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爺接了這麽個差事,心裏直打鼓,琢磨著怎麽著都不能這樣兩手空空地去。隻是那顧射若真是顧弦之,財富地位名聲那是樣樣不缺,若真有什麽心頭好,也不是他這等身家送得起的。他想來想去,隻想出個美人計,但顧弦之傳聞萬千,卻從未聽說過他與哪位美人有過什麽風流韻事,偶有趣事,也都是同窗之誼……


    他心頭一亮,猛然想起一個人來――


    雪衣侯薛靈璧。


    他當年不也是不近女色?而事實證明他並非不愛美人,隻是不愛美女而已。


    他越想越覺得有此可能。顧弦之文采驚天下,必然喜歡能與他笑談風月,閑看山河之人。這樣的女子當世難尋,男子卻是有的。何況,請一個女子去,意圖昭然若揭,萬一不成,反倒雪上加霜。若是請一個男子去,即使試探不成,也可全身而退,無損顏麵。


    師爺腦海裏瞬間過了好幾個人的名字,最終定了一人。


    柳崇品在覃城算得上薄有名聲,隻是這名是汙名,聲是罵聲。


    他本非覃城人士,乃是隨母改嫁入的籍。由於他相貌出眾,談吐不俗,因此剛來幾月便在當地站穩了腳跟,還加入了當時十分著名的詩社,在覃城六公子之中排行第五,有雅五公子之稱。


    隻是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


    柳崇品融入此地未幾,真品行便慢慢曝露出來。趨炎附勢、挑撥離間、損人利己……種種事跡,令人歎為觀止。由於他的緣故,曾風靡一時的覃城六公子割袍斷交,詩社解散,他也從此臭名百裏,無人不聞。


    不過師爺倒十分欣賞他的口才,偶爾會請他喝酒談心,但對柳崇品屢屢提起在知府麵前舉薦之事卻做耳旁風。師爺心中清楚,有些人可利用,卻決不可用。而這時正是可利用之時。


    其實用柳崇品,師爺心裏頭還是有幾分擔憂的。畢竟以柳崇品過河拆橋的為人,若真搭上顧弦之,說不定不但將他拋諸腦後,甚至反過來對付他也有可能。但現在卻不由得他挑挑揀揀。要找個才華橫溢的貌美男子不難,但要這樣的男子甘心雌伏於另一個男子之下卻非一時能找到的。


    柳崇品聽師爺說起此事,果然眼睛一亮,眉眼掩不住的喜色,“當真是顧弦之?”


    師爺心想,我正是要知道他是與不是。“自然不假。看那人氣度風采,除顧弦之之外,還能有誰?”


    柳崇品此刻就像是看到天下掉了個金元寶,心裏頭反倒不確定起來,“以顧弦之的身份,要怎麽樣的人沒有?如何會看上我?”


    師爺道:“柳兄謙虛。柳兄的樣貌才華又豈是普通凡夫俗子可比?顧弦之名揚天下,必定心高氣傲,非柳兄這等人品怕不能讓對方動心。”


    柳崇品被誇得心中飄飄然,又著實不願放棄這等大好機會,又試探道:“那顧弦之真有斷袖分桃之癖?”


    師爺道:“有此傳聞,但是真是假還要請柳兄親自確定才是。”他說著,露出一抹別有深意的笑容。


    柳崇品也不以為意。其實他早看多了史書上男子靠著美貌平步青雲的故事,心中也有幾分向往。顧弦之雖不是王侯將相,但他的家世人品才學俱是一流,若真能攀附上他,縱然不能平步青雲,卻也絕對能擺脫目前尷尬不堪的境地。至於知府與顧射的過節……關他什麽事!


    師爺看他神色便知他已動心,便與他細細討論起到時的應對策略來。


    柳崇品一一記下。待師爺走後,他又翻出兩本□□,將書中女子在腦中換成自己,悄悄練習。


    找了柳崇品,師爺仍覺不夠。他想了想,又找了兩名捕快同去請城中幾位德高望重的書畫大家。這些人雖不屑與師爺往來,但聽說顧弦之到了覃城,一個個喜形於色,忙不迭地答應下來。


    事後,師爺吩咐兩名捕快記住地址,然後去客棧外守候。若是看到他與顧射交談時揚手,就跑來這裏請他們。


    捕快應下。


    如此一番準備後,師爺才去藥房買了些補藥,找上柳崇品,一同上客棧來。


    他們到客棧的時候,陶墨等人正要用晚膳,看到他們來,一個個都沉下臉來。


    唯有金師爺笑眯眯地站起來,“姚師爺,稀客稀客,有失遠迎。”陶墨既然要繼續做官,那麽覃城知府這個頂頭上司暫時還是得罪不得的。


    姚師爺忙回禮。


    老陶慶幸顧小甲正在樓上伺候顧射用膳,不然以他的個性,隻怕早鬧得不可開交了。


    他放心得太早。


    顧小甲尖銳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戾氣,“是你!你來做什麽?”


    姚師爺眼皮一跳,笑容不改道:“這位小兄弟是……”


    金師爺道:“顧公子的書童。”


    顧小甲冷聲道:“你是來請罪的?藤條呢?荊棘呢?什麽都沒有就來了?”


    姚師爺背後隱隱有冷汗滲出。眼前這個顧小甲卻比其他人都難應付得多。顧射自持身份,必不會如此出口傷人。而其他人念著他知府師爺的身份也不會出口傷人,唯獨顧小甲出身相府,又不必自重身份,最是難應付。


    思慮隻是刹那。他很快道:“我正是來探望顧公子的。”他將手中的東西遞過去,賠笑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顧小甲連眼皮都懶得翻,“既然不成敬意,又何必送來丟人現眼!”


    姚師爺的笑容終於撐不住,裂開幾條縫。


    站在他身後一直不曾說話的柳崇品開口解圍道:“小生仰慕顧公子已久,聽聞他受傷,心急如焚,不知能否請這位小兄弟予以方便,為小生代為引薦?”


    陶墨看到他,雙眸一亮。柳崇品相貌堂堂,儀表出眾,在客棧大堂諸人之中,可說是鶴立雞群,十分搶眼。


    顧小甲卻不領情,“我家公子是什麽身份,也是你想見就見得的?”


    柳崇品不以為意地笑道:“是是是。小生莽撞。隻要顧公子安然無恙,小生便別有所求。”


    顧小甲聽他語氣還算誠懇,稍稍鬆了鬆口道:“公子用完膳,歇下了。”


    柳崇品眼中難掩失望,“難得顧公子來覃城,小生竟無緣一堵廬山真麵目,叫人扼腕。”


    姚師爺適時道:“柳兄不是善於臨摹顧公子的畫嗎?不如現場揮毫一幅。若能得顧公子點評,也是三生有幸了。”


    柳崇品暗暗叫苦。姚師爺叫他得匆忙,他什麽都未及準備,莫說是臨摹顧弦之的畫,連顧弦之畫過什麽畫都不曾細細研究過,如何能現場揮毫?


    姚師爺見他不答,又徑自接下去道:“莫不是不敢獻醜?唉,也是。顧公子書畫天下無雙,隻怕天下才子在顧公子麵前都要自慚形穢的。若是能讓我們一見顧公子的真跡,開開眼界,我們也不枉此生了。”


    金師爺與老陶對視一眼,對他們的來意心中了然幾分。


    顧小甲皺了皺眉,步下樓梯,坐到郝果子身邊埋頭吃飯,不再搭理他們。


    姚師爺厚著臉皮在他們鄰桌坐下,幹笑道:“其實我這次來,是知府大人的意思。自從上次知府大人一時衝動,對顧公子失手,唔……之後,心中一直惴惴難安。他原本是想親自負荊請罪的,可惜卻病了。大夫說是鬱結在胸,不宜下床走動,隻好派了我來。”


    顧小甲咽下一大口飯,冷笑道:“鬱結在胸哪裏比得上三大記板子來得結實?”


    姚師爺語窒。他總不能建議他們把這三個板子打回來吧。


    柳崇品從一開始就發現陶墨不時打量著他,心知是個入手的好機會,忙揚起一抹溫雅的笑容,道:“這位公子是……”


    郝果子瞥著他,低聲道:“這是我家少爺。”


    ……


    柳崇品一頓後,從容拱手道:“少爺好。”


    郝果子嗤笑道:“我家不缺下人。”


    柳崇品笑容微窒。


    金師爺的目光在他與姚師爺麵上一轉,似在掂量他的身份來意。


    姚師爺趕著介紹道:“這位是談陽縣縣令,陶墨陶大人。”


    柳崇品忙起身抱拳道:“久仰久仰。”


    陶墨臉紅了紅,跟著起身回禮道:“不敢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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