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夫妻,有什麽不能坦白?何況,這是件關係到她身世的大事……


    彷佛心電感應似的,她赫然回首,發現門檻處站著一個身影。


    玄鐸!


    他不知何時已經回來了,隻立在屋外默然無語,從他臉上的表情,便可知道,他已經聽清了方才的對話。


    「貝勒爺回來了……」和婉盈盈而笑,不懷好意地上前道:「來得正好,方才我所說的,可有虛言?貝勒爺你要替我作證啊,否則姊姊不信我!」


    「這是……真的嗎?」東瑩的目光透過幸災樂禍的妹妹,直視他的臉龐。


    這一刻,她隻希望他搖頭,一如既往的微笑,告訴她,一切隻是和婉的離間。然而,她錯了。


    「是真的。」沒料到他竟然頷首,答案令她撕心裂肺,「成親之前,我就知道董思成,是那個人。」


    成親之前?他瞞著她已經罪不可恕,還瞞了這麽久,罪加一等。


    東瑩覺得自己的眼淚潸然而落,萬般複雜的情緒湧動心間,嘴裏五味雜陳,遭遇到前所未有的難堪……


    「公主,額駙求見——」


    已經不知有多久沒聽到這句話了,兩人的關係倏忽又回到從前,本來已經融化的冰,再度凍結,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重解……


    「不見。」東瑩低啞地答,坐在鏡前,看著自己一張憔悴的麵龐,隻一夜的時間,彷佛鮮花凋零。


    「公主,還是見一見吧……」婢女勸道,「額駙的脾氣你也知道,他會硬闖進來的。」


    「他若硬闖進來,我就罰你杖責一百!」深知玄鐸不會連累別人,她故意如此大聲說道。


    婢女一驚,蹙眉萬分憂心的步出房。


    而門外的人顯然聽見了,也不知他在那裏站了多久,此刻緩緩地答,「好,我不進來,就在這兒說幾句話,成嗎?」


    隔著窗紙,東瑩可以看見他的側影,雖然朦朧不見輪廓,感覺卻褪去了平日的風華,略顯傷感。


    依舊對著鏡子梳理自己的長發,他的問語,她置若枉聞,沉默不答。


    好半晌,不見他再次說話,她以為他已經走了,抬眸間,卻見窗上人影猶在,她的心忽然抽搐一下,怎麽也狠不起來。


    「你說吧。」終於,她如此道。


    「我八歲那年,在禦花園的池子邊,看到一個小女孩,當時她獨自一個人,哭得很傷心,我問身邊的宮婢,她是什麽人,分明一副格格的打扮,我卻從沒見過……」玄鐸緩緩回憶道,「宮婢告訴我,這是新進宮的忻貴人的女兒。忻貴人是再嫁之身,卻得皇上萬分寵愛,她的女兒也因此得以住進宮來,權當公主教養。」


    這是在說她嗎?原來那麽久以前,他已經注意到她,而她卻一點也沒有察覺。


    「從那天起,我知道了那個女孩子的名字叫東瑩,」玄鐸澀笑,「宮裏的人都說她脾氣很大,比真正的公主還刁蠻跋扈,可我卻一直不信,因為刁蠻的女孩子不會像她那般,獨自哭泣。」


    原來素未相識之前,他就已經懂得她,難怪世間有「心有靈犀一點通」的說法,似乎是專門來形容他倆。


    東瑩隻覺得心裏的怨氣消退了一半,她不自覺地起身,踱到窗前,聆聽他的傾訴。


    「後來,忻貴人晉封為忻貴妃,誕下了和婉公主,宮裏的人又傳說,東瑩格格十分嫉妒和婉公主,打小就看妹妹不順眼,有什麽好東西不讓著妹妹,反而伸手就搶,可我卻能理解她的心情——與同父異母的兄弟姊妹相處,假如不是正出,難免心中會有自卑,為了掩飾自卑,最好的方法,就是跋扈。」


    原來他們是這樣同病相憐的兩個人,有些話,外人未必能體會,唯有他,一語即中,一針見血,道出她的心情。


    「其實,我很想親近她……」玄鐸的聲音越發溫柔,像微顫的弦音,讓她聽了心碎,「因此我特意以送禮為名,第一次,勇敢地對她說話,可惜,她卻把我大罵一頓,還大打出手……嗬,我是真的覺得那岫玉簪子比較美,若知道她不喜歡,就算尋遍天下美玉,又有何妨?」


    東瑩覺得鼻子酸酸的,眼眶泛熱,眼前的事物開始從清晰變得水霧蒙朧。為什麽當初那樣衝動?否則她便多了一個童年夥伴,不必如此孤寂。


    「我總是站在遠處靜靜地看著她,暗中打聽她的喜好,卻不敢再度親近她……長大以後,我聽說她喜歡上我大哥……我喝酒是從來不醉的,聽聞這消息的那天晚上,我卻醉了。」


    他……一直在暗中注意她?就像她默默注視納也一樣?


    「不料,皇上卻賜婚,把她送到了我的身邊,」玄鐸似有哽咽,「我滿心歡喜,卻又擔憂。歡喜是因為可以娶到她,擔憂卻是害怕她的心向著大哥……所以我故意當眾說她是河東獅,隻因為不想再讓人搶走她。」


    嗬,她終於明白了,為什麽那時候他要那樣給她難堪,氣得她幾乎想殺了他,原來是這樣「自私」的理由。


    可她喜歡這個藉口,這讓她覺得,世上原來真有人如此在乎她……


    「東瑩,我的確在成親之前打聽過你所有的事,包括你的父親是誰。我知道每年都會有人固定送忻貴妃絹花,其中蹊蹺引起我的好奇,當我得知是董先生所贈時,我比誰都吃驚,可我打算瞞著你,隻希望你不必徒增煩惱,可以在一個遮風避雨的環境裏無憂無慮的生活。」


    愛一個人的至高境界,就是什麽都為她準備,什麽都為她著想,保留她的清淨與單純。這是一個男子對一個女子最大的寵溺。


    東瑩再也忍不住,淚盈於睫,扶住窗欞,久久啜泣。


    他沒有再說話,沉默半晌,彷佛人已離開,窗上亦無剪影,一片空白。


    不知為何,東瑩忽然心裏一緊,害怕他會從此消失似的,猛地將門一拉,傍晚的夕陽映進她的雙眼,金燦燦地看不清四周。


    冷不防,一個修長身軀擋住她的視野,強而有力的雙臂摟住她纖腰,嚇得她尖叫起來。


    「噓——是我……」玄鐸在她耳邊輕聲道。


    她驚魂稍定,這才發現,原來真的是他。


    「誰讓你嚇我、誰讓你嚇我!」東瑩的淚水直往外湧,說不清是驚還是喜,揮動拳頭直打他的胸膛。


    他掩上門,大掌包覆住她的雙手,微微笑道:「別鬧了,當心外頭聽見——」


    「誰讓你進來的?誰允許你進來的」她咬著唇,瞪著他。


    「你不希望我進來嗎?」玄鐸低柔地說,「那你為什麽開門?」


    「我是想看看你這混蛋滾了沒有!」她賭氣道。


    「氣還沒消呢?」他輕輕搓揉著她的雙手,「我真的犯了什麽滔天大罪嗎?你真相信和婉說的,我在利用你?」


    不,她從來就不信……看人要看對方的眼睛,她從他的眼裏,從來隻看見真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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