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魏靜雅柔弱可憐的臉,他又有那種胸口悶重微酸的感覺。他小心地抱起她,回她房間。在他懷裏,她好輕、好軟,身體好燙。而他,心情,好亂。陸玄武將魏靜雅輕輕放床上,看見簡陋的磚造房間,已經被布置成極淑女的地方,窗戶懸掛白紗窗簾,鄉村風桌椅,全套的高級白色蕾絲床被。嗬,他感到好笑。這裏不是城堡,幹麽搞得像公主的窩?她大概以為拍片是扮家家酒很好玩吧?


    也罷,就讓她開心玩到最後。雖然卑鄙,他已決定抽手,另起爐灶,不再浪費時間和她斡旋。可是看看這裏,真荒謬,置身在這些高檔貨裏的女人,竟然成天穿廉價的舊運動服,披頭散發的,沒一點貴氣。他實在不了解這女人。陸玄武看著魏靜雅,她皺著眉,一臉痛苦的昏睡,發燙的額頭布滿汗,臉也紅通通的,嘴唇幹裂。


    說真的,她看起來脆弱瘦小,根本不像被寵壞的那些千金小姐,雖然也有固執的時候,但大部分,她閃爍不安的眼睛,水汪汪的好像隨時都含著傷心的淚水。他彎身,俯視她的臉,撥開她垂落額前的發,指尖沾染到她的汗水,冷涼的觸感,他的心,仿佛,也跟著一片濕膩。


    她呻吟一聲,掙紮的側身躺,喃喃說:「好冷……頭好痛……」然後可憐兮兮的啜泣起來。他目光閃動,胸腔好像被誰勒緊。緊到呼吸困難。陸玄武離開房間,到廚房煮一鍋熱水,丟黑糖進去,迅速切了一些安片放進去一起煮。然後回他的房間拿來不鏽鋼保溫瓶,等薑茶滾沸一陣,盛滿,帶回魏靜雅的房間。


    「起來——」扶她坐起,她軟靠牆壁。陸玄武倒一碗薑茶,用湯匙喂她。她閉著眼,意識模糊不清,很不舒服。當嘴唇碰到他湊近的湯匙,她立刻繃緊身體,別過臉去,揮開他的手,那抗拒的模樣,好像要喂的是毒藥。


    「是薑茶!一定要喝,你想燒成白癡嗎?」他命令著,湯匙又湊近她的嘴,她又躲,但他力氣大,右手繞過去,強臂筘穩她身子,摟在懷裏,湯匙撬開她緊閉的唇,硬是灌她好幾口。她咳嗽,終於勉強地被喂了幾口薑茶。


    「你還真難伺候,真是麻煩。」他嫌棄地罵,動作卻很溫柔小心,把她放倒,讓她躺平休息,義拿枕頭墊在她脖子後,怕她睡不好。


    再抽了紙巾,幫她擦拭嘴角。然後他出去,拿冰塊、水盆,回來坐在床邊。幫她冰敷額頭前,先擰幹毛巾,擦幹她額臉頸部的汗,看她仍戴著手套,想來手套也被汗水浸濕了吧……他輕輕幫她褪下手套,右手的手套除去了,換左手。當手套往下卷落,轉至手腕處,陸玄武震住——


    這是?


    魏靜雅的左手腕,橫著一條醜陋的疤,一看就知道是割腕的痕跡,疤痕很粗,可見割劃時,是下定決心要死。她自殺過?


    陸玄武瞅著魏靜雅,震撼著。忽然他憤怒地扔下毛巾,回他房間。不管她了。


    經過客廳,看見編劇鄭文雯坐在長椅上看書,他走過去。


    「還不睡?」


    「我是大夜貓啊,現在是我精神最好的時候了,唉,真無聊,在山上又沒事做。」她伸懶腰。「如果在台北,現在還可以泡在茶藝館——多爽。」


    「幫我一下。」


    「幹麽?幹麽啦?陸玄武?」她被陸玄武拖進魏靜雅房間,指著床上的人。「她在發高燒,剛剛還昏倒在廚房,我怕出人命,所以拜托你照顧一下。」


    「嗄?」鄭文雯甩開他的手。火大了。「陸大製作,就算我們感情好也不能這樣吧?我是編劇又不是保母,還有,你幹麽不自己照顧?」


    「我討厭她。」


    「我也討厭啊,喂,白天的時候她吐在我臉上耶,你忘了嗎?等一下她又吐了怎麽辦?」


    「我是為你著想,你看那個女人……」他拽著鄭文雯過去床邊,指著魏靜雅痛苦的臉。「她因為發燒全身軟綿綿動都不能動,你,報仇的時候到了,交給你了。」


    「喂?喂、喂!」鄭文雯跺腳,可惡的陸玄武就這樣扔下她,頭也不回的走了。鄭文雯喊:「我不會照顧病人,她死了我不管喔,喂?」


    「隨便你——」他揮揮手,真的走了。


    「搞什麽?」鄭文雯瞪著床上不省人事的丫頭,凶狠地眯起限睛。「報仇?嗬。好啊,我現在也吐在她臉上,我可以嗎?我鄭文雯會那麽沒品嗎?」


    「好痛……」


    「什麽?」鄭文雯趴到她旁邊湊耳聽。「說什麽啊你?」


    「頭痛……頭好痛喔。」魏靜雅哭著。


    「我頭更痛啊!臭丫頭!」鄭文雯氣憤地擰幹泡著冰塊的毛巾,啪地丟在魏靜雅額頭,很粗魯。「發燒嗎?難過嗎?告訴你,這叫報應,做人太囂張的報應,欺負大編劇的報應,哈哈哈——」說完很得意地大笑。


    「我快死了……」魏靜雅顫抖著。「頭好痛……」


    「你快死了嗎?我也是,我今天也差點死了,被你氣死。照顧你是嗎?好啊——」鄭文雯凶惡地卷起袖子。「身體很燙,但是衣服都濕了當然冷,姐姐現在要扒光你的衣服知道嗎?」鄭文雯粗暴地將魏靜雅上身拉出棉被,掀掉上衣,又騎在她腰上,去扯運動褲,也不管她比魏靜雅重十公斤,害魏靜雅快窒息了。魏靜雅痛苦呻吟。「不能呼吸……我不能評吸……」


    「死掉算了啦!我管你能不能呼吸。」鄭文雯邊扯她褲子邊罵;「所以做人要有良心,不然神會處罰你,把大編劇從京都氣回台灣你才這麽慘,誰叫你造孽……」一張紙從運動褲口袋掉出來,鄭文雯撿起來。「什麽啊?縐巴巴的……」


    打開看,越看,眼睛瞪得越大。「這是……遺書?」她嚇得從魏靜雅身上滾下來,揪著遺書,越看越震驚。這裏麵寫著魏靜雅悲慘的遭遇,她……她才七歲就被親生母親下藥,還被割腕?淪落到孤兒院?


    「天啊,喔天啊……」鄭文雯顫抖的折好遺書,塞回魏靜雅的運動褲口袋,掩著猛跳的心口,瞪著神色憔悴的魏靜雅。「怎麽會有這種事?」她編過各種狗血劇,也編不出這麽血腥的梗,魏靜雅的過去太可怕了……


    鄭文雯不安的看著魏靜雅。這可憐的女人,是怎麽掙紮著活下來?她小小身子藏著多少秘密?蘊藏多少痛楚?用不肯承認她的父親的遺產,投資拍片,可是……


    她不知道,未來一個多月,她將被整個劇組愚弄,到最後,這隻會是一出永不上檔的連續劇,全是玩假的。等真正的戲上檔,魏靜雅知道真相後,這個飽受過去折磨的女人,連生母都痛下殺手的可憐女人,能承受得了打擊嗎?


    鄭文受怔怔地在床沿坐下,抬起魏靜雅的手腕檢視。果然在左腕,看見醜陋的疤痕。鄭文雯掉淚,怪不得她老是戴手套。


    「對不起……」鄭文雯輕撫過她臉龐,深吸口氣,想忍住不斷湧現的淚。「對不起——我真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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