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離開辜府應該要狂喜才是,畢竟是她好不容易掙來的,可是為什麽總覺得象是被拿掃帚攆走,心底酸酸的,好不甘心?


    辛酸成了心酸,當真是好酸哪!


    「酸酸……」女鬼放低姿態,央求道。


    「別瞪我,明日一早我就要離開辜府,你找別人幫忙吧!」辛芙兒摸了摸腮幫子,佯裝沒聽見,眼角餘光不受意誌控製的瞟向正彎身自牆縫出來的辜靈譽。


    「這位俊俏小哥,你能不能幫幫我?」女鬼轉而向辜靈譽求助,「辜府上下隻有你和酸酸看得見我,除了你們兩個,我真的不知道能拜托誰……小哥,你幫幫我吧!」


    「我幫不了你。」他沒有允諾,冷淡的回道。


    距離靈能完整聚成魂魄的大日尚有一段,除了乖乖演好辜家貴公子的角色以外,不能沾惹其他是非。


    來人間之後學到的第二課,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舉世皆準。


    「酸酸……」女鬼幽幽的賴回辛芙兒的肩後。


    一陣刺骨寒意鑽來,弄得她唇齒發顫,胡亂的揮袖打發,「站遠點,你身上的冤氣太重,一靠過來就讓我渾身發冷,我說沒轍就是沒轍,你讓我怎麽幫?」


    女鬼哀怨的暗忖,說到底,還不是因為小兩口鬧別扭嗎?否則住在辜家好好的,幹嘛說走就走?


    「我說……」偏偏辛芙兒的心腸是豆腐做的,終於發揮佛心,勸說道:「辜靈譽,你就幫她一回吧!再怎麽說,你現在也算是辜家人,即便是從前發生的舊事,你也應該一並概括承受,不是說想要代替原本的辜公子做做善事嗎?機會來了。」


    辜靈譽的臉上不見半絲笑意,「這是你允諾她的事,與我無關。」


    「欸,你……」見他不買她的帳,辛芙兒心底頓時有些受傷。


    翻臉當真跟翻書一樣,他那貴公子的囂張氣焰根本不必學,彷佛天生就如此。


    可惡又可恨的臭狸貓!擺什麽臭架子?當她頭一天出來混跡江湖嗎?


    兩簇赤焰燎亮了眼眸,辛芙兒豪氣齊天高的喝道:「好,我幫你。」


    「所以你的意思是,明日一早不走了,要繼續留在辜家幫這隻吊死女鬼查明身世,了卻心願?」辜靈譽的神情依舊漠然,說話時隻是微微扯動嘴角,連點情緒都吝於給予,完全判若兩人。


    她吞下不舒服的怪滋味,仰起下巴,存心挑釁似的回話,「沒錯,我正有此意,你有什麽不滿,趁早提出來,咱們當下麵對麵就把它解決了。」


    「好,這可是你自己下的決定,不是我死拖活拉纏著你。」


    「放心,是我自己要留下來的,與你無關。」


    「我沒有其他異議。」辜靈譽事不關己的冷言冷語,俊美的皮相僵得跟塊青銅像沒什麽兩樣,在得到她的允諾後掉頭便走,連個招呼都不打,十足十的矜貴傲態。


    「真是可笑!你……你……」辛芙兒看傻了眼,指著一旁納涼的女鬼,咬牙切齒的重重跺腳,「看見了嗎?他有什麽好神氣的?黑白無常見到我都要禮讓三分,他不過是個辜靈譽,居然這樣對我!」


    「酸酸,認了吧!明明是你拒絕他在先,怎麽能怪他呢?」


    「你說什麽風涼話?現在是我要幫你,不是他耶!你不要因為他模樣俊一些,就胳臂向他彎去……」


    「咦?原來你也知道他長得很俊?我還以為你對他的樣貌沒感覺。」捉住她話中的矛盾,女鬼喜孜孜的調侃。


    「鬼大姊!」越扯越離譜,辛芙兒氣得揪發跳腳。


    「嘿嘿嘿……」女鬼隻是陰森的笑著,不想戳破後知後覺的小道姑的堅持己見,這種隱晦之事可不是她這隻鬼管得著的,還是少管閑事比較好。


    不過方才俊俏小哥的模樣,她總覺得好熟悉……似曾相識的感覺。


    是在哪裏見過呢?


    「大姊,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抱怨?」辛芙兒扯了老半天,猛然發覺她在唱獨角戲,當真火大了。


    「還真的……沒有。」女鬼笑說。


    「你真可惡,就跟姓辜的一樣可惡!」隻要住在辜家地盤,不論人鬼都一樣,根本全是來克煞她的。


    「你說他……叫做辜靈譽?」


    「對啊!你那是什麽眼神?」瞥見慘白鬼臉乍放的陰笑,辛芙兒打從心底發毛,決定閃遠一點,省得又被纏上。


    「酸酸,我總覺得他好眼熟……」女鬼夾帶陰森寒意的靠向她。


    辛芙兒噴嚏和疙瘩齊發,又蹦又跳的奔向漱玉閣。


    「酸酸,你等等我呀!」女鬼窮追不舍,一路緊跟在她身後。


    「不知道,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你看不見我,我看不見你,什麽都沒聽見……」


    辜靈譽真是好樣的,連女鬼都為之傾倒,他到底哪裏好了?哼,她才不希罕呢!


    辛芙兒脫掉鞋襪,摀住雙耳,倒頭就睡,還不忘恨恨的瞪了鄰閣一眼,一口怨氣堵在胸臆,卻又搞不清楚自己是在埋怨什麽。


    一下黏得像顆糖,一下跩個二五八萬,要她滾出辜家大宅,他算是哪根蔥?!


    思及他撂下那句「與我無關」時的冷淡無情,她感覺到胸口一陣鼓噪,粉拳擂了數下,險些岔氣,邊咳邊暗咒,在拉被翻身的刹那,隱約可見眼睫凝附著幾顆瑩光……


    鄰閣,有人掩袂竊笑。


    天光雲影,柳綠水藍,沛然陽光曬得人通體舒暢,筋骨酥軟。


    一抹矮胖人影仰起略塌且扁的鼻翼,深吸一口氣。呼,真是好一個……令人感到無趣且不耐煩的漫漫午後。


    伸完懶腰的旺福左右瞟一眼,偷偷打個嗬欠,高聲呼喝著一班下人手腳麻利些,快點把每處死角掃得幹幹淨淨,一顆灰塵都不能留,原因無他,為了慶賀安穗公的愛子徹底痊愈,今夜特地在專供宴請貴客、占地寬敞的明月樓設宴,赴宴者自然是京師的王公貴族,千萬馬虎不得。


    「總管,廚子讓你過去廚房一趟。」梳髻小婢站在一樓的玉階上,大聲疾呼。


    「噯。」旺福拾階而下,返回主宅。


    所有的辜家奴仆全都為了今夜的宴席而忙碌,唯一閑著的就是前方偕狗兒蹓躂的「前」辜家貴客辛芙兒。


    何謂前?自然事出有因。


    昨日清早,辜家的心肝寶貝在用過早膳之後,斯斯文文的取過牡丹繡帕,抹去嘴角的殘漬,病愈後,他的俊臉越發紅潤,談笑風生的告訴辜夫人,他隻是因為太過感激而衝昏了頭,現在想明白了,不能貪一時之快而誤了辛姑娘的聲譽。


    辜夫人早就盼望他朝三暮四,自然是欣喜若狂,要搞清楚,他們可是京師第一名門的那個辜家,若不是念在辛芙兒曾經治好辜靈譽那疑似撞邪的失常行為,區區一個出身寒微的小道姑怎麽配得上辜家心肝寶貝?也幸虧對方似乎有自知之明,一再抗拒,再經過她巧妙的按捺下這樁親事,拖延至此,否則豈不是白白讓烏鴉飛天當起鳳凰了?


    總之,尊貴非凡的辜公子如今不僅是身體複原得極好,腦子也開竅了,原本隻喜歡膩在宅裏追著小道姑團團轉,現在夜夜笙歌,尋歡作樂。


    辜夫人欣慰極了,差點掉下歡喜的淚水。


    換句話說,辛芙兒曾經是辜府上下亟欲奉承的紅人,而今不過是憑借著一點小功勞便賴在辜家混吃混喝的小蟲一隻。值得一提的是,她來到府裏後,靠著一身本事,替辜府收拾了許多不幹淨的玩意兒,倒也不失功勞一樁。


    辜家有條不成文的規矩,凡是持金帖臨門住下的貴客,除非自行離開,否則不得失禮驅之。金帖之稀有,可想而知。


    「我說……」淡粉色的唇瓣銜咬著順手摘下的蘆葦,辛芙兒剛睡醒,臉蛋略腫,嗓調含糊不清,「旺總管,這麽匆忙要上哪兒?」


    旺福撇了撇嘴,「今晚大宴,大夥都忙著呢,哪有心情陪辛姑娘閑嗑牙?」


    「大宴?這裏天天都有宴席,還分什麽大小宴?」辛芙兒狐疑。


    懶得與不相幹的外人透露太多內情,旺福敷衍的說:「今晚來的可都是大人物,哪是平日那些小蝦小將可以相提並論?哎呀!說再多,你也不懂。」


    辛芙兒努努嘴,吐掉開始泛澀的草莖,再遲鈍也感覺得出來這些最懂見風轉舵的下人對她前後態度大相逕庭,多半與辜靈譽的冷淡相待脫不了關係。


    無妨,反正她也是千百個不願意暫且留下,等解決完鬼大姊的事情,抬一箱黃金來請,她瞄都不瞄一眼。


    冷笑著嗤哼一聲,她掉頭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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