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無墨在草席前站立了許久, 才堪堪回過神來。一點一點半跪下來,將冰冷的屍身抱進懷裏, 看著那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輕喚了一聲“兄長”。


    這次去京城護駕,太子本是召了他們兩人的。但鍾有玉攔住了弟弟, 不許他去。


    ……


    “沈清闕說過,若太子召我出戰,決不可讓你去, 會有血光之災。”鍾有玉信誓旦旦地說。


    “有何區別?”鍾無墨不解, 他們兩個靈力相當, 有危險的事, 誰做都一樣。沈樓多半是逗他玩的, 這種毫無道理的說法也就鍾有玉會當真了。


    “寧可信其有, 不可信其無!”鍾有玉皺起眉頭, 拍拍弟弟的肩膀, “我隻剩你一個親人了, 小墨, 哥哥不能失去你。”


    ……


    林信看向沈樓,沈樓握緊他的手。


    大陣開啟前,鍾有玉讓他帶回來的願望, 在鍾無墨上戰場的時候阻止他。這輩子很多事變了,沈樓不能預估何時會發生這樣一場會使鍾無墨送命的戰爭,便提醒鍾有玉任何時候不要讓鍾無墨替他上戰場,尤其是太子下令的時候。


    鍾有玉牢牢地記住了。保住了弟弟, 自己卻提前丟了性命。


    “有玉的魂。”沈樓將黃泉珠遞給鍾無墨,等安葬的時候,讓朱星離來畫一個顯形陣,說不得還能跟鍾有玉當麵告個別。


    鍾無墨接過黃泉珠,看著其中忽明忽滅的魂火,沉默許久,忽然起身走到林信麵向前,屈膝便要下跪。


    “你這是作甚?”林信快速抽出暘穀,用劍鞘托住鍾無墨的膝蓋。


    沈樓怕他牽動傷口,立時將鍾無墨提起來。


    “割鹿侯,你可記得,答應過替我做一件事?”鍾無墨跪不下去,索性站好,與林信平齊。


    那日在宮中,林信捉住朱星離的生魂,靈力不支,得到了鍾無墨的主力才將師父平安喚回。他欠鍾無墨一個人情。


    “記得,你想要什麽?”林信眉頭一跳。


    鍾無墨抬起手,將黃泉珠遞到林信麵前,一字一頓鏗鏘有力地說:“將兄長魂,移至吾身。”


    周圍響起了陣陣抽氣聲。移魂乃是上古邪魔“奪舍”之術的變種,一直被視為邪術,已經許久不曾聽說有誰會這項古術了。


    當日在朱星離的臥房,鍾無墨親眼看到林信施展了移魂術。


    “魂與魄不相間,移之也不能活。”沈樓立時否定了這個瘋魔的想法。上一世他見林信玩弄魂魄,試圖將新死之魂移到他人之身,然魂與魄不容,隻能留存片刻,根本沒有複活的可能。


    林信卻沒有馬上否決,接過黃泉珠沉吟片刻道:“容我想想。”


    揮退眾人,沈樓抱著有傷在身的林信回元帥帳,鍾無墨拖著兄長的屍身跟著走進來。


    “他二人是雙生子,肉身相同則魄相同,興許可以一試。”林信看看鍾有玉的屍身,再看看鍾無墨。古籍中記載的奪舍,多數奪的都是近親的肉身,因為血脈相近則魂魄易相容。


    “一命換一命,所圖為何?”沈樓不讚同。


    “非是如此,”林信搖了搖頭,“兩魂一魄,一體雙魂。”


    雙生子本為一體,分而成雙,合二為一。鍾有玉肉身損毀,寄魂於鍾無墨,兩者共用一具身體。


    烏雲遮住日光,凉風吹過營地,草原上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外麵傳來戰馬入棚的聲響,東涉川則頂著雨盤點西域送來的鹿璃。


    “魂歸天,魄入地,生死無常。簡言,你實不必如此,放臨風歸去吧。”沈樓麵色凝重地勸他。一體雙魂,在尋常人看來,乃是怪物。鍾無墨何罪之有,要承受這般的痛苦。


    鍾無墨沒有理會沈樓的勸解,依舊盯著林信,重複著那句話,“將兄長魂,移至吾身。你答應過的。”


    雨越下越大,呼延河水逐漸湍急。春日孵化的魚兒,如今已經長大,隨著潺潺流水躍動,生生不息。


    “魂歸!”一聲低喝在帥帳中響起,耀眼的靈光透帳而出,又迅速歸攏,消失不見。


    “噗通”,額上畫滿朱砂紋的鍾無墨,雙目緊閉,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林信單手撐地,喘息片刻,上前查看。


    “咳咳咳……”鍾無墨突然嗆咳一聲,緩緩睜開眼,神誌歸位,身體突然如同砧板上的草魚,橫著彈出了三步遠,“啊啊啊!這是哪兒?”


    “鍾有玉?”沈樓把林信護到身後,冷眼看著躺在地上鬼叫不已的人。


    “沈清闕!我不是死了嗎?”鍾無墨常年波瀾不驚,驟然做出大開大合的表情有些僵硬。


    “兄長,起來。”聲音驟然變低了些,鍾無墨站起身來,眼中泛起些許笑意,拱手向林信道謝。


    “小墨?”


    “嗯。”


    “這是怎麽回事?我倆怎麽會在一個身體裏?”


    “移魂。”


    林信看著那人自言自語,很是新奇,將下巴擱到沈樓肩上,饒有興致地看著鍾有玉的臉從震驚變成痛惜,而後化作雲屯霧集的尷尬。


    “鍾有玉,你是不是取了阿信的血?”沈樓冷著臉,開始算賬。


    “是……”鍾有玉再蠢,此刻也明白自己上當了,“半途來了一群蠻人高手,搶走了血。”他記得沈樓的話,拚命想要奪回來,無奈對方人多勢眾。東西沒護住,自己卻死於非命。


    受了傷,又耗費靈力移魂,林信沒什麽力氣,便伸手抱住沈樓的腰,將身體的重量盡數交給他。


    沈樓瞪了鍾有玉一眼,讓他暫時閉嘴,自己回身抱住林信,放到床上蓋好被,“睡一會兒吧,拔營的時候叫你。”


    林信勾著他的脖子,在那微幹的薄唇上舔一口,“要清闕哥哥陪我睡。”


    沈樓僵了一下,無奈失笑,低頭把人壓在枕頭上,狠狠親了一口,小聲哄他:“我去去就來。”


    竟真的答應過來陪他。


    林信的眼中泛起亮光,滿是笑意,大方地放他離開。


    沈樓繞過屏風,抓著鍾無墨的衣領,將人拽出帳篷,一路走到呼延河邊。嘩嘩的流水伴隨著劈裏啪啦的雨幕,將營地裏的聲音隔絕開來。


    “沈清闕,你作甚!啊!”鍾有玉忍不住開口,話沒說完,就被沈樓一拳打在臉上。


    “我說過,阿信的血落到蠻人手裏,後果不堪設想,你為什麽不聽?”沈樓的拳頭上青筋突起。


    上輩子林信被偷了血,噬靈便出現了,這輩子亦然。這些時日與溫石蘭交手,卻遲遲沒有見到噬靈,足可見蠻人的噬靈已經告罄。如今,林信的血被鍾有玉雙手奉上,也不知這蠢貨拿走了多少。


    “我想著,若是不行就毀了,”鍾有玉悔恨不已地抱住被雨水打濕的腦袋,“林信的血,到底有什麽用?”


    “總歸不是解毒用的。”沈樓又打了他一拳,轉身便走。


    噬靈與林信的關係,決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包括林信自己。世人不會體諒他懷璧其罪,隻會怨他為何不以死衛道。


    天塌下來,由他沈清闕一肩扛!


    作者有話要說: 上一章寫得有點急,有些地方不太滿意,修改了一下,加了一點字。大致意思沒有變,懶得回去看的大人可以不用回頭看~


    小劇場:


    《呼延河演唱會篇》


    樓樓:左三拳,右三圈,脖子一腳,屁股一腳,哄睡媳婦,我們來打有玉!


    鍾有玉/無墨:把你的魂,我的魂,串一串,串一株幸運草,串一個同心圓


    信信:當我和世界不一樣,那就讓我不一樣,放血對我來說早就習以為常_(:3」∠)_


    -----------


    歌曲出處


    《健康歌》範曉萱


    《愛》小虎隊


    《倔強》五月天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酌鹿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綠野千鶴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綠野千鶴並收藏酌鹿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