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伐檀(一)


    前塵往事如浮光掠影在眼前呼嘯而過, 既知前生事, 必為兩世魂。這些日子的親密,竟全都是鏡花水月,一觸即散。


    眼前有一瞬間的空白,林信滿目茫然,忍不住順著沈樓的問話想。割鹿侯, 給他來帶了什麽?


    無上的權柄, 報仇的機會, 還有, 滿手的鮮血。


    上輩子從元朔帝手裏接過吞鉤,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到趙家,殺了趙家大少爺,捏碎他的魂魄, 奪回父親留給他的玉佩。用沾了血的絲絛編繩,將父親的玉佩和師父的額墜編在一起, 貼身掛在脖子上。


    而後, 開始向各家征討鹿璃,割地削爵, 管西域鍾家要得最凶,足足比別人高了三成。


    連年高昂的歲貢,讓鍾家不堪重負,難以為繼,鍾長夜忍無可忍, 要跟林信上比劍台。大庸修仙界的規矩,兩名修士上了比劍台,以比武的方式解決問題,生死不論,不得尋仇。


    鍾長夜站在獵獵寒風中,素白的廣袖長袍隨風鼓蕩,“林信,孤與你父親也算世交,你為何如此針對鍾家?”


    “偽君子,為何如此,你應當最清楚,”林信拔出腰間的彎刀,弓步橫於身前,刀身的冷光映在臉上,滿是殺氣,“勸你莫要廢話,你那兩個廢物兒子,還等著給你收屍呢。”


    “弑師的小雜種,今日孤便替你師父清理門戶!”鍾長夜怒極,浩如煙海的靈力將整個石台包裹住,長劍帶著龍吟虎嘯之聲洶湧而來。


    鍾長夜乃是宗師級的高手,靈力高強,劍法精妙,極難對付,那一場林信打得十分辛苦,險些丟了性命。最後逼不得已,連自己的魂力也抽,“你殺了我爹!殺了我娘!殺了我師父!”


    豁出性命的一擊,直接削斷了鍾長夜的喉嚨,汩汩鮮血從鍾長夜的口中湧出,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卻發不出任何聲響。林信殺紅了眼,抓住那顆頭顱,捏碎了神魂,“啊——”


    神魂化作點點螢光,在手心飄散而去。


    他給師父報了仇了,他要快些告訴封重這個消息!離開莫歸山,一路禦劍奔回皇城。剛進了午門,就遇上不知死活來尋仇的修士,看也不看地接下一掌,直接將人踹到了地上。


    “不知死活的東西!”林信冷笑,攥著吞鉤的刀柄卻沒有出刀,“殺了他!”一聲令下,皇家的侍衛便上前,將那人亂刀砍死。


    鬆開握刀的手,大搖大擺地入內,割鹿侯所到之處,人人退避。無數或仇視或畏懼的視線從四麵八方射來,卻沒有一人再敢上前。


    “師兄!”林信尋到了封重,快步走過去。


    封重客氣地見禮,冷不防被林信撲了個滿懷。


    “扶住我,別讓我倒下去。”沙啞的聲音,仿佛老風箱裏傳出的雜音,不甚分明。剛才沒有拔刀,非是他托大,而是他的身體已經是強弩之末。靈力枯竭,魂力虛弱,勉強接下那一掌,傷了內腑。


    “信信!”與他疏離多時的封重,再也裝不下去了,穩穩扶住他的身子。


    林信把臉埋在師兄的胸口,將一口忍耐不住的鮮血吐到了封重的親王禮服裏麵,抓住他的外衫遮掩好,“莫叫人瞧了去。”


    他是割鹿侯,遇神殺神的割鹿侯,必須永遠挺直脊背,不能傷,不能倒。在陷入昏迷之前,聽到封重小聲歎氣,“你何必要做這割鹿侯,這東西都給你帶來了什麽啊!”


    往事如沙樓傾頹,漸次消散。林信回過神來,一點一點直起了脊背,他是割鹿侯林不負,不是沈清闕會抱起安慰的林朱弦。抬眼看向沈樓,深藍色的眸子裏再沒了往日的故作天真,似笑非笑,帶著幾分冰冷的譏誚,“這麽說,你也是重生的?”


    “是。”沈樓蹙眉看著他。


    “什麽時候的事?”


    “八年前。”


    “嗬嗬……”林信閉上眼,氣得發抖。八年前,也就是說,他重生過來第一次見到的,就是原本的沈樓。虧他還以為從頭開始能把人騙到手,到頭來不過是一場空夢。


    從小認識的沈樓,或許會對他好,但重生而來的沈樓,絕不可能喜歡他,對他隻有滿心的厭惡。畢竟,他觸碰了沈樓的底線,他是亂臣賊子。


    上輩子元朔帝死後,太子封章繼位,他與封重就謀反了。割鹿侯的假譎妄執、嗜殺成性的名號裏,又多了一項不忠不義。忠君愛國的沈家人,從那時起,便與他完全站在了對立麵。


    後來封重死在戰場上,他一無所有,便把此生唯一的執念——沈清闕,給綁回了他的封地鹿棲台。


    “林不負,你這個瘋子!”沈樓被鐵鏈扣在床頭,拚命掙動。


    林信把臉貼在哪溫熱的胸膛上,癡癡地笑:“沈清闕,你恨我吧,恨總比愛長。”


    厭也好,恨也罷,這些時日的撒嬌弄癡,不過是一場笑話。


    林信睜開眼,彎腰把吞鉤撿起來,“難為你這些日子與我走得這般近,沒能變成你希望的忠臣良將真是對不起了。”


    解下腰間的小劍,微不可查地摩挲了兩下,利落地扔到沈樓腳邊,語調森然道:“既然你也是重生的,那咱們就各憑本事,看你還護不護得住你的寶貝太子殿下!”


    說罷,轉身就走。


    沈樓愣怔片刻,一把抓住林信的手腕,狠狠將人扯回來,“林信,你敢走一個試試!”


    “怎麽,玄王殿下莫不是被我睡出感情,舍不得我了?”林信毫不在意地任他攥著手腕,笑著湊過去,“說真的,跟你睡是我一生所嚐的極樂,就算我們各為其主,以後你要是想……唔……”


    話沒說話,猝不及防地撞進了沈樓懷裏,被他緊緊箍著,近乎勒進血肉,“林信,你怎麽能這麽狠?”


    作者有話要說:


    課堂問答:


    這一章有提到了之前的一個劇情,不知道大家還記不記得?


    想說的是,攻視角和受視角,看到的都隻是一部分或者極主觀的東西,並非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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