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著這樁案子,史千山一直呆在客棧裏,甚少出門。不過看他臉色,倒合了那句“心寬體胖”,半點看不出擔心的跡象。


    “此事已查得水落石出。”陶墨請史千山坐下之後,便將事情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史千山聽到幕後黑手是黃廣德時,結結實實地怔了怔,“黃廣德?”


    金師爺察言觀色道:“史公子認識黃大人?”


    史千山坦然道:“在京裏見過。”


    金師爺道:“不知史公子是否方便告知何處所見?”黃廣德是地方官,他進京隻有兩種可能,一是私下裏進京,二是回京述職。若是私下裏進京,那麽史千山見他多半是在太師府裏,也就是說,黃廣德極有可能與史太師勾結。但既與史太師勾結,他又為何要陷害史千山?莫不是倒打一耙,出其不意?若是回京述職,史千山無官無爵,黃廣德想要遇到他……極可能還是在太師府。


    金師爺發現自己兜了個圈子,竟繞回了原地。


    史千山坦誠道:“陶大人為我洗刷了不白之冤,可說是我的恩人,我自然無遮瞞之理。實不相瞞,我與黃大人曾在九皇子的府邸見過。”


    “九皇子?”金師爺一怔。原以為扯出個黃廣德就將九皇子丟開去了,怎的繞了繞,又繞到九皇子身上?他看著史千山,眼中滿是狐疑。


    史千山苦笑道:“並非我想拉九皇子下水,隻是,事實的確如此。”


    陶墨道:“黃廣德為何去見九皇子?”


    史千山與金師爺對視一眼,笑得頗有意味,道:“莫看黃廣德隻是區區一個知府,但是在京城,他也算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與不少達官顯貴都交情深厚。”


    金師爺道:“還請史公子指點。”


    史千山道:“他當年中進士,顧相是主考官,自此之後,他便以顧相門生自居。”


    此事陶墨與金師爺都有所耳聞。


    “每年伯父過壽,他都會派人送貴重的禮物來。”史千山道,“據我所知,有此殊榮的,不止我伯父一人。”


    金師爺不禁感慨黃廣德魄力之大,如京城這般達官顯貴雲集之地,要年年祝壽送重禮,絕非等閑數目。隻怕這就是黃廣德不惜一切貪贓枉法,刮民脂民膏的原因了,也難怪他視擋他財路的陶墨之父為眼中釘。


    陶墨道:“如此說來,這件事的幕後主使者依然可能是九皇子?”


    “咳咳。”金師爺忙看了史千山一眼,見他神色如常才道,“此事無憑無據,不可作胡亂猜測。隻照眼前的證據,黃廣德才是幕後主使之人。不過如今武姑娘平安無恙,命案未曾發生,那被冒領的屍首也已經妥善安葬,隻看史公子是否要告武氏夫婦與黃廣德誣陷之罪了。”


    史千山哈哈一笑,擺手道:“我在談陽縣流連數日,已無可留戀,是時候該告辭離去。這誣陷之罪,且當做玩笑一場吧。”


    陶墨皺眉道:“你當真不願再追究?”


    史千山看著他道:“追究了又能如何?”


    誣陷之罪說大也大,說小也小。不過眼前的史千山毫發無傷,這大自然化作小,小自然化作了,一了百了。


    金師爺也巴不得案子如今落幕,便抱拳道:“史公子果然心胸豁達。”


    史千山回禮道:“好說好說。我一介草民,兩袖清風,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送走史千山,顧射等人從隔壁走過來。


    陶墨從椅子上起身,露出後麵那個被老陶一指穿過的牆洞。


    金師爺道:“史千山滴水不漏,擺明不想趟這渾水。”


    顧小甲冷哼道:“若是不想趟,又何必扯九皇子下水?我看他根本就是想借刀殺人,坐山觀虎鬥。”


    金師爺道:“我倒覺得他說的是實話。”


    顧小甲瞪著他道:“史太師的侄子你也敢信?”史太師與顧相素來不和,因此在顧小甲心目中,史千山縱然不是罪大惡極,也是將要罪大惡極之人。


    金師爺道:“九皇子身份何等尊貴?我們對付一個黃廣德都如此吃力,何況是皇子,又怎麽可能做出蚍蜉撼樹之舉?”


    顧小甲道:“他真有這麽好心?”


    金師爺道:“說與不說對他都無壞處,何必不說?”


    顧小甲撇撇嘴。


    金師爺看向顧射道:“顧公子以為呢?”


    顧射道:“可以結案了。”


    金師爺笑道:“也是。武氏夫婦吃得雖然不多,但總不能一直養在牢中。”


    老陶突然問陶墨道:“少爺準備何日啟程?”


    顧小甲皺眉道:“啟程?去哪裏?”


    不知是否錯覺,老陶覺得他看自己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個拐騙自家夫人的騙子。他幹咳一聲道:“再過幾天就是清明,少爺想給去為老爺掃墓。”


    顧小甲看向顧射。


    顧射道:“去何處掃墓?”


    “五魏山。”


    顧射對陶墨道:“我與你同去。”


    從老陶說要去掃墓起,陶墨便眼巴巴地看著顧射,聞言臉上立馬笑開了花,連連點頭。


    顧射道:“多帶些衣物,我們順道去京城。”


    陶墨麵色一緊。


    老陶忙道:“這是自然。既然成了親,自然應該去京城拜見顧相大人。”說是這麽說,老陶心裏卻不免擔心。天下父母心,有誰能夠坦然接受一個男媳婦?何況顧環坤是當今文官之首,而顧射是獨子,光是想想,他便覺得前途暗淡無光。


    顧射看出陶墨的不安,輕聲道:“你不是要告黃廣德?”


    老陶道:“顧公子是說……”


    顧射道:“既然要告倒他,自然要進京城。”


    老陶道:“隻是不知顧相爺到時候會不會……”他目光掃向陶墨。


    顧射道:“他是他,我是我。”


    老陶看他提起父親語氣冷硬,不由一怔。


    陶墨起身走到他身邊,無聲地拉拉他的衣袖。


    顧射轉頭看他。


    陶墨道:“其實,我隻要能與你在一起便好。即使隱瞞我們之間的婚事也無所謂。”


    老陶對金師爺他們使了個眼色。他們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最後走的郝果子還順手將門帶上。


    顧射道:“我與我父親已經很久沒說話了。”


    陶墨訝異地看著他。


    顧射淡淡道:“黃廣德的案子不需要靠他,我一樣能幫你。你不必擔心。”


    “我不是這個意思。”陶墨急了。


    顧射道:“你也不必擔心我父親會為難你。事實上,我是否成親,他根本不關心。正如,我也不關心他是否會同意我成親。”


    陶墨想不到他們父子關係竟然差到這等地步。


    顧射沉默了會兒,站起身道:“回去收拾東西,我們明天便啟程吧。”


    陶墨望著他冷漠的側臉,不知如何安慰起,隻能用手輕輕地搭住他的手臂,隨即他感到一股大力將他拖了過去,緊緊抱住。


    “弦之?”


    “到了京城,我帶你去見母親。”依舊是平淡如水的聲音。


    “嗯。”陶墨抬手反抱住他。


    地方官非調動不得擅離職守,陶墨離開必須向覃城知府請示。老陶當夜帶著顧射的親筆信函連夜趕往覃城。縱然馬不停蹄,一來一回也耗了不少時間。等老陶帶著覃城知府批假的公文回到談陽,已是第二天正午。


    眾人用過午膳,便正式啟程。


    陶墨依舊將談陽事務交於崔炯。


    崔炯知道顧射身份,又知顧射與陶墨關係非同一般,哪裏還敢有別的心思,連連答應。縣衙中有金師爺坐鎮,崔炯縱然想玩花樣,也逃不過他的眼睛,因此陶墨十分放心,隻是一再叮囑金師爺,但有風吹草動,便給他去信。


    如此交代一番,至申時,馬車才緩緩離開縣衙。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識汝不識丁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酥油餅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酥油餅並收藏識汝不識丁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