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國公爺請您到偏廳一敘。”門外突然傳來通稟的聲音。


    按照鍾家兄弟的說法,鍾長夜閉關,他們無能的叔父拿不了主意,便找沈樓他爹來商量,想借著玄國公的名頭震懾西域封臣,好徐徐圖之。瞎熱鬧了一整天,也該是談正事的時候了。沈歧睿談正事,向來不避諱長子,便叫他一起去。


    沈樓來不及跟林信多解釋,隻幹巴巴地說了一句:“莫怕,跟著我。”


    既然鍾戮對林信有威脅,他便不能把林信獨自留在屋裏,掛上那把剛得的小寶劍,帶著重新穿戴整齊的阿信小尾巴,跟著門外的侍衛走出去。


    天已經黑透了,莫歸山夜裏禁燭火,侍衛手中的燈籠便是唯一的亮光。


    莫歸山上的房子依山而建,隨著山勢上下錯落,由許多飛簷走廊相連,甚是複雜。白日裏便容易走差,何況黑燈瞎火的夜晚。


    沈樓還在想著林信的事,沒注意侍衛把他們領到了哪裏。


    七拐八拐,行至一處九曲回廊,侍衛將一盞燈籠交給沈樓,“前麵喚作梅園,國公爺與二老爺皆在廳中,屬下不便相隨,世子請。”


    說罷,那侍衛便退了幾步,立在廊柱邊,做出在這裏等的姿態。前麵是一道月亮門,似乎是個園子,沈樓微微蹙眉,這兩人秉燭夜談,怎會到如此偏僻之地?看了一眼身邊的小林信,對方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林信正把一顆小鹿璃攥在手裏,慢慢吸著靈力,忽見一隻冷白的手遞到麵前。這隻手比記憶中的要小一圈,也沒有健康的小麥色,抬頭看看小小的沈樓,把空著的那隻手遞了過去。不管怎麽說,這個孩子,這一刻是真的想保護他的,哪怕是出自沈家與生俱來的仁義病。


    踏進園子,微弱的燭火照亮了前後三步的距離,鵝卵石鋪就的小路彎彎曲曲,上麵的石子已經掉了不少。舉起燈籠,看向遠處,亭台倒塌,荒草叢生。


    “這裏……”沈樓一驚,抓住林信就往後退,然而已然來不及,荒草深處倏然竄出一道人影,封住了他們的退路。迅速將林信護到身後,擷來一縷燭火彈射而出,微弱的火苗與那人影在空中相撞,映出了鍾戮那張疤痕縱橫的臉。


    林信咬牙,還真是怕什麽來什麽,扔掉已經變成粉末的鹿璃,握掌為爪,正待動手,耳邊忽然傳出拔劍聲。


    沈樓握著那把看起來有些可笑的小寶劍,將燈籠扔到空中一腳踢開。


    “哎……”林信阻止不及,那邊沈樓已經衝了上去,頓時有些著急。且不說隻有十二歲的沈樓是不是鍾戮的對手,就說他現在這個身體,外界可都傳說他連劍都提不動的!


    “嗡——”地一聲,劍柄上的鹿璃被激發,淡藍色的瑩瑩靈光瞬間充滿了劍身,沈樓穩穩地握著小劍,與鍾戮那烏黑的短劍相碰。


    又是一聲嗡響,鍾戮的劍也激發了鹿璃。燭火熄了,周圍一片漆黑,隻看見兩道幽藍的光在空中瞬息間對了幾十招。


    年僅十二歲的沈樓,竟然能接住鍾戮的殺招,這讓林信很是吃驚。自己的資質已經算是極好,十二歲的時候在鍾戮手下也撐不到五招,這沈樓莫非是妖孽不成?


    還未待林信細看,沈樓突然禦劍而來,抓著林信就跑。


    竟然還能禦劍!之所以十五歲才開始練本命靈劍,是因為禦劍需要神魂相左,十五歲之前一般很難凝練到可以禦劍的程度。


    沈樓緊緊抱著林信,從袖中摸出一顆鹿璃捏碎,充沛的靈力席卷全身,靈劍化作一道流光向前衝去,不料這園子盡頭竟是一處山壁。轉頭欲向上,鍾戮已經追了上來。


    一陣暈眩襲來,沈樓甩了甩腦袋,踉蹌著落下飛劍。


    “那邊是道石門!”林信眼尖地發現了山壁下麵的機巧。


    尖銳的殺氣撕開微涼的夜風,帶著雷霆萬鈞之勢,自頭頂破空而來。林信隻覺得自己被狠狠推了一把,撞開石門,咕嚕嚕滾下了幾層石台。


    “嘶——”手掌撐在地上,被碎石劃出了幾道口子,林信呲牙咧嘴地爬起來,立時被明亮的燭光晃花了眼。


    “誰?”鍾無墨那稚嫩冰冷的聲音從燭光明滅處傳來,未及反應,一道劍光便隔空而來。


    就地一滾,躲過那淩厲的殺招,林信來不及重新站直,就被一躍而出的鍾無墨拿劍指住了脖子。


    “小墨,別殺他!”鍾有玉穿著一身麻衣跑過來。


    這是一間鑿山而出的寬廣石室,四周掛滿了白幡,正中擺著口精致的石棺。絲絲白氣從棺材裏源源不斷地冒出來,顯然裏麵是鎮了冰的。再看這披麻戴孝的兄弟倆,哪裏還有不明白的,他們的父親,西域素國公,鍾家家主鍾長夜,竟是死了!


    秘不發喪,兩個兒子晚上孤零零地偷偷守靈。


    “他,看到了。”鍾無墨盯著林信,並沒有收起手中的劍。


    “他是沈大的師弟,不能殺他,殺了他這事就更兜不住了,”鍾有玉看向一臉無辜的林信,“小阿信,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林信絲毫不在意兩個小孩子的威脅,大聲道:“鍾戮要殺沈樓,就在外麵!”


    “什麽?”鍾有玉一驚,他們的確讓鍾戮在外麵守衛的,若是沈樓誤闖進來,定然會碰到。趕緊躍上台階開門,衝天的火光帶著濃煙撲麵而來,卻不見沈樓的身影。


    外麵都是枯草荒木,一點即燃,火舌在開門的瞬間舔上了石門,把鍾有玉逼回了台階下。


    竟然著火了!林信了然,這火定然是沈樓放的。鍾家再怎麽樣,也不敢在這裏殺沈世子,隻要引來了人,沈樓就安全了。


    “快把門關上!”鍾有玉自然也明白這一點,大火會引來眾人,到時候父親的死訊就再也瞞不住了。


    這邊兄弟倆手忙腳亂地關石門,林信已經竄到了石棺上。棺中堆滿了冰磚,連帶著石棺邊緣都結了一層寒霜。冰棱之下躺著一人,素白袞服,領口綴著綿密的白虎毛,腕上扣著白虎紋嵌鹿璃金護腕,即便死了,依舊透著一股無可抵擋的睥睨之勢。


    隻可惜,那張劍眉鷹目的俊朗麵容已經坍塌,隻能勉強看出是鍾長夜的臉。這死相,與魂飛魄散的趙家大少別無二致。


    鍾長夜,難不成也魂飛魄散了?


    手邊沒有鏡子,無法驗證,但林信已經基本確定了。趙大少,鍾長夜,這些原本還能活好幾年的人,在他重生的時候統統死去,死法都是魂飛魄散。


    而這兩個人,上一世,都被他捏碎了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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