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甲追出兩條街,才追到陶墨,“你,你怎麽走這麽快?”


    陶墨茫然道:“不會,我也是兩條腿。”


    顧小甲差點有一口氣提不上來。


    陶墨見他不語,轉身又要走,顧小甲急忙跳到他麵前攔住他,“你要去哪裏?”


    “回縣衙。”


    顧小甲大驚,“怎的這麽快就會縣衙了?”


    陶墨羞澀道:“我想請金師爺寫拜帖。”


    “這個,其實拜帖也不是很重要的。”顧小甲支支吾吾半會兒,一把抓住他的手往回扯,“你隨我去,我替你通報。”


    “不好不好。”陶墨慌忙甩開他的手,“禮不可廢。萬一惹惱顧射就不好了。”


    顧小甲暗道:你拖拖拉拉不去,才會惹惱公子。“你放心,有我在,公子斷不會說什麽的。”


    “這也不妥。”陶墨堅持道,“若是讓其他人知曉,對顧公子不滿就不好了。”


    誰會因為這等小事對公子不滿?顧小甲幾乎無語。


    陶墨道:“不如這樣,我先回縣衙,等金師爺得空為我寫好拜帖,我再登門拜訪。”


    顧小甲疑惑道:“為何要等金師爺得空?”


    陶墨紅著臉道:“金師爺正在處理公務,寫拜帖這樣的私事本不該勞煩於他,理當等他得空再說。”


    這可不知要到猴年馬月。顧小甲瞪眼道:“你準備這樣讓我家公子等你?”


    陶墨茫然道:“我還未投拜帖,你家公子怎麽會等我?”


    顧小甲一窒,咬牙道:“罷罷罷,這拜帖由我替你寫吧。”


    “如此,不好吧。”陶墨還在遲疑。


    顧小甲氣得頭發都快立起來,“這樣還有什麽不好?”


    陶墨道:“萬一你家公子認出你的字跡,或許會疑心我不夠誠意。”


    “你想得太多了。”顧小甲猛一跺腳,“你放心,我斷不會讓公子看出我的字跡就是!”


    他既然誇下海口,隻好努力兌現。


    望著陶墨喜滋滋地在旁研磨,顧小甲心中全然是自作自受的鬱悶。


    “你怎麽用左手寫?”陶墨問。


    顧小甲沒好氣道:“公子何等眼光,若我用右手寫,不論寫得如何,都會被公子一眼看穿的。”


    陶墨驚訝道:“原來你竟然左右兩隻手都會寫字。”


    “不,我隻會右手。”顧小甲說著,一筆已經落下去了。


    陶墨:“……”


    足足一盞茶,拜帖才算寫好。


    “這,”陶墨麵露難色,“不知顧射看不看得懂。”


    顧小甲看著拜帖也是底氣不足,“大約,懂的吧?”


    兩人麵麵相覷。


    顧小甲道:“要不,還是不要拜帖了。”


    “還是要的好。”陶墨將帖子搶過來,“反正我目不識丁,寫出這樣的字也是情有可原。”


    ……


    目不識丁?


    情有可原?


    顧小甲恨恨地咬筆杆。


    拜帖呈上。


    放在顧射麵前的已經不是粥而是茶了。


    顧小甲小心翼翼地打量著顧射的臉色。


    “請進來。”顧射將拜帖放在一邊,淡淡道。


    “是。”顧小甲鬆了口氣,立馬轉頭將等在門外的陶墨叫進來。


    陶墨忐忑地進來,第一眼就看顧射的表情,第二眼看放在茶杯旁的拜帖。


    “你寫的?”顧射問。


    陶墨想點頭,又覺羞愧,漲紅臉,進退兩難。


    顧射道:“用我家的筆墨紙硯?”


    陶墨結巴道:“出,出門倉促,未及準備。幸好,幸好這位小哥幫忙。”


    顧小甲看在同坐一條船的份上,為他開解道:“陶大人怕壞了規矩,所以一定要親手寫一張拜帖給公子。”


    “親手?”顧射目光如電,掃過顧小甲的手。


    顧小甲低頭一看,手上墨汁清晰可見。


    陶墨也看到了。他忙道:“不要怪他,是我脅迫他的。”


    “脅迫?”顧射似笑非笑,“你脅迫我府上的人?”


    顧小甲想用腦袋撞柱。事情為何越描越黑了?


    陶墨反應過來,急道:“不不不,是請求。”


    顧射手指在拜帖上輕輕一點,“此事暫且不提,你來我府上何事?”


    陶墨拱手道:“我有一事相求。”


    顧射唇角微揚,慢條斯理地拿過茶杯,輕輕地啜了一口,才道:“何事?”


    陶墨道:“我想請你陪我去一趟佟府。”


    顧射道:“作甚?”


    “驗屍。”


    顧射手指一僵,眼中飛快地閃過一抹不可置信,“你說做什麽?”


    陶墨以為自己口齒不清,字正腔圓道:“驗、屍。”


    顧小甲猛地跳起啦,“你以為我家公子是什麽人,竟然讓他陪你去驗屍?”


    陶墨躊躇道:“我對驗屍一竅不通,所以我想顧公子或許是懂的。”


    顧小甲冷笑道:“你們縣衙不是有仵作嗎?好好的仵作不去請,偏要讓我家公子去驗屍,你分明是在戲弄我家公子!”


    “不不不。”陶墨慌忙擺手道,“我是想,大家都請顧公子幫忙,所以顧公子一定會有顧公子的辦法,所以才厚著臉皮來問問。其實不會也沒什麽的,我,我還是走了。”他迅速轉身,剛要邁步,就聽顧射淡淡道:“等等。”


    陶墨身體僵住,一點點地回身,不安地看著他。


    “我記得佟姑娘的屍首已經驗過了。”顧射道,“為何還要再驗?”


    陶墨道:“今早有人為佟姑娘擊鼓喊冤。我想,或許有疏漏之處。正如金師爺所說,這世上知道真相的,隻有佟姑娘自己而已。”


    顧射道:“是金師爺指點你去二度驗屍?”


    陶墨點頭。


    “既然如此,我便跟你走一趟。”顧射起身。


    顧小甲急道:“公子不可去!公子千金之體怎能去做這樣……這樣汙穢之事?”


    “汙穢?”顧射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顧小甲垂頭,“是我失言。”


    “走吧。”顧射向陶墨示意。


    陶墨喜不自勝,就差沒有手舞足蹈。


    由於陶墨是兩條腿跑到顧府的,所以去佟府隻要坐顧射的馬車。


    上了馬車,陶墨才知顧射平日裏是什麽享受。


    狐毛毯,貂毛墊,碧玉枕頭,紫金暖爐。車中黃花梨小茶幾連著車廂,一套白玉茶具穩穩地放在上麵,任由馬車行走,一晃不晃。


    陶墨好奇道:“它們怎麽不動?”


    顧射慢吞吞地泡著茶,“慈石。”


    陶墨瞪大眼睛,“難道是鑲嵌在桌子裏?”


    顧射將其中一隻茶杯放在他麵前,“你準備如何破此案?”


    陶墨低聲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顧射側頭,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也好。”


    到了佟府,顧小甲前去投拜帖。


    門房卻道:“今日小姐出殯,老爺夫人都去了。”


    馬車被猛地打開,陶墨從車上跳下來,急道:“去了多久?”


    門房道:“天未亮就走了。”


    陶墨又爬回車上,對顧小甲揮手道:“我們快追。”


    顧小甲吃驚道:“追什麽?”


    陶墨道:“萬一下葬,就不能驗屍了。”


    顧小甲跺腳,“出殯就已經釘了棺,哪裏還能驗屍?”


    門房聽他們對答,更為吃驚,“怎的又要驗屍?”


    陶墨道:“且不說這些,快說他們去哪裏下葬?”


    門房垂頭,“小人不知。”


    陶墨癱坐在車上,捧著腦袋道:“這可如何是好?”


    顧射道:“不如喝茶?”


    陶墨抬頭,正好迎上顧射那雙黑白分明的明眸,心神蕩漾,隻覺一身焦躁懊惱都隨之散去,眼裏心裏隻有他看向自己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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