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這根本就是巧遇。


    他難道沒有人權?


    難道就沒有見朋友的自由嗎?


    如果白雪嵐在麵前,他非要就這個問題和白雪嵐認真說上一回理才罷休。


    偏偏白雪嵐連麵也不露。


    如今,他是被白雪嵐隨意的搓圓按扁了。


    宣懷風在夜風中站起來,抿著唇就往院門外走,出了院門,走了十來步,遠遠看著樹蔭遮蔽下的電燈映射的斑斑駁駁的光斑,又猛然站住了腳。


    心裏想,他一晚不來,難道我就要急得去請嗎?我就到這種地步了?


    這一來,他非猖狂十倍不可。


    一咬牙,轉回身來。


    自己進房,匆匆洗漱,橫著心獨自睡了。


    第二天一早,閉著眼睛昏昏沉沉地往身邊一摸,摸了個空,頓時醒了。


    翻身坐起來,瞅著半邊空床,心裏一沉。


    白雪嵐一夜不來,宣懷風大不自在,但要他為這種事大鬧,他臉皮薄,是無論如何做不出的。隻能忍著下床洗漱,見聽差端早飯來,故意不問白雪嵐的去向,裝作自若地吃過了早飯,穿了海關衙門的軍裝,把宋壬叫過來,要他準備汽車。


    宋壬問:「今天上哪裏去?約了人嗎?」


    宣懷風說:「總不能天天吃白飯,討人嫌。到海關總署上班去。」


    宋壬答應了出去叫司機,想著宣副官一舉一動,對總長來說都是了不得的大事。現在總長在家,還是問一下總長比較保險,繞到小飯廳裏,把宣懷風要出門的事告訴了總長。


    白雪嵐把自己晾了一夜晚風,心裏尚未舒坦一分一點,正悶頭吃著鹵肉包子。


    聽見宋壬來問,眉一豎,瞅著宋壬。


    宋壬被他的目光狠蟄一下,知道總長心情非常不好,可惜他知道是知道,卻沒有孫副官靈巧,若是孫副官看見白雪嵐這可怕表情,早就腳底抹油溜了,哪會還愣著等答複。


    宋壬卻是個實心眼的。


    白雪嵐問:「他是怎麽說的?」


    宋壬說:「宣副官說,總不能天天吃白飯,討人嫌,到海關總署上班去。」


    白雪嵐的臉色便更沉了,問:「討人嫌是什麽意思?是別人討嫌他?還是他討嫌別人?」


    宋壬肚子裏沒那麽多情情愛愛的回環,被白雪嵐問得糊塗了,撓了撓頭,說:「我看宣副官大概也就是隨口這麽一說,也沒別的意思。」


    白雪嵐冷冷地說:「你倒和他熟悉得很,他心裏想什麽,有什麽意思,你都知道。」


    這話就重了。


    宋壬半日不敢做聲,後來,才試探著說:「總長,您還是給句指示,我好辦事。」


    白雪嵐問:「指示?我給什麽指示?」


    宋壬說:「宣副官要到海關衙門去,您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我答應不答應?」白雪嵐冷笑著說了一句,稍一停,陡然把手裏的鹵肉包子往地上一丟,霍地站起來,瞪起眼睛,「不答應管個屁用!時時刻刻看著,他還不是在你們眼皮子底下和舊情人私會?老子是瞎子,你們一群也是瞎子!媽的!王八羔子!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老子操的什麽鹹淡心!我算明白了,蒼蠅不抱沒縫的蛋,他不是這樣的混蛋,姓林的也勾搭不著!好呀!他喜歡那姓林的小白臉,不用瞞著,盡管明明白白的去!老子一概不管!老子不伺候了!」


    一番雷霆怒罵,吼得宋壬這大嗓門的山東大漢都縮了身子。


    白雪嵐手一掃,滿桌早飯哐哐當當,砸了一地瓷毀玉碎,肉汁橫流。


    越罵越怒,字字犀利奪魄,指著小飯廳門外,對宋壬說:「你去告訴他,以後他愛上哪,就上哪,愛和誰說話,就和誰說話。他不是要人權,要自由嗎?我給他!」


    他卻不知道,宣懷風此刻正在小飯廳外,和他隻隔了一扇牆,不勞宋壬轉告,字字聽得清清楚楚。


    宣懷風剛才要宋壬去備車,坐在房裏,慢慢又想得緩和了點,不再像剛起床時那麽生氣。思前想後,終是自己隱瞞在先,向白雪嵐認個錯也是應該的。


    找了個聽差一問,才知道白雪嵐在小飯廳裏吃早飯。


    他在外頭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剛要走進去,便聽見白雪嵐不留情麵的一通怒罵。


    白雪嵐中氣十足,一吼起來,屋頂簌簌作響,那些話,每個字都似炮彈一樣蹦進宣懷風耳朵裏。


    聽見「和舊情人私會」,宣懷風先就身子一顫,頓時愣了。


    怔怔聽著。


    至後麵「蒼蠅不抱沒縫的蛋」雲雲,宣懷風一邊聽著,一邊太陽穴突突直跳,眼前一陣發黑。


    他的罪過再大,不過是和林奇駿見了一麵,何至於受如此侮辱?


    宣懷風越聽越氣,氣血翻湧,想衝進去找白雪嵐對質,卻一點勁兒也使不出來,膝蓋也覺得不受力,伸出一隻手在牆上撐著身子。


    正艱難地低喘著氣,聽見裏麵宋壬戰戰兢兢地應了幾聲是,說:「總長,您要真的說不管……那……那我就辦事去了。」


    宣懷風知道宋壬會從裏麵出來,絕不肯撞上他,拚著最後一點力氣,猛地轉身衝進月牙門後。


    他順著月牙門出來,也不知道腦子裏想什麽,眼前似乎浮著一塊一塊的雲,在假山那怔怔晃了一圈,不知不覺繞回了小院。


    宋壬回到房裏,找不著他,正在焦急,見他遠遠沿著水邊草地上過來,忙迎上去說:「宣副官,你到哪去了?讓我好一陣找。汽車準備好了,是現在就去嗎?」


    宣懷風發懵站著,看著他的嘴一開一合,後來被宋壬在肩膀上一拍,才驚醒似的,看了宋壬臉上一眼,說:「那就去吧。」


    汽車到了海關衙門停下,司機過來開了車門,宣懷風從車裏鑽出來,抬頭一迎那炎日,滿眼金星,身子在原地晃了晃,立即又站穩了。


    怔怔站了片刻,漸定下神,才整了整衣襟,踏著及膝羊皮軍靴往裏走。


    「宣副官好。」


    「宣副官,您來啦?」


    海關總署一樓辦事大廳,不少往來的職員都停下來和他點頭打招呼。


    他一一頷首,不知為何,臉上竟還懂得微笑。


    宋壬到了海關總署,算是到了白雪嵐的領地,也就不用那麽小心翼翼地貼身跟著了。宣懷風獨自到了樓上副官辦公室,一扭門把,居然鎖上了。


    幸虧這鑰匙除了孫副官,他也帶著一把,掏出來把門打開,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休息片刻,漸漸地覺得什麽在心底要湧上來,觸到很痛的地方,趕緊叫自己不許亂想了,霍然站起來,把房門打開,衝著對門的內勤部問:「今天要交總長閱覽的文件,都送過來。」


    內勤部裏有人回答了一聲。


    不一會,一個麵生的年輕職員抱了一疊東西,小跑過來。


    宣懷風說:「都放我桌上。」


    職員就照辦了,厚厚一摞,都堆在宣懷風桌上。


    宣懷風回去坐了,扭開墨水蓋子,掏出口袋裏愛用的那枝鋼筆,吸足了水,一份份文件分門別類放好,在小紙條上寫了建議,一張一張粘上。


    一口氣做了兩個過鍾頭,脖酸眼澀,覺得口渴,放下筆,便去外麵走廊盡頭的熱水爐裏,倒了一杯熱水。


    他端著熱水往回走,離著副官辦公室門不遠,隱隱見到一個人影站在自己桌旁,似乎低頭看著自己剛才弄的文件,倒有點像白雪嵐。


    宣懷風心如死灰複燃,驟然劇烈一跳,雖記得早上聽的那些絞心的話,可那一刻胸內似冰似火,竟有些不聽理智的指揮,壓抑著激動,往房裏一探身。


    那人轉過身來,笑道:「好勤快,你今天到得比我早,居然把公務都做了**分。」


    原來是孫副官。


    宣懷風看清楚是他,胸腔裏那顆狂跳的心頓時沒了熱度,微紅的臉頰轉白,又怕這通透聰明的同僚看出蹊蹺,強顏笑了笑,說:「早該回來做事了,前陣子我不在,辛苦了你。」


    孫副官說:「我們之間,就不要說這些見外的話了。」


    他是白雪嵐心腹,也和宣懷風一樣住在白公館裏的,今天白雪嵐在小飯廳發那樣一場大怒,怎麽會沒聽見風聲。


    現在見了宣懷風的模樣,心裏更明白幾分。


    對於上司白雪嵐驚天動地的愛情,這位下屬向來是敬而遠之,能避則避的。


    因此也很守本分,並沒有多問,裝作什麽也不知道的樣子,和宣懷風說:「既然你來了,我也不和你客氣,煩你先把這些公文做了。新的禁煙禁毒條例,那是總理指定要辦的事,不好拖延。我先去檔案室取一些政府的舊例來,等你做好了這些,我把資料整理了,請你參詳一二,如何?」


    宣懷風點頭說:「就這樣辦。」


    孫副官自去取了諸多資料來,也坐下,埋頭苦幹。


    兩人辦公桌是對著的,各自辦起各自的來,一時十分安靜。


    等宣懷風把文件寫好條陳節略,便踱到孫副官身邊,看他辦得如何。


    孫副官拿起案頭一疊發黃的故紙,說:「這裏,一份是從前天津總督頒布的一份禁煙令,一份是上海市長兩年前發布的鴉片幹涉法,你都瞧瞧。其他各地的舊法例,都不如這兩份實在,我看我們這份新條例,可以借用一二。」


    宣懷風拿起來,細細讀了讀,拿著兩相比較,斟酌著說:「是有值得借鑒的地方。隻是有一處,看著讓人很不痛快。這條例裏,都極避諱洋人。你看這裏,就明說了不能搜查洋人居所。又如這裏,販賣大煙被抓住,國人固然重罰,殺頭也可以。但如果抓到的是洋人,則交給外國領事處理。那些外國領事館,哪裏會懲罰他們自己人?這是個空當。新條例裏,務必把這缺口堵上才行。」


    孫副官沉吟了一會,笑得有一絲苦澀,低聲說:「國弱民窮,要和洋人抬杠,談何容易。下個月,政府裏有大事要辦,我看總理不想在這個時候得罪洋人。」


    宣懷風問:「是六國會談?」


    孫副官說:「可不是呢。」


    深深地看了宣懷風一眼。


    宣懷風雖不知道他這一眼裏的深意,但也瞧出不對來,不由問:「是有什麽事嗎?」


    孫副官看他一無所知的樣子,也是微感詫異。


    這才知道,原來白雪嵐昨日見了宣懷風,對查抄大興洋行,被林奇駿反擺一道的事,竟是隻字未提。


    既然總長都不提,他更沒有理由摻和進來。


    孫副官搖了搖頭,輕描淡寫地說:「沒什麽大事。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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