也做這麽多菜嗎?”


    丁漢白點頭,眼下還沒懂為什麽有此一問。酒足飯飽,年紀相仿的師兄弟在院中消食,二哥三哥四哥,紀慎語挨個叫一遍,極盡禮貌。丁可愈跟薑廷恩話多屁稠,問揚州的景兒,問揚州的菜,問揚州的姑娘漂不漂亮。


    薑廷恩說:“本來我想跟姑父去你們那兒,卻被大哥截胡了,沒想到他也沒去成。”邊說邊偷看,生怕幸災樂禍的樣子惹一頓揍。


    紀慎語聞言望向丁漢白,丁漢白立在影壁後澆花,也抬眼看他。他說:“師哥,下次你去揚州,我帶你逛。”他以為丁漢白會很高興,不料對方隻淡淡一笑,好像無所謂。


    紀慎語向來不愛熱貼冷,可奇了怪了,他忍不住踱到對方身旁,說:“我家園子裏有好多花,比你家多。”並無攀比之意,潛台詞是——你想去看看嗎?


    丁漢白擱下鋁皮壺,輕輕拽紀慎語的袖子,繞過影壁,停在水池旁邊。“你家還有什麽?”他抓一把魚食,盯著搖擺的魚尾。驀地,手心一癢,紀慎語從他手裏拿走幾顆,扔進了水裏。


    “一罐子魚食,非從我手裏拿?”他說,“你倒挺不認生。”


    這話不算客氣,弄得紀慎語麵露尷尬。“我以為隻能喂一把,怕再拿就喂多了。”低頭解釋,望著水中倒影,倒影朦朧,能發現丁漢白的耳朵微微發紅。


    “師哥,你熱啊?”


    “……大夏天誰不熱?”


    “那你進屋去吧?”


    “你管我進不進?我就喂魚!”


    丁漢白這炮仗不用點,自燃。也懶得再一點點喂,掩飾心慌意亂,裝作豪氣幹雲,直接一把撒進去。撒完又抓一把,不管紀慎語目瞪口呆,隻管自己發瘋痛快。


    後來薑采薇喊他們,他們回去,而那一池子魚已經撐死七七八八。


    客廳滿當,丁延壽和紀芳許飲茶,還備著核桃水果給孩子們。丁漢白和紀慎語前後腳落座,挨著,前者抓一提葡萄吃,後者拿起個核桃。


    紀慎語徒手捏,他們這行手勁兒大,三兩下就捏條裂縫。摳開一點,指腹扒拉核桃殼,他犯了難。丁漢白餘光偵查,不明所以,問:“怎麽了?”


    紀慎語答:“……手疼。”


    丁漢白皺眉瞪眼,雕刻的手向來是層層厚繭,有什麽好疼的。低頭一看,搶過那核桃,頓時瞠目結舌,他一把握住紀慎語的腕子,端詳那修長手指,隻見指腹手掌哪哪都光滑柔嫩,別說繭子,連紋路都很淡。


    當著自己爸爸、人家爸爸,當著師兄弟,他近乎質問:“你到底學沒學過手藝?!”


    客廳內霎時安靜,落針都能聽聲,大家同時望來,探尋情況。紀慎語手腕發燙,感覺被丁漢白攥出手鐲,再抬眼,丁漢白的目光可真鋒利,刻刀鑽刀都要敗下陣來。


    仿佛,他要是沒手藝,就不配待在這屋裏。


    的確,丁漢白正想,這小南蠻子長得好看怎麽樣,情態言語惹他注意又怎麽樣,要是個不學無術的草包,別想讓他正眼相看。


    紀慎語終於回答:“學過。”


    不等丁漢白說話,丁延壽和紀芳許心靈相通,大手一揮讓這些徒弟切磋。武夫比武,文人鬥詩,手藝人當然要比比手藝。


    可是,丁家四個徒弟,紀家就一個,這怎麽切磋?


    丁延壽說:“慎語,要不你看誰順眼,挑一個比吧。”


    丁漢白抬杠:“比武招親啊?那沒挑的就是不順眼唄。”他從不自詡君子,反而自認小人,此刻就用上小人之心。那樣的手,勤學苦練是不可能的,估計皮毛都沒掌握,挑薑廷恩都是個輸。


    這時紀慎語說:“我想一挑四。”


    又一次霎時安靜,外麵的喜鵲都不叫了,窗上的野貓都瞪眼了。丁漢白在巨大震驚中看著紀慎語,真想捏捏那臉蛋兒,哪兒來的膽子?是有多厚的臉皮可丟啊?


    轉移到小院南屋,丁漢白亮出價值數十萬的寶貝,客人優先,他讓紀慎語先選。可他壞啊,明麵讓人家選,卻又奉出一盒子南紅,顏色不一,有真有假。


    紀慎語掃一眼,直接揀出假的,說:“魚目混珠。”


    沒難住,丁漢白來了興致,總算肯默默退到一邊。紀慎語挑選料子,看花眼之際發現一套玉牌,極其複雜的敘事內容,精細程度令人歎為觀止。他立即揀一塊青玉,說:“這套還差一個,我來雕。”


    除卻丁漢白,其他三人麵麵相覷,那套玉牌是丁漢白的作品,男女老少,山景街貌,無奇不有,他們連狗尾續貂的勇氣都沒。一聽紀慎語選那個,不禁揣測起對方實力。


    各自挑選,無外乎玉料石料,而丁漢白居然拿了個金片子。五人將操作台占滿,勾線畫形,粗雕出胚,丁延壽和紀芳許環顧幾次出屋,並行到廊下。


    “你那個兒子了不得,手法可不像二十歲的。”


    “我這個兒子哪都不好,就是手藝好。你也甭謙虛,你兒子小小年紀可是樣樣沒輸。”


    紀芳許拍丁延壽的肩:“我家慎語心散,今天讓我教這個,明天叫我教那個,經驗少。”走出小院,他坦露道,“去瞧瞧給你和嫂子帶的禮物,青瓷,收的時候一波三折。”


    師父們走了,屋內隻剩徒弟們。機器聲一下午沒停,比試,都想掙個風頭。丁漢白鏤雕一絕,餘光窺探旁人,見紀慎語用蠅頭小刀雕刻鬆針,細密,刺中帶柔,顯出風的方向。


    紀慎語側臉發燙,垂眸問:“好看嗎?”


    丁漢白一怔,目光上移定在對方臉上。屋外日光潑灑紀慎語半身,耳廓隱沒於光影中,曬紅了。他如實回答:“好看。”


    紀慎語說:“你雕得也好看。”


    丁漢白直白:“我說你呢。”


    刀尖一頓,紀慎語抬眸與之相對,周遭亂哄哄的,機器聲,丁可愈的哼歌聲,薑廷恩纏著丁爾和的絮叨聲……卻又像四下皆空,隻他對著丁漢白。


    日落鳥歸巢,屋內動靜終於停了。


    丁漢白和紀慎語都沒把其他人放在眼裏,輕輕一掃,便隻惦記對方的東西。紀慎語亮出青玉牌,遠山鬆柏,亭台賓客,曲水流觴,巴掌大的玉牌上山水人物建築,無一不精細。


    丁漢白攤開手掌,掌心落著一片金雲,厚處如紙,薄處如蟬翼,熠熠生輝。紀慎語臉色微變,雕功高下一眼就能看出,他還差一點。


    “我輸了。”他平靜道。


    丁漢白奪過青玉牌跑到院中,趁著夕陽的最後一點光,說:“你沒輸。”雕刻時他就發現了,這小南蠻子手法新奇,線條分布全在最佳位置,能最大程度體現出光感。


    這場初次切磋打個平手,彼此之間徹底熟稔起來,晚飯桌,又是佳肴美味,紀慎語眼睛放光。丁漢白納悶兒道:“怎麽,紀師父在家餓著你?”


    一句玩笑話,紀慎語卻支吾不答。


    遠道而來的父子倆過完這半天,夜裏安排房間,住在了丁漢白隔壁。屋內擺設講究,大床對著窗,還能望見月亮。


    紀慎語滾在床上,一臉苦色。紀芳許問:“你還認床?”


    “我吃多了。”紀慎語答,“師父,咱家能不能也像人家一樣,晚上多燒點菜呢?”


    紀芳許講求養生,主張晚飯半飽,弄得紀慎語成天夜裏肚子餓。他不答應,說:“別躺著了,下午出完活兒抹手沒有?”


    紀慎語骨碌起來,磨砂膏,抹手油,好一通折騰,那兩手磨紅才算完。而經過窗外的丁漢白全看見了,疑惑,心說南方人可真講究。


    紀芳許早早睡下,這也是個金貴主兒,合眼後不能被丁點聲響打擾。紀慎語撐得睡不著,去院裏散步消食,丁漢白洗完澡,兩人在石桌旁照麵。


    “別轉悠了,給你找粒消食片。”丁漢白帶紀慎語去他的臥室,說了聲“坐”,找到藥回頭,見紀慎語屁股挨床沿,小心翼翼地安坐在床尾。


    丁漢白上床半臥,沒話找話:“怎麽吃那麽多?”聽完原因,他覺得荒唐,在自己家居然會餓肚子,墊補些零食點心總可以吧。忽然想起聽丁爾和說的,紀慎語是紀芳許的私生子,於是忍不住問:“你師母對你好嗎?”


    紀慎語猛然抬頭,警惕,遮掩,站起說:“我、我該回去睡了。”他轉身欲走,被丁漢白一把拉住,白天握的是手腕,此時是手掌。丁漢白掌中異樣,軟,滑,低頭一嗅,還帶著香味兒。


    他又換了問題:“你為什麽磨手?”


    這人真是夠嗆,怎麽淨問些不好答的?紀慎語轉移話題:“床頭燈的流蘇罩子好漂亮……”


    丁漢白引誘:“你摸摸。”


    紀慎語伸手上前,沒摸到就被用力一拽。他跌坐床邊,碰上丁漢白求知若渴的眼神,今天這一天,打量、戲謔、關懷、鄙夷、欣賞……這人的眼神百般變化,此刻透著無限真誠。


    “我……”紀慎語破了心防,“我是個私生子。”


    他說了,難堪的出身,師母的嫌惡,全都說了。手被攥出汗水,他抽回,抱歉道:“至於磨手,就當我臭美吧,師父不讓對外人講。”


    丁漢白登時問:“不是外人就能講?”誰沒有三兩秘密,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好奇成這死皮賴臉樣,糾纏著,拍拍身側,讓紀慎語躺上來歇會兒。紀慎語挨在他身邊,分走他一半被子,不理他,玩兒那流蘇。


    丁漢白更不愛熱貼冷,轉頭又惦記起福建省。


    一聲歎息,紀慎語問:“師哥,你生氣了?”


    這回輪到丁漢白解釋,什麽出水文物,什麽心向往之,聽得紀慎語滾下床。“你等等!”他跑出去,再回來時拿著本《如山如海》,裏麵關於出水文物有詳細的講解。


    他們倆靠在一起看書,亮鑒看完看稽古,丁漢白覺得滋味兒無窮。忽地,肩頭一沉,紀慎語已睡著半晌,頭發蹭他頸側,真癢啊。


    他將金書簽夾進書裏,說:“這片雲送你怎麽樣?”


    紀慎語迷糊道:“……送五片。”


    瞧不出這麽財迷,丁漢白一怔,五片的意思是不是“五雲”?這是惦記他嗎?他將人放平,蓋被關燈,側身籠罩,就著透進的月光端詳。


    丁漢白叫:“紀珍珠?”


    紀慎語喃喃:“漢白玉……”


    院裏野貓上樹,目睹了喜鵲成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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