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身材偉岸、神情疏離的東方男人。


    他穿著手工訂製的考究西裝,坐在大廳的沙發裏,長腿優雅的交迭,攤開英文報紙,悠然而仔細的閱讀,在他四周佇立了幾名同樣穿西裝打領帶戴墨鏡,貌似保鏢的外國男子。


    驀地,一陣閃電閃逝,照得大廳藍光閃爍。


    男人狹長的黑眸一轉,從報紙後探了出來,轉向落地窗。


    外頭正下著大雨。


    冷靜銳利的眸光,似乎發現了什麽,略略一眯。


    大廳的落地窗上映有一抹年輕的身影,一手撐著傘,一手抱著一個紙箱,步伐輕快,粉嫩的嘴唇蠕動著,似乎正愉快的哼著歌。


    那是個一頭巧克力色長發隨意紮在腦後,有著一雙靈動大眼的年輕女子。


    男人默默打量著,眼神卻有強大的存在感。


    “老板。”一個穿著灰色西裝,戴著銀框眼鏡的斯文男人走過來,在他耳邊低語了一陣。


    男人包裹在合身西裝裏,依稀能看出結實肌肉線條的矯健身軀,由沙發中從容起身,彷佛一頭獅子渾身散發出野性的氣息。


    “走了。”


    隻聽那低沉且魄力十足的嗓音這麽說,一群黑西裝的男人立刻簇擁他離開。


    “晚安。”門房拉開大門,迎接在他們飯店住了好幾年的房客。


    “晚安。”


    她收起手上的傘交給門房,迎麵走來一群身穿黑西裝的男子,她微側身,保護手中的紙箱。


    為首的男人與她擦身而過,揚起一陣風,她忍不住回眸去看,有一瞬間和男人對上眼,接著他腳下不停的走出大門。


    她轉過身,直盯著那群人中最出眾的那個瞧。


    那是一道有著寬闊雙肩,高大得不可思議的背影,從她的角度隻能看見他那梳得一絲不苟的西裝頭,和周身嚴肅的氛圍。


    她挑眉觀察著,眼神有些古靈精怪的淘氣。


    “他一定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巧克力色的眼眸倒映著王者般的身影,她有感而發。


    “每年的這個時候,淩先生都會來。”門房走到她身邊道。


    “他就非賭這口氣不可?每年都來問我走了沒。”她調皮的擠眉弄眼。


    “有些人就是特別執著,尤其我看這位淩先生更是。”


    “哎呀!那可真是麻煩了,明年我也還是在這兒啊!”她半是抱怨的呼呼哀哀,秀眸亮晶晶的,並非真的生氣。


    有沒有看過凱·湯普森著,席拉瑞·奈特繪圖的故事裏,那個住在飯店且古靈精怪、叫作“艾洛思”的六歲小女孩?


    她簡直就是現實中的艾洛思。


    因為母親工作的關係,從小她就住在飯店裏。


    媽媽是舉世聞名的電影明星,在各國拍電影讓她沒有太多時間陪伴女兒,但她和媽媽的感情很好。媽媽是個極有想法的人,所以也培養出了她獨立自主,愛自己,相信自己,不被別人的看法左右的個性。


    在她十二歲的時候,母親死於空難,阿姨把她從美國接回台灣。那時候阿姨剛和一個有女兒的男人結婚,她隻待了一天,便決定還是住到熟悉的飯店。


    於是,她在這間位於台中的高級飯店,一住就住了七年,再過幾天她生日便即將屆滿八年了。


    而那個男人自從五年前第一次來住房,卻發現她占據了頂級套房後,每年都會在差不多時間來要求入住,還都指定是她的房間,簡直就像故意找碴。


    “反正淩先生也不會生氣,久了就像個沒緣的客人。”門房關上門。


    “也是。他也趕不走我。”她聳聳肩,大步就想上樓回房。


    “是啊,誰能趕走我們的小公主呢?”門房攔住她,笑咪咪的說:“不過,先等等,把箱子放下再走。”


    “這不過就是個箱子。”她眨眨天真無邪的大眼。


    “那麽箱子你可以拿進去,但箱子裏的『東西』要留下。”門房可不能通融,遠遠的就能聽見裏頭傳來小狗的嗚咽聲了。“你也明白飯店內不能帶動物進來。”


    “這樣都被你看出來了。”她嘖了聲。


    說起來住在這間飯店就這點不好,她以前住在國外時還能養寵物呢!


    “放心,我會替你好好處理。”門房保證,接著問:“對了,你明天不是要出國過生日嗎?”


    “喔,對啊,我該去準備行李。”她揮揮手。


    “你要去哪裏?”


    說到這個,她一臉興奮,“峇裏島。我簡直等不及了!還記得醫生說我對陽光過敏,一曬就容易紅腫起疹子嗎?一想到每次曬太陽都要用特殊的藥用防曬乳塗滿身體,我就覺得頭大,所以這次特地找了一間建在斷崖上的vi,不用出門就可以眺望海景,是峇裏島最棒的vi,而且設備完善,不用安排戶外活動,就能享受像在戶外的感覺,簡直棒呆了!”


    “我聽過,那間vi一個晚上要價不菲。”同為飯店業,門房當然也聽人提起過。


    “還ok啦,畢竟是生日嘛!我要準備好好度過半個月與陽光幾乎零距離的接觸!”愉快訴說著假期計劃,她用像是在跳舞的步伐,靈巧地往電梯移動。


    “慢著,箱子。”門房可沒忘記。


    她在心裏咕噥,交出了箱子,才碎碎念著離開。


    南方的島嶼,豔陽、沙灘和獨棟的vi──靜謐的度假勝地。


    總共五十九間峇裏島風味的vi,其中有四十七間是oceanviewvi,而斷崖第一排是八間oceancliffvi,另外還有三間兩房雙並,占地約一百二十五坪的twobedroomvi,以及唯一一間同樣兩房雙並,占地卻廣達三百二十五坪的總統套房。


    最近因為暴動軍的抗議示威活動,進入印度尼西亞的旅客人數下降,住房率也受到了影響。


    不過,今晚總統套房住進了重要的客人。


    遇上暴動或是叛亂這類的活動,非但沒有避之唯恐不及,反倒還帶著大批人馬進出那個國家的,不外乎是同樣的邪惡分子:恐怖組織、暴力集團、毒梟、軍火商等等。


    當然除了政商名流外,也隻有靠不法行為致富的這類萬惡淵藪的人物住得起一晚八千美金的總統級套房了。


    入夜,占地廣大的vi裏裏外外有著不少身著黑西裝的保鏢站崗,尤其是庭院中央的遊泳池附近。


    泳池裏,有個男人正在裸泳。


    他來來回回的遊了數趟,才從泳池內的階梯走上岸邊,晶瑩的水珠在肌肉結實的身軀匯聚成水流,不斷流下。


    強而有力的肌肉線條連接著寬闊的肩和上臂,鎖骨向下延伸到胸膛之間是厚實的隆起,再往下則是有如希臘雕塑般結實的腹部,略過寬窄的臀部,最後是修長堅實的雙腿。


    淩厲是個身材矯健,散發致命吸引力的男人。


    “老板。”秘書送上幹淨的大毛巾和一支手機,“法比安先生在電話上。”


    淩厲並沒有立刻接起手機,反而拿起毛巾慢條斯理地擦拭濕潤的黑發。


    砰!


    一聲巨響在背後炸開,濺起幾公尺高的水花。


    隱身在庭院裏的保鏢隨即衝了出來,護在淩厲身前。


    森冷的眸子微眯,淩厲抓起手機對另一頭的老主顧說了幾句話,隨即合上手機,並抓起大毛巾迅速圍住重點部位。


    “查清楚發生什麽事。”他冷靜下令。


    泳池被降落傘給覆蓋了大半,幾名保鏢確認沒有危險才跳下去,把莫名其妙從天而降的降落傘給拖上池畔。


    “老板,有個女人。”保鏢團的總長在泳池中朝淩厲高喊。


    就是因為有人才會發出如此巨大的聲響。


    淩厲瞥見那抹在泳池裏載浮載沉的白色纖影,初時隻是打量,直到總長把女人給翻轉成正麵,瞳心驟縮。


    “讓開。”冷硬的嗓音既起,他重新步入池水中,三兩下就遊到女人身旁,把她打橫抱了起來。


    “老板,不先確定她的身分?”總長按住他的手,眼裏閃爍對他的衝動不苟同的眸光。


    淩厲冷冷睨了他一眼。


    “現在的情況不適合輕舉妄動。”總長又說。


    “是那個真人版的『艾洛思』。”秘書站在泳池畔,也看見了她的模樣,“放心吧,她不會有危險。”


    總長猶有憂心,不過總算願意放開手。


    淩厲命人剪斷纏繞成一團的傘線,並脫下她背著的降落傘,一把將輕如羽毛的女人帶離泳池,大步走進屋內,隻留下平穩的囑咐。


    “找醫生來。”


    一股濕涼的冷意澆醒了沉重的眼皮。


    兩排羽扇長睫一陣輕顫,然後緩緩睜開,一雙尚未恢複神采的大眼茫然地左右移動。


    有酒味。


    這是她第一個念頭。


    當順著臉頰流下的液 體進入眼眶,引起一陣刺痛,她慌忙閉上眼,確定那是酒。


    “醒了?”


    冷酷的嗓音當頭落下,她反射性抬頭,看見一個穿著西裝外套、襯衫,手上拿著一隻空酒杯的男人。


    雖然光線並不明亮,但因兩人的距離非常近,讓她得以看出那套西裝作工精致,包裹著寬厚的身形,與黝黑的肌膚相互映襯,散發出一股貴族的雍容氣度。梳理得服帖的黑發,兩道濃眉下嵌著狹長卻深邃的星眸,抿緊的唇像是從來沒有笑過般嚴肅,而那刀削般的下顎和高聳的顴骨,簡直像靠近就會立刻被割傷。


    男人正看著她,目光毫無感情。


    “這裏……”她正要問出疑問,突然發現抬起的手傳來鐵鏈的聲音,水眸立刻瞥向下,赫然發現身上蓋著一條絲滑的薄被,而被下的自己全身赤裸,躺在寬大的床上,雙手雙腳都被鐵鏈給困住,動彈不得。


    她忍不住扭動身體,一股緊縛的感覺從兩腿間傳來,詭異的搔癢感從那一點像漣漪般擴散開來。


    “這是幹嘛?!”察覺身體變得敏感,她驚問,眼神清晰了些。


    他給她穿了什麽?


    束縛的感覺深陷雙腿間,那不是她會穿的東西!


    男人徐緩退後幾步,深幽的眼底有著搔動人心的光芒,令她心頭一悚,莫名顫抖起來。


    淩厲來到的床尾,燃起一根煙,吸了一口,魅惑人心的眸光從頭到腳掃過她一遍。


    “真是美好的景致。”


    煽情的暗示話語,讓她的心髒強烈撞擊胸膛。


    “別胡扯,快放開我。”她強迫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至於那麽驚慌失措。


    光是眼神已經令她身上的熱度上升,這個男人帶著危險的味道!


    淩厲懶洋洋的睞過她,最後視線停在覆蓋薄被的身子,還能看出美好的胸型。


    雖然並非自願,但是被他注視的部位開始發燙,並且熱脹起來。


    胸前敏感的頂端抵住被子,完全無所遁形。


    “連一根手指頭也沒碰,你就有反應了?”淩厲坐上床尾,一手輕輕扯著薄被。


    “不要!”眼睜睜的看著被子一寸一寸下滑,她想伸手抓住唯一的遮掩,但是被手銬給阻止,她隻好對他喊。


    鷹隼似的眸子微挑,他當真停手。


    她還來不及喘口氣,他又站起身,踱回她麵前,伸手勾起顯得蒼白的小臉,淡問:“你記得我是誰嗎?”


    “我應該記得嗎?”她反問,語氣克製且緊繃。


    他的眼神冷硬且專注,宛若引人墜入其中的黑暗。


    “那麽……記得自己是誰嗎?”他別具深意的又問。


    “當──”話才要出口,她頓住,攢起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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