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程秀自然是不可能等邵群過來吃飯的。


    他一早醒來之後就打算出門了。他的老板答應給他交醫保,要他自己去醫院體檢一下。


    他出門得特別早,**點左右,可是邵群好像扒著門縫兒聽著他一舉一動一樣,他一開門邵群也開門出來了,咧著嘴衝他笑。


    李程秀淡淡掃了他一眼,反鎖上門就往樓下走。


    邵群愣了愣,趕緊衝回房間,以最快的速度換了個t恤,踩著人字拖拿著鑰匙錢包就衝了出來。


    他人高腿長,一會兒就追上了李程秀,在他邊兒上問著:“程秀,你去哪兒。”


    李程秀沒搭理他,徑自往公車站走。


    邵群擋在他麵前:“不管你去哪兒,我送你去吧。”


    李程秀繞過他:“不用。”


    今天天氣晴朗,他沒什麽理由非得他送。


    邵群還是不緊不慢地跟著:“那我跟你一起去吧。”


    李程秀歎了口氣。腿長在他自己身上,他要跟,他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今天星期六,雖然這時候的公車沒有工作日人多,但也著實不少。


    李程秀其實不趕時間,卻非要擠最擠的那趟公車,也不肯花五分鍾等下一輛。


    邵群看著直咽吐沫,看著李程秀都上去,硬著頭皮也擠了上去。


    李程秀一上去就往車最裏麵鑽,他人瘦,又有常年練出來的平衡能力,幾下就離邵群很遠了。


    邵群急得頭上直冒汗,也要往裏鑽。


    司機“哎”了一聲,指指他,又指指自動收款機。


    邵群瞪著眼睛掏出錢包。他錢包裏從來沒有零鈔,皺著眉頭摸出一張一百的塞了進去。


    司機愣了愣,小聲拿廣東話嘟囔了一句“神經病”。


    這要擱平時邵群該踹他了,隻是他現在一雙眼睛都跟著李程秀,實在沒空搭理他,塞完錢就要往裏鑽。


    他這個塊頭在一堆南方人裏顯得尤其紮眼,車裏本來就是人擠人的狀態了,他一動就牽動一圈人,周圍人都不耐煩地“嘖嘖”了起來。


    邵群實在是擠不過去,旁邊兒的一個大姑娘還有意無意地堵著他,眼睛裏射出曖昧大膽的光芒,衝著他直眨巴。


    邵群給鬱悶壞了,眼見著李程秀離他不過**步的距離,可就萬水千山了,怎麽都夠不著。


    公車裏雖然開著空調,可放出的氣還比不上人呼出來的多,邵群給熱出了一身汗,衣服都濕黏黏地貼在背上,把他難受得不行。他灼熱的眼睛都能把李程秀的後腦勺盯出窟窿了,李程秀卻連頭都沒回一下。


    也不知道這麽水深火熱的狀態持續了多久,邵群都快暴躁得想打人了,李程秀才下了車,他也趕緊跟著躥下了車。


    他一邊跟著李程秀過馬路一邊抹著汗,苦笑道:“這他媽夠遭罪的……”


    他還沒抱怨完,就見李程秀竟然是徑直往一個醫院走去的。


    邵群神經立刻繃緊了,一把拉住李程秀,緊張地問道:“程秀,你來醫院幹什麽?你哪裏不舒服?”


    李程秀把手臂抽回來:“體檢。”


    邵群稍微鬆了口氣,繼續追問著:“為什麽體檢?”


    李程秀知道不回答他一定不罷休,就解釋道:“公司給我交醫保,體檢。”


    邵群這才放鬆下來,他跟在李程秀身邊,看著他一截白嫩嫩的脖子,眼神忽明忽暗。


    倆人走到大廳,發現裏麵真能用門庭若市形容,不知道的還以為真是菜市場呢,掛號那個窗口的人都排到後門了。


    李程秀看著那人群發愁。


    邵群臉上隱隱顯出笑意,他道:“程秀,這隊排完估計醫院都該下班了,你今天肯定是白來了。”


    李程秀雖然沒說話,但是從他的表情也看得出他同意邵群。但他好不容易來一趟,也不能就這麽回去。


    想了想,他還是決定去排隊。


    邵群拉著他:“程秀,你別浪費時間了。”


    李程秀皺眉道:“都來了,不能白回去。”


    邵群笑道:“我朋友的私人醫院在這附近,坐車過去也就半個小時,我保證你到了那兒不用排隊。”


    李程秀不想再接受他的幫助,搖了搖頭,堅持要去排隊。


    邵群勸道:“你昨天回去晚了那狗都把你家弄成那樣了,你要連續兩天回去晚,它不得拆房子了。”


    李程秀想起小茶杯的那個勁頭,猶豫了。


    邵群指著掛號窗口外邊兒翻著的一溜牌子:“你看,婦科內科骨科兒科今天都已經滿了,那隊伍那麽長,排到你保證讓你明天再來,何必浪費時間呢。”


    邵群見差不多說動了,就把李程秀往外拽:“我朋友的醫院收費跟這兒……差不多,我就是幫你節省點兒時間,錢你自己付,別有負擔行嗎?走吧,別等了。”


    李程秀也知道等下去隻是浪費時間,無奈之下隻好跟邵群上了輛出租車。


    醫院果然離得不遠,但是一看裝潢就知道是那種往死裏宰人的私人醫院,一個醫院的大廳豪華得跟酒店似的。


    一進門迎上來一個人,三十出頭,穿著白大褂,戴著金邊眼鏡,雖然長得頗為英俊,但臉上的表情卻過於嚴肅,整個人給人一種一塵不染的距離感。


    邵群衝那人笑了笑,低聲對李程秀說:“程秀,我去跟我朋友敘敘舊,你先去體檢,一會兒我去找你。”


    這兒不但求醫的人少,辦事效率還快,直接給他辦了病曆本兒,病曆本兒的封麵還是硬殼的,漂亮得像一本日曆,李程秀看得直發愣。


    前後不過幾分鍾,他就被一個笑起來特別可愛的小護士親自領著去各個地方做檢查。


    檢查到最後一項,李程秀被領往一間診室,邵群和他的朋友在門口等著他。


    邵群笑道:“聽說這是最後一項了,我在這兒等你,一會兒就可以回家了。”


    李程秀點點頭,進了診室,沒想到那個不苟言笑的醫生也跟著進了來。


    李程秀有些驚訝,看這個人的架勢,似乎是醫院舉足輕重的人物,不過是個體檢而已,需要他親自來嗎?


    進去之後那人直接遞給他一個透明容器,毫不拖泥帶水地衝他說了一句話。


    李程秀愣住了,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以前也不是沒有體檢過,最多也就是要血液尿液,現在為什麽居然要他的……


    那醫生把容器遞到他麵前。


    李程秀不確定地問了一遍:“你要……”


    那人點點頭,皺著眉冷聲道:“例行檢查。”


    李程秀尷尬道:“體檢……有這個嗎?以前都不這樣……”


    那醫生的臉很快沉了下來:“你是醫生我是醫生?”


    就像人在學校怕老師,大部分人在醫院,對醫生都抱持著敬畏的心情,李程秀也不例外,即使心中再疑惑,還是把容器接了過來,轉身進了廁所。


    半晌,他才滿臉通紅地從裏邊兒出來,扭捏地把東西給那醫生。


    醫生眼皮都沒抬一下,直接放進了冷凍櫃裏,接著就去幹自己的事兒了。


    李程秀不知所措地站在他後麵,不知道這最後一項檢查是不是結束了。


    過了一會兒,那醫生才緩緩地轉過身,壓著下巴,通過眼鏡上方的縫隙看著他,一字一頓道:“你可以走了。”


    李程秀大氣都不敢喘,逃也似的出了診室。


    邵群正在外邊兒等著,一見他出來就問道:“程秀,順利嗎?”


    李程秀有些尷尬地點點頭。


    那個小護士笑道:“李先生,請在這裏留下您的地址電話並簽名,檢查結果出來後,我們會用快遞送過去。”


    李程秀和邵群往外走的時候,邵群明顯很興奮,一路上嘴角都噙著笑。


    李程秀卻有些別扭,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太對勁。


    不過他很快就沒精力思考這個問題了。他們回到家,剛下了出租車,擋在他們樓道前的一輛黑色轎車,前後左右的門突然全都打開了。


    李程秀一看到眼前探出的一張熟悉的臉,心都跟著緊了起來。


    黎朔!


    車上下來的人,正是有半年多未見的黎朔,同時還有邵群的大姐邵雯,一個司機模樣的人,還有黎朔身後還跟著的一個人,李程秀還沒看清楚,已經被一臉激動地衝過來的黎朔給抱在了懷裏。


    “程秀……”


    李程秀鼻頭發酸,忍不住叫道:“黎大哥……”


    這個擁抱還沒熱乎,邵群已經瞠目欲裂,他狠狠瞪了他大姐一眼,上去按著黎朔的肩膀就把倆人給分開了。他把李程秀拽到自己身後,厲聲道:“別他媽瞎碰我的人。”


    黎朔臉上陰得跟要下雨似的:“邵群你這個無恥小人,到現在還敢睜眼說瞎話。”


    黎朔身後的人終於走了過來,笑嘻嘻地衝邵群叫了一聲:“哥,大熱天的,火氣別這麽大嘛。”


    邵群看了來人一眼:“錦辛,你跟來兒幹什嗎?我姐是不是你招來的?”


    那個被叫做錦辛的人舉起手:“哥你別冤枉我,大姐自己找來的,我跟過來看看熱鬧而已……咦?”那人突然彎下腰把臉湊向李程秀,笑著眨巴著眼睛,“喲,這個就是李程秀呀,長得挺可口的嘛。”


    李程秀往後退了一步,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這實在是一個好看得不得了的男人,有一雙異常明亮傳情的眼睛,嘴角帶著春色,眼梢帶著桃花,笑起來頗為魅惑人心,一看就是相當風流多情的人。


    邵群皺著眉頭:“你別嚇著他。”說完衝李程秀道,“這我表弟,趙錦辛。”


    黎朔繞過趙錦辛,抓住李程秀的胳膊:“程秀,我有好多話要跟你說……”


    邵群眼中寒光迸射,擋在倆人之間,上手就打算揪黎朔的脖領子。


    趙錦辛又趕緊擋在倆人之間,眼疾手快地一把抱住邵群的胳膊:“哥,哥,別激動,今天咱們坐下來談談,別一見麵就動拳頭,多沒意思啊,別激動。”


    一直冷眼旁觀的邵雯麵無表情地走了過來。


    她雖然是一個比這裏的所有男人都嬌小的女人,散發出的氣場卻半點不容忽視。


    她冷冷看著邵群。


    邵群一手給她帶大的,在他心裏,差了他十來歲的大姐,其實跟他媽差不多,他對著她,多少是有些顧忌的。


    他歎了口氣:“大姐。”


    邵雯冷道:“你還知道你有個大姐,你還知道你姓邵嗎?”


    邵群扒了下頭發,指著黎朔道:“你帶他來幹什麽?”


    邵雯刀子似的眼睛在李程秀臉上輕輕掃了一遍,雖然不疼,但那鋒芒過處,寒氣仿佛直接進了骨頭,讓李程秀大夏天的立時出了汗。


    “人家兩個是你情我願的一對兒,我帶他來找他的男朋友,有什麽不對?倒是你,別去破壞人家的感情。”


    邵群怒道:“胡說八道,李程秀是我的。”


    邵雯怒瞪著他:“邵群,你究竟是不是瘋了?”


    邵群諷道:“你不逼我,我一時半會兒瘋不了。”


    邵雯抬手扇了他一耳光,厲道:“家也不回,電話不接,為了一個男人跟自己的親人鬧成這樣,你以為自己是七歲還是二十七?你什麽時候能成熟一點,什麽時候能除了你自己,也為你的家人考慮考慮?爸爸一把年紀了,把他氣死你是不是就高興了?”


    邵群麵色發青,表情有幾分心虛。


    邵雯冷冷瞪著他:“進屋說,都在這兒站著,給人看笑話嗎?”說完一扭頭,自己先往樓裏走去。


    邵群堅決擋在黎朔和李程秀之間,就是不讓倆人靠近,趙錦辛就擋在邵群和黎朔之間,怕他們打起來。


    到了樓上,邵群見李程秀要跟黎朔進他自己家,立時就爆發了。


    他指著黎朔叫道:“你不是跟錦辛好了?現在在程秀麵前裝個屁癡情漢,趁早給我滾,少他媽在這兒惡心人。”


    黎朔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冷靜自持突然在他身上不見了,他有些激動地罵道:“邵群你這個下作的畜生,不要含血噴人,你以為用那種卑鄙的伎倆,就可以離間我和程秀?你隻會讓程秀更加瞧不起你。”


    邵群眼睛都快瞪出來了。


    邵雯不耐煩地叫道:“夠了,都給我閉嘴。”她衝邵群和趙錦辛道,“給我進屋,他們兩人的事,讓他們自己談,我還有賬跟你算。”


    邵群還是不幹,李程秀臉色已經白得跟紙一樣了,他衝邵群啞聲道:“別跟過來。”


    雖然這細小的聲音在這劍拔弩張的氣氛裏幾不可聞,可對於邵群來說,卻是如雷貫耳。


    他的氣焰頓時黯淡了下來,整個人仿佛在李程秀麵前都矮了一截,眼中盡是委屈難過,就那麽默默地看著李程秀。


    李程秀撇過頭去不再看他,帶著黎朔進了屋。


    趙錦辛墨般的雙眼深沉地盯著黎朔的背影,直到門被“砰”地關上。


    他推了把有些失魂落魄的邵群:“哥,進屋吧。”


    邵群沒動彈,就那麽死死盯著那扇緊閉的門,隔絕了他和李程秀,卻給黎朔製造了和李程秀獨處空間的這道門。


    趙錦辛攀上邵群的胳膊,露出一個邪笑,在他耳邊低聲道:“哥,放心吧,我保證給他們攪黃了,你現在有點兒出息行不?”


    邵群看了他一眼,咬牙道:“你真他媽有能耐,就不該讓他來。”


    趙錦辛還想說什麽,邵雯已經端正地坐在沙發上,喝道:“都給我進來。”


    趙錦辛先邵群一步進了屋子,衝邵雯撒嬌道:“雯姐,我給你倒杯水吧。”


    李程秀和黎朔進了屋子後,竟有些相顧無言的尷尬。能再見到黎朔,他不是不高興,隻是黎朔出現得太突然,他一時不知道如何反應。


    李程秀想起跟黎朔相處的時光,感慨不已。此時他們兩個人,不知道算是什麽關係。


    黎朔似乎平靜了一些,恢複了他平日裏溫文爾雅的狀態。他坐在沙發上,輕輕握住李程秀的手:“程秀……“他苦笑了一下,“這麽久不見,我有好多話想說,可是現在又不知道該從哪兒說起了。”


    李程秀道:“黎大哥,你過得好嗎?”


    黎朔沒有回答,反問道:“你呢?”


    李程秀笑了笑:“還可以……我自己找到工作了。”


    黎朔衝隔壁房間抬抬下巴,眼神有幾分陰翳,“他又是怎麽回事?”


    李程秀臉色微變:“他,他找到我,就搬到隔壁……我不想再搬家了,小茶杯,也受不了。”


    黎朔歎了口氣:“程秀,當初為什麽不來美國?”


    終於到這個問題了。


    李程秀深吸了口氣,臉上浮現愧色:“黎大哥,我對不起你……我連累你……而且,我,我不敢去。”


    黎朔哀傷地看著他:“我知道,那個決定對你來說太突然,可是如果你能對我多點信任,我們現在就會不一樣。”


    李程秀眼圈紅了:“對不起……”


    黎朔看著他的眼睛:“程秀,過去的我們不說了,現在呢?我們現在還有機會,你跟我走吧。事務所的事我已經擺平了,但是經過這次的事,我考慮了很多,我已經把公司賣掉了。我為這份事業打拚了十多年,錯過了很多東西,愛人、生活,包括跟家人相處的時間,以至於我父親生病了,我都沒有及時在他身邊。我想要一個重新的開始,去做點兒別的什麽,我想離開深圳,你願不願意跟我一起走?”


    李程秀覺得胸口壓了一塊大石,在黎朔那樣懇切的、真誠的眼神下,他想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卻又被堵住了。


    時過境遷,他已經從當初那種絕望無助、戰戰兢兢的狀態中活過來了。邵群帶給他的傷害,曾經讓他一蹶不振,讓他每天都如履薄冰,生怕邵群再次介入他的生活。


    那個時候,是黎朔處處幫著他,安慰他鼓勵他,給他容身之處,和他急需的溫暖。如果沒有黎朔,他不知道自己如今會在哪裏,變成什麽樣。


    他那個時侯,無論有意無意,都利用了黎朔,所以他至今都愧疚得無法直視他。


    他對黎朔的感激,更是無法用言語形容,所以他待在黎朔身邊,希望能成為黎朔想要的溫柔的情人。


    可是無論他怎麽騙自己,他都知道那不是喜歡。


    他所有的感情,都一股腦地傾注在了邵群身上。他沒想過保留,他不知道怎麽保留,即使後來邵群不要了,摔在地上踐踏,他也收不回來。


    如果他先遇見黎朔,一切都會不同,可是他先遇見了邵群。


    他李程秀大概也就是這個命了,但是他不能再連累黎朔了。


    黎朔雖然說是自己決意地賣掉了公司,可是他明白,黎朔牽扯的事必然使公司受到了不良的影響,一個會計師事務所的聲譽就是生命。十多年的心血毀於一旦,他簡直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賠給黎朔,自己怎麽還敢再做出有可能讓黎朔為難的事。


    黎朔期待的目光在李程秀漫長的沉默中逐漸黯淡了下來。


    李程秀哽咽道:“黎大哥,對不起……”


    黎朔定定地看著他,輕聲道:“邵雯找到我的時候,說帶我來見你,讓我把你帶走。你知道我有多高興嗎?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我想這回,我可以把你帶走,我們好好地生活……”他難受地吸了口氣:“你說對不起,你覺得你對不起我什麽?”


    “我……”


    黎朔沉聲道:“你最對不起我的地方,就是不該突然消失。”


    李程秀肩膀抖了一下,眼淚不受控製地流了出來。


    “你知道我人在美國,知道你失蹤的消息,有多著急?我為什麽不能相信我,為什麽不等著我來幫你,你就一個人走了,你想過我的感受嗎?”


    李程秀除了“對不起”,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他至今也說不清,自己當初做的決定是對是錯,可是如果重來一遍,他還是會做一樣的事。


    黎朔看著不忍,輕輕拍著他的背,臉上帶著濃濃的失望。


    兩人之後斷斷續續地談了談這半年多彼此的狀況,臨走前,黎朔留下了自己新的號碼:“我給你時間考慮,如果你有任何難處,給我打電話,我什麽時候都願意幫你。”


    李程秀把他送到門口,黎朔腳剛踏出門,突然轉過臉來,麵色陰晴不定,有些為難道:“程秀,邵群說的……我跟他的表弟,不是你想的那樣……”


    李程秀愣了愣,點點頭。


    “我在美國的時候,他讓他表弟接近我,這種段數實在太下作,我……”黎朔麵色不虞,似乎在斟酌著措辭。


    李程秀也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他雖然愚鈍,但憑直覺,黎朔和邵群的表弟之間,確實有些不尋常,可是他問不出口。


    黎朔皺著眉想了半天,終於放棄,他俯身親了下李程秀的額頭:“這件事不重要,你要相信我,好嗎?”


    李程秀不明所以地點點頭。


    他把黎朔送出了門,邵群和他姐姐及弟弟都站在車旁邊兒,邵雯的眼圈兒通紅,神色嚴厲,狠狠地看了李程秀一眼,轉身上了車。


    幾人走後,邵群急忙站到李程秀身邊,追問道:“你和他說什麽了?”


    黎朔的出現,又勾起了李程秀那段不堪回首的記憶。他想起了邵群曾經把他置於何種境地,自己又是怎麽挺過來的。現在對著邵群,自然不會有好臉色。


    他一言不發,轉身往樓上走去。


    邵群跟了上來,尾隨著他進了屋子,並且砰地關上了門,臉色相當難看。


    李程秀扭頭看著他,想看看他想做什麽。


    邵群呼吸急促起來,緊張得手心都出了汗:“程秀,他跟你說什麽了?那個老色狼是不是還對你有想法?”


    李程秀胸中翻騰著一股怒火,這火氣來得極其迅速,就硬邦邦地丟下一句:“跟你無關。”就想打開門讓他出去。


    邵群反手按住門,把李程秀也壓在了自己的身體和門板之間,臉上的表情陰沉得嚇人。


    李程秀一陣心驚:“你……”


    邵群伸出顫抖的手,輕輕地摸著他的臉,啞聲道:“他跟你說什麽了?是不是讓你跟他好?你是不是打算跟他走了?”


    李程秀推了他一把,想從這壓力中解放出去。


    邵群抓住他的手,眼裏全是掙紮,他咬牙道:“程秀,我們這麽長時間的相處,對你來說就一點意義都沒有嗎?在你眼裏他黎朔就是聖人?我就是畜生?他也是三杯酒下肚什麽都幹得出來的男人,憑什麽你對他和顏悅色的,對我就恨不得能少看一眼是一眼?”


    李程秀肩膀顫抖著:“放開……”


    邵群慘笑了一聲:“放開?放開,走開,出去,滾,除了這些,你還有別的話給我嗎?我邵群在你眼裏再不是東西,心也是肉長的,我也會疼,會難過,你對我冷言冷語的時候,跟別人眉來眼去的時候,我也會一宿一宿的睡不著覺……我這輩子要什麽樣兒的人沒有,我偏偏就栽你身上了,天天厚著臉皮跟你裝孫子,你還是不肯相信我。你李程秀是天仙嗎?我至於為了騙你,這麽作踐自己嗎?你為什麽就是不能相信,我他媽也有真心,我這輩子的真心全砸你身上了。”


    李程秀搖著頭,慢慢縮起身子,似乎這樣就能把自己保護起來。


    邵群硬抬起他的下巴,死死盯進他眼睛裏:“程秀,我怎麽裝孫子我都認了,你讓我一天給你跪仨鍾頭我都做得出來。可是讓我看著你跟別人好,除非我死了。你別逼我,算我求你了,你別逼我,我不知道自己會幹出什麽事兒來,我不想再傷害你。你不肯原諒我,我忍著,多少年我都等著你,看誰能耗得過誰,可是你如果動了跟別人在一起的念頭,我不知道我會做出什麽事來……”


    邵群冰涼的手指摩挲著李程秀的臉,眼中有一股隱隱透著哀怨的狠絕,這指尖的冰冷直擊李程秀的心底,他看著邵群深不見底的雙眸,不寒而栗。


    他有種感覺,仿佛邵群周身生出了無數無形的大網,每一根脈絡都緊密地插進了他的血肉之中,將他緊緊包圍。他逃無可逃,無論到了哪裏,都脫離不了這個人的束縛。


    李程秀怕得雙腿發軟。


    這種強烈的、不加掩飾的感情,讓他的心震撼不已。他曾經那麽愛過的人,這些一遍遍重複的深情表白,無論怎麽提醒自己不要相信,他都做不到無動於衷。以至於每次看到邵群,他都很害怕,他害怕再聽到那些動聽的話,害怕自己想壓也壓不下去的,不斷猜疑否定,否定再猜疑的心。


    可是邵群就像一把鋒利的劍,貼得越近,傷得也越重,他已經受過了足夠的教訓,他不能不長記性。


    邵群抹了把臉,啞聲道:“程秀,你為什麽非得這麽折磨自己、折磨我呢?你能找出一千個理由可著勁兒換著花樣恨我,你能不能哪怕找半個理由,跟我重新來過?你以前也喜歡過我的,我求你再喜歡我一回行不行?”


    李程秀心痛如絞。把他的真心毫不容情踐踏過的人,憑什麽要求他再付出一次。他早就把感情一股腦地扔了出去,然後被耗光了,他的身體已經幹枯了,他的心已經空了,他喜歡不起來了:“喜歡……你,你不要的,你,你不配……”


    邵群覺得身體快裂開了一樣地疼,他慘笑一聲,頹然地收回胳膊,衝李程秀豎了豎大拇指:“程秀,我以前覺得你太娘們兒,我他媽看走眼了,你別提多爺們兒了,你這心能比任何人都狠,捅人都不見血。”


    李程秀推開他。


    邵群緊緊握了握拳頭:“我姐暫時不會來煩你了……你也不要再見黎朔了,我們倆還跟以前一樣成嗎?我就當個任勞任怨沒臉沒皮的鄰居,我就知足了。”


    邵群走之後,李程秀窩在沙發裏哭了好長時間。


    他的日子好像不管怎麽過,都會越過越難。他也不知道到底是犯著誰了,無論往哪條路上走,看上去都沒什麽好結果。


    這世上有什麽東西什麽事兒,是真正屬於他的,不會拋棄他的,他自己做得了主的。


    他隻知道哪怕自己帶著茶杯去流浪,他都不敢回到邵群身邊。


    他周身的每一個毛孔,都記得邵群的味道。邵群是他記憶裏最濃重的色彩,無論是美好的抑或痛楚的,他們相處過的點點滴滴,都會跟隨他一輩子。邵群是種在他心上的毒苗,他不能再讓這東西長大,否則享受了片刻的溫暖,一旦有一天,邵群又放棄了他,他會活不下去。


    李程秀哭了很久,才下定決心,給他的房東打了電話。


    “喂……李姐,房子,我不租了……”


    打從邵群出現在他眼前的時候,他就知道早晚有一天,他還得離開。


    隻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麽快,他本來希望能等茶杯再長大點兒,不這麽皮,也不這麽脆弱了,再帶著它徹底消失。可是眼下,他真的待不下去了。


    邵群一天比一天還要殷勤體貼,溫柔備至。


    那個掃帚倒了擋路都不帶扶一下的邵群,如今學著做菜做飯,變著花樣地討好著他。


    他知道自己容易心軟,他能對別人的傷害忍辱負重,卻無法對別人的好意視而不見。可他知道自己不能對邵群心軟。


    所以他隻能逃。


    悄悄地跟李姐約了時間查了下房子,把押金房租水電一係列東西都結算了清楚。到了下旬的時候,李程秀著手準備辭職。


    他其實根本沒有想好要去哪裏,但肯定要去個遠一點的地方。


    他以前聽他的同事說過,四川是個很好的地方,生活成本低,氣候環境好,非常適合居住。


    他這輩子去過的地方,隻有自己的老家和廣東的幾個市,對於其他地方的概念,都是從別人嘴裏聽來的,當想到要去哪裏的時候,他就想到這個地方。


    去公司辭職的時候,他萬般舍不得。


    他才剛在這裏站住腳,公司還在給他辦保險,如果他能長期待下去,老了之後就能過衣食無憂的生活,可是一次次的,都因為邵群兒不得不放棄。


    還好體檢的結果遲遲沒有寄到,他看不到,也就裝作忘了他的醫保,狠狠心就遞了辭呈。


    老板挺不能理解的,衝著他發了一通脾氣,最後好說歹說地讓他多幹兩個星期,至少得給他時間找人替代他。


    李程秀的房子正好也那時候到期,就同意了。


    他當天回到家後,開始把一些不用的東西先收起來,正打包東西的時候,門被敲響了。


    李程秀直起了身子,默默地看了門板半晌,沒有理會,他想門外的肯定是邵群。


    邵群卻不放棄,依然哐哐敲著門,而且越敲越不耐煩,最後幾下力道大得是在砸門了。


    李程秀無法,隻得衝過去打開了門。


    門外的邵群一臉狠戾,雙眼通紅,把一張紙甩到他眼前,嘶啞著開口:“你又辭職了?這麽讓你滿意的工作你都舍得辭掉,這回又打算去那兒?我就讓你厭惡到這種程度?你要一次一次從我身邊逃走!”


    李程秀驚訝地看著那張單薄的紙,是他今天才交上去的辭職信:“你,你怎麽……”他不想問了,邵群有的是辦法,他問了又如何?他一直沾沾自喜地以為靠著自己的實力在工作上得到的那些成果,其實不過是邵群施舍給他的。


    沒有邵群,他什麽都不是,他還有什麽好依依不舍的呢?


    邵群把那張紙團揉作一團,扔到了他腳邊,瞪著赤紅的眼睛厲聲道:“你想去哪兒?這回你又想去哪兒?”


    李程秀後退了一步,覺得腿腳發軟,他知道他哪兒也走不了了。


    邵群突然靠了過來,狠狠地把他抱住,嘶啞地叫著:“程秀……你又想去哪裏?你又要離開我,讓我上哪兒都找不著,你怎麽就他媽這麽狠呢?”


    李程秀眼眶一熱,心裏那股酸楚的滋味兒簡直無法用言語形容。


    邵群聲音微微顫抖著:“我不會讓你走,你哪兒也別想去,你別想再離開我……”


    李程秀顫聲道:“邵群,你夠了,我也夠了,咱們,到此為止吧。”


    邵群吼道:“我夠個屁,我想跟你好一輩子呢,這才哪兒到哪兒呀?”


    李程秀慢慢推開他,脫力般坐到沙發上,哽咽道:“邵群,你說話,總是這麽輕易。”說喜歡他,說要好好對他,說不會結婚,說隻有他一個,口口聲聲說著這些話的人,最終還是把他踩到了地上。承諾是如此飄忽輕浮的東西,讓人如何相信。


    即便是現在,邵群如此執著地圍在他左右,聲稱對他是真心的。可那是他的真心,為何非得被迫他接受?邵群還是那個邵群,唯我獨尊的,認為一切都該按照他的意願發展的邵群。他想拋棄就拋棄他,想和好了,就不容他反駁地出現在他麵前,強迫自己接受他的“照顧”,他的“真心。”


    憑什麽呢?邵群其實從來也不曾給他過選擇。說不要就不要他,說要,他就必須得回去?邵群擁有的太多,而自己的籌碼太少,他這輩子還能不能自己給自己做主?


    邵群蹲到他腿邊,抬著頭看著他:“程秀,這些話聽在你耳朵裏,隻有輕易兩個字嗎?你知不知道,你覺得我輕易講出來的話,是我拿很多東西換來的對你的保證?我長這麽大沒正經談過戀愛,就喜歡過你一個人,從小到大……頭一次就失戀,就這麽灰頭土臉的,我不知道怎麽辦,我隻能靠近你,看著你,翻來覆去地告訴你我知道錯了,我能改,盼望你再給我個機會……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該怎麽做,不然你教教我,我該怎麽做?隻要你說,我什麽都願意做,我不結婚,我不讓任何人欺負你,哪怕我的家人,你說什麽我聽什麽,你讓我去死都行。你教教我吧,我怎麽做,我們才能回去?”


    李程秀啞聲道:“我讓你,放過我呢?”


    邵群眼前漸漸模糊了,心痛得已經快沒有知覺了,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忽遠忽近地響起,他說:“唯獨這個,不行。”


    李程秀忍著眼淚,深吸了一口氣道:“邵群,你說,尊重我,你什麽時候,考慮過我的感受?你搬到我隔壁,你問過我嗎?你插手,我的,工作,問過我嗎?你現在說喜歡我,以後呢?我不會生孩子,我,我帶不出去,你的家人,不會接受。我們,能在一起,多久?有一天,你膩了,我去哪裏?我怎麽辦?你拋棄過我,羞辱我,如果再發生呢?這些,你想過嗎?你隻想著,你想和我和好,你想過我嗎?”


    邵群呆呆地看著他,他幾乎從來沒聽李程秀一次說過這麽多話,而每一句話,都跟把刀子一樣,把他的身體劃得到處是傷。等他說完,自己幾乎是蹲不住了。


    邵群哽咽道:“程秀,你這麽說不公平。我一直都在努力地爭取我們的未來,我要讓我的家人接受你,我要讓你光明正大地進我邵家的門,我一定會做到,隻要你能給我點時間。我怎麽會沒想過你的未來,以後我邵家的一切都會是你的,隻有我害怕你不要我的份兒。除了讓我放棄,我什麽都能答應你,可是你別叫我放棄,我放不了,我真的放不了。”


    李程秀輕輕撇過頭去:“邵家,與我無關……我不想,再和邵家有關係。”


    邵群身體顫抖起來,他扶著李程秀的下巴讓他看著自己,有些激動道:“程秀,我說的是真的,邵家會是你的。如果我把整個邵家送給你,你願不願意信我一回?你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李程秀推開他的手:“你在說什麽……”


    邵群抓著他的手:“程秀,你相信我,你聽著,我邵群把邵家送給你了,連我一起,整個邵家都會是你的。這樣你能安心嗎?我早說過,你什麽都沒有,但你有我,你就什麽都有了,你會什麽都有的。”


    李程秀想抽回自己的手,阻止他的胡言亂語:“別說了,你出去吧……”


    “程秀!”邵群似乎是豁出去了,“程秀,你還記得那天的體檢嗎?”


    李程秀心裏一動,轉頭看著他。


    “你,九個月後,你就會有自己的孩子了。”


    李程秀如遭雷擊,愣在當場,一時消化不了邵群扔下的炸彈,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邵群看著他,有些激動道:“我找的代孕,已經受精成功了,到時候她會生下你的孩子。這個孩子會姓邵,他是你的孩子,也是我的,是我們兩個的,以後邵家的一切都是他的,也就是你的……”


    邵群還沒說完,李程秀的臉已經扭曲了,他整個人都顫抖了起來,揮起拳頭狠狠朝邵群臉上打了過去。


    邵群被他一拳打翻在地,李程秀還嫌不解恨,整個人就跟瘋了一樣,騎到了邵群身上,一拳接著一拳地打在邵群身上,臉上。


    沒想到平時蔫了吧唧的人,被惹急了也會瘋狂,瘋狂起來打人也會很疼。


    邵群開始還下意識地護了幾下,後來幹脆就皺著眉頭任他打,臉上浮現出痛苦的神色,可比這些拳頭更疼的,是心。


    也不知道打了多久,李程秀累得手都抬不起來了,身子才軟了下來,大滴大滴的眼淚落到了邵群臉上:“這是人……邵群,你這混蛋,這是人……是條命……你隨隨便便,隨隨便便就……你還是人嗎,你,這是人呀!”


    邵群掙紮著坐起來,一把抱住了他,眼淚奪眶而出:“程秀,我沒有辦法了,我不能讓你走,你走了我絕對會瘋了。我每天都害怕得睡不著覺,就怕有一天一醒過來,就再也找不到你了,你都不要我了,我還有什麽能留下你?除了這個,我還有什麽辦法留下你?你不要我了……我他媽能怎麽辦,你說我怎麽辦?


    李程秀張嘴狠狠咬住他的肩膀,恨不得連皮帶肉地咬穿了,也不足以發泄他心頭之恨。


    邵群究竟要把他逼到什麽境地才肯罷休!


    孩子!孩子!他李程秀一個卑微的同性戀,居然要有孩子了!這是他這輩子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對他來說,這是多麽神聖,多麽美好的一樣東西,邵群居然用作逼迫他的籌碼,甚至先斬後奏。這孩子何其無辜,在一個不被期待的情況下莫名降生,他該怎麽辦?孩子該怎麽辦?邵群怎麽能做出這樣的事來!


    邵群死死抱著他,肩膀上的、身上的疼痛,他都感覺不到了,也根本不在乎。


    一場戀愛談得這麽慘烈,也算他姓邵的有能耐。誰能像他這麽傻逼,一條道走到黑,才反應過來自己有多愛他,根本離不開他。把自己的感情過成現在這個德行,都是他的報應。李程秀已經不願意回頭了,自己卻不能放他走,明明知道這樣做他會更恨自己,卻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他邵群一輩子的挫敗,都來自李程秀身上,他真的不敢想象,兩個人最終會走到何處,也不知道他這輩子,還能不能看見李程秀對他笑了。


    邵群就那麽抱著李程秀,就像溺水之人抱著浮木。


    這是他這輩子最大的念想,最迫切的奢望,他什麽都能放棄,隻有懷裏這個人,他絕不放手。


    李程秀嗚咽地哭著,整個人都崩潰了一般,兩個人就那麽抱了好久,仿佛天地間隻剩下了彼此。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小茶杯憤怒的叫聲才把兩個人的神智拉回了現實。


    李程秀掙紮著從他身上起來,把撕咬著邵群衣服的小茶杯抱起來揣到口袋裏,跌跌撞撞地往門外走去。


    邵群趕緊跳了起來,追在他後麵:“程秀,你去哪裏?”


    李程秀滿臉是淚:“別跟著我……”


    邵群抓住他的胳膊:“程秀,你去哪裏?你現在狀態不好,你別亂走……”


    “別跟著我!”李程秀尖叫一聲,狠狠推了他一把,轉身往門外跑去。


    邵群也顧不得自己的形象有多嚇人,也跟著追了出去。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李程秀,似乎壓抑在體內的所有憤怒的情緒都被點燃了,他也想不到,這件事能讓他受這麽大的刺激。


    邵群心裏有些後悔,他知道自己恐怕又做錯了。他就這麽一錯再錯,把李程秀推得越來越遠,可是越是這樣,他越要步步逼近,錯了一步,兩步,他隻能繼續錯下去,沒法回頭。


    邵群跟著李程秀衝下樓後,發現遠遠駛來一輛車,他一看就知道是他大姐的。


    他剛想無視著跑過去,那車突然加速,一下子拐到了他麵前,擋在他和李程秀之間。


    邵雯從車上下來,一把拽住他,怒道:“看著我還跑……”


    邵群眼看著李程秀越跑越遠,急得頭上直冒汗,就想甩開他姐。


    邵雯尖聲道:“邵群,你這怎麽了?誰打你了?”她看著自己弟弟臉上青一塊兒紫一塊兒的,臉頰還腫得老高,想想剛才邵群著急忙慌地追得是誰,大概也明白怎麽回事了,她真是又生氣又心疼。


    邵群急道:“姐我回頭再跟你說。”說著就繞過她往李程秀的方向追去。


    邵雯氣得臉都紅了,轉身上了車,跟司機說:“跟著他。”


    李程秀跑得特別快,他也沒什麽目的,就是現在,這個時候,一點都不想看到邵群,能離他越遠越好。


    邵群雖然跟在後邊兒,可也不敢靠近,隔著一點兒距離,怕自己這時候上去,李程秀又該激動了。


    李程秀覺得腦袋裏亂成一團,一時之間,無數畫麵聲音都炸開在腦海中,他覺得自己想了很多,又好像什麽都沒想,整個世界混沌未開,理不出半點頭緒。


    小茶杯在他口袋裏不安份地扭動著身子,嗚嗚直叫,爪子扒著他口袋的邊緣,看著自己離地麵的距離,幾次躍躍欲試地想跳,都沒敢。


    突然,它屁股底下的手機響了起來,震動的聲音把它嚇了一跳,這回叫得更厲害了。


    李程秀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掏出手機,看著屏幕上的號碼,按下通話鍵。


    季元祁充滿活力的聲音在那邊兒響起:“喂,李程秀,你怎麽這麽久不來看本少爺,我被關在這個破房子裏,快無聊死了,我想吃好吃的。”


    李程秀沒說話,哽咽著“嗯”了一聲。


    季元祁立刻敏感地發現這聲音不對頭了:“哎?你怎麽了?”


    李程秀還是沒說話,他急忙問道:“李程秀,你怎麽了,你是不是哭了?”


    隔了半晌,李程秀才又“嗯”了一聲,這時候已經有些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聲音都抖了起來。


    電話那頭的人立刻炸了起來:“我靠,你又哭……你,你怎麽了這是,誰又跟你過不去了?不是,你好歹是個男人,別碰上什麽事兒都哭呀,你告訴我怎麽回事,我給你出氣。”


    李程秀難受地叫了一聲:“小季……”叫完就控製不住地哭了出來。


    他好歹是男人,不該碰到什麽事都哭。可是他這麽一個男人,事事都得被別人掌控著,隻是想過過吃飽穿暖自給自足的日子都做不到。如今還被逼到這種進退兩難的境地,如果他真的有了孩子,哪怕那不是他想要的,他能說不要就不要嗎?那畢竟流著他的血。


    李程秀這輩子一直都知道自己沒能耐,可是對於眼前的局麵絕望到這種程度,卻是頭一次。


    他恨邵群的一意孤行,也恨自己的軟弱無用,事到如今他依然想不出解決的辦法,對著一個比自己小了快一旬的孩子哭,難怪要被瞧不起,難怪要處處受製於人。


    季元祁在那邊兒急了:“你在哪兒呢?我叫人去接你,你先別哭,來我這兒,我一定幫你,告訴我你在哪兒。”


    李程秀一時衝動從家裏跑出來,現在也不想回家,這麽大的廣州,他真的隻有這一個朋友,他猶豫了一下,就告訴了自己在的地方。


    季元祁讓他在那兒別動,馬上派人去接他。


    李程秀在路邊站了二十來分鍾,果然來了一輛車,還是前幾次的那兩個黑衣人,恭敬地把他接上車。


    一直站在不遠處看著他的邵群,眼睛都瞪直了,連忙打了個車,跟在了後麵。


    車子很快把他帶進了他來過幾次的那幢別墅。李程秀在車上已經穩定下了情緒,下車的時候,看到慌忙衝他跑過來的季元祁,就有些難堪。


    季元祁上來就抱著他肩膀,拿手指摸著他哭得通紅的眼睛:“你這是怎麽了?失業了?茶杯死了?”


    李程秀皺了皺眉,拍拍自己的口袋:“它很好,亂說話……”


    季元祁瞄了他口袋裏的小狗一眼,攬著他肩膀把他往屋裏帶:“你到底怎麽回事,跟我說說。”


    李程秀深吸了口氣,神色灰暗地看了季元祁一眼。


    他根本不知道這該從何說起,他和邵群兩人之間的糾葛紛亂如麻,如何說得清楚,就算說得清,他也沒有辦法告訴季元祁。


    季元祁看他不說話,急得想戳他腦袋。


    “你這麽要死要活的一張臉衝著我,還不跟我說怎麽回事,你是故意找本少爺晦氣是不是?”


    李程秀搖搖頭:“我還是回去吧……”


    季元祁把他按回沙發上,“不準走,事情沒解決不準走。”


    李程秀把茶杯從兜裏拿出來,放在手裏擺弄,低著頭不說話。


    季元祁抽出抽紙懟到他臉上,給他擦臉。


    李程秀尷尬地接過紙,低聲說:“謝謝。”


    季元祁歎了口氣:“你倒是說話呀,不說話我怎麽幫你。”


    李程秀揉著眼睛,吸了下鼻子:“你想吃什麽,我給你做。”


    季元祁低喊道:“我現在不想吃東西。”


    就在倆人尷尬對視的時候,門外響起了一陣騷亂聲。


    季元祁剛要起身去看看,一個保鏢已經敲門進來了。


    “怎麽回事?”季元祁透過窗子看去,大門口鬧哄哄地圍了好幾個人。


    保鏢道:“少爺,有個人在門外非要進來,說要找李先生……隨後跟過來一位女士,屬下認得,是北京邵家的大小姐。”


    李程秀臉色驟變,緊張地看著季元祁。


    季元祁露出一個凶狠的表情:“我說你哭成這樣呢,因為那個邵群吧?”


    李程秀緊張地站起來:“我還是……”


    季元祁眼睛盯著窗外:“你老實坐著……媽的,早就想教訓教訓這個姓邵的了,你們把他放進來,讓他那個夜叉似的姐姐在外邊兒等著。”


    保鏢為難道:“少爺,那人來者不善,真的要放進來?不如讓邵大小姐進來吧,把她晾在門外不太合適……”


    季元祁無所謂道:“我讓她弟弟進來已經是給她麵子了,你怕什麽,這裏是我的地盤。”


    保鏢無奈地退了出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娘娘腔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水千丞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水千丞並收藏娘娘腔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