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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飛燕問:「那我現在可以送飯進去了吧?」


    護兵樣子長得粗豪,辦事卻還認真,說:「急什麽?裏頭的又不是什麽貴客,少吃一頓兩頓也尋常。你是個生麵孔,要進去,先找個人來證明一下。」


    小飛燕看他鐵塔一樣擋著門,手裏又拿著槍,不敢和他分辨,隻好把藤籃放到門邊角落上,轉頭去找人。


    此時宣懷風出門去了,她也不知道該找誰,正躊躇著,忽然看見管家兩手負在背上,正得意洋洋地往西邊方向走。


    小飛燕忙叫道:「管家!管家!」


    管家聽見有人叫他,四周看了一轉,瞧見小飛燕在對他招手。


    這小姑娘現在和宣懷風很接近,在管家心目裏,自然就算的上半個紅人,露著笑臉走去她跟前,問:「小飛燕,有什麽事找我幫忙?先說好,你要是缺胭脂水粉,叫做女紅的楊嫂幫你街上帶去,我幫不上這種女人忙。」


    小飛燕說:「我不要胭脂水粉,管家,你幫我做個證人。」


    管家問:「做什麽的證人?」


    小飛燕說:「宣副官說我可以給後院裏的犯人送飯,可那護兵攔著我,說我麵孔生,他要人作證,我是伺候宣副官的人呢。」


    管家說:「原來是這樣,這個證人我做得。」


    說著,隨了小飛燕到黑木門前,把小飛燕的身份證實了一下。


    護兵見是管家來做證明,也不再說什麽,問小飛燕,「籃子裏頭裝的什麽?」


    管家在一邊笑,說:「都說送飯來的了,當然裝的是吃的。」


    小飛燕忙點點頭。


    胡兵把藤籃子拿在手上,揭開上麵撲著的藍布手巾,裏裏外外檢查了一邊,笑著罵了一句髒話,說:「這兔崽子能活命就不錯了,吃食比老子還好,真他娘的,你這大妹子,是不是看上那小白臉了?弄這麽些好菜過來喂他,還不如喂狗。」


    小飛燕雖然怕當兵的,但也有一股血性,聽著護兵侮辱自己的恩人,俏生生的臉就不僅黑了三分,瞪著他說:「這位兵大爺,說話別這麽不幹不淨,他再不好,還是宣副官的親弟弟呢,你左一句兔崽子,有一句小白臉,還說他不如狗,等回頭我見著宣副官,都學給他聽,瞧你怎麽著。」


    護兵對於宣懷風在白總長心目中的地位,早有耳聞,被小飛燕這樣一說,倒有點心虛起來,訥訥笑著說:「大妹子,你是宣副官身邊做精細活計的,和俺這種粗人計較什麽?俺們還不為著給總長把差事幹好嗎?你快進去吧,別耽誤了你送飯。」


    把身子一讓。


    小飛燕提著裝了飯菜的藤籃進了院子,發現屋簷下還坐著幾個護兵,有的腰間還別著盒子炮。


    可知這院子看守得是很近的。


    宣懷抿被關在朝北的一間屋子裏,原有的幾個窗戶都被硬木條封死了,裏麵家具搬得一空,隻剩四麵牆壁。


    地上堆了一團幹稻草。


    宣懷抿就躺在上麵,這些天囚禁,竟瘦得很厲害,兩頰微凹下去,下巴冒出了胡茬子。


    小飛燕看見他這模樣,不免一愣,接著一陣心酸。


    走過去把藤籃放在地上,半跪下來,低聲問:「宣副官,你怎麽樣?我給你送飯來了。你……你可受苦了。」


    宣懷抿聽見在外麵開了門鎖,知道有人進來,一直窩在幹草堆上,閉著眼沒動彈。


    聽見她的聲音,神情微變,才睜開眼睛,把視線慢慢轉過來,停在小飛燕臉上,認仔細了,才歎了一口氣說:「是你?他們怎麽讓你給我送飯?沒為難你吧?」


    小飛燕說:「他們沒為難我。現在我是伺候宣副官,哦不,是伺候你哥哥的女傭了,給他端茶倒水,他對我也不錯,沒打罵我,還給我買了兩本書,我求他讓我來給你送飯,他就答應了……」


    她正說著,忽然低低地驚叫了一聲,眼睛盯著下麵,斷斷續續地問:「你……你的手?」


    宣懷抿哼了一聲,把手舉起來,讓她看清楚那少了一截的小指。


    斷口處胡亂包了幾道紗布。


    那紗布上凝成黑色的血斑,最外一層沾著囚室內到處都是的吼吼的灰,髒的不成樣子。


    宣懷抿狠狠地說:「他對你不錯嗎?那很好,他對我也不錯,一個父親,同一起長大的兄弟,他就讓姓白的斷了我的指頭,把我丟在這裏,像野狗一樣等死。」


    他雖沒有說小飛燕一個字的不是,小飛燕卻臉紅耳赤。


    一時呆呆的,再不敢說什麽。


    小飛燕一臉愧疚,從藤籃裏把飯菜拿出來,因為沒有桌子,隻能把菜碟子擺在髒地板上。


    她拿小白碗裝了一碗飯,舀了兩勺子熱湯在裏麵,低著頭遞給宣懷抿,正擔心宣懷抿會不會生她的氣,不肯理會她。


    不料宣懷抿毫不客氣地接過來,也不用筷子,拿著勺子就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他從小也是錦衣玉食,跟著展露昭後,雖然偶爾挨點軍長的拳頭鞭子,但從沒吃得略差一點,這被關著的一段日子,可把他餓得快瘋了,送來的都是下人的吃食,在他眼裏和潲水差不多。


    隻有小飛燕這一次送的東西,稍微能下肚。


    他少了一截小指,但拿勺子舀菜這些事還是可以做得極快的。


    畢竟是二十來歲的青年,正是能吃的時候,不一會,把兩碟子葷菜並一瓦鍋的白米飯都風卷殘雲地下了肚,連湯汁都吮得幹幹淨淨。


    吃飽了,人精神了一點。


    眼睛也比剛才多了神采,將碗和勺子往地上一放,壓著聲問:「你有展軍長的消息沒有?」


    小飛燕搖了搖頭。


    宣懷抿便隱隱在臉上露出幾分焦躁來,說:「怎麽會沒有呢?我陷在這裏,他又不是不知道。」


    小飛燕低頭慢吞吞地收拾碗碟,小心翼翼地看看左右,笑聲說:「我和你一樣,都被關在公館裏,怎能知道展大哥那頭的事?他想必是很著急要救你出去的,隻是……我看這裏看守得很嚴,外麵幾個人都有槍呢,要是我能找到機會出門,我一定幫你打聽。」


    宣懷抿說:「你要能出門,不要回我們公館,姓白的老奸巨猾,未必是真信你,小心他派人盯你的梢,你到這裏去。」


    低聲說了一個地址。


    宣懷抿說:「這一家鞋莊,是我們的暗點,你假裝去買鞋,讓鋪子裏的夥計幫你給軍長傳信,這事你要機靈點,姓白的心狠手辣,讓他發現了,隻怕他未必砍你的手指,他索性花了你的臉,剛才那地址,你記住了沒有,背一遍給我聽。」


    小飛燕對這些陰謀,從來沒有親身經曆過,心裏頗有點害怕,但宣懷抿這樣的處境,不由她不幫忙,隻好一臉驚慌地把頭點了點,輕輕把剛才的地址背了出來。


    宣懷抿看她記住了,把眼睛稍稍合上,想了一會,說:「你告訴他,我們有幾個據點都讓白雪嵐知道了,我懷疑自己人裏出了奸細,這個很要緊,你一定要傳達出去。」


    睜開眼,對著小飛燕一盯。目光很有些懾人。


    小飛燕被他盯得心頭微顫,兩隻手正把碗碟放在藤籃裏,慌慌一碰,碰出清脆的聲響。


    門外忽然被人用力砰砰叩了兩下。


    有人在外頭說:「送飯的,吃完就快點收拾東西出來,別在裏麵嘀嘀咕咕,惹出事來,還大家一起吃掛落!」


    小飛燕勉強鎮定地應了一聲,說:「正收拾啦,這就出來。」


    手在藤籃裏翻著,弄出幾聲響,裝著在收拾碗碟。


    宣懷抿冷冷打量著她,忽然問:「他每天晚上都和那男人躺一張床上?」


    小飛燕不防他問出這個,愣了愣,點了點頭。


    未免有點臉紅。


    宣懷抿問:「他在床上浪不浪?功夫怎麽樣?」


    小飛燕別扭死了,低聲說:「我怎麽會知道這些?」


    宣懷抿又冷冷地哼了一聲,鄙夷地說:「不說我也能猜到,外頭看著高貴,內裏就一個給男人玩的貨色,他要是兩條腿夾得夠緊,怎麽會讓姓白的搞上床?展露昭瞎了眼,就知道喜歡中看不中用的爛簸箕。你不要也被他那俊臉蛋騙了,不然死到臨頭,你才知道後悔兩個字怎麽寫。」


    小飛燕還未來得及說話,外麵的人又砰砰砰砰地開始擂門,問:「搞什麽?還不出來?」


    小飛燕回答著說:「哎!來了來了!」


    回了宣懷抿一個眼神,站起來提著藤籃跨出了門,到了走廊下,就對那擂門的高大護兵說:「這位大哥,不是我說你,你也真是個急性子,好像要把門打穿一個洞似的,那大聲音,差點唬得我砸了一個瓷碟子。要是打碎了東西,管家可是要在我月薪裏扣錢的。」


    這些護兵整日圍著公館做活,難得見到這麽俏麗的女娃娃,雖挨了小飛燕的嗔怪,瞧著那俊臉蛋大眼睛,卻著實受用,笑嘻嘻地說:「別人送飯,也沒你這樣送得耗功夫的。」


    小飛燕說:「總要看著他吃完了,才算把事情做好了呀,白總長既然沒殺他,關這裏養著,總不想他餓死吧。要是他不吃飯,出個三長兩短,恐怕你們這些看守的人才要吃掛落呢。」


    護兵拿過她的藤籃來檢查,果然湯菜飯都吃得幹幹淨淨,樂得誇她兩句,說:「果然你會辦事,怪不得宣副官賞識你,明天還是你送飯來?」


    小飛燕說:「左右還是我送吧,你明天還攔我的門,要我找證人嗎?」


    護兵笑道:「我叫張大勝,明天你送飯來,叫我一聲張大哥,我就放你進門。」


    小飛燕和他說了幾句話,見他容色緩和,也就沒了懼怕,朝他皺起可愛的小鼻子,說:「你不是好人,占人家便宜嗎?」


    吐了吐舌頭,一閃身就提著藤籃子出了院子了。


    第十章


    汽車到了總理府,一停,車門上站著的護兵就下來了,幫宣懷風恭恭敬敬地開了車門。


    宣懷風下了汽車,拿著文件往大門那頭走,看見宋壬還是領著護兵跟在後麵,不免有些尷尬,叫過了宋壬來,悄悄指著前麵站著一列肅穆衛兵的府邸門口說:「這裏是總理府,不同別處,絕對安全的。你們就在車上等我吧。」


    宋壬正色道:「宣副官,這事我們早就討論好了,怎麽這時節又反覆起來?這樣我可不好做事了。」


    宣懷風耐心地說:「我不是這意思。受你保護,我自然是一萬個樂意,但為著總長著想,我們不由得不小心一點影響。我平時在別處帶著你們也就罷了,這總理府前頭,一個做副官的帶著護兵大搖大擺來往,我沒聽過這樣的事。」


    宋壬說:「總長吩咐,不管去哪裏都要跟著。你要是說不好意思去總理府,也無妨,我叫個人幫你送進去就得了。」


    宣懷風輕輕笑道:「這話胡鬧。政府的公文,要交給總理的東西,可以這樣隨便轉來轉去嗎?是我的工作,自然要我去做。這樣吧,你跟著到了大門,不要進去。總理府裏,是不容別人帶槍進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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