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六皇子養在齊貴君身邊不足一個月,蠟黃的肌膚就變成了健康的小麥色,以前與同齡的五皇子站在一起足足矮了他一個頭,現在則已經長到他耳際,想來再過一兩月便能齊平甚至趕超。


    精氣神也變了,以往總縮著脖子垂著腦袋,怎麽看怎麽怯弱,現在則眸光閃亮,抬頭挺胸,英俊的五官長開些許,很有天潢貴胄的氣度。


    李瑾天對諸位皇子重視起來,曾幾次駕臨禦書房考校皇子們的功課。讓所有人大感驚訝的是,六皇子的才學竟然絲毫不輸自小被讚神童的五皇子。無論李瑾天抽查哪本典籍,他都能倒背如流然後侃侃而談,那些一針見血的觀點每每讓李瑾天和先生有種耳目一新之感。


    “皇上,六皇子委實是個可造之材。”走到殿外,先生欣慰的說道。


    李瑾天點頭微笑,“還是齊貴君教導有方,他素來很會養孩子。”


    齊貴君膝下無子,皇上這句話從何而來?先生略感奇怪的瞥了皇帝一眼。


    李瑾天這才恍然意識到,那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他擺擺手,步履沉重的離開,想著上一世被齊修傑教養的格外出眾的十二皇子,心中又是一陣尖銳的刺痛。能在狂風驟雨中撐起一個搖搖欲墜的帝國,十二皇子的才能怕是一點也不比五皇子和六皇子遜色。


    他若是能活下來該多好……


    李瑾天抹了把臉,布滿血絲的眼睛裏滿是悔意。


    高旻得知六皇子在禦書房壓過五皇子的事,心裏怒氣勃發,即便忙著整頓軍隊,還是抽空回來一趟,親自教導下午的騎射課。


    “手臂伸直,拇指扣緊,雙腳間距不要如此狹窄,不利於下盤穩定。”他一一調整六皇子的姿勢,指著百米開外的箭靶說道,“射吧。”


    六皇子顯然被他嚴厲的態度鎮住了,滿頭都是冷汗,手指也在微微發抖,弓弦一鬆,箭矢隻飛出幾十米就斜插在泥裏,竟是連箭靶都沒碰到。


    旁邊有人竊笑,令六皇子羞得麵紅耳赤,低垂著腦袋不敢去看高旻的表情。


    高旻冷笑,旋即踱步離開,一聲低不可聞的“不過如此”鑽入六皇子的耳膜。六皇子卻沒有更感羞愧,反而勾著唇,眼裏沁出一絲殺氣。你就狂吧,早晚有一天我要一刀一刀活刮了你,以報當日毒殺君父,滅他滿門的血海深仇!


    騎射課結束了,五皇子重新找回了自信,見六皇子蔫頭耷腦的,還特意跑過去安慰,說是可以求君父額外輔導他,讓他時常去天宸宮玩耍。這父子二人一個扮白臉一個扮紅臉,打一棒子再給一顆紅棗,籠絡人的手段倒是很嫻熟。


    六皇子感激涕零的將五皇子送到校場門口,轉回通往紫宸宮的小徑後,臉色變得陰冷。雖然君父告訴他不必藏拙,但他知道自己若是太過優秀,必定會為君父招惹許多麻煩,這絕非他所願。他不想隻受到君父的保護,而是想盡快強大起來,成為他的支柱。現在的他還很弱小,但早晚有一天,他會比任何人都強大,包括禦座上的那個男人。他沒有資格擁有君父。


    周允晟聽見狼崽子輕快的腳步聲,本來閑適的表情變得嚴肅,放下書卷沉聲詰問,“聽說你今日在高旻麵前出了大醜?”


    李旭東臉頰通紅的點頭。


    “沒出息的東西,練了半個多月竟連百米外的靶心都射不中,你每天吃那麽多飯都吃到狗肚子裏去了?”周允晟走過去揪兒子耳朵。


    李旭東臉上露出痛色,實則享受極了。他喜歡君父對他的斥責,甚至留戀他揪自己耳朵時的痛感和溫熱的指尖。正所謂愛之深責之切,君父會罵他,會罰他,就代表君父是愛他的,重視他的。他為此感到很滿足。


    周允晟不知道自己把兒子教成了一個抖m,放開他耳朵後甩袖道,“去演武場,我教你射箭。”


    李旭東連忙屁顛屁顛的跟上。


    “認真揣摩我的姿勢。”周允晟挑選了一張十石大弓,輕而易舉就拉至滿弦。把十石以斤兩換算,要將弓弦拉滿至少需要五六百斤的力量。這並非齊貴君第一次親身教導六皇子,但站立在演武場旁的侍衛們依然被駭住了。他們想象不出齊貴君看似孱弱的身體裏究竟蘊藏著怎樣可怕的力量。


    然而他們早就被齊貴君收服,並不敢跑到皇帝跟前稟報。


    李旭東用灼熱的目光盯著英姿颯爽的君父,隻覺得他迷人極了,單單看一眼便覺得頭暈目眩。


    周允晟鬆開弓弦,箭矢劃破空氣發出尖銳的哨聲,然後洞穿靶心,隻留下寸許尾羽。


    君父恐怕隻拿出了三分實力,他的樣子太舉重若輕了。在李旭東的暗忖中,周允晟再次挽弓射箭,後一支箭矢恰恰釘在前一支箭矢的中心,將之劈成幾股。如此高超的箭術,說是百步穿楊也不為過。


    侍衛們悚然,有些人見識過高貴君的箭術,當時佩服的五體投地,眼下與齊貴君一比根本算不得什麽。齊貴君此人簡直深不可測。


    “君父好生厲害!”李旭東奔過去摟住他胳膊,臉上帶著諂媚的笑容。


    “別光顧著拍馬屁,拿上你的弓射給我看看。”周允晟嫌棄的彈了彈狼崽子的額頭。


    李旭東應諾,挑了一張最普通的牛角弓,將箭矢搭在弦上。


    “站姿不對!”


    周允晟走上前矯正,但接連矯正了好幾次,再退開時李旭東又會不知不覺做出錯誤的舉動。周允晟無法,隻得從身後環住他,手把手的教導。


    兩人的身體緊緊貼在一起,單薄的布料將彼此的體溫傳導過來。李旭東渾身都開始發燙,連身體裏的血液都在咕咚咕咚的沸騰。他太喜歡這種毫無距離的接觸了,喜歡的甚至想將君父揉進骨血裏。


    “別緊張,越是緊張越是無法瞄準。放鬆,跟隨我調節呼吸。”男人溫熱的鼻息拍打在耳垂和脖頸,令李旭東難耐不已。他試著調整了粗重的呼吸,但心髒的跳動卻越來越快。


    恍惚間,這支箭射了出去,勉勉強強插在靶子邊緣。周允晟很不滿意,卻也知道一口氣吃不成大胖子,退開幾步拍了拍兒子的腦袋,勉力道,“不錯,有點進步。剛才的姿勢都記住了嗎?記住了就給我練,不射滿四白支箭不準休息,脫靶一箭便再加十箭,你們幾個負責監督。”


    他轉臉看向幾名侍衛,命令道。


    眾侍衛拱手應諾。


    周允晟這才舉步離開。


    失去了君父溫暖的擁抱,李旭東柔和的眉眼瞬間變得淩厲。他拿起君父用過的十石大弓,抬手就拉滿弓弦朝靶心射去,這支箭以銳不可當之勢破開了前一支箭,將它碎成齏粉。如此精準而凶猛的箭術,怕是絲毫不遜於他的君父。


    幾名侍衛早已見怪不怪,紛紛低頭表示恭順。別看這位主兒在齊貴君跟前乖的像隻狗崽子,私底下卻嗜血的很,惹怒了他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且他今年才十三歲,竟然就能拉開十石強弓,還在自己君父麵前藏拙,這父子兩個都不是普通人。有了這二人的存在,也不知高貴君和五皇子的風光能延續到幾時?


    思及此處,本就被收服的侍衛們越發不敢背叛。


    --------------


    高旻如願以償的出征了,臨行時李瑾天親自將他送到城門外的十裏亭才依依不舍的回宮。


    高旻剛抵達邊關不過幾日,就打贏了一場以少勝多的戰役,捷報傳回京城,令所有朝臣都倍感振奮,連說皇上英明決斷,眼光獨到。


    高旻在李瑾天的提攜下本就賢名在外,此時更是聲望高漲,大有與皇帝比肩的趨勢。李瑾天麵上笑得和藹,轉回養心殿卻止不住的發怒、恐慌、坐立難安。


    又是一年半載過去,高旻已經深入西夷內陸,大有搗毀西夷皇廷之態,軍隊被他統轄的上下一心,堅不可摧,使他的威望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在邊境,百姓隻知道大燕有高將軍,卻不知道有皇帝,加之高將軍盛寵在身,幾名邊疆大吏紛紛向他投誠,表示會全力支持五皇子。


    李瑾天還愛著高旻,卻再也不能信任他。相反,他不能再愛齊修傑,卻比任何人都要信任對方。


    愛和信任究竟哪個重要?周允晟會用事實告訴你,信任遠比愛更為重要。一份感情的維係靠得不是多麽濃厚的愛意,而是多麽穩固的信任。絕不會因外界幹擾而動搖的信任才是堅守一份感情最強大的支撐。


    原本的高旻正是憑借這樣一份信任才能與李瑾天共享天下,但是現在,它已經完全被周允晟摧毀了。


    李瑾天害怕高旻立下不世功勳後會動搖自己的皇位,所以秘密聯係了軍中的心腹,讓他拖延糧草運送。糧草跟不上,這場戰役必敗無疑,唯有讓高旻品嚐到失敗的苦果,他才能知道待在自己身邊是多麽安全舒適。


    周允晟得知消息後輕蔑一笑,暗忖昏君果然是昏君,即便亡國一次,依然把自己的私-欲看得比社稷更重要,寧願犧牲幾十萬大軍也要折斷高旻的翅膀。該讚歎他愛江山更愛美人嗎?


    但是李瑾天失算了,因為高旻背後不僅有高家的支持,還有一個深情不悔的璃王在暗中相助。


    7.8


    糧草被西夷軍隊偷襲攔截了大半,剩下的都燒成了灰燼,李瑾天為了掃尾,竟連自己的心腹也一並除去,讓高旻完全懷疑不到他身上。


    高旻離宮時就想著不滅了西夷絕不還朝,如今九十九步都走完了,剩下最後一步卻功虧於潰。以一個失敗者的身份回京,接受朝臣的指責和李瑾天的寬恕,他怎麽甘心?


    於是他寫了兩封信,一封給兄長,一封給最信任的璃王。


    璃王與高朗會麵過後相繼秘密離京,沿路籌措糧草送往邊關。因他二人位高權重,所過之處官衙無不大開綠燈,即便搬空了當地的糧倉,也未有一個官員敢於上稟。但他們不稟,李瑾天派出的專門監視高朗和璃王的暗探卻將此事秘密遞呈到禦前。


    李瑾天看過密報後渾身都在發抖。高旻有難,首先想到的人不是他,卻是璃王,且璃王為了他竟能不顧生死遠去邊關,可見用情至深。


    他再也不能欺騙自己這二人沒有關係。沒有關係會甘願同生共死?沒有關係會冒著擅自離京的大罪前去救援?這也罷了,更讓他心驚的是高朗和璃王的能量。他們一路西去竟如同帝王巡遊一般,沒有任何一個官員敢於違抗他們的命令,要糧草就給糧草,要兵丁就給兵丁。這些人究竟將他置於何地?若是高朗和璃王意欲造反,他們怕是當場就會歸順。


    李瑾天出離憤怒了,但在朝堂上卻表現的非常平靜。他知道,越是在這個時候,越是不能流露出絲毫異狀,從而讓高家和璃王警醒起來。


    有了兄長和璃王的馳援,高旻終於踏平了西夷,班師回朝。此時,他在大燕的威望已經上漲到了一個空前的高度。無論是達官貴人還是升鬥小民,談起高將軍無不盛讚不已,直言若非高將軍勇猛,哪來大燕的太平盛世。


    原來我大燕的太平盛世竟全是依靠高旻得來的?李瑾天站在城樓頂端,微微低頭,用冠冕上的十二旒遮擋嘴角冰冷的笑容。


    望不見盡頭的軍隊浩浩蕩蕩走來,揚起漫天的沙塵。高旻坐在駿馬上,一身甲胄散發出寒光。他抬頭仰望城樓,先是看向長高了些許的兒子,衝他颯爽一笑,這才看向帝王。


    李瑾天招手,眼裏的溫柔寵溺一如既往。高旻忽然覺得安心了,也難得柔和了麵色。


    沒過幾天,朝堂上掀起了一股敦促帝王立君後和儲君的旋風。君後和儲君的人選不用想,定是高旻和五皇子無疑。


    太監總管幫李瑾天整理成堆的奏折,每一本奏折都把高旻和五皇子誇到了天上去。仿佛這二人是神佛降世,特地來拯救大燕朝綱的,帝王得此二人輔佐實乃僥天之幸。


    “好好好,連朕這個皇位竟也是因為納了高旻才得來的。好得很!”李瑾天將奏折狠狠扔出去,眼睛赤紅一片。


    太監總管低垂著腦袋,連大氣兒都不敢喘。


    李瑾天胸膛劇烈起伏了片刻,竟奇異的平靜下來,親手撿起奏折拍打幹淨,徐徐道,“罷了,既然是眾望所歸,那便立高貴君為君後吧,著欽天監挑一個好日子。”至於立儲之事,能拖幾時是幾時。他很喜歡五皇子沒錯,但隻要一想到五皇子身後站著高家,他就覺得膈應。


    太監總管應諾,捧著他草草寫就的手諭往欽天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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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禦書房內,李旭炎成了眾人爭相討好的對象。他的伴讀乃高朗的嫡次子高念,此刻也被人捧到了天上。


    “我小叔是大燕第一猛將,若沒有他,邊境的百姓焉能過上現在的安穩日子。小叔立下不世功勳,自然該享受無上尊榮。他在邊關過得是怎樣艱苦的生活你們肯定無法想象,不似某些叛黨餘孽,於國於家毫無益處,竟也活得如此安逸。要我說,早該將他斬了才是,免得浪費糧食。”


    “你所說的叛黨餘孽是指誰?”陰冷的嗓音忽然從門口傳來,高念還來不及轉頭就被人揪住發髻狠狠往桌上撞,接連撞了數十下,當即七竅流血,昏迷不醒。


    五皇子這才反應過來,連忙使人上前阻攔,禦書房裏頓時亂成一團。


    最終,高念被打成重傷,讓高家的仆役用一塊木板抬了回去,也不知醒來會不會留下後遺症。高朗的正君哭哭啼啼跑到天宸宮告狀,非要為兒子討回公道。


    因為李瑾天對紫宸宮格外優待的緣故,高旻不敢擅專,也存了幾分抹黑打壓齊修傑和六皇子的心思,匆匆尋到養心殿求見。


    六皇子的地位僅次於五皇子,禁宮侍衛不敢拿他如何,便幹脆將人好生送回紫宸宮,讓上頭的幾位主子去較勁。


    李瑾天從高旻處得知此事,傳喚太醫詢問了高念的傷情,得知非常嚴重,立即起駕前往紫宸宮。這表麵華麗內中冷寂的宮殿,他已經許久沒來了,走到宮門前竟有些膽怯。他活了兩輩子,最對不起的人不是高旻,而是齊修傑,偏偏錯付了真心,再也收不回來。


    所以他敢於麵對任何人,除了齊修傑。


    擺手示意宮人們不要通傳,他走得很緩慢,很猶豫,終於走到門口卻站住了,遲遲沒有邁步。


    屋內傳來六皇子委屈的聲音,“君父,孩兒知錯了,但孩兒實在是忍不住。父皇都寬恕了你的死罪,那高念一個小兒,憑什麽開口閉口就要斬你?”


    齊修傑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平淡,仿佛世間再沒有什麽能讓他動容,“憑什麽?自然憑他姓高。”


    “姓高又如何?我還姓李。”六皇子越發委屈。


    齊修傑輕輕笑了,歎息道,“傻孩子,你以為你的姓氏很尊貴?那是以前,不是現在。莫說你動不得高家人,就算你父皇也一樣動不得。”


    “連父皇也動不得?怎會?”六皇子顯然不信。


    齊修傑耐心解釋,“高朗把持著朝政,高貴君把持著軍隊,宮內宮外俱在高家人的掌控之中。高貴君要我們生便生,要我們死便死,還能死得悄無聲息不明不白,不然你以為我這破敗的沒幾年可活的身體是誰造成的?高念沒有皇室血脈,但他姓高,單隻這一點便能壓你一頭。”


    六皇子仿佛被嚇住了,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繼續問道,“君父,那這大燕還是我李家的大燕嗎?”


    “現在是,未來誰知道呢?”齊修傑長歎一聲,叮囑道,“這樣的話,日後不許再說。等會兒你主動跪到養心殿前去請罪,不要讓你父皇為難。”


    六皇子不甘不願的答應一聲,咕噥道,“也不知父皇究竟是怎麽想的。”


    聽到這裏,李瑾天狼狽遁走。原來他所處的危局竟已到了連偏居深宮不問世事的齊修傑也看得一清二楚的地步,那朝臣們怎麽想?


    李瑾天憶起一本本敦促自己立後立儲的奏折,心髒一陣緊縮。朝臣們自然是偏向高旻父子的,他們哪裏還記得自己才是大燕真正的主宰!一股戾氣從幽深的眼眸內瀉出,令他腳步越發湍急。


    等人走遠了,齊修傑摸了摸狼崽子的腦袋,笑讚,“打得好,不過手段有些簡單粗暴。殺人的最高境界不是血肉橫飛,而是刀劍無影。有千百種弄死他又不惹人注意的方法,你何苦髒了自己的手。”


    李旭東摟住君父勁瘦的腰,陰狠道,“可是孩兒無法容忍任何人對您不敬,必要親手了結了他才能甘心。”


    “乖。”周允晟朗聲而笑,旋即讓侍從找來一捆荊棘,心疼萬分的讓狼崽子背上。


    六皇子跪在養心殿前負荊請罪。高旻不但不聞不問,還在他膝下也墊了一捆荊棘,命令他必須跪到翌日午時。眼看六皇子的膝蓋骨已經廢了,高旻這才發話讓他回去。所幸高念命大,竟然醒過來了,除了頭暈嘔吐未見其他病症,高家這才罷休。否則任憑六皇子是天潢貴胄,也必要讓他償命。


    李瑾天將六皇子喚進禦書房狠狠斥責了一番,還額外罰他禁足半年,實則心裏壓根沒有絲毫怒氣,反而心疼的厲害。本來他對五、六皇子都是一樣的喜愛,甚至愛五皇子還要多一些,但經過這件事,六皇子在他心中的地位卻遠遠超過了五皇子。


    六皇子沒有強勢的母族,為人十分謙和有禮且孝心可嘉,更重要的是他的才能還略勝五皇子一籌,怎麽看都更適合繼承大燕的皇位。現在的問題是他的膝蓋骨究竟傷到什麽程度,若是讓高旻弄成了廢人,那大燕還能指望誰?十二皇子因高家父子而亡,六皇子又因高家父子而廢,其餘皇子因為疏於管教完全沒有天潢貴胄的氣度,絕撐不起一片江山社稷。難道我大燕未來果真要改姓高嗎?


    不!這種事絕對不能讓它發生!


    心中有了決斷,他便把立儲之事往後拖了拖,對高旻的說辭是害怕將五皇子置於風口浪尖,不若把其他幾位皇子當成磨刀石,讓他曆練幾年。


    高旻被李瑾天毫無底限的縱容感動,徹底放下心防,竟對此不疑有他,規勸兄長莫要再煽動朝臣上表。喧鬧的朝堂終於安靜了,也讓李瑾天對高家的不滿達到了極限。


    李旭東剛被侍從抬到宮門口,就見君父背手站在廊下,俊美無儔的臉龐籠罩著一層鋒銳的殺意。


    親手把狼崽子抱回內殿,他拿出調製好的頂級傷藥,輕輕塗抹在血肉模糊的膝蓋上,雲淡風輕的開口,“我兒放心,這點小傷不礙事,一兩月就能好全。我本來並不打算插手太多,讓他們自個兒去玩耍,他們卻偏偏要欺到我兒頭上。也罷,君父這便毀了高旻和李旭炎為我兒出氣。知道世界上最令人絕望的事是什麽嗎?不是家破人亡,也不是眾叛親離,而是本以為自己站在了世界的巔峰,卻忽然被推入萬丈深淵。君父必要讓這父子二人好生品嚐粉身碎骨的滋味兒。”


    君父在擔心我呢。君父要為我報仇。君父這麽溫和的人,竟然因為我動了真怒。一個又一個幸福無比的念頭占據了李旭東的腦海,讓他除了唯唯應諾,再也做不出別的回應。


    至於君父要如何毀了聲勢如日中天的高家父子,他絲毫也不關心,更不會懷疑君父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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