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我們比穿的,能比得過人家嗎?」


    「你這孩子真是的,別的年輕人都是唯恐出去見人打扮得不夠漂亮,偏你性子怪。」


    正糾纏著,外麵汽車又嗶嗶嗶嗶叫起來。


    宣代雲沒辦法,「算了,你姐夫等得急了。」帶著宣懷風出會館。


    果然,大門前就停著小汽車,年亮富在車上坐不住,下車站在門口,正伸長了脖子望,看見姐弟倆出來,搓著手說,「快點,快點。姑奶奶,幹什麽去了?再不出來我就要進去找了。」


    「總要換件衣服。」


    「上車,上車。」


    三人上了汽車,汽車夫立即發動汽車,直奔天音園。


    在車上,年亮富又埋怨了太太一句。


    宣代雲笑著拍拍先生的肩膀,「急什麽?戲七點才開呢。你這麽早過去,也不怕太唐突?反而讓白總長覺得你古怪。」


    「姑奶奶,禮多人不怪。早去不要緊,就怕遲了,失了禮數,人家就算嘴上不說,心裏也會覺得我們不識趣。」年亮富埋怨歸埋怨,心情卻很好,穿著一身高級西裝,還在上裝口袋裏塞了一條綢手絹,轉過頭來,對宣懷風也是滿麵春風,「懷風,你和白總長到底是怎麽認識的?瞧你們的樣子,似乎交情很深?」


    宣懷風心裏不覺警惕起來,麵上淡淡的問,「昨晚他沒回客廳去嗎?姐夫為什麽不直接問他?」


    年亮富說,「問了,白總長隻是笑了笑,沒說什麽。這麽多客人在,他又是長官,我總不好追問。」


    宣懷風知道白雪嵐沒有借這個興風作浪,略為安心,輕描淡寫著說,「我和他從前一同上過課,交情並不很深。」


    年亮富高興地說,「好啊,同學情誼可比什麽都來得地道,兩小無猜最可信。」


    宣懷風哭笑不得,解釋道,「不是你想的那樣,充其量,隻能算當過一陣子同學。」


    年亮富卻一口咬定,「同學就是同學,又什麽一陣子不一陣子的?」


    宣代雲一直在旁邊聽著,插進來問,「懷風,你的同學,我多少都認識。怎麽從來沒聽過白總長的名字?是從前那個白鵬振改了名嗎?可看模樣,又和從前我見過的不像。」


    「不是白鵬振。」宣懷風說,「白雪嵐是後來轉學過來的,那時候姐姐已經嫁人了,再說,我和他認識不深,也沒有請他到家裏玩過。統共就一起上了兩三個月的課,後來……後來我不是到英國留學去了嗎?兩人就沒再碰麵。沒想到這麽久沒見,他還認得我。」


    宣代雲噗嗤一下笑出來,「你說話像個老人家似的,到英國留學那麽一些日子,又不是幾十年過去了,怎麽會認不得?再說,你這麽出色模樣,他把別人忘光了,也許還記得你呢。這張臉,真把媽媽什麽長處都繼承了。」


    一邊說,一邊在車廂裏把手伸過來,往宣懷風臉上俏皮地擰了一把。


    宣懷風怕她擰起來沒完,連忙把臉轉到一邊,裝作感興趣地問年亮富,「姐夫不是教育部的嗎?昨晚聽你們說,白雪嵐是海關總長,他又不管教育部,和他拉關係幹什麽?要撞鍾,怎麽不撞教育總長那尊大佛?」


    年亮富瞅著宣懷風的表情,活生生一副感歎紈絝子弟不知世事的模樣,搖著頭說,「虧你還是留過學的,這點道理都不懂?雖然名兒都是總長,那可是有大不同,好比衛生局長和警察局長,整個的天壤之別。教育部一年才多少油水?海關就不同了,關稅他管著,走私他管著,光是每個月沒收上來的煙土,你想想有多少?」


    宣懷風奇怪地問,「沒收的煙土,不是應該銷毀嗎?」


    「是燒是賣,還不是海關總長說了算?」年亮富嘿了一聲,眯著小眼睛低聲說,「海關那頭,銀子可是海水一樣淌進來,有錢能使鬼推磨,教育部說不定每年還要求海關讚助一些經費呢,總之,白總長說一句話,連廖總長都不得不給十分佛麵。」


    宣懷風聽了,沒有吱聲。


    汽車夫似乎早就得到年亮富吩咐,把汽車開得飛快,在街巷裏瘋了似的高速穿梭,不一會就到了目的地。


    幾人下了車,年亮富仔細一瞧停在園門外的幾輛擦得閃亮的小汽車,忽然變了臉色,「糟了,糟了,我們還是比人家遲了。」


    宣代雲說,「你別沒頭蒼蠅似的,還沒進去,怎麽知道人家到了?」


    「婦人!」年亮富橫她一眼,指著一輛車說,「海關總長的車牌,我能認錯?」


    年亮富趕緊帶著姐弟兩個進去,一進門,就有戲園夥計殷勤引路,把他們帶到一個裝飾得非常豪華的上等包廂。


    白雪嵐真的已經到了,正坐在一張太師椅上,斜著半邊身子百無聊賴地往外看,聽見動靜,把頭一轉,黑曜石般的眼睛直盯著跟在年氏夫婦身後的宣懷風身上,緩緩站起來,嘴裏笑著說,「客人來了。」


    年亮富首先道歉。


    白雪嵐很自然地擺擺手,毫不在意道,「是我自己來早了。幸虧早點來,要是請客的比客人還遲,那才難看呢。」


    大家談笑風生了幾句。


    包廂開闊的陽台正麵對著戲台子,是看戲的上好位置。


    年亮富從陽台看出去,有些驚異,「今天是玉柳花的新戲,平時看客們打破了頭搶票呢,怎麽今天這麽冷清?」


    白雪嵐不在意地答道,「我怕看客們多了,吵得不能好好聽戲,今晚是把天音園給整個包了。我們四人清清靜靜,享享耳福。」


    這可是大手筆。


    宣代雲沒想到竟是如此優待的回禮,不由又驚又喜,年亮富更是肅然起敬,「白總長太客氣了,愚夫婦怎麽當得起?難得玉柳花向來出了名的架子大,很少肯給人單演的,居然也請動了。」


    白雪嵐隻是揚起嘴角,不著眼地一笑,「我的麵子,她多少要給的。」一邊說,一邊淡淡掃了站在一邊的宣懷風一眼。


    宣懷風本來打定主意不理會他的任何挑釁,猛然被他目光掃到,終究按捺不住,忍不住暗中瞪了一眼回去。


    白雪嵐頓時笑容更盛了,裝作專心和年亮富交談,問年亮富,「本來是七點開戲的,現在是六點半。既然人到齊了,不如現在就要他們登台吧。我們也免得幹等。」


    年亮富當然說好。


    白雪嵐把手探出陽台,往下麵等著侍候的戲院夥計打個手勢,吩咐好了,回過身和年亮富說,「還有一個問題,這包廂設計著是給兩個人看戲的,四個人坐,未免太擁擠了。幸好,隔壁還有一個好包廂,已經叫他們專門打掃過。」


    「白總長想得太周到了,越這樣,我們這些被請客的越心裏不安。」宣代雲笑語,目光一轉,「隻是,哪兩位到隔壁包廂好呢?我們可是個個都想多和白總長這樣有學識的人學點東西呢。」


    白雪嵐看見宣懷風嘴唇一動,趕緊截在他開口前說,「棒打鴛鴦的人最可恨,我是無論如何不能讓賢夫婦分開的。」


    年亮富本來很想和白雪嵐多多攀談,不過白雪嵐開了口,他當然隻能舉雙手讚成,「多謝成全。那麽我就隻能厚著臉皮把小舅子留下了,請白總長多多照顧。」


    作了兩揖,帶著太太過去隔壁包廂。


    宣懷風想跟著出門,被白雪嵐在後麵拉住胳膊。


    宣懷風轉頭,正色道,「大庭廣眾,不要拉拉扯扯的。」


    白雪嵐很聽話的鬆了手,「好,不拉拉扯扯。不過,我把整個園子都包下來給你賠罪了,你連這點麵子都不賞?難道真要我跪下求你原諒不成?」


    這時,戲台子那邊笛聲幽幽嗚咽飄過來。


    「看,」白雪嵐指著戲台那邊說,「戲都開了,你從前說喜歡《牡丹亭》的《秘議》,我們安安生生聽一出,不行嗎?」臉上露出一種令人不忍的,小心翼翼的討好的神情。


    宣懷風一怔間,已經被白雪嵐順勢一拉,坐了下來。


    那邊樂聲已起,首先一個淨角登了場,開口唱的就是「芙蓉霞帔,短發難簪係」,雖然不甚年輕美貌,唱得卻頗有功底。


    這段唱完,隻聽戲台布幕後一把聲音極婉歎低回地傳出來,「幽期密意,不是人間世,待聲揚徘徊了半日。」


    那聲音極好,令人魂魄都似浸到裏麵去了。


    連宣懷風都不禁坐直了,看著戲台方向。


    慢慢的,一人從幕布後悠悠登台,一邊走,一邊又唱,「落花香覆紫金堂。」


    這人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玉柳花了,在這出戲裏反串柳夢梅,台風台步都無可挑剔,果然唱作俱佳。


    宣懷風自從去英國後就沒有聽過戲,本來不怎麽感興趣的,沒想到一聽又聽進去了,入神地細細欣賞。


    原來這出戲也不僅隻《秘議》,後麵連著幾出,演杜麗娘的旦角也出來了,宣懷風開始以為既然玉柳花是挑大梁的名角,這旦角功底大概不如玉柳花,後來一聽旦角在《婚走》裏按著盛如花唱,「生前事,曾記懷。為傷春病害,困春遊夢境難捱。」唱腔好得不得了,才知道自己猜錯了。


    曲終,餘音猶繞梁徘徊,忽然有人在耳邊說,「我就不懂,《秘議》那幾句詞有什麽好的,你偏喜歡。」


    宣懷風猝不及防,嚇得差點從椅子上掉下去,轉過頭來,才發現白雪嵐不知什麽時候把椅子挪到了身邊,剛才說話,嘴巴幾乎就是貼在自己耳朵上的。


    他不習慣地把身子往後移了移,皺眉說,「你坐得這麽近幹什麽?我喜歡哪一出,又妨礙你了?」


    「好,好,不妨礙。」白雪嵐好脾氣地聳聳肩膀,自己哼著唱了一句,「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又挨過身子來,問宣懷風,「我唱得怎麽樣?」


    他唱得確實不錯,宣懷風也不好睜眼說瞎話的詆毀,語氣不怎麽好地說,「和名角都可以一拚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拜過師呢。」


    白雪嵐嗬嗬笑起來,「你要是肯收我,我就拜你當師傅。」


    宣懷風從前和他打過交道,知道這個人善於把話題越扯越遠,再說下去,不知道會說出些什麽沒頭沒腦的話,站起來說,「謝謝你的戲。戲聽完了,我該回去了。」


    白雪嵐也趕緊站起來,「這麽快走幹什麽?可惜了。」


    「可惜什麽?」


    白雪嵐還沒說完,敲門聲就響了起來。


    年亮富帶著太太眉飛色舞的進來,滿嘴誇讚,「要不是托白總長的福,我們可聽不到這麽好的戲。慚愧,慚愧,聽戲聽了幾十年,這次才算長了眼界。」


    宣代雲也滿意到了極點,「我知道玉柳花唱的是柳夢梅,不知唱杜麗娘的是哪位,斷不至於是無名輩,實在唱得好。」


    白雪嵐說,「是福蘭芝。」


    宣代雲驚詫道,「我就說怎麽像福蘭芝呢!原來竟是兩大名角都被您請來了,真不容易。聽說福蘭芝在上海,沒想到居然在這裏出現。」


    白雪嵐漫不經心地說,「她本來在上海,剛好過來探望朋友,被我撞巧了,順便請她演這出。幸好,《牡丹亭》她是熟的。」


    宣懷風站在宣代雲身邊,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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