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父子不但全須全尾的回了家,且沈懿彬還得了皇上旨意,說是等案件查清後命他參加殿試,若不拿下狀元之位,今後便不要入仕了。


    由此可見天辰帝對沈懿彬懷著多高的期許。隻要他果真金榜題名,日後飛黃騰達位極人臣不在話下。


    沈母圍著兒子轉了好幾圈,喜滋滋的道,“我就知道我兒子是全天下最聰明的,打小就聰明。”


    沈父想起兒子小時候的聰明勁兒,也是一陣唏噓。本以為是個傷仲永,哪料到竟是他故意藏拙,每每想起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懿彬,為父想了想,覺得你說得對,七皇子不義,你姐姐無寵,咱們是該改換門庭另投明主了。”沈父捋著胡須歎息。


    “可是如果咱家不助七皇子,巧丹在後宅的日子豈不更難過?”沈母急紅了眼。


    “母親想岔了,隻要沈家屹立不倒,七皇子必定不敢對姐姐如何。兒子聽說七皇子如今獨寵側妃謝氏,把其他女人視如無物,咱們扶持七皇子,得利最大的不是姐姐,反而是盛寵在身的謝氏。如此,何必做那吃力不討好的事兒。”周允晟安撫性的拍打沈母手背。


    沈母略略一想,覺得在理,又思及七皇子不肯施以援手,還貶斥禁足女兒,對沈家委實算得上落井下石,便不再多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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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禦筆太監偷盜考題的事,天辰帝大肆清洗了內宮,廢掉了各方人馬安插的釘子,故而七皇子至今還未得知那篇曠古爍今的策論竟是不學無術的沈懿彬親筆手書。


    謝玉柔是重生的,早早就結交了上一世被七皇子重用的能臣,其中之一便是因代眾多舉子答題而才名傳天下的林文傑。


    得知皇上手裏有一篇極為精彩的策論,正滿京裏尋找書寫之人,她便提點七皇子,隻說無意中結實了一位驚才絕豔之輩,讓七皇子去探探口風。


    七皇子為取悅父皇,也為結交人才,親自尋到林文傑門前。


    林文傑乃家中庶子,頗受嫡母打壓,本欲參加今次春闈,嫡母卻不肯為他尋找保人,更指使仆役燒掉了他的各種文書函件,令他不得其門而入。


    他生活困苦,不得不以著書作詩賺取錢財,久而久之才名就傳了出去。眼見春闈將近,上門求文的人絡繹不絕,且還都是‘租庸調’這一個題目,並一再叮囑他不得宣揚出去,日後更不得在公眾場合書寫同樣的文章,給的價錢多的有幾萬兩,少的也有幾千兩。


    林文傑聰明絕頂,很快就想到其中關竅,故而潛心研究了數日,寫下了最精彩的一篇,同時賣給許多舉子。他這樣做正是為了將事態擴大,從而讓天辰帝注意到自己。


    是以,當七皇子上門時,他早已褒衣博帶,掃榻相迎。


    七皇子與他談經論道,感覺他果然才學不凡,便說明了來意。林文傑那篇文章已經在主考官們之間傳開,繼而傳遍朝堂,但周允晟那篇卻被天辰帝慎之又慎的收藏,且還叮囑發現這篇文章的考官不要宣揚出去,免得心懷叵測之人使壞。故而七皇子隻知林文傑這篇策論,卻不知還有一篇遠勝於此。


    兩人將文章對了一對,林文傑故作惶恐道,“原來那篇《租庸調》竟是用在此處,草民愚昧,草民該死!”


    七皇子連忙扶起他,直言父皇並未怪罪,反而一直在尋人,好叫他為朝廷效命。林文傑心中暗喜,假意推辭幾番便與七皇子偕同進宮。


    勤政殿內,天辰帝默然不語,隻用晦暗的目光打量林文傑,待林文傑冷汗如瀑時才開口,“既然你說那篇文章是你所作,可能背誦一遍讓朕聽聽?”


    林文傑定了定神,道了一句遵旨便背起來。


    天辰帝冷肅的表情變成了輕蔑,緊接著又有點可惜。若沒有周允晟珠玉在前,天辰帝本要欽點這篇文為魁首,也很好奇所作之人究竟是誰,若是品行上佳定當重用。然而此人一聽說會試中出了一篇奇文就貿然進宮認領,可見功利心極重,且還自視甚高,與逍遙灑脫純質天然的沈懿彬一比,簡直不堪入目。


    “夠了,這篇文雖好,卻還沒好到令朕刮目相看的地步。你才學不錯,卻有些急功近利了。”天辰帝拿起桌案上反複閱覽了許多遍的文章,遞給貼身近侍,“求學將以致用;讀書先在虛心。讓他看看吧,也好知道自己究竟輸在哪裏。”


    林文傑心知事情出了差錯,強忍恐懼接過文章細看,少頃後麵無人色。


    “老七你也看看。”天辰帝揮袖。


    七皇子依言而行,看完後震驚的無以複加。


    “摛翰振藻、雲霞滿紙、鳳彩鸞章,如此奇文,敢問父皇究竟是哪位大儒所作?”七皇子款款下拜。


    “可不正是你那小舅子。”天辰帝哈哈大笑,說道,“他為了多些時間玩耍,竟在沈大人跟前裝傻充愣十好幾年,若非這次被逼到絕境,也不知要藏拙到什麽時候。”


    七皇子心髒狠狠一跳,愕然抬頭朝禦座看去。


    天辰帝懶得解釋,甩手道,“朕乏了,你們走吧。修文的時候莫忘修心,須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


    林文傑羞愧的無地自容,再三跪拜後掩麵退走。七皇子使人將他送回家,再沒了結交的心思,坐在馬車裏細細回想那篇策論。


    如此一篇班香宋豔之華章竟出自沈懿彬之手,他當真打死也沒想到。然而父皇英明神武,自有決斷,他說是,那肯定錯不了。


    想到自己本欲為父皇分憂卻出了這樣一個大醜;想到父皇對沈懿彬的極盡推崇;想到自己對沈巧丹的冷待和對沈家的袖手旁觀,如今的沈家怕是早已與自己離了心。七皇子麵頰一紅,活似被人狠扇了幾十個巴掌,腮幫子隱隱作痛。


    沈懿彬受重用,沈暉又是大周一等一的能臣,失去沈家父子的支持無異於失去左膀右臂,七皇子懊悔不迭,連帶把誤導自己的謝玉柔也恨上了,回去之後自是好一番申飭。


    本以為毀了沈暉的仕途,哪料到竟蹦出個比沈暉更能幹的沈懿彬,謝玉柔仔細回想沈懿彬的上一世,發現記憶中的他實實在在是個紈絝,根本看不出絲毫才學。


    沈懿彬是個好享受的,上一世有沈暉鼎立門庭,他自然樂得逍遙,這一世被逼到絕路,他也就鋒芒畢露了。難道說是自己自作主張才導致了這一突變?那麽日後會不會引起更多的變故?沒了沈家的支持,七皇子還能順利登基嗎?


    思及此處,謝玉柔驚惶不定,暗恨自己行事太過草率,竟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但複又想起自己早在太子那裏留有後手,便是他再多朝臣支持,早晚也會自取滅亡,就又恢複了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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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舞弊案最後水落石出,太子麾下官員被罷黜了一大批,太子本人也被天辰帝在朝堂之上百官麵前嚴厲訓斥了一番,顏麵全失。


    略微休整了兩日,天辰帝頒下聖旨,命貢院重開會試。


    周允晟毫無懸念的奪得了會元,順利進入殿試。這一次,殿試的題目依然很簡單,隻四個字——士農工商。其內容之龐雜、概念之抽象、立題之困難,令許多學子愁眉不展,久久不敢下筆。


    周允晟閉目片刻,再睜眼時行文流水,一揮而就——士農工商四民者,國之石民也……是以人不兼官,官不兼事,士農工商,鄉別州異,是故農與農言力,士與士言行,工與工言巧,商與商言數……


    他摒棄了時人所謂的‘士族高貴,商人低賤’的言論,全麵闡述了各類人對社會進步所作的貢獻,尤其是商業發展對國家所起到的重大作用,言辭間鋒芒畢露。


    殿試時所作的文章大多以穩為主,寧願平和一些也不能戳到皇帝的痛處。但周允晟通過007的分析得知,現在的天辰帝之所以改革稅製,卻是為了開海禁,對外通商做準備。這篇文不但沒戳到他的痛處,反而戳中了他的癢處。


    果然,天辰帝走到他身邊,隻看了兩行就定住不動,待全文寫完,竟忍不住撫掌叫好。


    所有貢士均抬頭看去,已然知曉今科的狀元郎究竟花落誰家。


    殿試剛結束,天辰帝就迫不及待召見了周允晟,與他在勤政殿內辯論,直到天擦黑才依依不舍的放人離開。


    三日後,聖旨下來,果然點了沈懿彬為金科狀元,且授予其翰林院侍讀學士的官職,初入仕途便已是從五品的天子近臣,且年方十八,未及弱冠,若好生曆練幾年,入閣拜相隻是早晚。


    如今的沈懿彬儼然成了京中最炙手可熱的人物,上門提親的冰人差點踩破沈家的門檻。


    周允晟以‘先立業後成家’的理由全給推了,沈父沈母現在恨不能把他捧在手裏含在嘴裏,自然他說什麽就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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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皇子府。


    七皇子正在查看沈巧丹遞上的禮單,覺得不妥,又加厚了三成,溫聲道,“懿彬入翰林後少不得與人交際,你是長姐,合該為他多準備些應酬之物。”


    “妾知道了,妾再去庫房看看。”沈巧丹語笑嫣然,眸子裏卻再無對七皇子的半分情誼。她已經知道自己被下了絕育藥,早就失了爭寵的心,隻要娘家得勢,她在府中的地位就無人能撼動。與其討好七皇子,不如多多與弟弟聯絡感情,那才是她一輩子的依靠。


    沈巧丹從正廳出來,碰見麵容憔悴的謝玉柔,不禁輕蔑一笑。任你再得寵又能如何?隻要我沈家屹立不倒,你便越不過我去!往日的種種暗算,早晚有一天要還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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