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過小酥餅,皇太後放到鼻子下嗔了嗅,一股令人垂涎三尺的勾人酥香味撲鼻而來。她古怪地仔細打量了下手裏其貌不揚的吃食,忍不住輕輕咬了口。


    醇厚誘人的焦香氣和人口即化的酥皮,美妙得不可思議!


    皇太後一邊品嚐著酥餅,一邊流露出矛盾的神情。這個不起眼的小酥餅,實在是太好吃了,好想再多吃點……可是為了一塊餅,就放過那渾小子,會不會顯得她太好說話?那往後誰都能踩在她頭上橫行?


    瞧準皇太後的喜愛心情,納蘭茉英連忙道:「這小酥餅,是茉英娘家代代傳下來的手藝。酥皮是用三種特質的麵皮混製而成,很是費工夫,而這餡料就更是考究。要上等的炒麵、黑芝麻粉,還有鹹香適口、經過好幾道工序做成的肉幹,再把這肉幹磨成粉,加在這餡料裏,才有難得的焦香之味。」


    皇太後回味著嘴裏的餘香,心裏暗歎:要是不留住這個納蘭茉英,以後肯定就吃不到小酥餅了!但轉念一想,她輕易妥協,似乎也不是一件好事。


    康敬在一旁察言觀色,皇太後一時擰眉一時陶醉的樣子,頗讓他納悶。


    「本宮累了,送康敬貝勒和福晉出去吧。」心一橫,咬牙把半塊餅丟回納蘭茉英手裏,佯裝出厭惡的樣子。為了塊小小的酥餅變節,實在有失身為太後的顏麵。


    「既然太後累了,康敬與福晉這就告退,改日康敬還會到慈寧宮,以供太後玩樂。」這個言而無信的老太婆,等著瞧吧。


    臉上掛彩的康敬保持著笑意,心底也不氣餒。


    別當他康敬是吃素的,就算是皇太後,就算他們之間結的梁子不小,他也還是有辦法達到目的。


    「送客吧。」無聊地抖抖手中的帕子,她扭頭不再看他們。


    幽藍的夜色下,天空靜靜地飄下細如繡花針似的小雨,宮中的天街與夾道,都在宮燈的光影下顯得濕漉漉的。康敬與納蘭茉英帶著一身的疲憊離開慈寧宮回到鄭郡王府,準備擇日再戰。


    從慈寧宮回來,康敬便沒了人影。


    納蘭茉英獨自守在東院,按照夫君臨去時的吩咐,在家中潛心做著酥餅。


    夏初的早晨,庭院裏的花朵上沾著晶瑩的露珠,高大柏樹的綠油油葉子在金燦燦的陽光裏搖擺著。她早早地起身,在春媽的伺候下梳洗打扮著。


    「小姐,不對,福晉,福晉。」雲草活潑的聲音由遠而近地飄過來。


    「這個丫頭啊。」她對著鏡子,寵溺地笑道。


    寢房的門很快被雲草粗魯地推開,一張活潑紅潤的臉孔,映進納蘭茉英眼前的銅鏡裏。


    「大早晨的,有什麽開心的事嗎?」她沉靜地轉身,像個大姐姐似的理了理雲草亂成一團的雞窩頭。


    「當然開心了!宋少爺來了,他還帶了好多禮物給雲草呢。」


    「宋少爺?哪位宋少爺?」


    「嘖,小姐,就是跟你定過親的宋思凡少爺啊。」


    「思凡哥哥來了?」納蘭茉英驚歎道。康敬一直忙忙碌碌,歸寧的日期一拖再拖,突然聽到家鄉有人來拜訪,她格外高興。


    「對,就是思凡少爺。秦總管把他請到了前廳等候。」


    「春媽,幫我穿衣八她站起身來,穿上居家便服,帶著春媽和雲草一起來到前廳。


    和煦的日光,穿透盤字紋的窗格,灑落在前廳的地板上,一個文弱、身材中等的爾雅男子,坐在廳中客座上,手執書卷,低頭認真研讀。


    「真是思凡哥哥,到哪裏都不忘帶著書。」樸素的納蘭茉英穿著素雅的裙衫,麵帶笑意地站在宋思凡的身後,半開玩笑地說道。


    一臉書卷氣甚濃的思凡哥哥,令她喟歎不已。


    他們基本上從小就認識,成長的歲月裏,彼此的愛好、家人、舉動,都相當熟悉,如同兄妹一般,可偏偏就是沒有異樣的情愫。


    從書卷裏抬起頭的他,對著她親切笑道:「茉英,真是好久不見了!我出發前有給你寫信,看樣子,你肯定還沒收到。」


    她被指婚給康敬貝勒,他不但沒有傷心難過,反而為茉英高興。他和茉英的親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自己可沒往心裏去。從小就把茉英當妹妹看待,男女之情,他是連想都沒想過。


    「最近收到的書信都快放滿一間屋子,可能我還未在書信的山裏找到你的那一封,思凡哥哥這次進京是為了……」自從她背上罵名後,收到的書信多到看不完。


    「以前在書院讀書的白海,做了國子監的官,他不聽我的勸告,非給我謀了一個講書宮的職位。」


    「很好啊。思凡哥哥博學多聞,做講書官,算是屈就了。」


    「茉英妹子,嫁進這鄭郡王府,你倒是變了,變得比以前愛說話了。」宋思凡笑她。


    是嗎?納蘭茉英掩唇笑彎了眼。沒想到成親沒多久,她就已經沾染上康敬能言善道的習氣。


    「茉英記得以前,我們倆一般說不到三句話,就各忙各的了。」想起以前,兩個人還真是沒有多少話講。


    他含蓄地點點頭,「你說得沒有錯。茉英,外麵的流言,我都聽到了。你別放心裏,你是怎樣一個姑娘,思凡哥哥心裏清楚,不要慌,一切都會雨過天晴。」


    經曆許多事情後,聽到家人似的勸慰,她滿心暖意,「思凡哥哥,謝謝你。」雖然跟他沒有男女之情,但他們仍像是相親相愛的家人,而且宋家與納蘭家淵源極深,思凡哥哥一個人來京城任職,她暗暗對自己說,一定要好好照料這位書呆子哥哥。


    「其實,國子監的事很忙,我本不想到府上叨擾,但是巧雲和巧朵非要我來,哦,你還不知道誰是巧朵和巧雲吧。她們就是你在天水縣救下的兩個小姑娘。」


    「上次給她們倆寄了些小襖冬衣,還合身嗎?她們在書院聽話嗎?」


    「衣裳都挺合身的,兩丫頭高興了好幾天。大的那個,如今已能跟著我娘一起打理書院的內務。」


    「茉英替兩丫頭謝謝大家。」


    「巧雲和巧朵要我給你帶些東西。」宋思凡拿過放在一旁的紅色布包袱,「她們給你繡了四塊錦鍛,還把新學來的詩詞抄寫出來,叫我一起帶來給你看,還有,這些是她們從山裏采回來的枸杞。」


    納蘭茉英接受下兩個丫頭的心意,既高興又欣慰,從此孤苦的小丫頭能吃飽穿暖,也讓她放下了一顆牽掛的心。


    交代了禮物一事後,宋思凡並未久留,未至晌午便踅回了國子監。


    吩咐春媽把兩個丫頭的心意拿回寢房放置,納蘭茉英轉回內室,正想著她家貝勒爺人在何處,康敬便興衝衝地返回府內,二話不說,帶著她直奔慈寧宮。


    前往慈寧宮的路上,提心吊膽的她害怕此次入宮,又如上次那般慘烈,她不免反複追問貝勒爺,卻都被他用神秘的笑意擋下來。看著他胸有成竹的樣子,她也就不再多問。


    進了慈寧宮,兩人被帶到皇太後的禦座前,高高在上的她雙手交疊在膝蓋上,看了他們倆好半天才開口,「渾小子,你這幾天沒閑著啊。」


    「老祖宗,康敬在軍機處辦差事,哪能閑著?」他唇角一抽,笑得不懷好意。


    「你到底有什麽法子,讓皇上皇後都來給你說情?」皇太後看了眼他臉上前幾天所受的傷,幽幽地問。


    好個康敬!她悶悶地想到。這小子,帶著滿臉的傷四處走動,朝堂內外好像都知道她這個老太婆不近人情,刁難宗室子弟,這幾日皇上皇後上她這裏請安都提起他來。


    「荖祖宗,您這就冤枉康敬了。康敬除了當差,可什麽也沒說啊。」


    「是嗎?你知道,今日連平寧侯都從中津寫信來替你求情。」


    「哎呀!康敬真是感激涕零,俯仰有愧啊。」


    他急切地皺起眉頭,伏下身子磕頭。連日來,他四處打點,動用一些關係,半是利誘半是威脅平寧侯支持他。


    納蘭茉英頓覺胸口浦起一股震撼生命的洪潮。


    為了除去她的汙名,康敬的努力與投入,出乎她的意料。原來這幾天,他一直在外麵為她努力,從不放棄。麵臨艱難,是他,把那份沉重牢牢地放在自己身上,不讓她有絲毫為難,這是多麽溫柔的情懷。


    感覺到妻子脈脈含情的目光,康敬容光煥發,應對更加流暢。有茉兒在他身旁,他堅信天下無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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