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墨回頭找金師爺的身影,發現他並沒有跟出來。


    倒是顧射開口道:“他們所犯何罪?”


    崔炯一怔,似是沒想到他會突然插手過問此事。顧射顧弦之五個字如今已傳遍整個談陽縣,他作為當地典史自然不會不知。因此怔忡之後,他很快回神道:“這,他們是案子的原告,如今案子未結,他們卻突然逃跑,其中定有蹊蹺。”


    顧射道:“我是問你,他們所犯何罪?”


    崔炯說不出來。


    這世上跑的多是被告,原告逃跑的還是頭一遭。崔炯雖知武氏夫婦逃跑是因為心虛,卻也拿不出什麽真憑實據來。


    陶墨疑惑地看了顧射一眼。他也覺得武氏夫婦逃跑得十分蹊蹺,隻是不知顧射為何要反過來為難崔炯。


    顧射道:“既然他們無罪,你為何不放了他們?”


    崔炯忍不住朝陶墨看去。


    陶墨猶豫道:“這,案子還未結,他們若是走了,這案子豈非成了懸案?”


    顧射道:“既然原告不想再告,你何不成全他們。”


    陶墨愣了愣。他覺得有什麽不對,卻一時有說不上來。


    一錘先生突然笑道:“這武氏夫婦究竟是何來曆?”


    顧射道:“武家村人氏。”


    一錘先生縱橫官場這麽多年,自然不會被這樣敷衍的答案糊弄過去。他道:“莫不是,他背後還另有他人指使?”


    陶墨一驚,想起史千山的話。


    史千山曾經說過,武氏夫婦背後之人很可能是九皇子。難道顧射的意思是讓他莫要招惹九皇子?這裏一想通,他連帶也想通為何之前覺得有些不對勁了。因為武氏夫婦若真是設計誣陷史千山,那麽史千山就是受害者,而武氏夫婦則成了加害者。換句話說,史千山成了原告,而武氏夫婦則成了被告。原告可以放過,但被告自然是不能放過的。


    “不。不能放他們走。”陶墨脫口道。


    崔炯不知內情,見陶墨站在自己這邊,暗舒了口氣。


    顧射麵無表情地看著陶墨。


    陶墨低聲道:“我知道你的意思,隻是我身為父母官,無論被告是誰,原告是誰,都應該秉公辦案的。”


    顧射道:“你準備現在去辦案?”


    陶墨這才想起今天是他們成親之日,頓時為難地看著崔炯。


    崔炯這點眼色還是有的,道:“反正武氏夫婦已經落網,大人大可在丹砂宴結束之後再去。”


    陶墨道:“還請崔典史多多照看他們。”


    “是。”


    崔炯說完,即垂手站到一旁。


    顧射望向還賴著不肯走的一錘先生和林正庸。


    林正庸笑道:“顧公子的畫果然是天下一絕,我想再欣賞欣賞。”


    一錘先生道:“林兄之言正合我意。隻是正午將至,我覺得腹中空虛,不如,我們各自回府用過午膳再來?”他說是回府,但腳下卻一點動的意思都沒有,顯然是等著顧射留飯。


    林正庸和顧射不熟,不好意思開這個口,聽一錘先生起了頭,立刻不做聲了。


    顧射道:“府中出了這樣大事,我不便留二位了。丹砂宴改期再辦。”


    一錘先生想不到自己暗示得如此明顯還是被拒絕了,笑容頓時帶著幾分牽強,“既然如此,那,那為師也不便打擾了。”


    一錘夫人怎會聽不出兩人的言下之意,當下十分不滿道:“想不到顧府竟然連留我夫婦一口飯的餘地都沒有了嗎?”


    一錘先生輕輕扯了扯夫人的袖子。


    夫人瞪他一眼,將袖子從他手指之間扯了回來。


    林正庸原本是留下來準備渾水摸魚的,但見水混了,魚還是不見,立刻識趣地告辭。畢竟他與顧射非親非故,沒有師徒的名分,萬一他們師徒鬧起來,第一個遭受魚池之殃的可能就是他。


    他離開之後,一錘先生突然冒出一句,“今日倒是個黃道吉日。”


    指揮家丁將刺客捆綁到後院,老陶不放心又走回來,聞言不由敏感地看向他。


    一錘先生笑得像隻狐狸,“不知我今日送的賀禮,你滿不滿意?”


    大概前麵太久沒有動靜,而後麵又收拾得差不多,嶽淩、金師爺等人紛紛走了過來。


    嶽淩聽一錘先生如此問,忙道:“先生送的那對白玉如意雕工精細,十分罕見。”


    顧射拱手道:“多謝師父。”


    一錘先生道:“好說好說。為人師者,在這樣的日子自然是要恭賀的。”


    這話聽在別人耳中自然以為指的是丹砂宴,但在場除了崔炯和一錘夫人都是知道丹砂宴背後真相的,自然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老陶和金師爺不禁多看了他兩眼。


    談陽縣果然臥虎藏龍。


    顧射淡然一笑道:“多謝師父。”


    一錘先生見他依舊不冷不熱,知道他並不願意自己知道此事,識相地拱手道:“我看今日的刺客不簡單,你還是多加小心為上。”他說罷,帶著一錘夫人告辭。


    “多謝師父關心。”顧射派顧小甲送客。


    一錘先生與林正庸等人走後,陶墨又打發走了崔炯,在場剩下的都是知根知底來吃喜宴的人。


    老陶對顧射道:“刺客就交由我來處理。”


    陶墨道:“我一同去吧。”


    老陶道:“這些刺客一看便知是江湖上的亡命之徒,隻怕非用點手段不能使他們說真話。這些事少爺莫管了,交由我便是。今天是你與顧公子的大喜之日,自該歡歡喜喜才是。”


    陶墨遲疑道:“這……”


    “豈不聞**一刻值千金?”嶽淩似笑非笑道,“陶大人千萬莫要一擲千金,將它扔了啊。”


    陶墨臉上一紅,幾乎不敢去看顧射。


    金師爺幹咳一聲道:“東家隻管放心,這事交由我與老陶便是。”


    郝果子附和。


    聽眾人都如此說,陶墨隻好答應。


    由於陶墨與顧射都是男子,因此嶽淩隻是準備了喜幛喜被合巹酒,貼了腫鄭煸婊ㄉ鷦擦擁故且桓齠濟環擰


    進了新房,陶墨的呼吸便粗重起來,整個頭低在胸前,腮幫子幾乎和喜被一個顏色。


    顧射從容地倒酒,遞了一杯與他。


    陶墨接過來。


    顧射見他拿著酒,手腕輕顫,依舊不肯抬頭,不禁主動用手指將他的下巴抬了起來。


    陶墨抬頭看著他,牙齒緊張地咬著下唇,喉嚨不停地咽著唾沫。


    “交杯酒。”顧射伸出手臂。


    陶墨照做。


    顧射勾住他的手臂,將酒杯送到唇邊。


    陶墨感受到他手臂傳來的熱量,整個越發緊張,酒在杯中不斷顫抖,好不容易才送到自己的唇邊。


    顧射一飲而盡。


    陶墨也喝了下去。


    酒是烈酒,入腹之後,陶墨就感到一陣熱氣從胃裏直接撲上腦袋,緊張感倒是消除了一二。


    顧射道:“從今天起,我們將攜手到老。”


    陶墨點點頭。


    顧射道:“你我都不會再娶妻生子。”


    陶墨有點擔心地看著他。


    顧射道:“隻守著彼此度過一生。”


    他的表情明明如此平淡,可為何話卻如此甜蜜?陶墨望著他,雙眼一酸,淚水在眼眶中打滾,卻強忍著不落下來。


    顧射突然抬起手,抹向他的眼睛。


    陶墨下意識地閉上眼。


    淚水頓時掉落下來。


    “今天不應該哭。”顧射手指輕輕擦去他的淚。


    陶墨道:“我是,喜極而泣……”


    顧射的手指慢慢留戀在他的衣襟上,“你應該留點力氣。”


    陶墨身體一抖,仿佛預料到了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


    顧射手指溫柔地解開他的衣衫,對著雙目緊閉不敢睜開的陶墨道:“你知道我要做什麽嗎?”


    陶墨睫毛像蝴蝶翅膀般顫抖著,半天才點點頭。


    喜袍落在地上,顧射慢慢朝他靠近。


    陶墨不由自主地朝後退去,直到腿碰到床邊,整個人跌坐在床上,睜開眼睛一抬頭,卻看到顧射慢慢地壓下來……


    酒杯前,龍鳳燭對望。


    窗上影,喜成雙。紅帳內,被翻浪。


    好一室旖旎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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