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山亭。


    南山詩會有條不紊進行著,雖然處處不如京城其他老牌詩會,但人們的目的本不在此,他們皆是為了一睹無名氏的真麵目。


    隨著月亮升起,黑夜如期降臨。


    秦相如站起來宣布,第一屆南山詩會正式開始。


    便有才子們拿出早就備好的詩,迫不及待地上台請方休品鑒!


    方休何人?


    那可是連燕王府詩會都請不到的人物。


    如今卻出現在南山詩會上,眾人又怎會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若得方休一句讚賞,這人的聲名和地位,怕是要連升好幾級,抵得上幾十年的苦讀,眾人生怕慢別人一步,


    望山亭外,一時火爆。


    方休既然屈尊來參加詩會,也不好一首都不看,於是乎一首一首地點評過去。


    起先還是笑嗬嗬的,頻頻點頭。


    但隨著時間推移,方休整個人越來越暴躁,到最後,更是忍不住破口大罵道:


    “寫的什麽玩意兒,簡直汙老夫的眼!”


    “拿走拿走!”


    “滾開!”


    “嘿,秦尚書,嚴尚書且看看這首,寫的那叫一個鬼斧神工,估計連親爹娘都認不出了嘿……”


    “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嗎?”


    “丙下,丙下,丙下!”


    “啊,天啊,大紀文壇若是交在你們這些人手中,遲早要亡!”


    “……”


    眾多才子被方休指著鼻子罵的狗血淋頭,可硬是半個屁都不敢蹦出,誰叫這人是方休呢,文壇泰鬥,罵你你隻能受著。


    望山亭甚是熱鬧,其他地方也少不了。


    紅豆花魁被詩會主辦方邀請去,上台彈奏一曲。


    紅豆花魁剛一上場,玉手撫琴,望山亭那裏圍著的人就少了六成。


    琴音悠揚,就連暴躁的方休都安靜不少,用心聆聽琴曲。


    更有愛慕紅豆花魁的才子們,當眾揮墨作詩,然後請人送過去。不多時,紅豆花魁案前,便多了一遝厚厚的紙,全是讚美之詞。


    紅豆花魁點頭示意,微微頷首致謝。


    和兩處熱鬧景象不同,詩會上,李昭陽的席位上不起一絲波瀾。


    李昭陽隻是一杯一杯地喝茶,多的便是觀望一眼,然後再無其他多餘動作。


    “哎呦~抱歉抱歉,莽撞了……”


    有人不小心撞了李昭陽一下,李昭陽蹙眉不悅,遠處李昭陽的幾個親衛手掌已經探進懷中,握住短刀刀柄,朝這裏走了過來。


    李昭陽擺擺手,表示自己沒事。


    那撞了李昭陽一下的人也不著急走,而是踉蹌著在李昭陽對麵坐下。


    他手裏端著酒壺,手裏拿著模樣奇怪的陶瓷酒杯趴在小案上,“公子貴姓?”


    “姓李!”


    “李?國姓!幸會幸會!”


    李昭陽沒說什麽,又喝了一口茶。


    那人斟滿一杯酒,遞給李昭陽,醉醺醺道:


    “茶有什麽好喝的,來喝南山純釀。”


    李昭陽擺擺手,表示自己不善飲酒。


    下一刻,就有詩會上兩個模樣凶悍的小廝上前。


    一人手裏拿著一壺酒,印著“南山純釀”字樣,另一人手裏端著托盤,托盤裏呈放著金銀兩種不同的酒杯。


    李昭陽抬起頭,看了小廝們一眼。


    心裏頓時明白過來。


    看來詩會的主人,早就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嘿,你們咋還區別對待呢?憑什麽這位公子用的是金銀做的酒杯,而我卻隻配用陶瓷……”那人嘴裏嘟囔不停,不滿道。


    小廝二話不說,伸手就將這位醉醺醺的客人拉走,另一名小廝則是跪在李昭陽身邊,給李昭陽倒酒:


    “尊客,此乃南山純釀,請慢用!”


    “若我不喝呢?”


    小廝微微笑著,神色淡然,“酒好,尊駕會喝的。”


    像是建議,更像是命令。


    李昭陽深吸一口氣,兩指捏起銀質酒杯,放在眼前仔細端量,然後揚起腦袋,一飲而盡。


    量他們詩會還沒這個膽量,敢在酒中下毒,毒害一國之君。


    火辣辣的酒液讓李昭陽滿臉漲紅,劇烈地咳嗽兩聲,他從沒喝過如此烈的酒,一時奇怪:


    “這酒?”


    “南山純釀!天下第一!”


    “好大的口氣。”


    自古及今,還沒有哪家酒商,敢自稱自家的酒為天下第一,小小南山純釀?真是好大的口氣。


    “不是口氣,是底氣。”


    小廝說完,便起身離開,臨走前又道:“尊客慢用,不夠還有!”


    ……


    ……


    紅豆花魁身邊圍的人越來越多,讚賞她的詩詞,也將近有二三十首。


    紅豆花魁是紅袖招的頭牌,是京城有名的名妓,賣藝不賣身,被稱為才貌雙全。


    若誰能得紅豆花魁青睞,留宿一夜,怕將成為京城的一段佳話,像紅豆花魁這樣的女子,向來是男子熱衷征服的對象,可這麽多年,沒有哪個男子成功過。


    “柳公子的詩詞,奴家甚是喜歡。”紅豆花魁從詩堆裏隨意撿起兩首詩看了一眼,說些客套話。


    柳萬塢笑的很開心,拱拱手,“花魁喜歡便好。”


    這時,有人說道:“若那無名氏在場,必定有佳作出世贈予紅豆花魁,柳萬塢,屆時你的詩可就不夠看了……哈哈。”


    說罷,他還哈哈笑了兩聲。文人間常見的打趣,本也不是什麽大事,可柳萬塢或許是多喝了兩杯酒,當真了,抓住那人衣領,放出狠話:


    “我看未必!南山詩會已經接近尾聲,那無名氏依舊不敢出來見人,不是怕了是什麽?”


    今日,眾人參加南山詩會,本意就是為了一見作“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一詩的無名氏,至於其他的,倒還是其次。柳萬塢也是如此,辛辛苦苦從京城大老遠趕過來,可惜臨了人沒見到,還要被人打趣奚落,他心中自然不爽。


    “依我看,根本就不存在什麽無名氏!那首詩就是他人偽作!南山這鍾鳥不拉屎的地方,怎會出好詩?”


    此話一出,南山詩會的主辦方不樂意。


    秦相如見事情不對勁,扶著自己大肚子,慢悠悠地走下來,上前道:


    “哦?既然柳大才子說無名氏不存在,詩是他人偽作,可有證據?”


    “何來證據!”


    柳萬塢一揮衣袖,臉頰醉醺醺,顯然喝醉了。


    “我雖然沒有證據證明這首詩是偽作,但你們有證據證明這首詩不是偽作嗎?我看,也沒有吧。”


    “很好!”秦相如環顧四周,看著眾人,眼見氣氛烘托的差不多,便拍拍手掌。


    掌聲一落,後台早就準備好的蘇仁安登場。


    一襲白衣快步走至眾人中間,對著四周一揖,然後高聲道:


    “無名氏說了,今日他身體欠佳,來不了,蘇某不才,便由蘇某人暫代,將無名氏近日所作詩文,勸酒一詩《將進酒》念來與諸位聽一聽。”


    “若覺得好,諸位同飲一杯!”


    此言一出,詩會上頓時鴉雀無聲。蘇仁安清清嗓子,朗聲道: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


    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


    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


    鍾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複醒。


    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陳王昔時宴平樂,鬥酒十千恣歡謔。


    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一詩畢!


    遠處山畔,天空中。


    忽然升起巨大的煙火,煙火明滅之間,勾勒出一張張震驚無比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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