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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是月色,還是晚風送來的花香,還是別的朦朦朧朧的聲音,都很美好。


    白雪嵐偶一側過頭,看見宣懷風臉上淡淡的安甯,也覺得很是美好。


    到了樓前,喧嘩聲越大了。


    宣懷風畢竟沒白雪嵐那樣開放,總怕一進去被人看出什麽,對白雪嵐說,「你先到大廳去,招呼一下你請的客人,我到樓上看看我的朋友,好不好?」


    最後這「好不好」三個字,可圈可點。


    完全是一副和白雪嵐有商有量的伴侶的口氣了。


    白雪嵐心裏直樂,知道他靦腆,笑道,「這有什麽不好的?等一下你可要快點過來陪我。」


    宣懷風和他開玩笑說,「不行,有朋自遠方來,今晚我可要陪他們。」


    白雪嵐把手一鬆,宣懷風朝他露出一個微笑,轉身就往樓梯那頭去了。


    白雪嵐看著他高挑修長的身影在樓梯盡頭不見了,直笑著搖頭,喃喃歎道,「不知天上人間,不知天上人間……」


    舒了一口氣,精神奕奕地踏進客廳。


    客人們見主人家出現,都和他問好,有幾個隔著半個客廳見了他,顧不上別的,端著裝了小糕點的琺琅瓷盤子就往他這方向來,似乎有事要和他談。


    白雪嵐先不理會別的,把孫副官招過來,沉聲問,「那姓展的走了沒有?」


    孫副官說,「早被宋壬從後頭的小門攆出去了。不過那家夥真凶橫,連宋壬都敢打,要不是看著他副官是宣副官的弟弟,日後大家見麵不好意思,宋壬那群兄弟早讓他見血了。」


    白雪嵐冷哼,「有什麽不好意思?揍得他滿地找牙,才知道厲害。我看,懷風那個弟弟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以後別讓他再出現在我的地方。」


    孫副官訝道,「宣副官他們兄弟感情不好嗎?」


    白雪嵐皺眉道,「這我倒不清楚,總之跟了這麽一個王八蛋,能好到哪去?」


    孫副官這才知道,他頂頭上司正吃著嚴重的飛醋。


    這是白總長和宣副官二人世界裏的事,孫副官敷衍著一笑,也就過去了。


    宣懷風上了樓,到了小單間外,已聽見裏麵談笑風生,奇怪的是,竟又多了一個女子的聲音。


    這清脆的聲音,似乎還有些熟悉。


    他一邊想,一邊掀開門簾,嘴裏說,「抱歉,怠慢了,不曾陪客……」


    一現身,眾人更喧鬧了,紛紛說,「你就是個大忙人,剛才敷衍我們兩句就走了,連來打個轉身都沒有。」


    承平笑道,「既然你知道抱歉,必然就是認罰了,來,先罰酒三杯。」


    低頭要去桌子上找酒杯,忽然想起今夜賞荷,上的是茶,倒沒有酒。


    承平歎道,「沒有酒,怎麽辦?難道就放過他?」


    黃萬山立即反對,「當然不能輕易放過,請我們來,把我們就這樣丟下了,算什麽呢?要是放過了,以後更不把我們這群人當一回事了。罰他唱個英國歌兒給我們聽才好。」


    「不不!剛才不是說他會拉梵婀鈴嗎?這麽清幽的賞荷,必要這種雅致的東西相襯才妙。」


    眾人都叫好,說這罰得高雅。


    宣懷風臉紅地站著,不肯應聲,拉開椅子要坐。


    黃萬山用手掩著椅子,叫著,「不許坐,不許坐,認罰才行。快把你的吃飯家夥取出來,給我們演奏演奏。」


    宣懷風不好一屁股坐他手上,隻好仍又站著。


    謝才複出來做和事佬,拍著黃萬山的肩膀說,「老弟,你也知足吧,宣先生就算冷落了你一個鍾頭,但對你也不差呀,他請了一位大小姐過來陪你談話,你也該感激是不是?」


    黃萬山說,「這不算。歐陽小姐難道是受了他的命令才過來和我們談話的嗎?這是誌趣相投,才聊到一塊的。你說是不是,歐陽小姐?」


    說完,便轉頭看著桌對麵那電著披肩卷發,眉目如畫的時髦美人。


    剛才宣懷風聽到有點熟悉的女子的聲音,就是歐陽倩。


    宣懷風也奇怪,怎麽歐陽倩和這些人竟在一起談笑了。


    歐陽倩笑盈盈說,「黃先生,我可要說句公道話。我雖然不是奉宣先生的命過來受各位指教,卻是真正受他的請帖邀請過來這賞荷會的。如此看來,有一定因果關係呢。看在我和各位聊了這半日的小小交情上,可否就免了他的罰呢?」


    她這樣一個女子,巧笑倩兮地求情,眾人就難以拒絕了。


    黃萬山故意歎了一口氣,對宣懷風說,「不甘心,長得模樣好就是占便宜,到哪裏都受到女子的袒護,好罷,饒了你。」


    把椅子拉開,打個恭敬的手勢,「請坐吧。」


    宣懷風這才得了一個位置,坐下,先就對歐陽倩感激地拱了拱手,好奇地問,「歐陽小姐怎麽和這幾位朋友聊起來了?」


    歐陽倩嘻嘻道,「說起來真不好意思,我當了耳壁神呢。從後麵荷花池過來,本來想在樓裏找找主人家,不料經過外麵走廊,聽見了一番針砭時弊的議論,一時好奇,就貿然闖進來了。幸好,您這幾位朋友不嫌棄我,容我旁聽。」


    承平插嘴道,「歐陽小姐,你真是太客氣了。你也是很有見識的女子,剛才很有話,連萬山這個社會家都讚服呢。」


    宣懷風想起剛剛進來前隔窗聽見的片言隻字,便問,「剛才你們是不是說起什麽小學了?」


    歐陽倩似乎很喜歡和他搭話,首先就道,「那是新生小學,是一間極務實的學校,校長真真是了不起的人,而且還是一名女子。我們正討論如何幫助她呢。」


    宣懷風暗忖,果然自己沒聽錯,就是這新生小學。


    上次在報紙上看見這學校募捐的廣告,已經生了疑雲,隻是事情太多,一直不曾抽出空去問個究竟。


    怎麽現在又要別人來幫助了?難道又缺錢?


    如此看來,那叫戴芸的女校長花錢,也未免太厲害了。


    宣懷風對戴芸第一印象很佳,原來很相信的,此刻卻有些擔心朋友們上了她的當,蹙眉道,「這學校我在報紙上看過,依我看,會上媒體求助的,都有些嘩眾取寵的嫌疑……」


    「非也!非也!」黃萬山截著他的話,正色道,「懷風,現在打著教育幌子的騙子是很多,但我敢保證,這新生小學可不在其中。」


    宣懷風問,「何以見得?」


    黃萬山說,「你不過是看到登在報紙上那募捐的……」


    才說到一半,忽然想起什麽來,「啊」了一下,又「嘖嘖」兩聲。


    接著,就微笑著打量起宣懷風來。


    宣懷風被他看得摸不著頭腦。


    眾人都正等黃萬山往下說,忽然見他這般作態,都急起來,推他道,「快說快說,當了記者就這德性,總吊人胃口。」


    黃萬山這才說,「懷風,別人不知道這件事尚可,你怎麽也不知道?居然還來問我?是要探問內情嗎?」


    宣懷風被他說中,臉上微微一變,反問他,「我怎麽探問內情?」


    黃萬山笑道,「你是玉成了什麽好事,又想隱瞞是不是?你這善行怕人知的脾氣,真是可愛極了。」


    這樣一說,大家的目光又掃到宣懷風臉上,仿佛想從他那裏瞅出什麽秘密似的。


    歐陽倩水汪汪的大眼睛更是借了這個機會,毫不避諱地盯著他看。


    謝才複說,「好啦,你別打啞謎了。痛快說出來,我們等一下還要去賞荷花呢,辜負了月色,看我們罰你。」


    黃萬山這才說,「實不相瞞,那則募捐的廣告,是我極力提議那位姓戴的校長女士刊登的呢。就連措辭,也是我代為斟酌。」


    宣懷風詫異地問,「竟然是你寫的?那小學真的缺錢嗎?這不對吧。」


    黃萬山說,「你看,露了馬腳吧?你怎麽知道她不缺錢?她和我說,有一筆很大的款子,是海關總長捐的,很蒙盛情。還說可以募到這筆款子,全靠海關總長的一位副官。懷風,當時我並不知道你到了海關衙門裏做事,我要是知道,說不定早猜到她說的是哪一位了。你就是那位幫了這學校大忙的副官,對不對?」


    捐款一事,因為其中的小小誤會,對方一直以為是海關總長捐的。


    宣懷風也樂見其成,算是幫白雪嵐建立一點小小的好名聲。


    便淡淡說,「我能幫什麽大忙?我們總長,倒是一個很熱心慈善的人。」


    黃萬山用手在腦門上敲敲,「哎呀,你這不是提醒我今天得罪了他嗎?抱歉,抱歉,真不知道他是你的上司,不為他的官大,而是為他的氣節,我很敬佩。古道熱腸,又嫉惡如仇。」


    宣懷風聽見有人誇白雪嵐,直從心裏高興起來,唇角都帶了笑意,說,「不是我替自己上司說大話,他確實是當得這八個字的考語。」


    歐陽倩不明白地問,「原來是得了海關總長捐助,那我就疑惑起來了。既然如此,為什麽還要在報上募捐呢?難道海關總長太小氣,給的錢不夠使的?就算這樣,廣告登出來,社會上人士的捐助也該不少了吧。」


    這也正是宣懷風的疑問所在。


    黃萬山說,「本來是夠用的。沒想到那校長工作做太好了,原本沒錢,學生也不敢多收,後來有了一點錢,首先拿去買課本文具,又想著這麽多孤兒無書可讀,盡量節省一些,就再收幾個吧。接著,又有了不是孤兒,但家裏實在窮,又想讀書的苦孩子的例子,也不能不收……」


    承平啪地一拍掌,歎道,「不妙,讀不起書又想讀書的人可不少,這樣一開頭,就是海潮一樣湧進來了。」


    黃萬上點頭說,「雖不能說海潮一樣,但學生一下子從三四十個,變到兩百多個,那也夠嗆的。隻是這些學生,學費固然交不起,大部分都是孑然一身,連吃的用的都要指望學校。海關總長給的一筆,當然是不夠使的。所以我知道了,力勸戴芸女士刊登一則廣告。隻是現在的慈善募捐廣告每日都有,而慈善家卻缺乏,僧多粥少,連登了三天,隻募到設想中的一半。更有甚者,有一些不到這種地步的人家,聽了廣告上的說法,反而趕著把孩子送過來了,想著占那課本學費全免,還供應吃喝的便宜。錢,真是個害人東西。」鬱鬱地歎了一聲。


    歐陽倩噗嗤一笑,說,「黃先生,你固然是一個高尚的社會評論家,我卻有一個小小的批評。我覺得,你對很多事看得過於悲觀了。譬如錢吧,雖然害人,也有幫助人的時候,不然,我們又何必為新生小學籌錢呢?」


    謝才複說,「歐陽小姐說得在理。萬山這個憤世嫉俗的毛病,過於激烈了。」


    承平說,「這樣說,這個新生小學的校長,倒是秉承極高尚的目標來辦教育。那募集資金的事,我們都該幫忙。」


    宣懷風知道他這群朋友裏,說才華,說理想,說熱血,都是盡有的。


    唯獨說到錢,卻多半是兩袖清風。


    自己在海關衙門裏,能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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