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注定談陽縣許多人要失眠。


    一錘夫人看著一錘先生拿著張紅色的帖子,坐在燈前不停嘿嘿地笑,忍不住戳他腦袋,嬌嗔道:“笑笑笑,再笑就要成傻子啦。”


    一錘先生摟住她,將帖子遞到她麵前,“你瞧瞧是什麽帖子。”


    “看你這麽高興,自己的喜帖不成?”一錘夫人戲謔地接過來,看了看道,“有什麽了不起?不過是張畫展的邀請函。談陽縣這地方什麽都不多,就是才子多。一個小小畫展也值得你如此高興?咦,還要穿紅袍子?這是什麽破規矩?”


    一錘先生道:“你看看署名。”


    一錘夫人目光下移,“顧弦之?!”


    一錘先生的手在她屁股上輕輕一拍,“如今你總該知道我為何如此高興?”


    一錘夫人道:“可是地點明明是……”


    “顧射顧弦之。”一錘先生意味深長道。


    一錘夫人恍然道:“你是說……”


    “沒想到他還是承認了。”一錘先生笑得像隻修行千年的老狐狸。


    一錘夫人瞪著他,“你早就知道了?”


    一錘先生笑而不語。


    “你既然早就知道了,為何不說?”


    一錘先生見夫人動怒,忙解釋道:“隻是猜到,不敢確定。”


    一錘夫人將帖子來回看了好幾遍,“丹砂宴。你不覺得很蹊蹺嗎?”


    一錘先生道:“當然蹊蹺。顧射為人不顯山不露水,若非事出有因,絕不會以真麵目示人。”


    一錘夫人道:“那你是去還是不去?”


    “去。當然去。”一錘先生道,“顧射是當今天下公認能名垂千古的才子,我若是不去,豈非辜負了與他同在當世?”


    一錘夫人搖頭道:“知道的人,知道你是他師父。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是你的師父呢。”


    “學無先後,達者為先。在書畫詩詞造詣上,我叫他一聲師父也不為過。”


    一錘夫人見他叫人師父還喜滋滋的模樣,不由搖頭,“我替你去翻找下當年成親用的喜服。”


    一錘先生愕然道:“為何要喜服?”


    一錘夫人道:“除了喜服,還有誰會鎮日裏穿著紅衣上街?”


    一錘先生若有所悟。


    一錘夫人小聲抱怨道:“也就他鬼點子多,竟想出什麽丹砂宴,要人人穿紅袍,也不知葫蘆裏頭賣的是什麽藥。”


    一錘先生忽然嘿嘿笑道:“夫人。你明日再替我辦一份賀禮吧?”


    “賀禮?”一錘夫人疑惑道,“為何?”


    一錘先生道:“好歹是去赴宴,總不能空手去。”


    “以前可不見你如此客氣。”


    “這,顧弦之比較有所不同。”一錘先生輕描淡寫地糊弄過去,接著道,“記得,要一份大禮,厚禮。”


    天下第一才子在談陽縣的消息一出,舉城皆驚!


    顧府一時之間門庭若市,慕名而來者絡繹不絕。


    嶽淩一邊囑咐人把守門口,將所有人拒之門外,一邊向正悠然飲茶的顧射冷嘲道:“真是好主意,好想法,好點子!”


    顧射道:“莫非你還有更好的主意?”


    嶽淩道:“我絕不會將自己身陷於這樣的麻煩之中。”


    顧射道:“你若是能成親,隻怕更大的麻煩也會甘之如飴。”


    嶽淩抿唇,卻意外地沒有反駁。


    顧射放下茶杯,道:“對史千山的案子,你作何看法?”


    嶽淩嗤笑道:“我做總管替你打點成親事務不夠,難不成還要當師爺替陶墨破案?”


    顧射道:“我隻是問問。”


    嶽淩道:“九皇子和史千山那點子破事在京城早就傳得滿城風雨,栽贓陷害也不是第一次了,想來也知道是誰動的手腳。還有何看法可說?”


    顧射道:“之前是京城,這次是千裏之外的談陽。”


    嶽淩眼珠子左右一晃,道:“你懷疑有人從中作梗?”


    顧射道:“嗯。”


    嶽淩道:“怪不得你遲遲未出手。原來是想對方露出更多的馬腳和破綻,好引蛇出洞。”


    “案子已成定局,早結晚結都是一樣。”顧射放下茶杯,淡淡道,“如今就看,他下一步會如何走了。”


    “你還是老樣子。”嶽淩搖頭感慨。喜歡解惑,喜歡難解的題。“不過狗急會跳牆,你要小心。”


    顧射嘴角一勾,“你可曾試過用這句話來勸解淩陽王?”論局勢,淩陽王麵對的比他凶險得多。


    嶽淩道:“如果我說,我很期待這一天,會不會太唯恐天下不亂了?”


    顧射道:“會。”


    嶽淩笑眯眯地摸了摸胡子道:“所以,我從來都說,希望天下太平。”


    顧府因為顧射自曝身份之事鬧得沸沸揚揚,相形之下,縣衙倒像是被冷落了。


    想著明日便是成親的日子,陶墨連想起案子都有些心不在焉。


    “那具屍體是小倌館一名新買的小倌的,因為事後想不開,所以撞柱自盡。小倌館的東家怕惹禍上身,就讓人將他拋屍在亂葬崗。關於此事,我已經讓崔炯去求證了。屍體我也派人安排下葬了。”金師爺見陶墨雙眼無神地看著窗外,忍不住一笑道,“也罷。明日是東家大喜的日子,這些事便暫且擱置一邊,不說也罷。”


    陶墨慌忙回神,臉上有顯而易見的紅暈,“我,我隻是……”


    金師爺道:“我聽郝果子說顧公子送來了喜服,不知東家合不合身?”


    “合身。”陶墨尷尬地低頭。


    金師爺道:“顧公子既然決定大張旗鼓,那麽東家明日一定會很繁忙,不如先去休息一會兒,以免明日沒精神。”


    陶墨咬著下唇,猶豫著開口道:“我覺得這樣,不太好。”


    金師爺挑眉。


    陶墨道:“我們畢竟皆為男子,如此大張旗鼓,怕是要惹人非議。我倒是無妨,隻是他是相府公子,又是天下聞名的才子,以後不知道要遭受多少閑言碎語。說起來,這都是我的不是。”


    金師爺道:“東家以為你與顧公子誰更聰明?”


    “自然是弦之。”陶墨毫不猶豫道。


    金師爺笑道:“那東家為何以為你想到之事顧公子會想不到?”


    陶墨一愣。


    金師爺道:“你莫忘了,顧公子辦的是丹砂宴,並非喜宴。”


    陶墨臉上漸漸茫然。


    金師爺也不點破,隻是笑道:“反正東家隻要安安心心上花轎便是,至於其他,自有顧公子煩惱。”他心中猜到顧射如此作為的意義,不由暗暗欽佩他的心思。不過天下間,大概也隻有顧射能用這種方法做出如此效果。


    老陶從門外進來,“少爺。顧公子明日大擺筵席,我怕會叫有心人有機可趁,因此找了幾個朋友幫忙,明日會守在顧府周圍和你的車隊裏,以便就近保護。”


    陶墨擔憂道:“依你之意,是怕明日有人前來搗亂?”


    搗亂隻怕還是輕的。他前陣子派人搜集黃廣德的罪證,讓他有所察覺。依他狠毒的作風,怕是會狗急跳牆,先下手。老陶雖然不懼對方,但若真在喜宴上鬧起來,隻怕會不可收拾。


    老陶如此想,卻不點破,隻是道:“不過以防萬一。明日這麽多人,即使沒人來搗亂,客人自己亂起來也是樁麻煩。畢竟顧公子身份不同。”


    陶墨頷首道:“還是你思慮周詳。”


    在旁的金師爺詫異道:“原來你有江湖朋友在談陽縣附近,卻不曾聽說過。”


    老陶打了個哈哈道:“我之前是個跑江湖的,天南地北都有些朋友。何況這些人都不是白來的。”


    金師爺一臉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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