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會再陪你玩了。宮丞心痛難忍。找不到人,他忍耐足足半個月。在他原本的計劃裏,今天是一定能把鬱南帶回來的。錯了就補償,這是他最直觀的想法。鬱南是要繼續生氣也好,是要繼續騎在他頭上也好,總之他哄就是了。一天哄不好就兩天,兩天哄不好就一個星期,直到哄好為止。鬱南今天的表現卻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他害怕了。少年人熱烈地來過,又決絕地退場。他所擁有的一切都不過是一場泡影。可是所有的這些,又怎麽可以僅僅用給一個“玩”字來概括呢?宮丞摸到口袋裏那支手機,它被裝在那裏,已經帶了體溫。上次鬱南離開的第二天,小周打探到鬱南的行蹤,他們一行人匆匆趕過去,被酒店告知鬱南全家人已經退房走了,不過打掃客房的時候,清潔人員撿到一支還算新的手機,以為是客人誤扔的,正等著客人來領取。小周想辦法將手機帶了回來。鬱南是個少年人,他像許多第一次戀愛的同齡人一樣熱衷於保存許多無關緊要的、甜蜜的、有意義的瞬間。宮丞叫人破解密碼,翻看到有關他們之間的許多瑣碎小事。他們第一次相遇的畫廊、第一次點讚的朋友圈狀態、第一次接吻、第一次一起吃飯、第一次去騎馬……無數個在宮丞眼中要不起眼的日常都清晰被鬱南記錄,幾乎能叫人一眼就從哪些照片與tag裏感受到他當時湧發的愛意。那些可一點都做不得假。這些東西他都反複看過很多遍了,他從來不知道,他在鬱南的手機裏存的名字是“宮丞大老爺”。第一次看的時候他一不留神看成了“宮丞老大爺”,氣得想敲小家夥的頭,後來看清楚了,才回憶起鬱南可能是在那種情況下存的這個名字。在那次去參加cos穿著暴露被打了屁股之後。床上,兩人相擁著聊天。鬱南悶聲悶氣道:“你就是個一言堂,獨斷霸道的地主大老爺!”宮丞還笑問:“那你是什麽?被奴役回來做工的小奴隸?”說著,他還惡意用大手去揉搓濕噠噠的地方,讓鬱南一下子渾身通紅,氣得咬了他一口。沒想到鬱南會這樣改他的名字。宮丞苦笑。照片裏,有許多他不知道的合照。都是睡覺時、趁他不注意時,鬱南伸出手指比個“v”字,將他拍進畫麵裏。而照片上的鬱南眼睛亮晶晶的,不是調皮地扮著鬼臉,就是甜蜜的露出笑容。除了這些,還有畫畫時拍的教室、餘深的畫室,也有雜亂的工作台。以前做的樹脂畫、王冠,bjd娃娃,上次做的木雕燈,鬱南都拍了過程。鬱南是一個很有天賦的人,餘深不止一次這麽對他說過。宮丞也知道鬱南在這些方麵有旁人難以企及的藝術嗅覺,鬱南總是能變出許多有意思的東西,可宮丞還是第一次看見它們是怎麽在那雙纖細的手指中完成的。其中一張照片上,鬱南的指尖有傷痕,傷痕上畫了一個笑臉,旁邊打了一個tag,寫“今天宮丞親我的傷口了【羞澀】”。“你也知道我還小,我還有很多時間去找比你好的人,為什麽我要原諒你?”宮丞點燃一支煙,將手機扔到一旁。慢慢地,任屏幕暗下去,房間裏再次恢複黑暗。隻餘一點腥紅火星。*二月底,鬱南去餘深畫室上課。開學一周以來,他的狀態恢複得還不錯,老師布置的作業能完成,也能正常拿起畫筆了。其實不太容易,可是鬱南是一個特別容易振作的人。畫不下去的時候,他就強迫自己去臨摹,所以即使一開始畫得很浮躁、甚至畫不下去,他還是堅持一點一點地畫下去。漸漸地,他果真開始戰勝心魔。不過這天一去畫室,他就察覺畫室裏有些不同尋常。一些老師和哥哥姐姐們比平常話少一些,大家都默默地做自己的事。鬱南一邊取下書包一邊走向他和餘深的小隔間,那裏是給他開小灶的地方,采光明亮,窗外的風景也不錯。一切都仿佛回到了正軌,回到了本就該是的模樣。如果不是看見那個男人的話。鬱南站在了畫架後。這裏和許多畫室並沒有什麽不同,滿地的顏料、亂七八糟的道具,還有前一天用過沒來得及倒掉的洗筆水。人們想象中的藝術家工作環境算不上很幹淨,其實說得上是邋遢的。因此那個男人才格格不入。男人正與餘深講話,表情嚴肅。前一天他曾出現在微博新聞財經版,上麵說他殺伐果斷,剛將他名下的私人企業樹與天承股權全部轉讓。因為宮家大哥去世那段時間,鬱南在微博搜索過宮丞的近況,所以這條信息推送給他。當時他正在上課。看到這條新聞,他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那些遠去的歇斯底裏與撕心裂肺重新襲來,即使最精美的謊言能騙過宮丞,也無法騙過自己。他猛地關掉頁麵。片刻後,他又點開那條微博上的小叉。[不再推送有關“宮丞”的微博?]他點了是。他努力對自己洗腦。任何傷害你的人,都是你前進途中遇到的npc,你做了任務,完成曆練,就會得到升級。前進。他得前進。不過此時鬱南的表情應該要鎮定許多,因為逃避是懦弱的表現。“老師早。”聽到他的聲音,兩人同時轉頭。宮丞臉上是什麽表情,鬱南連餘光都沒給他,隻看見餘深對他點點頭,頗有深意地說:“不要受旁人影響,你先把昨天那個畫完。”鬱南今天穿了一身黑色,劉海都梳了起來,露出光潔的額頭,漂亮的五官因此更為突出,看起來挺拔精神。今天是他的生日。二月二十五日,是他真正的生日。兩家人已經說好了,鬱南一次過兩次生日,一次屬於嚴家,一次屬於鬱家。爺爺要給他大辦,還要宴請家中所有的親戚,鬱南連忙拒絕了。現在他對嚴家已經完全沒了敵意,可是漸漸熟悉起來的也就隻有爺爺和嚴思危,他連父親都還沒見過,怎麽去見另一群更為陌生的人。再說了,今天也是嚴思尼的生日,嚴思危說他每年都會大肆慶祝,鬱南並不想和他一起過生日。於是經過商量,決定今晚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頓飯即可。晚上嚴思危會來接他。鬱南沒想過宮丞還會來,當然,對方來也不一定是為了他。可是他還是不想在這裏見到宮丞,早知道的話他今天會請假。來都來了。鬱南找到自己的畫架坐下,將書包隨意扔在地上,又係上一條滿是油彩的圍裙。調色、下筆,他的動作熟練,臉部側麵的線條認真美好。餘深察覺到宮丞的視線,有些不滿地扯回正題:“你的意思是你賣給他之後,我就不要和他們合作了?”宮丞沉著道:“你們這一塊我單獨拎了出來,和他沒有任何關係。”宮丞收回視線,對餘深說:“事關你的前程,我不希望影響你,我隻是不希望你把……與他扯上關係。他不是一個心胸寬闊的人。以後我和樹與天承再無瓜葛,和他也再無瓜葛。原本和樹與天承合作的資源暫停之後,你也不必為這個煩惱,不會讓你們過得差。”餘深有點生氣地說:“這些用不著你說,你就不該管這些事。”鬱南聽見他們的談話,頓住了筆。他們在說什麽?似乎和自己有關,他不敢確定。鬱南不想聽見宮丞的聲音,於是拿起書包,從中拿出了耳機來戴。他以為不會再見到宮丞了,卻忘了宮丞是餘深的讚助人,隻要他還是餘深的學生,他們就還剩下千絲萬縷關係中最後的那一縷。鬱南無法集中精神。他總覺得如芒在背,男人的存在感太強烈,即使耳朵裏灌滿了搖滾樂,也難以忽視那種感覺。兩條由高級西裝布料包裹的長腿出現在他的身邊,出現在他餘光裏。鬱南停了下動作,心中猛然一跳,抬起了頭。宮丞雙手插在褲兜裏,低著頭看他。又或者在看他的畫。鬱南很不喜歡這樣。他摘下耳機,嘈雜的音樂聲大到不戴耳機也能聽見。“宮先生,你不要”“音樂關小聲一點,對耳朵不好。”宮丞打斷了他,“心情不好可以聽一點輕音樂,也更有利於注意力集中。”原來是注意到他的畫進度緩慢,甚至可以說是沒有進度。鬱南蹙起好看的眉,把耳朵重新塞上。他不應該搭理這種人。宮丞伸手想要去摘下鬱南的耳機,可是鬱南反應很快,憑直覺迅速抓住了他的手腕。那力氣很大,鬱南絲毫沒有留情。“請你不要隨便碰我。”曾經軟糯黏人,大膽奔放得敢直接要求“摸摸我”的少年扔開宮丞的手,看著他說,“有點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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