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衙門裏自然會辦事。時間不早了,這最後一樁總算辦完,回家去罷。”


    領著組員下了船,坐上停在碼頭旁的汽車走了。


    但那汽車其實並未走遠,按照白雪嵐的指示,開到一個大貨櫃後麵,隱藏起來,默默匍匐。


    宣懷風今晚,算是領教到白雪嵐的手段,看他這樣,知道他必有深意,所以也不問,就坐在車上等著看後續。


    就這樣等了大概半個鍾頭,忽然聽見汽車引擎聲,又響了幾聲喇叭。


    仿佛有人坐汽車來了碼頭大鐵門那頭,按喇叭叫人來給他開門。


    不一會,一輛汽車開到洪福號停泊的岸邊,便有兩個人影從車上下來,匆匆往洪福號去。


    晚上碼頭光線晦暗,宣懷風瞧不清車牌,也瞧不清車上下來的人的臉,但其中一人的身形動靜,卻有幾分熟悉。


    他不知不覺想到一個親戚,心便狠狠一抽。


    旁邊一隻手伸過來,把他冰冷的手握了,撫慰地緊了一緊。


    宣懷風強自鎮定下來,低聲問,“他也陷進去了嗎?”


    白雪嵐歎了一口氣,說,“我原隻盼著他隻是貪點小便宜,如今他一現身,同謀的身份是確鑿無疑了。懷風,你要堅強。”


    宣懷風苦笑道,“這後頭四個字,我卻不知道該怎麽對我姐姐說了。”


    夜黑風高,汽車才不引人注目地開離碼頭。


    依然是先回到先前僻靜的小樓,換過衣服,換回白雪嵐常坐的林肯轎車。


    白雪嵐在車裏說,“如今城裏夜生活也多,跳舞的剛剛開場,不如我們先不要回公館,去哪裏疏散一下吧。”


    宣懷風說,“你瞧我現在,是可以疏散的樣子嗎?”


    白雪嵐柔和地注視著他,說,“你心裏不痛快,我是很明白的,這裏頭多少有我一分罪過。”


    宣懷風說,“他們要走這條路,不關你的責任。不過摻在裏麵的白色東西,到底是幹什麽的?”


    白雪嵐說,“你要是信任我,現在不要問,過幾天就知道了。”


    宣懷風說,“我除了你,還能信任誰。”


    白雪嵐聽這一句,說得有一些苦澀淒惶,歎道,“你過來,讓我抱一抱罷。”


    從前他說這種要求,宣懷風都是不理會的。


    今晚卻出奇的溫順,大概也是心裏乏累了,聞言便挪過來,在白雪嵐身上默默靠了,把半邊臉貼在白雪嵐的西裝上。


    白雪嵐回公館的路上,就這樣把手搭在他腰上,一直摟著他。


    輕柔的。


    仿佛摟著一根脆弱,但又令人溫暖的白色羽毛。


    第三章


    年亮富半夜坐著汽車,趕到海關扣留船隻的北碼頭。


    他是海關負責稽查的處長,職責所在,也常常需要到這裏來,當然,在這裏權威是相當大的了。是以他的座駕,看守大鐵門的人都知道,聽見喇叭響,趕緊過來給他的汽車開門,笑著招呼道,“年處長,這麽晚還來辦公務?”


    年亮富哪有心思和這種不相關的人寒暄,冷著臉把頭一點,問,“今天扣了一條船,是大興洋行的,叫洪福號,停哪兒了?”


    看門的指了方向給他看,他就趕著叫司機開得靠近過去了。


    登上船,自然也是見著那看守的幾個海關兵,年亮富掏出處長的證件,幾個兵自然隻有奉承的,當然也不敢膽大包天,問他為什麽半夜過來。


    年亮富把情況向他們問了問,知道有人來檢查過,倒有些擔心,不知道會不會恰好就查到了不該查的地方,追問著,“那個科長叫什麽?他們過來檢查了多久?都查了什麽地方?有沒有亂翻貨物?”


    那看守頭子懷裏正揣著西洋小鬧鍾,哪有不幫忙掩飾的,忙裝作很老實地回答說,“證件一定沒出錯的,我仔細看了的,但沒記住名字,大概那科長姓丁。這不是循例的事?所以他們也沒怎麽查,就在甲板上看了看,又順著樓梯往下拿手電筒晃了幾下,那麽一小會,哪有亂翻貨物的工夫。”


    年亮富冷笑道,“你們這種人,滑頭滑腦的,幹些什麽見不得人的事,難道我不清楚?那位丁科長我也聽過,慣會撈油水,等我得了空,打個報告叫人查一查才好。”


    那頭子訥訥地,低著頭不敢再說。


    年亮富認定了他們隻是揩了油,那倒不在話下,反而放心下來。


    年亮富說,“既然已經檢查過了,那就沒有繼續扣留的必要。把人家船員都放出來,讓他們把船開走。”


    看守的頭子詫道,“今晚就開嗎?要不要等到白天?”


    年亮富板著臉說,“明天還有抽檢的船要扣下,你看看這碼頭,還有空位嗎?不懂就少多嘴。”


    他是貨真價實的處長,這些扣押船隻,稽查的事,按理也歸他管的。


    那看守頭子哪裏又知道別的。


    更不知道衙門裏頭釋放扣押船隻,有哪些公文,做哪些手續。


    看年亮富的臉色,知道他今晚心情是不好的,誰也不敢惹這個大人物,趕緊地按照他的吩咐去辦,把船員都放出來,又叫他們開船停回西邊商行慣用的碼頭去。


    船長不想今晚就可以走,喜得對年亮富道謝,又說奉承話。


    年亮富不耐煩地揮袖,說,“叫你們少東家還人情?這話可說差了。本處長向來不徇私,公事公辦,你們是通過檢查的,所以才叫你們開走。別在這礙著我們做事的地方。走罷,走罷。再不走真扣下了。”


    他下船,站在岸邊,看著洪福號上水手們忙活一陣,起錨鳴笛,緩緩開走,自己才上了汽車。


    想起電話裏頭,綠芙蓉嚇得那般模樣,不能不去慰藉一番。


    反正和宣代雲吵了嘴,做丈夫的負氣出來,一個晚上不回家,也沒什麽說不過去。


    這是既慰藉美人,又振作夫綱的兩全之計。


    年亮富便吩咐司機,“去小公館。”


    到了小公館,綠芙蓉的媽,莫大娘聽見汽車喇叭響,知道是年亮富來了,忙忙地過來給他開院門。


    年亮富見著她就問,“你家姑娘睡了嗎?”


    莫大娘說,“哎呀,哪裏能睡?本來已經坐在餐桌子旁邊,要吃晚飯的,誰知道忽然來了一個電話,她接了電話,就給年大爺您打電話了。後來就推說沒有胃口,不要吃飯了。我又見她哭。幸虧年大爺您來了,她也隻聽您的話。”


    說著,把年亮富往裏頭讓。


    年亮富在這裏,儼然已是半個主人,也沒什麽可客氣的,掀了門簾,徑直進了綠芙蓉的房裏,見她坐在梳妝鏡前,手裏攥這一把梳子,正在發呆,便走上去說,“這樣可不好,你要梳頭化妝,對著鏡子也沒什麽,怎麽呆坐著照它?小心魔怔了。老人們說這東西攝魂,大概有一點根據。”


    若是宣代雲在,必要大大吃一驚。


    她是許久未見過自己冷心冷意的丈夫,對女人這般體貼溫存的。


    綠芙蓉在鏡子裏瞧見他,輕聲說,“呀,你總算來了,看我這樣的擔心。”


    把手裏的梳子放到桌上,站起來對年亮富說,“你早這樣說,我就不在鏡子前坐著了。我聽你的,我們到沙發上坐吧。”


    她先就坐在軟軟的沙發裏,把背舒緩著,輕輕挨著沙發靠背,扭著半邊身子,低低地說,“你過來呀。”


    這一扭,腰線極美,是無比的動人。


    年亮富半夜裏跑了一趟碼頭,他的為人很少經這樣重大的事,到了小公館,仍有點心跳眉顫,此刻見著自己的情人,倒有一種男人的保護欲油然而生,覺得自己非要從容鎮定才好,於是微笑著問,“你怎麽不問我今晚的事情辦成了沒有?”


    矜持地慢慢走到沙發邊上,兩手輕按著綠芙蓉的香肩。


    綠芙蓉說,“我還要問麽?你是做大事的人,我看做天大的事,你恐怕也隻是彈彈手指就能辦成。對你的能力,我一百個放心。”


    年亮富的笑容,帶了一絲驕傲,故作沉著地說,“海關的事,也不像你想的這樣簡單,我隻是先叫他們把船放了,我是有這個權力的。但還有一些手續,明天要去補辦。放在別人,是沒有能力這樣做的。不過,總之我還是替你把事情辦成了,不讓你擔一點心。”


    綠芙蓉聽著點頭,臉上隻淡淡的。


    年亮富打量著她問,“我以為你會高興的,怎麽好像心事更多了?”


    綠芙蓉說,“你別總站著,坐在我身邊罷。我和你說幾句話。”


    年亮富繞過沙發,走去坐在綠芙蓉身邊。


    綠芙蓉便把他的手握住了,想了想,又改了小動作,把一隻白皙溫軟的柔荑,塞在年亮富掌裏,仿佛有懇求年亮富用掌心給自己溫暖的意味。


    這是任何男人都會心動的楚楚可憐。


    縱是這位年處長,也憑空泛起保護的**,溫柔地問,“你要和我說什麽呢?我仔細聽著。”


    綠芙蓉說,“你知道,我這輩子,進了這泥潭,原是不再指望什麽的。可天教我遇上了你,我又生了一點半點對人生的希望來。我想問一問,你是真的要和我一塊過下去嗎?”


    年亮富正容道,“這問的什麽話?到如今你還懷疑我嗎?當然我是不會和你分開的。就是我家裏那一位,要不是看她大著肚子,我不忍心作出傷害她的事情,不然,我早……”


    綠芙蓉忙說,“先不談你的家庭,我知道你那些難處。再說,你的家庭,還不是我們最大的難題。”


    年亮富問,“那你說我們最大的難題,是什麽?”


    綠芙蓉幽幽掃他一眼,說,“你經曆今天的事情,心裏還不清楚?如今不但我,連你也受著宣懷抿的挾製。這吃白麵的禍害,我現在是徹底的領教到了,隻恨掙脫不了。連著我家裏的人,也是這樣地受煎熬。”


    年亮富想起宣懷抿在電話裏那態度,也感同身受,歎道,“往常你說他厲害,我總看不出來,今天這使喚人的口氣,算是露出來了。他想著我們吃他的白麵,就要當他的奴隸,我今天幫著他一遭,算是幫自己。但長此以往,我是不能受這種齷齪氣的。”


    綠芙蓉說,“都是我的錯,不該拉著你吃白麵。我是豬油蒙了心,自己受苦也就罷了,那是我的命,你這樣的人,為什麽要為了我受人折磨。”


    說著,又掉起眼淚來。


    年亮富急著要幫她擦,可恨出來急了,外套口袋裏沒裝手絹,隻好拿袖子在她臉上拙拙地碰了碰,勸她說,“你如今就是哭死,也哭不掉我身上這白麵的癮頭,不要哭了。明天你還要上台唱戲呢,小心頂著一雙腫眼睛,叫戲迷們看笑話。”


    綠芙蓉抽泣道,“我也不想哭,隻想起我這般苦命,又是不祥的人,忍不住落淚。總是我對不住你。但我求你,這癮頭,你快戒了罷。從前你總說,有毅力的人,都是可以戒掉的。不但你,我也要戒。總不能被人挾製一輩子,做人有什麽意思?”


    年亮富說,“就是你說的,確實要戒。我這就答應你,明天開始,我不抽白麵了,如何?”


    豎起一隻手來,就要發誓。


    綠芙蓉連忙抓著他的手說,“別。你吃這個,宣懷抿日日供應著你,從沒有斷過,你是不知道那斷癮的痛苦的。要是說不抽,就能不抽,天底下能有這麽多上癮的人?硬是停下,一來人太痛苦,二來,恐怕反而傷了性命。你不知道,有人戒這個,是活活難受死的。我不要你冒這種險。”


    年亮富也聽過,戒大煙尚且輾轉哀嚎,要死要活,那戒白麵的痛苦,更在戒大煙之上,怕是不容易熬的。


    他向來不是什麽心誌堅定的人,剛才要發誓,不過是在情人麵前一時激憤。


    仔細想想那苦處,倒是心驚。


    年亮富便道,“既這樣,我就慢慢和他們周旋吧,一邊抽他們的白麵,一邊想辦法。其實,這白麵也有它的好處,隻是為了它,要受人控製,這不好。”


    綠芙蓉看他有退卻的意思,從他懷裏坐直起來,嚴肅著臉龐說,“你把我的話,聽錯了意思。我隻告訴你,今天晚上,我是想清楚了,非要掙脫鎖鏈不可。白麵哪裏有一點好處,我抽的日子比你長,你看我這渾身的病,嗓子也沒從前好了,可不都是白麵的錯?你不要以為抽了它,身上有一些舒服,那便是好。豈不知良藥苦口,忠言逆耳,這些讓你舒服的東西,反而就是要你命的。”


    年亮富鮮少見她如此認真,簡直是板起臉來教訓了,但綠芙蓉就算板著臉,也是嬌俏迷人的,何況她的本意,也是為著他著想。


    年亮富先是一詫,然後失笑道,“你的話,聽起來句句都是真理。但是連在一起,又叫人迷惑。我發誓不再抽了,你攔著,說不要冒險。我說先周旋著,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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