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邊人潮被石榴嚇得如臨大敵,退避三舍,唯有卓弁貞八風不動,直視著她火速後退的驚恐模樣,那猶見天敵的駭懼,教他不禁微揚起濃眉,緩緩低頭,順著她的視線看去,瞧見離他一公尺外的黑色大蟑螂。


    他輕“呀”了聲,明白是怎麽一回事,正要嘲笑她一番,卻見她頭頂上又出現飛天大蟑螂。


    知道她怕,所以他很好心地用手指著她的頭頂。


    麵臨驚悚恐懼的石榴一雙貓眼嚇得快要凸出,一見他的動作,快速地往上一看,隨即拔腿狂奔,而且是朝他奔去。


    “快點走、快點走!”她緊抓著他,完全忘記幾秒前,兩人鬧得有點不愉快。


    但是,千萬別以為她是好心要抓著他一道逃難,純粹隻是因為他不怕“強哥”,有他在,他可以保護她,二來又可以當擋箭牌。


    “去哪?”他久未出現的惡劣一麵,在目睹她的驚慌之後,從封印的角落裏衝開一角,慢慢湧現。


    “去、哪?”啊啊,她快瘋了,他為什麽還可以這麽正經?“隨便都好,先走!”


    “我還沒付錢。”他涼聲說。


    “等一下再付啦!我跟老板很熟!”她開始歇斯底裏,緊抓著卓弁貞要走,豈料他卻像是生根的大樹,任憑她推拉,就是動也不動,眼看“強哥”群聚,在極度驚慌之下,她甚至可以在嘈雜的夜市裏,清楚聽見蟑螂振翅飛翔的聲音,她開始爆出冷汗,渾身無力,眼前一片花白,耳邊出現耳鳴,嚴重地影響她的心跳,還有她的情緒,導致她——完、全、失、控!


    “啊啊!你混蛋!x的!做人一定要這麽賤嗎?幫一下會死啊?快點跟我走,快點快點,我求你,我拜托你……快快快快快!他x的,你死人啊,動都不會動!”


    拉不動,推不動,麵對不對她伸出援手的男人,石榴開始又踢又打,小臉皺起,五官擠成一團,卻還能精準無誤地開口飆國罵。


    卓弁貞戲譫的心情在她一串失序的飆罵之後,高漲到無以複加的地步,然而,當瞥見那張皺成一團的包子臉時,心頭卻是一震。


    濃眉沉沉地下壓,雙眼緊閉出如包子般的皺褶,小嘴噘成酸梅,在這種情況之下還能張口罵人,這樣的絕技,他隻在一個人身上見識過。


    二話不說,他一把將她打橫抱起,三步並兩步跑,帶著她逃離蟑螂聚集地。


    一到停車位置,他快速開車門,將她安置到副駕駛座上,才趕緊坐到她身旁,側睇著她,她始終垂著臉,肩膀不住抖動。


    “隻是蟑螂而已,沒必要哭吧。”看著她,心底其實是有一點點的內疚,他沒想到她怕蟑螂怕到這個地步。


    “誰說我哭了?”她橫眼瞪去,貓眼猩紅。


    “……你沒哭?”


    “有什麽好哭的?不就是強哥逛大街!”她吼著,像是企圖飆高音緩住暫時還難以回複正常的心跳。


    “強哥?”誰?


    “小強啦,沒聽過喔?”盡管已經逃進安全地帶,但過度受驚導致她如驚弓之鳥,不斷地注意著周圍環境,口氣衝得要命。


    卓弁貞聞言,不禁失笑。“有必要尊稱它為強哥嗎?”


    “尊敬它一點,看它會不會離我遠一點,不要老是有事沒事就在我身邊打轉,我跟它交情不好,一點都不想跟它聊天博感情!它最好能有多遠就滾多遠,老死不相往來!”


    她說起話來連珠炮,一雙貓眼戒備地注意四周,那模樣和嘴臉,教卓弁貞不禁笑趴在方向盤上。


    “你笑什麽?還不是你害的!要你走你還不走,你是故意的對不對?男人,你小眼睛小鼻子,欺負女人,你真不是男人,早晚遭天譴!”她狠話撂盡,儼然忘了她能夠脫離險境是誰的功勞。


    她罵得渾然忘我,他笑得情難自禁,畫麵有點突兀,但卓弁貞卻真的是打從心底放聲大笑,並非他性情古怪,性喜挨罵,而是她的怒罵中帶著不自覺的撒嬌,半點殺傷力都沒有,反倒是有幾分打情罵俏的味道。


    不知道有多久,他不曾笑出聲了,而今晚,他非常開心。


    “你這個人真的很惡劣,我都快要抓狂了,你居然笑得這麽開心?”石榴難以置信他竟沒心沒肺到這種地步,絲毫不憐憫她,還嘲笑,而且笑得這麽激動,就連車身都微微震動。“你是外星人是不是?你的血到底是不是紅色的?”


    卓弁貞笑得雙肩抖動,險些岔了氣。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外星人,因為我是從育幼院被領養的,至於我的父母是不是外星人,恐怕無從查證。”他說著,揩去眼角的笑淚。


    石榴原本準備了一串更惡毒的話要開罵,可當他說完這句話之後,那串惡毒話語就很自然地被她吞進肚子裏。


    “……你也是孤兒?”


    “是啊。”他和她一樣坦蕩,但他的坦蕩是被迫,誰要他從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世,誰要他被大戶人家收養,讓他一出門,就得麵對別人時而好奇,時而憐憫的目光,造就了他必須坦蕩?


    “是喔。”搔了搔臉,再不快,她也隻能吞下了,隻因同是天涯淪落人,而且他還比她更慘,他連父母是誰都不知道。


    “這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不是嗎?”這年頭棄嬰已經多到去公園散步都撿得到的地步了。


    “也是啦。”她隨口應著,突然覺得火氣消盡,開始有點不好意思。“呃,那個……不好意思,我剛剛有點歇斯底裏,罵了你我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隻是有點……”


    “情緒失控。”他幫她接了話。


    “欸。”她赧然地垂下臉。


    唉,真是太丟臉了,她居然對著自己的救命恩人狂罵,實在是太糟糕了。


    “沒關係,我不在意。”


    “喔。”她不敢看他,隻是輕輕點點頭。


    “對了,關於手鏈……”


    “我沒有說謊!”她想也不想地回著,橫眼看去,表情很複雜。


    受人點滴,湧泉以報,這是她的處世態度,而他剛幫了她,所以她現在就算有惱意,也不能發作得太明顯,免得人家說她沒家教。


    雖然父母很早就離開她,但曾有過的教誨,她依舊奉為圭臬。


    “我沒有懷疑你。”至少現在沒有。


    “你剛剛有。”她感覺到了。


    “逗你的。”


    “嘎?”


    “我隻是想說,手鏈的事你作主就好,什麽時候修複都可以,隻要你信得過對方。”


    “喔……”她拉長尾音,偏著頭想了下,突地明白——“你剛剛那樣問我,其實是擔心工坊的人會趁機獨占嗎?”


    卓弁貞笑而不答,她則是羞得粉顏通紅。


    丟死人了!她居然連話都沒聽清楚就誤以為他懷疑自己,天啊!她怎麽可以這樣?怎麽可以因為第一印象,就認定他一定會栽贓自己?


    這種先入為主的想法真的太差勁了,非改不可!


    見她咬牙垂著臉,一副羞愧欲死的表情,卓弁貞不禁低低笑開。


    她表情豐富,個性直率,半點心眼都沒有,光是待在她身邊,就能夠讓他開懷不已。


    “不然這樣好了!”沉默半晌之後,石榴猶如壯士斷腕的抬眼,非常認真地說:“找個時間,我帶你去工坊一趟,你會發現工坊的曾大哥是個很好的人,雖然那條手鏈價值不菲,但他是很有職業道德且非常專業的研磨師,手腳絕對幹淨。”


    “好。”他點頭。


    “還有,對不起,我錯怪你了。”她轉向他彎腰道歉。


    卓弁貞直睇著她愧疚不已的神情,笑意更濃。


    “不要緊。”


    果真是女大十八變,他做夢也沒想到,當年的包子妹妹長大之後竟會如此出色,而且麵對強敵環伺之下還勇敢不哭。


    她變得獨立也堅強,難怪他第一時間認不出她。


    但,他認不出她,情有可原,為何她也認不出他?


    難道,十五年的變化,真的大到讓她認不出他來?還是說,他根本就不存在她的記憶裏?


    是當年欺負她過頭所造成的?但好歹他也給了她一顆杏仁糖,讓她一直喜歡到現在,沒道理杏仁糖記得,卻忘了他吧?


    這麽想著,沒由來的,心裏有點不舒坦,然而思緒一轉,他又想到最大的問題點——確定了石榴是小包子,那麽拿著手鏈前來的石靜涔到底是誰?


    “啊!”


    耳邊再度傳來石榴的尖叫聲,打斷他的思考,他隨即眯眼看向她的周遭,想要確定是不是有哪位強哥不請自來。


    但,都已經在車內了,總不可能連車子都鑽得進來吧?


    “我的攤子!”石榴這才想起,自己托人看管的攤子已經被她遠遠拋在腦後。


    “啊,對了,還沒付錢。”卓弁貞則想起雞排還沒給錢。


    兩人相視一眼,他便輕扯她的馬尾說:“走吧,我保護你。”


    石榴瞧著他,心跳驀地漏了一拍,有種不敢對視的羞怯在心間慢慢浮現。


    總覺得,他和記憶中的惡劣男孩有那麽一點點不一樣。


    嗯……不對,應該是說,他本來就沒有很惡劣,又或者該說,他有點壞,但還沒有壞到令人發指,現在回想起來,他隻是個世故過頭但還保有道德良知的男孩。


    現在的他,看起來穩重內斂,成熟的外表之下,偶爾會出現一些壞心眼的小動作,但倒是無傷大雅。


    不過,他要是一直接近她,對她而言也是個麻煩呀,該怎麽做,才能讓彼此停在最適合的距離裏?


    “石榴,你在想什麽?”


    溫柔女音傳來,教石榴猛地回神,抬眼瞅著來人。“藍莓,你來啦?”


    藍莓將一籃香草往吧台上一擺,直睇著她眉間的皺褶。


    “在想什麽,想得眉都皺在一塊了?”藍莓淺柔噙笑,五官十分秀雅,漆黑眸瞳笑眯著,整個人充滿淡定恬靜的氣息,像是酷暑裏的一抹夜風,沁涼消暑。“是編繩太複雜太難編嗎?”


    石榴聞言,看著手中的五色編繩,不禁輕勾笑意。


    “還好啦。”


    石榴就住在墨綠廚房樓上,大半時間都待在店裏,要不就是在夜市擺攤,閑暇時,總是忙著做客人要求的訂製編織鏈。


    手鏈,是她和父母之間僅剩的羈絆,當初是因為手鏈不見,才讓她興起自己打造手鏈的念頭,如今發展成頗受好評的作品,倒是讓她始料未及,但也因而更加強她的信心,從一般的幸運手編繩,一路跨進純銀或k金打造的鏈身。


    直到現在,她都快要搞不清楚,到底哪一樣才是她的正業了。


    但,開心就好,她喜歡現在的生活。


    “就說隻要客人指定得了的花紋,你一定編得出來。”藍莓笑眯柔潤眸瞳。


    “那當然,我學視覺設計的咩,隻要形容得出來,我就一定做得出來。”她有雙巧手,任由五條色線在指尖中纏繞編織,便見已完成的編織鏈上出現文字。“這可是我在夜市賣得最好的許願手鏈耶。”


    景氣還未正式回暖,所以許願編織手鏈在夜市相當吃得開,而且可以特別訂製,是學生族群和情人間最愛的小東西。


    “那你剛剛怎麽眉頭都快要打結了?”


    “我……”她張口欲言,想了下,決定將那段童年記憶徹底封印,但隨即又想起卓弁貞提過的香草園。“對了,有個客人想問你的香草園有沒有足夠的供貨量。”


    “哪個客人?”走進店內,藍莓第一件事便是趕緊替每張桌上的香草小盆栽澆水,待會還得弄些必須費時熬煮的花茶,最後再趕回她的香草園。


    這些工作,就占滿她的每一天。


    “卓煜的弟弟,卓弁貞。”石榴說著,將近來結上的孽緣說上一遍,就是不提當年曾有過的接觸。


    畢竟,他好像不記得她了……可不是嗎?都那麽多年過去了,別說他認不出她,要不是聽見他的名字,她也認不出他是誰,既然打一開始兩人就沒相認,幹脆假裝忘記那年的事就好。


    藍莓手中的澆水器微頓了下,隨意紮起的發滑落一綹,方巧擋住她臉上的微愣,可下一秒,她又不疾不徐地勾起笑。


    “跟他說沒有那麽多貨源,請他接洽其他的香草園。”


    “我還沒說他要多少量呢!”石榴覺得有些古怪。


    “近來有家賣場跟我簽了契約,要我每個月提供足量的各式香草,加上店裏的使用量,我想我沒有辦法再額外提供。”她說起話來溫吞,眉眼總是噙著笑。


    “是喔。”石榴噘起嘴想了下。“可是他想要和你當麵談。”


    “不用麻煩了,就算他當麵跟我說,我的答案還是一樣。”


    “喔。”她點點頭,準備晚一點跟卓弁貞聯絡時就這麽說。


    “石榴,交給你了。”從外頭走進來的糕點大廚洪宣晨抱著一箱早上現采的水果,往吧台上一擺,隨即先走進廚房。


    “沒問題,交給我。”


    每天早上十點開店前,石榴的工作就是清洗洪宣晨和藍莓帶來的水果和香草。當初會經營這家店,其實都是被藍莓的手藝給拐了,隻要喝過她調配的養生果汁和養生花茶,誰都會著迷,不成為商品實在可惜。


    於是,店麵就在她們合力裝潢之後,正式開幕。


    幾個月後,生意好到不行,業績直線上升,教她每天一開店,就忍不住春風得意。


    石榴開心地洗著水果,一一擺放,突地聽見電話鈴聲,濕透的雙手在圍裙上抹了抹,俐落地接起話筒,“墨綠廚房,您好。”


    “石榴?”


    “曾大哥?”她認出來電者的聲音。


    “找到適合的水晶了。”


    “真的?!”


    “還有你那條手鏈的鎖頭也完成了。”


    “天!曾大哥,你真的好厲害!”那個部分要做到她要求的形狀和樣式,很困難的,想不到真的完成了!


    “好說好說。”


    “下次請你吃到飽。”她笑得雙眼緊眯,像隻被充分撫摸的貓咪。


    “不用,先把餘款付清就好。”


    “哎喲,說到錢多傷感情啊,嗬嗬。”


    石榴開心之餘和他閑聊了幾句,掛上電話之後,趕緊拿出手機,尋找卓弁貞的手機號碼。


    這是他上次留給她,方便告知他手鏈修複的進度。


    “石榴,誰打電話來?”剛好走出廚房的藍莓輕問。


    “是曾大哥打來的,他說已經找到適合的水晶了,所以我要趕緊聯絡卓弁貞,上次我邀他一道去工坊,剛好趁現在去一趟,確定一下水晶的色澤。”她說起話來像連珠炮,瞧見藍莓的神色微黯,正想要問她怎麽了,手機卻剛好接通。


    “卓弁貞,哪位?”


    “我啦,石榴,我要跟你說已經找到水晶了,你要不要跟我一道去工坊?”她開心得要命,想要趕緊將這份喜悅與他分享。


    隻是,分享的人怎麽會是他?


    她的思緒極快,隨即想通——因為他現在是手鏈的主人,不打給他,打給誰呢?


    “現在?”


    “你沒空?”


    “等我一下,我晚一點就到。”


    “好,等你。”石榴切斷通話,看向好友。“藍莓,你怎麽了?怎麽覺得你臉色似乎不太好?”


    “我……”藍莓抿了抿唇,笑得勉強。“卓弁貞現在要過來了嗎?”


    “對呀,你要不要順便跟他說一下香草園的事?”她沒心眼地問。


    “不,我……”


    藍莓有點慌,不知道該怎麽應對,適巧洪宣晨走到外頭,看見這一幕,淡聲說:“藍莓,今天不是出貨日嗎?你不是趕著要回去?”


    藍莓感激地看向他,“對啊,我都忘了。”


    “是喔,那就算了,你趕緊回去吧。”石榴輕拍她的肩。


    “嗯,我先走了。”


    目送著藍莓離去,石榴也回到崗位忙著未完的工作,心情愉悅,想著手鏈即將複工,那麽接下來,她要怎麽將原本屬於自己的東西取回呢?


    隻是……為什麽那條手鏈會在他的手中?


    等到卓弁貞到來時,已經是下午一點鍾,天色暗如潑墨山水,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味。


    石榴交代店裏的工讀生幾句話後,便搭著卓弁貞的車離開,當車子才剛駛出巷子,天空便滴答滴答地下起毛毛雨。


    “你手上抱的是什麽東西?”坐在後座的卓弁貞斜睨著她手上的盒子。


    “我的手鏈.”她將盒子打開,是那條尚未完成的手鏈。“曾大哥跟我說,我要的鎖頭他已經完成了,所以我順便帶我的手鏈過去,讓他幫我把鎖頭和環扣的部分接上。”


    “曾大哥?”


    “工坊的師傅,他很厲害喔,研磨雕琢的工夫是工坊裏的第一把交椅,對於金屬類的雕塑,更是一等一的厲害。”


    聽見她對其他男人讚譽有佳,沒來由的,他就是覺得胸口發悶,就像車窗外,雨要下不下的氣候,令人煩躁。


    “最重要的是,曾大哥收費非常公道,還可以分期付款,當初要不是他願意幫我,我現在根本不可能繼續設計手鏈。”


    卓弁貞百無聊賴地看向車窗外,沒興趣打探她口中的曾大哥到底是如何神奇非凡的一號人物。


    “他可以說是我人生的貴人呢。”她說著,思緒像是飄得很遠。


    “你問過你那位朋友關於香草園的事了?”無法確定她到底還要歌頌那家夥多久,所以最直接的做法,就是幹脆轉移話題。


    “啊,對了,我問過藍莓,不巧的是,藍莓說她上個月剛和一家賣場簽了約,恐怕沒有多餘的貨可以給你。”


    “是嗎?”他沉吟了下,似乎不怎麽在意。“沒關係,還有其他通路可以聯絡。”


    “那就好。”她輕輕點頭,把注意力放在手中的手鏈上,一想起這條手鏈就要完成,她就止不住彎彎的唇角。


    卓弁貞側睨著她,盡管兩人之間隔著一個座位,但就是能被她唇角的喜悅給深深感染。接下來兩人沒再對話,就這樣靜靜地坐在車內,隨著車子在雨中穿梭,理該覺得煩悶的心情,卻變得飛揚起來。


    “曾大哥,我來了!”


    舞光石色工坊位於郊外,是棟獨院的建築物,占地頗大,采回廊設計,銜接前後兩棟建築,前棟建築分為金屬和礦石兩個部門,各設有研磨、雕刻和設計等單位。


    石榴猶如識途老馬,帶著卓弁貞和他的秘書丘禮安,在前棟左拐右彎地踏進曾奕磊的辦公室,沿路還和遇見的人不斷打著招呼。


    “來啦。”曾奕磊從工作中抬眼,暫時放下最後細部研磨的工作,拿起擺在桌麵的鎖頭。“搞定了。”


    “曾大哥,你真的好厲害!”石榴飛衝過去,拿起小小鎖頭,感動得要命。


    “我不厲害,是因為你上回拿了這條手鏈過來,我研究了上頭的鎖頭才總算成功的。”他晃著手鏈,瞥見她身後跟著兩個男人。“他們是誰?”


    “卓弁貞和他的秘書丘禮安,卓先生就是你手裏那條手鏈的所有者。”石榴暫時壓下感動,替雙方介紹。“卓弁貞,他就是我提過的曾大哥,曾奕磊。”


    “幸會。”卓弁貞輕點頭。


    曾奕磊隱藏在鏡片後的狹長美目看了他好一會才收回目光,問向石榴,“你這條手鏈跟卓先生的相似度高達百分之九十,不會是想要仿造吧?”


    “我當初不是跟你說,我這條手鏈是仿造當初我爸送給我媽的手鏈?而這一條手鏈就跟我爸送給我媽的那條一模一樣。”石榴取出帶來的手鏈,兩條擺在一塊做比較。


    “你爸媽留給你的手鏈為什麽會在他那裏?”


    “呃……”這要怎麽說?真的是一言難盡呐。


    見她不知如何解釋,卓弁貞適時地岔開話題。“能修複嗎?”他指著屬於他的那條手鏈。


    “當然可以。”曾奕磊取下眼鏡,按下內線,請工坊裏的工作人員將石榴的手鏈拿去焊接,隨即滑動辦公椅轉身,取來一塊掌心大小的原石,遞給石榴。“你比對一下顏色。”


    “好。”石榴拿起原石,打開桌上的燈,觀察透光性和淨度、色澤。


    “淨度似乎不太一樣。”卓弁貞走到桌邊,打量著略帶冰紋的原石。


    “應該差不多。”石榴說著,用手指在原石上圈畫。“因為如果要雕成十克拉大小的話,大概要用三十克拉以上的原石切刻,再做細部雕刻和研磨之後,淨度應該是差不多的。”


    卓弁貞沒回應,隻是以深沉的眼睇著她認真的表情,看著她修剪得圓潤的指甲在燈光下閃耀著光澤。


    “石榴,原本鑲在台座上的水晶大概是什麽樣子?”曾奕磊坐著椅子轉過來,靠近她身邊。


    眼前的光亮被些許陰影遮覆,教卓弁貞略微不悅地擰起眉。


    “我想,應該差不多是這個樣子吧……”她邊說,拿起筆在便條紙上畫出水晶的雕刻麵。


    卓弁貞看了眼,眼角微抽。“你確定你真的是搞設計的?”依他所見,便條紙上隻出現一坨圓形和難以分辨的陰影。


    “曾大哥看得懂就好!”她粉顏微赧、硬是將便條紙遞給曾奕磊。


    曾奕磊看了,狹長的眼隱隱動了下。“……石榴,我真要好好感謝你不斷地磨練我。”


    “曾大哥!”真的有那麽差嗎?


    “我來畫。”卓弁貞沒好氣地從她手中拿過紙筆,動作俐落地畫了下,再交給曾奕磊。“差不多是這樣的大小,而水晶的中央是平麵,四周才是雕刻麵,因為這一顆是主要水晶,所以我記得很清楚。”


    曾奕磊看了下,抬眼問:“你學設計的?要不要來我這邊上班?”


    “我學企管,經營幾家餐廳。”


    “太可惜,你走錯方向了。”他說著,看了石榴一眼,似笑非笑地說:“你也走錯了。”


    “哪有!”她跺腳抗議,曾奕磊卻完全視而不見,她幹脆整個人趴到他背上。


    “你明明誇我很會設計的,你明明說過我的想法很特別的,你明明……哇啊!你幹麽?!”


    石榴整個人被一股力道拽離曾奕磊的背,貼覆上一堵溫熱的肉牆,被迫麵對一張冷沉的俊臉,雙腳還離地一小段。


    “你在幹麽?”她不解地看著他,心跳得極快。


    卓弁貞直瞅著她泛紅的小臉,自己也有些不能理解。


    他知道自己該將她放下來,但……就是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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